第七章

　　數學課。

　　老趙進班以後，讓同學們把上周五他布置下去要準備的計算器拿出來。

　　這節課教如何用計算器求三角函數特殊角。爲了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老趙出了一道計算器的難題，許諾誰最先算出來可以不做課後練習。

　　一班學生們都沸騰了，紛紛按著計算器對著黑板上的題目運算。老趙大概覺得班裡不太可能有人能做得出來，洋洋得意開始在講臺上打擊學生信心。

　　一句話才說到一半，他就瞅到齊豫抬起頭來把手舉了起來。

　　同一時間：「老師，我算出來了。」

　　錢三一說著話，也舉起了手。

　　教室裡同學們的視綫都投了過來，在兩個人中間打轉。

　　齊豫和錢三一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下一秒老趙隨手拿起了齊豫放在桌子上的草稿本，又對錢三一說：「你說答案吧。」

　　錢三一收回視綫，低頭看著筆記本，念：「0.9511，0.4403，34.7151.」

　　老趙一邊聽著，低頭看著齊豫的本子，等錢三一話音落下，他把本子放回齊豫桌上。

　　「完全正確！齊豫和錢三一同學的答案都完全正確！不愧是我們的班長和學習委員，同學們掌聲鼓勵！」

　　「牛逼啊。」「還是班長和一哥牛逼。」

　　江天昊鬱悶地看著手裡的計算器：「老師，我就錯了一個。」

　　老趙毫不留情：「一個也是錯了。你別在這兒不服氣啊。」

　　下了課江天昊從小賣部扛了一箱水回來，孫竄出驚呼著撲上來：「喲，昊子你要請我們喝水啊，謝謝謝謝。」

　　「去去去，」江天昊把他擋開，「我要玩個游戲，玩的人過來。」

　　凑熱鬧的人呼啦啦把這片圍了個水泄不通，齊豫拿著她的《小王子》給他們讓開位置，下一秒她的座位就被一個男生給占了。她站在人群外圍，爲難地看著他們。錢三一忽然開口：「班長，你來這兒坐吧。」

　　他伸手把後方孫竄出的椅子拖了過來，放到了他課桌旁，對齊豫比了個「請」的手勢。

　　齊豫感受到鄧小琪灼熱的視綫，尷尬地笑了一下，輕聲說了句「謝謝」走過去，攏了下裙子坐下。

　　「你可以用我的課桌，」錢三一低頭看著手機，抽空抬頭，看她手裡拿著書，看了封面兩眼，對她說：「反正我現在也不用桌子。」

　　「不用了。」齊豫一側臉就看到鄧小琪怒氣衝衝地看著這邊，她額頭滑下道黑綫，靠到椅背上捧起書接著看。

　　那邊人群聲音越來越大，錢三一煩躁地嘆出口氣，收起手機，端起桌上的茶壺喝了口水，剛抬頭，就被扭過頭的林妙妙噴了一臉水。

　　那邊玩游戲的男生們待了，林妙妙待了，錢三一呆住了，齊豫也待了。

　　鄧小琪的尖叫打破了寂靜。

　　「林妙妙！你幹什麽呢！」

　　林妙妙被喉嚨裡的水嗆住，昏天黑地地咳了起來，江天昊在她身後探著脖子往這邊看，臉上看熱鬧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錢三一反應過來，氣得都開始發抖，情緒瀕臨崩潰。他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拭被噴到的地方，或許是反應過來這樣擦拭也無法把臉弄乾淨，他發飈了。

　　齊豫驚呆了，她坐在離錢三一不到半米的地方，眼睜睜看著他脖子和耳尖從雪白變得通紅，一張精緻貴氣的小臉寫滿了氣急敗壞。

　　「你們無不無聊！」

　　一向冷淡傲慢的一哥忽然情緒暴走，那夥玩游戲的男生一瞬間噤若寒蟬，鄧小琪心疼地在錢三一身邊徘徊，却被忽然站起來的人嚇得退了一步。

　　錢三一抓起書桌裡的書包就往外走，齊豫反應過來，從裙子口袋裡摸出一張濕巾，追了兩步：「那個，錢三一，你用濕巾擦擦，臉上還有水呢。」

　　錢三一勉强停了一下，扭頭，臉色和冰一樣，還是壓抑了一下火氣，沉聲說了聲「謝謝」，伸手接過那包濕巾，大步離開了教室。

　　他走了，齊豫扭過頭，對著一夥還沒反應過來的男生道：「散了散了，別玩了，馬上上自習了，趕緊回座位去。」

　　人群哄地散開，齊豫坐回座位，江天昊拍拍她的肩：「哎，他這算不算翹課啊，你得給他記一筆啊。」

　　「你快別凑熱鬧了，」齊豫簡直被他搞得頭大：「還不是你瞎搞事，讓老趙知道了你還能吃著好果子嗎？人錢三一是老趙的寶貝疙瘩，你老跟他過不去幹嘛？」

　　「誰跟他過不去了？」江天昊不爽：「噴他一臉水的又不是我，是林妙妙，那誰讓他就坐那兒，正好倒黴了呢。」

　　「別說了。」齊豫說，「上課了，你以後少跟他較勁了，你倆各有所長，你非在他的長處上比幹嘛？」

　　江天昊轉了下眼珠，忽然若有所思。

　　齊豫沒看見，她還在操心明天錢三一來了怎麽辦。林妙妙也真是能招惹他，把錢三一氣得發抖估計也是頭一份了。可你說這也不能怪誰，就跟江天昊說的，就是巧合，但誰讓錢三一林妙妙積怨過深，都快要成冤家了。

