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貓精帶著貓小弟們開的貓糧公司搖身一變，突然成為了上市公司“北搖集團”。

　　聞爭恍惚地看著高大上的官網，粉絲十萬的微博主頁，x寶月銷百萬的皇冠店鋪，有種荒謬的感覺。

　　錢，來得真容易。

　　養的貓會賺錢養我了。

　　震驚。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好的事。

　　大黑翻了個身，把肚子藏起來，打了個哈欠。

　　“才剛開始呢，”他撇過頭：“別看現在賺錢少，以後會多的。那什麼銀河集團，半年內必死。”

　　“啊？啊。”聞爭都快忘了什麼銀河集團，反應了一會兒才問：“對，他們不是第一大寵物用品商店麼，你是想和它競爭？”

　　“……”北思寧忽然變成人，把聞爭拉到懷裏，箍住他的脖子，氣呼呼說：“你根本不關心我吧！銀河集團現在已經不能跟我競爭了！”

　　“…………”

　　聞爭：世界變得好快，我老了？

　　第二天，聞爭緊急補課，這才瞭解了新情況。

　　銀河集團，確實沒落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儘管凋零了，集團的框架還是在的。每個月也能有點收入，勉強維持員工工資。

　　他們的老闆劉銀河因為比賽造假，被抓進牢裏，就算進入了新曆元年也沒能得到“大赦天下”的機會。剩下的親戚們開始搶奪這個龐然大物的所有權。

　　管理公司不是件簡單的事，要有實力，有遠見，有手腕。

　　親戚們自己還吵不過來呢，哪能真正地抱團齊心呢？何況之前口碑大跌，對貓咪搞基因研究的事情還沒公關好，這下輿論跌入穀底。

　　偌大集團每況日下。

　　總部賣了，研究所拆了，各地的寵物商場引入了別家的貓舍，以及各種寵物用品品牌。

　　還有經營情況更糟的地區，整座銀河大廈都易主了。

　　員工大半跳槽，剩下的跳不到好去處，勉強度日，但對自己的公司失去了信心的人，怎麼能把工作做好？

　　聞爭從小到大從沒接觸過生意人，看了幾篇科普的帖子，不由唏噓。

　　做生意太難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看混得風生水起的銀河集團，都能一夜落魄。還真是挺倒楣的。

　　“倒楣什麼呀。”

　　範玲柔正在小接待室給聞爭倒茶，聞言眉毛一挑：“根本是活該！”

　　北搖集團總部窗明几淨，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範玲柔已經將整層的辦公面積都租了下來。

　　純白的桌椅牆壁，顏色豔麗的抱枕散落在灰絨地毯上，寬廣的大廳裏到處是貓爬架和貓樹，還有好多看著挺好玩的小玩具，不愧貓之家。

　　“還不是銀河集團自己作的，”範玲柔第一次見所謂老闆娘，本想表演一個精明幹練的淑女形象，一聽銀河的事情，怒火噌蹭上漲：“你是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麼好事！”

　　範玲柔穿著白色西裝套裙，一屁股坐在聞爭對面：“老娘的一年的獎金還被他們扣在手裏，八十萬呢，氣死了。”

　　獎金八十萬。

　　聞爭心情平靜的哦了一聲。

　　“你原來也是銀河集團的員工？什麼職位？”聞爭問。

　　范玲柔莫名有種被老闆問話的壓力，規規矩矩地說：“公關部總監。”

　　“當時整個公關部都歸我管，手底下五十多號人，也都是年輕的充滿幹勁的小姑娘小夥子。”她露出回憶的神色。

　　“銀河杯寵物大賽前後，剛好是最忙的。贊助這個比賽，有利有弊。好處是能擴大影響力，壞處是難免有人猜有內幕。”

　　“但是銀河集團在夏國的寵物行業一家獨大，公關起來並不費力。”範玲柔說到這裏，自嘲一笑：“說起來，我雖然不是什麼正義感強烈的人，還是很相信公司清白的。如果不是上面一直騙我，我做出的方案也不會是那樣。”

　　範玲柔歎了口氣，聞爭不打斷她，也不隨便質疑，這種感覺令人放鬆。

　　她下意識喝了一口茶，都沒發現是聞爭新給她添的。

　　“後來的事你親身參與，肯定知道。你們退賽以後，網路一片譁然，我帶著手底下的小年輕們沒日沒夜熬了好多天，就想等上面一個答復。做了這份工作，領了他們的薪水，就應該盡我所能，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有內幕……”

