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翻盤了

　　周一，第一醫院。

　　葉筠值産房班，提前四十分鐘來到産科辦公室，簡單地開了一個會議，住院總分配任務，葉筠被分到三樓産房，過去早交班，和值班的何麗娜瞭解了下昨晚的情况，讀過交班本後，又去産房走了一圈。

　　第一醫院的産房分爲兩部分，外面是待産室，裡面躺著破水但沒宮縮的，以及其他各種還沒進入第一産程的孕婦，裡面一間則是産房，産房裡是進入第一産程的孕婦。

　　葉筠檢查了下，一個開了四指，正坐在瑜伽球上奮鬥，另一個熬了一夜才開了兩指，已經沒多少力氣了，跪趴在床沿上哼唧哀嚎。

　　護士長田芳給葉筠介紹：「12號開指快，不出意外再過幾個小時上産床，11號宮縮乏力，淩晨四點已經打過一次催産素，還是2指。」

　　葉筠點頭表示瞭解，其實這些她剛才看交班本已經瞭解了詳細情况。

　　說話功夫，兩個人又去了外面待産室，逐個檢查了待産孕婦的情况，其中有一個疑似高位破水的，葉筠重新做了內檢取樣。

　　總體平穩，一切可控。

　　葉筠回到接診辦公室，和今天的值班的住院醫師還有護士打了個招呼，開始挨個去查看每個産婦的産檢病例。

　　讀著病例的時候，恰好裡面有個高齡産婦是做過臍穿的，她就忽然想起了霍一秀。

　　霍一秀的臍穿結果按說今天應該出來了，不知道是什麽結果？

　　作爲一個大夫，她不免好奇，自己的判斷到底是對還是錯？

　　誰知病例看到一半，就來了急診，破水後羊水污染，緊急剖腹産，葉筠利索地消毒洗手換無菌衣進手術室。

　　當看著那個紅彤彤的小嬰兒有力地撲騰著小腿小脚的時候，葉筠又想起了霍一秀。

　　那個臍穿結果，到底怎麽樣了？

　　結束了這個緊急剖腹産手術，寫完了病例，葉筠又去産房一趟，有個胎位不正的孕婦需要正胎位。忙完了這些，到了10點查房的時候了，匆忙趕去示教室。

　　示教室裡，孫主任已經向實習生們介紹了這次教學查房的重點內容，一抬頭看到葉筠過來了，招了招手，示意葉筠坐下。

　　這時候陸續其他幾個值班大夫也都趕到了，孫主任便帶著大家浩浩蕩蕩地去查房。

　　查到其中一個房間的時候，實習生們試著上手爲住院的高危孕婦量血壓聽胎心測腹圍，也有點試著摸一下胎位，估一下胎兒體重。

　　孫乾趁著這個時候，側頭看了眼葉筠。

　　「今天忙嗎？」

　　「還好，從早交班後到現在，就一個剖腹手術，兩個順産的。」

　　「好，好。」

　　說著，孫乾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葉筠說：「葉筠哪，你也別怪我之前那麽說你，我也是爲了你好，也是爲了工作。」

　　葉筠：「孫主任，我明白的。」

　　孫乾：「其實那個孕婦的病例，我也看了，我也覺得這個羊穿結果存在假陽性的可能，但是那種可能性非常小，等臍穿結果出來，嵌合异常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葉筠輕輕抿唇，沒說話。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霍一秀應該已經在其他醫院做了引産。

　　那麽臍穿的結果如何，從教學研究上是有意義的，可是對於霍一秀，結果如何已經不需要了。

　　現在的葉筠不知道到底該盼著結果是好還是不好。

　　不好的話，她的判斷失誤。

　　可是好的話，這讓她怎麽來承受這個結果？活生生地看著一個正常的胎兒在今天被引産？

　　「葉筠？」孫乾皺眉：「怎麽了？」

　　葉筠連忙收回心神，搖頭：「孫主任，沒事，我就是想起待産室裡有一個孕婦，胎位不正，不知道助産士能處理嗎，有點擔心。」

　　「那你先回去吧。」孫乾：「打起精神來，接下來24小時的班呢。」

　　「嗯，孫主任，那我先走了。」

　　告別了孫乾後，葉筠幾乎是小步快跑著來到了急診辦公室，然後拿起電話打給實驗室問結果。

　　「我正要給霍一秀打電話，因爲之前你們說過這個很著急，就想著先通知下，聯繫不上，她這個結果沒有什麽异常。」

　　「沒有异常？」葉筠的心猛地一沉，忍不住反再次確認。

　　「對。」實驗室的老師肯定地說：「臍帶血細胞染色體320條帶水平未見异常。」

　　……

　　挂上電話後，葉筠立即拿起手機要給霍一秀打電話。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她已經做了引産手術了嗎？