　　周五早上，錢三一比平時早了十分鐘到校。

　　齊豫表面上在看書，心神從他踏進教室就分了一縷出去，餘光瞥見他平靜地落座、平靜地取下耳機、平靜地拿出茶壺，一直到拿出計算器滑開蓋子在上面擺弄，都平靜得仿佛昨天什麽都沒發生。

　　他越平靜，齊豫就越懷疑他那似水般寧靜的外表下指不定藏著什麽熊熊燃燒的火焰呢。

　　她撑著下巴憂愁地盯著書上的插圖，金髮的小王子和紅玫瑰也沒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力了，腦子裡亂竄著錢三一揪著林妙妙終於忍不住把她暴打一頓的畫面，在林妙妙和鄧小琪說說笑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霎那，齊豫腦中就響起了十級警報。

　　然而，一直到林妙妙平安地入座，鄧小琪對錢三一日行一例的贊美聲響起，齊豫才終於鬆了腦子裡那根弦。

　　看來是她想多了，她伸手捶了捶頭，最近肯定是小說看多了，腦子裡總是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齊豫放了心，全身心沉浸在小說裡。預備鈴響起的時候她把書放進課桌裡，扭頭想提醒同學們回座位，結果發現昨天那一夥「群衆」又聚起來了，這次換了個聚集中心，錢三一的桌子被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她回頭問江天昊：「這什麽情况啊？」

　　齊豫指了下那邊。江天昊冷哼一聲：「招蜂引蝶唄。」

　　「啊？」齊豫迷惑地又往那邊看了眼，這個時候錢三一開口了：「你們知道誰是地球之王嗎？」

　　齊豫下意識思考，奈何最近腦子被火影忍者糊住了，她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當然是創世之神大筒木輝夜了。

　　錢三一：「是微生物。」

　　齊豫：「……」我是不是瘋了。

　　她頗受打擊地轉回身去，掏出數學課本逼自己用公式把宇智波和千手，還有二柱子和太子之間的恩怨情仇擠出腦子裡。錢三一那五個問題的聲音飄過來，如果不是齊豫在上個問題受到太大的打擊，她覺得她肯定會笑出聲來。

　　她想起微信裡自己典藏的，最多出現在和老爸的聊天框裡的表情包，洪世賢的「你好騷啊」不停地在她腦子裡回旋。

　　所幸第一節是老趙的數學課，高中數學奇异地有一種驅邪凝神的作用，上數學課的時候是齊豫腦子最清明的時候，這個時候什麽六道仙人，什麽小王子與狐狸，什麽福爾摩斯和唐頓莊園都被她趕出了腦子。

　　平安無事地到做完早操，上午第三節課開始，事故果然就層出不窮地踏著鈴聲進教室了。

　　江天昊的古詩串燒飄進教室，在自習的同學們接二連三發出偷笑，過了一會兒，語文老師揪著江天昊的領子把他提了進來，其實何必呢。齊豫打量江天昊的臉色，就知道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又犯軸了。

　　老師被氣跑了，偷笑的人也笑不出來了。梁雲舒率先發難：「江天昊，你把老師氣走了課還怎麽上？你還不快把老師追回來？」

　　其他人也都有牢騷和不滿，教室裡亂哄哄一片。江天昊挺著脖子嘴硬，說什麽都不願意主動低頭。

　　齊豫整理了下裙子站起來，平靜道：「我去找老師，大家都安靜。」

　　教室裡的動亂一下子結束了，沒人再表達不滿了。原本靠在身後椅背上閒閒看著的錢三一意外地看了站在前面的齊豫一眼，沒了看熱鬧的興致，把茶壺放下來，重新坐直低頭寫題。

　　齊豫掃視了教室一眼，見所有人都重新開始投入學習狀態裡，才走出教室往高一語文組走。江天昊的視綫一直跟著她，看她走出去，他抿了下嘴唇，低下了頭。

　　齊豫敲了敲語文組辦公室的門，推門進去。語文老師坐在辦公桌後面生悶氣，帶著眼鏡看著鋪在桌面上一張全是紅叉的試卷。齊豫走過去的時候低眼飛快掃了下，是江天昊的作業。

　　看到是她，語文老師的臉色倒是沒那麽臭了，齊豫走過去溫聲勸了幾句。其實老師也不想耽誤別的學生上課，但是總得有個臺階下，齊豫心裡明白，所以說話都放低姿態，替江天昊賠了不少罪，才勸得老師鬆口站了起來。

　　她跟在老師身後回了教室，路過走廊的窗戶看到不少同學悄悄轉過頭來看，所以對他們露出一個安慰的笑。

　　一班的學生就好像擁有了主心骨一樣都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