　　“我只是想要一點信任，這樣才能將工作做好。”

　　範玲柔揉了揉眉心，對那一場摧毀了她職業規劃的吵架記憶猶新：“劉銀河真是個人渣。”

　　“所以你就辭職了？”

　　“對，”範玲柔苦笑：“不辭職還能怎麼辦呢？我做公關很多年，最清楚輿論能夠摧毀一家公司。而且老闆不信任我，發展的前景肯定不會好，我何苦要呆在那裏？……當然，辭職是辭得有點衝動了，獎金拿不到，每個月的貸款都還不上，我不得已，趕緊挑了個公司想看看，就到了這裏。”

　　她拿起杯子，驚覺自己亂七八糟抱怨了一通，而老闆娘竟然還給她倒水！頓時受寵若驚又羞愧：“聞董，我自己來。”

　　聞爭和她想像中不太一樣。脾氣並不壞，略微沉默，沒有時下很多年輕人那種高談闊論與唯我獨尊的毛病，反而聽得很認真。

　　這令範玲柔好感倍增，愈發覺得自己的選擇太對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聞爭問。

　　“一開始。”範玲柔回憶道：“就這層辦公樓，他們只租了三間用來辦公，那時我就來了。”

　　“銀河集團雖然毀在人渣手裏，但資本雄厚，而北搖幾乎一無所有。天上地下的環境，我心裏肯定有落差的，況且新建的小公司，最容易半路崩塌，我走到一半就後悔來了。”

　　“那為什麼留下了？”

　　“……”範玲柔被聞爭盯著，不知不覺講出了心理話：“他們對貓很好。”

　　雖然老闆的美貌也是一針高效的強心劑，但讓範玲柔堅持了留下的心的，確實是那群整天吃吃玩玩的貓妖員工們。

　　她依然不能忘記，被貸款的壓力弄得焦頭爛額之際，推開總裁辦的隔間時，看到的場景。

　　那是一群小貓，不超過三個月，叫聲細細弱弱的。

　　它們被裝在一個個大的藤編竹籃裏，擺了好幾排，每個竹籃裏都細心墊了柔軟的墊子。

　　空氣中都彌漫著奶香。

　　有兩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員工正照顧它們，一個調整著窗簾的角度，不讓太陽直直曬在籃子上，一個用小奶瓶給它們餵奶，動作並不很熟練，卻絕對耐心。

　　而範玲柔認得那些貓。

　　是地下實驗室消失的那群小奶貓。

　　當時她心裏已經有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猜想，卻不敢漏出分毫，生怕被滅口，假裝好奇問怎麼這麼多小貓。

　　兩個女員工堪稱傻乎乎，說是老闆給的任務，他們得照顧好。

　　“這麼多貓，是要拿去賣嗎？”範玲柔問。

　　“不是呀，”其中一人：“等它們再大點，這兒肯定養不下了，帶回山裏老家吧？”

　　另一人說：“是呢，城裏房租太貴了，養不起，還是帶回山裏，隨便它們跑著玩，山裏可大了。”

　　這些是銀河集團的實驗室產物，範玲柔太知道它們是被怎樣看待的了。它們不是貓，只是觀察對象。

　　小奶貓們的耳朵上被鐳射打了編號，每天記錄身體資料，生了病也不會得到救治，因為要計算概率和病情發展，來得出某些突變基因是否有價值的結論。

　　如果沒有看到它們被精心照料的樣子，範玲柔並不會覺得實驗室冷血。

　　萬事萬物就怕對比，她看著溫馨的房間，眼眶一紅。

　　“我一開始挺嫌棄老闆帶來的員工的，還想過怎麼會這麼多親戚……他們都挺懶，也不聰明。後來聊天才知道，北搖的前身是個小小的寵物用品商店，就開在不遠處的商業街上。”

　　範玲柔說著，見聞爭露出感興趣的表情，說得更加詳細：“黃毛就是當時的老闆，開的小店生意還不錯。直到銀河集團把那一條街的商鋪都買了下來，勒令他們搬遷。”

　　“黃毛有次跟我聊天的時候說，他們老家出來打工的年輕人，過得都不怎麼好。因為……一些原因，他們沒上過學，又不想回什麼都沒有的老家，貪戀城裏的新鮮事物，只能打打工，賺點飯錢和租金。”

