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即便和你成傷成對(二)
一想到這裡,黎月川的手指微微一顫,表情有些晦澀難辨。她的身上為何會有這鳳還草,她又為何會身受重傷,為何在昏迷中也要念著把這草藥親手交予他?
她失蹤三月,到底是……
“侯爺。”正在這時,一道歡快清亮的聲音由遠及近。黎月川抬頭一看,就見趙思琳連蹦帶跳地小跑進來,頭上的髮髻歪歪扭扭,斜插著一支木簪。
“侯爺怎麼在這兒啊,該是時候給你泡腳按摩了,我熱水都給你燒好了。”她雖然侯爺侯爺的叫著,卻沒有半分尊敬樣子,也不等他回答,推著他的輪椅就準備往外走。
“稍等。”黎月川眉頭微蹙,“今日就不用了,你下去吧。”
“你怎麼又這樣啊!”趙思琳撇下嘴就開始埋怨他,“都還沒開始嘗試呢你就自暴自棄了,這才堅持了多少天啊,你這種心態太不好啦!不管怎樣,我們總該抱有幾分希望,心情愉悅了,連病都好治些呢!”
如若是平日裡她說這些話,黎月川也就不再辯駁任她去了,雖然他從不認為一個姑娘家能治好眾多御醫都治不好的腿,總歸能感受得到她的關心在意。
可是今天他心煩意亂得厲害,語氣難免就嚴厲了些,“我說了不用了,下去。”
趙思琳進府至今,雖說沒見著過這位侯爺的笑臉,可也不曾被他如此嚴呵過,頓時就被嚇得一顫,卻也沒臉當真聽從他的命令乖乖退下,頓時扭捏起來,不滿地輕哼了一聲。
“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可是也不要拿別人來撒氣嘛。”
葉高峯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句含羞帶俏的話。他的臉色頓時一黑,好嘛,我的女兒還昏迷不醒生死未蔔呢,你就在這兒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起來了。雖說是他家女兒和夫人有錯在先,但畢竟……畢竟他還沒同意退親不是?這孤男寡女的,怎麼能如此不知廉恥。
他性子直,心裡不爽快,面上也表現得清楚明白。“月川,這位姑娘是?”他瞥了一眼趙思琳樸素的衣衫和她瘋婦般的歪亂髮髻,大概把她認定成了下人,心中的不悅更深了幾分,“哪個府上的丫鬟敢跟主子如此說話的,簡直欺壓到主子頭上去了,也太沒規矩了些。”
趙思琳雖然率性單純,可也不是傻子。在黎月川面前態度隨意,是因為他外冷內熱,不會隨意罰人。到了明顯就身份尊貴的葉高峯面前,她倒也懂得分寸,雖然心中忿忿難平,卻也低頭馬馬虎虎行了一禮,“是民女逾越了,不過民女也是在意侯爺的身體,所以出言勸告,至於欺壓主子這個罪名,倒是萬萬不敢當的。”
她口口聲聲自稱民女,自是在反駁葉高峯喚她丫鬟一事。她是來替黎月川治病的,可不是賣身進了侯府。
葉高峯眼珠子一瞪,差點沒被氣出什麼好歹來。
黎月川抬眼一橫,語氣冷如寒冰,“別再讓我說第三次。”
趙思琳把朱唇一咬,眼圈立刻就紅了,滿腔委屈無處發洩,“知道了,我這就下去,不會再讓你說第三次。”
她說完就轉身就走,也不曾告退行禮,當真是囂張萬分。
葉高峯滿腔的怒火就朝著黎月川去了,“她來給你治病?用什麼治,給你針了灸開了藥方嗎?”
黎月川有些頭疼,語氣平淡,“沒。”
“那她用什麼治,撒個嬌發個嗲你的腿就好了嗎?”他猛地吼了起來,鬍子一顫一顫的。
“伯父。”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事,黎月川就軟下性子,難得透出幾分無奈。
他平日裡都規規矩矩喚他王爺,現在換了稱呼,葉高峯就知道這是告罪致歉的意思,雖然心中還是難免氣憤,卻也不再發作,“葉紫她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弄得滿身是傷,還暈倒在你侯府門前。”
“侄兒不知。”黎月川眉眼低垂,“今日下人來報,侄兒也驚疑不已,已派人去查探了。”
“御醫怎麼說?”葉高峯沒再多問,他信他的話。
黎月川眉頭緊蹙,“說紫郡主身中蠍毒,氣血不足。解毒倒不麻煩,隨即好生休養便可。至於外傷也不打緊,我這兒有許多除疤良藥,王爺回去之時可隨便帶回去。”
葉高峯鬍子一翹,“葉紫在你這兒住著呢。我帶回去作甚?”