　　如果做了，自己就乾脆不要告訴她這個結果了。

　　如果沒做，是不是還來得及？

　　葉筠當産科大夫以來，也是身經百戰了，可是這一刻，她撥打電話的手竟然有些發顫。

　　電話撥出去了，無人接聽，只有枯燥而重複的鈴聲。

　　葉筠不死心，再撥，還是那種仿佛永遠無法停歇的電話鈴聲。

　　葉筠只好停下來。

　　到了11點20分，又一個剖腹産手術，忙完後，脫下無菌衣，消毒清洗，吃盒飯。

　　吃著盒飯，她猶豫了下，還是打了一次電話。

　　然而依然沒有人接。

　　收起電話，一口口扒拉著乏味的蓋澆飯，她想，霍一秀的引産手術應該已經做了。

　　下午，産房裡突然來了四個臨盆孕婦，加上之前破水的也有開始宮縮的，待産房內忙碌緊張，葉筠也就沒時間再想這事了。

　　一直到了下午四五點，她才能鬆口氣，不經意間打開手機，發現手機上一個未接電話，是霍一秀。

　　對方響鈴兩秒鐘。

　　顯然霍一秀也是猶豫要不要給自己打電話的。

　　葉筠掙扎了下。

　　她知道如果霍一秀已經做了引産，她一定不會來第一醫院取那個臍穿報告了，她不敢。

　　她可能也不敢接自己電話了。

　　現在霍一秀給自己打電話，是什麽意思？

　　兩秒鐘，到底是要打通還是不要打通？

　　葉筠閉上眼睛，突然又想起了霍一秀的那雙眼睛，那雙迷茫絕望認命却又帶著一絲不甘心的眼睛。

　　一咬牙，她終於再次撥通了電話。

　　即使自己不打這個電話，她帶著這個疑惑，一輩子也難安吧？

　　她會一直想，自己當初到底是錯還是對？

　　葉筠的電話打過去後，和前幾次不一樣，電話竟然很快被接起來了。

　　「喂。」對面傳來了霍一秀的聲音。

　　葉筠從未聽過這麽一種聲音，摻雜了這麽多情緒，期盼忐忑，絕望茫然，膽怯恐懼。

　　「請問是霍一秀嗎？」

　　「我是，你是葉大夫吧？」

　　「我是。」

　　說完這個後，兩邊都沉默了片刻。

　　葉筠是想著試探下對方現在是什麽情况。

　　然而霍一秀在幾秒鐘的沉默後，突然視死如歸地說：「葉大夫，是不是結果出來了，你告訴我吧，我就當早死早超生！」

　　「你……已經做了手術？」葉筠試探著問。

　　「沒。本來今天應該做的，誰知道我有點低燒，醫生說觀察一下，明天做。」

　　葉筠聽到這話，頓時楞了。

　　這就像什麽呢，一個人筋疲力盡地跑到了飛機場，她發現周圍空無一人，絕望地以爲自己遲到了，結果却被告知，她來早了，飛機還沒來！

　　有什麽能形容這種心情，從最低落最無奈最絕望一下子反彈到了半空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歡樂。

　　葉筠鼻子裡發酸，眼睛也開始泛潮。

　　「結果不好是吧？」霍一秀喃喃地說：「葉大夫，沒事，其實我早就料到了，無創高危，fish不好，核型結果也不好，臍穿結果怎麽能好，我痴心妄想什麽，沒事，我明天就引産了，這件事就結束了，其實我早就放弃了，沒事的……」

　　「不，結果是好的！」

　　葉筠大聲地說：「你的臍穿結果今天上午就出來了，我問了實驗室的老師，你的臍穿沒有异常。」

　　「沒异常？」霍一秀有點不懂：「臍穿沒异常？」

　　葉筠肯定一定地說：「臍穿是直接取的中胚層部分，是最權威的檢測方法，既然臍穿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

　　電話那頭，霍一秀一直沒說話。

　　「怎麽了？」葉筠疑惑了，不是說還沒做引産嗎？

　　霍一秀突然哭了起來，嚎啕大哭。

　　葉筠頓時皺眉，難道說其實已經引産了？

　　霍一秀大聲連哭帶喊：「老公，媽，我寶寶臍穿結果出來了，她沒事，她沒事！我不用引産了！」

　　那哭聲中的興奮仿佛要從電話裡滿溢而出。

　　葉筠總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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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班24小時後，第二天做早交班，明明應該是疲憊不堪，不過葉筠的脚步却异常的輕快。霍一秀的低燒已經褪去，一切都好，現在已經回家了，下一次將繼續正常過來做糖耐檢查。

　　葉筠走出産科大樓，還遇到了護士長韓月，韓月笑著問葉筠：「葉大夫，不像是剛交班啊？」

　　值班二十四小時，哪個不是累得沒眼看人，葉大夫現在簡直是春風拂面。

　　葉筠也不瞞著，笑著說：「之前一個病人，羊穿异常，臍穿大翻盤了。」

　　韓月一聽：「喲，還能這樣，恭喜恭喜，這真是不容易！」

　　葉筠難得心情這麽好，乾脆和韓月笑眉笑眼地多說了幾句，誰知道正說著，就見不遠處一個人影站在那裡，正朝自己這邊看。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光用眼角餘光都能感覺到是誰。

　　她擰眉，轉頭看過去。

　　蕭彥成正立在那邊臺階旁，一手插兜，揚眉朝這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