　　“黃毛開的店已經算賺得多的了。”

　　“他有個地下室，平日裏各路親戚會來他這兒聚會，聊天。銀河集團這一手下來，他的店就沒了，那時他們真的很發愁……是老闆幫了他們。”

　　范鈴柔再女強人，也是位感性的女性。說到這兒，眼周有些發紅，聞爭給她遞了張紙巾。

　　出於保密條例，她不敢說貓妖的身份，只說：“別的不說，就這一點，我就覺得老闆是個好人。他真的很有人情味。”

　　“儘管他平時甩手掌櫃，給的檔也不看，簽字都簽不對位置，答應的會議放鴿子，投資人來的時候甩臉色，公然在辦公室打遊戲，要公司的帳號出來懟黑子，吃飯挑食，幾次弄壞公司的桌子，說好的工作臨時變卦，突然旅行，想走就走，每次找我都不幹正事。”

　　範鈴柔一口氣說完，最後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但他是個好老闆。”

　　聞爭：“………………”

　　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的怨氣我感受到了。

　　“對了，”聞爭起身前問：“為什麼叫我聞董？”

　　“！”範鈴柔驚訝：“你不知道嗎，這公司註冊的時候就有你的名字。一開始沒有你的證件，還是我找人把這件事辦好的。”

　　註冊的時候？

　　“那是……”

　　“我還沒來的時候，去年的事情了。問黃毛他們可能會知道。”範鈴柔道。

　　那時候明明還在冷戰吧？

　　為什麼會添我的名字？

　　聞爭順著走廊出來，主辦公區已經多了很多人類員工，曾經的小奶貓們現在都長大了，在辦公室呼嘯而過。

　　他忽然無比慶倖。

　　北思寧流落異界，仍然不忘他的妖王身份。

　　玩個遊戲要叫自己大王，撿幾個貓小弟也要管他們吃喝。

　　嘴上說著人類都是虛偽的，吃一塹長一智，再也不會相信了……到頭來還是把自己的名字寫在與他並排的地方。

　　幸好是我。只能是我。

　　聞爭看見北思寧正在那間總裁辦焦頭爛額地簽檔，簽到後來煩了，打了個響指鬆了手。筆被神奇的法術操控，在紙上自己動起來，北思寧抱起手機像個網癮少年，仰倒在沙發刷微博。

　　這工作態度確實很不認真！

　　“起來。”聞爭踢了沙發一腳，北思寧嚇了一跳，坐起來給他讓了個位置。

　　“覺得怎麼樣？那個總經理還可以。”北思寧語氣得意：“挺勤快的，人也不蠢。還會給我買書。”

　　“《如何優雅贏下罵戰》？買了又怎麼樣，你就會了？”聞爭坐到辦公桌前，把那支筆抓起來扔給北思寧。

　　貓精悻悻抓住：“這些檔她都看過了，不會有問題，要是有人坑我們……誰敢？”

　　聞爭瞥了他一眼，又拿了支筆開始簽字，說：“你去玩兒吧，我幫你簽。”

　　“……那我去了？”

　　“嗯。”聞爭忽然笑了笑：“讓我當一回董事長，體驗一下。”

　　貓精是真的好騙，隨便一說就上當，開開心心出去了。

　　聞爭感覺自己還沒看多久，門又被推開。

　　北思寧語氣古怪：“你出來，瑞克和佩奇一起來了，說有事找你。”

　　***

　　“今天陽光明媚！今天天高雲淡！在這個大好的日子，我，收穫了愛情！”

　　聞爭一踏進接待室就想回頭，被瑞克看到，不得不硬著頭皮打招呼。

　　“哦！聞！”瑞克亢奮：“這是你的員工嗎？多麼純潔美麗的精靈！為什麼他不回答我的話？我對他一見鍾情！”

　　聞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葉語冰一臉驚嚇過度的舉著抹布。

　　揮揮手把葉語冰打發走，瑞克才遺憾地坐回原位。而他身邊的佩奇則嫌棄地往另一邊挪了挪他龐大的身軀，嘖了一聲：“小白臉。”

　　這兩位八竿子打不著的傢伙頓時被對方吸引了注意力，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聞爭聽得頭疼，趕緊喊停。