“當時情況緊急,把紫郡主留在府中也是無奈之舉,現在既已……”
“怎麼?”葉高峯打斷了他的話,“你們堂堂武孝候府,連個女人也照顧不了,她現在還不曾轉醒,你就忙著要把她趕出去?”
他怒目而視,像是黎月川敢應聲是他就要吃人似的。
黎月川輕歎了口氣,“既然如此,便讓紫郡主暫且留在侯府,等她傷勢痊癒,再說不遲。”
他明白王爺的意思,任憑葉紫在他府中住上幾日,不管是否因為傷重未愈,眾人都會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定然把這事傳得變了味去。不過他們早已訂婚,雖說於禮不合,眾人議論兩句也就算了。如果葉紫還敢堅持退親,在男子家住過,誰知道是不是已經丟了名節。到時候想嫁給別人,倒也不會這麼容易。
“你幫我好生照料著阿紫,我明日再來看她。”葉高峯又不放心地吩咐了一句,“這消息暫時瞞著我夫人,免得她又來惹事。”
“至於葉紫受傷一事,好好地查。”他咬牙切齒,“如果查出是誰搞的鬼,我定要把他剁成肉餡。”
葉高峯氣衝衝地走了,黎月川在原地坐了許久,終於出聲喚道:“李岩,你去請柳源公子來一趟。”
“是。”李岩剛剛退下,就有人滿心歡喜地迎了上來。
“侯爺,紫郡主醒了。”
黎月川眸光一閃,“推我過去吧。”
他進房間的時候葉紫正在喝藥,她捧著一大碗黑漆漆的藥湯,整張臉皺成一團,要哭不哭的,卻也沒撒嬌抱怨,低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你醒了?”他不鹹不淡地問候了一句。
葉紫像是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雙手一抖碗裡的藥就撒了幾滴在棉被上。她的身子往後縮了縮,耳根有些發紅,“嗯,多謝侯爺關心。”
倒和從前見到他時一樣,怯生生的,跟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好些了?”
葉紫捧著碗藥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點了點頭,“好多了。”
“那就解釋一下,紫郡主你為何會身受重傷,還恰好暈倒在我武孝候府門前?”黎月川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目光似劍直直刺了過去。
葉紫低下了頭,手指壓在碗沿,“我……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猛地抬起頭來,神情慌亂,“我手上拿的那個包袱呢?灰色麻布包裹著的那個。”
“你已交給我了,親手給我的。怎麼,紫郡主不記得了?”
葉紫松了口氣,低聲輕喃,“那就好。”
黎月川心中一動,語氣裡透著壓迫,“你還沒有解釋我上一個問題。”
“那個,是因為……”葉紫就又變得磕磕巴巴起來,眨巴著眼,眼珠子軲轆亂轉著。
“郡主不想說便算了,在下再問郡主一句,那藥草,郡主是贈與我了?”見她這幅模樣也知道她必然在想著什麼藉口搪塞,說了也是假話。黎月川懶得再問,只想先好好處理一下鳳還草之事。
“嗯,我回來的時候在路上看見的,覺得它長得漂亮顏色特別就買下了,你……你喜歡便拿去吧。”
黎月川簡直啞然失笑,自從他中毒腿殘,他派人好幾對人馬五湖四海地尋這鳳還草也毫無所得,她在路上隨意買下?
整句話裡滿是漏洞。
只是……他盯著葉紫的目光深邃了幾分,她絕對是特意為他尋回這鳳還草的,這一點他可以確信。
“郡主好生休息,王爺才來看了你,剛離去不久。我再派人前去通知他一聲。”
葉紫又低下了頭,表情有些抵觸,還是應下了,“多謝侯爺了。”
“不打擾郡主休息了。”
“嗯。”
剛出了門,就聽到裡面的葉紫語氣立馬輕快了兩分,“芊菱,這藥都快涼了,我可以不喝了嗎?”
“郡主,這藥還溫著呢,您一口氣給喝了吧,苦也只苦得上那麼一陣,奴婢這兒還給您備著蜜餞呢。”頓了頓,她又接著說到,“如果您實在覺得藥涼,奴婢再去給您煎一碗?”
“不用了。”葉紫的聲音極為無奈。
接著房間便沉默了下來,大約她在苦著張臉喝藥呢。
黎月川的表情不知為何柔和了幾分,他被人推著輪椅往前走,耳邊又傳來葉紫略顯好奇的聲音,“對了,芊菱,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們家侯爺……”
隨後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由於離房間已遠,黎月川聽不太清,也不可能拉下臉皮叫身後的下人停下,心中頓時如貓爪輕撓般顫了一顫。
你們家侯爺,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