　　並將站在一旁的瑞克的助手安排著坐到他倆之間。

　　“聞，”瑞克道：“我今天來，是有重要的事和你說。”

　　他嚴肅道：“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旁邊的佩奇嗤了一聲，得意道：“我說的事也很重要，不信你問聞，是他叫我來的。”

　　北思寧忽然扭頭看他，目光炯炯，似乎在問你們什麼時候搭上的！？聞爭拍拍貓精的後背，說：“佩奇先說吧，雇傭他查了些事情，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北思寧這才慢慢順了毛。

　　“好吧。”佩奇當然聽雇主的：“你讓我追查的人，徐稷，我查到了。四月十八日，也就是昨天，他乘坐夏聯航空在聯盟國的nq機場降落，出機場的時間是十八點三十六分。”

　　北思寧手指動了動，看向聞爭的側臉。

　　聞爭很冷靜，靜靜聽著。

　　“那之前，四月十日，他有一次出入首都的記錄，呆了一天。其餘時間應該還在容城。”佩奇看著自己的小手冊說道。

　　“我去過他家，他人不在，手機也打不通。”聞爭說：“容城的地下研究所已經被封了，我試了試，進不去。所以你說的他在容城的說法，我不太信。”

　　佩奇退役後止不住自己一腔熱血，當了一名雇傭兵……不，是私家偵探。偵探的尊嚴不容挑戰，他不高興地說：“聞，你讓我判斷，我就是這個判斷。總之，他百分之九十是在容城的！往他朋友的家裏一躲，誰找得到？”

　　換成一般人，的確是成立的，但是相處這麼多年，聞爭知道，徐稷其實沒有朋友。

　　他和誰都是點頭之交，在研究所也多是獨來獨往，維持著和睦卻不親近的關係。

　　就連師父介紹給他相親的女孩子，都是從網上和公園的相親角幫他挑來的。

　　北思寧不知道他私底下還做了這些事，沉默片刻問：“為什麼不報警？”

　　像這樣找不到人，已經算失蹤了吧？

　　雖然撫養關係結束了，但聞爭至今和徐稷寫在一個戶口本上，報警問問還是能立案的吧？

　　“我想再等等。”聞爭小聲和北思寧說，而後又問佩奇：“所以你在聯盟國的機場看到他，繼續跟了嗎？”

　　佩奇尷尬：“跟了，但對方突然上了一輛黑車，我們跟丟了。”

　　聞爭冷冷瞥了他一眼，佩奇頓感無地自容。

　　他趕緊補充：“會繼續找的，有消息絕對會通知你！”

　　聞爭多年的存款八十萬，表彰時拿了一百一十萬的獎金，總共一百九十萬。

　　在北思寧說了他的懷疑後，聞爭只留了十萬，剩下的全給了佩奇，雇傭他們幫他查徐稷的事情。

　　聞爭也是不想影響現在的生活。

　　貓精還要管公司，他自己還要上學，為了一個懷疑破壞難得的寧靜太不值得了。

　　但是聞爭現在開始懷疑，自己這一百八十萬是不是花得有點虧？

　　瑞克一旁聽了半天，忽然道：“你們找人，可以問我啊！”

　　“……？”三人看他。

　　“我就是聯盟人嘛，做了這麼多年遊戲，總監是白當的嗎？要資產有資產，要人脈有人脈……嘿，為什麼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我。”

　　瑞克噁心巴拉地抱怨完，突然左右看看，俯身，遮住口型鬼鬼祟祟說：“你們都知道北先生的身份吧？”

　　“……”聞爭扶額：“這裏誰都能知道，只有你不能。能不能裝一裝？”

　　瑞克儘管不靠譜，卻不是個蠢人，他花費時間精力帶領團隊，做出北思寧提供的那個副本，想必已經猜到了其中的真實。

　　佩奇在北極時知道北思寧有神異之處，後來還機緣巧合看過他變貓，也知道。

　　瑞克笑眯眯地放下手：“那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畢竟我要說個大新聞。”

　　他忽然沉下臉，說：“我聽到可靠的消息，聯盟國開了一項秘密實驗，目的是研究合成獸和生物變形。”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瑞克看向北思寧：“你被人發現了。”

　　他又說：“你的處境很危險。”

　　…………

　　徐稷披著風衣，走出超市，來到n市街道上。暮靄沉沉，建築迥異，路人說著並不親切的語言。

　　這裏是聯盟國，他將要在這裏度過他簽下的十年合約。

　　手裏提著環保袋，裏面是土豆，牛肉，麵粉，還有雜七雜八的調味料。徐稷心情不錯，打了輛無人計程車，一路行駛到郊區。

　　很多人討厭地下，但徐稷很喜歡。

　　濕潤的空氣令人心怡，沒有討厭的紫外線將他曬脫皮，他只愛那些實驗和器材，是智慧的結晶，並能讓人類的路走得更遠。

　　徐稷刷卡進入一間小廠房，乘坐電梯往下，再出來時，豁然開朗。

　　一間間實驗室排列成行，許多研究員們不眠不休的在努力。多好啊，這才是一座研究院應該有的樣子，而不是像軟弱的夏國，因為和一個人的協議，就真的將亞空間研究所全部關停了。

　　夏國永遠探尋不到真理。

　　徐稷腳步平穩，來到實驗室週邊。這裏是研究員們的生活區，一人一間房，廚房衛生間俱全，足夠他生活得很好。

　　今天徐稷有點時間，打算做一道菜來滿足自己。

　　牛肉餅，他記得聞爭很喜歡吃，小時候總愛纏著他做。有一次學校春遊，聞爭還纏著他要了一飯盒，帶去給別的小朋友嘗嘗。

　　真是個好孩子。

　　徐稷想起聞爭，眼神柔和，片刻後又恢復了冷漠和凌厲。

　　這樣的好孩子，怎麼能和一個怪物在一起？

　　他應該過最好的人生，和一個賢淑的女人結婚，生兩個或者三個孩子，其中要有一個女兒。

　　為什麼不聽話呢？他本來是個多乖的孩子。

　　徐稷神色愈發冷凝，走神之際，忘了給牛肉餅翻面。

　　於是這份本該完美的餅，有了一面焦黑，徐稷遺憾地將它一口口吃掉。

　　晚上九點，專案負責人敲響了他的房間。

　　“徐，”那位負責人笑著和他打招呼：“這位是我們的所長，聽說您已經到了，特地來慰問您。”

　　徐稷儒雅地笑，將他們讓進來。

　　聯盟國有許多研究所，只要資金到位，不需要審批就可以運轉。

　　但這間研究所不是，它背後有著國家的力量，而在不久前，它得到了一筆數額不菲的投資。

　　徐稷知道負責人的意思，於是順著他，把已經說過了很多遍的話，又重複。

　　“夏國有句老話，生於憂患，死于安樂。意思是，即便現在沒有危險，我們也不能耽於安逸，不然就會走向毀滅。”

　　他誠懇道：“儘管亞空間被毀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將會遇到更多的災難。宇宙射線，外星生物，抑或是生物進化，病毒突變……沒有人知道等著我們的會是什麼。所以，我們不能停下研究的腳步，任何新發現都值得我們付出努力。”

　　所長聽了果然十分感動，稱讚他優秀，無私，將青春奉獻給了科研。

　　但他話鋒一轉，又說：“可是徐，我們已經和夏國初步交涉過，對面並不肯放人。所以，這位超能力者，什麼時候才能過來配合我們研究呢？”

　　“……”徐稷歎了口氣：“這樣，我不知道。”

　　所長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目前的樣本和我們弄來的素材，足夠你暫時研究了。我們會再努力想辦法的。”

　　他複又驚歎地說：“真是太神奇了，竟然有人能夠變形成一隻動物，還有非凡的力量，影響磁場和空間的能力！徐，好好幹，說不定未來真的會改變！”

　　徐稷點頭，將他們送走了。

　　是啊，他當初剛剛調查到這個事實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這是事實。

　　他一定要窮盡畢生之力解開這個秘密，而失去了怪物的聞爭，也會重新成為他記憶中的乖孩子吧？

　　徐稷一邊露出和煦的微笑，一邊繼續吃那兩張沒吃完的牛肉餅。

　　***

　　送走了佩奇和瑞克，聞爭也沒心情簽字了，迅速跟著北思寧學壞，施了個法術讓筆自己動。

　　“別擔心，”北思寧說：“你們的科學技術和我的力量不在一個層級上，誰都動不了我。”

　　聞爭其實不太擔心這個，別說北思寧很強，他就是真弱，還有夏國的保護呢。

　　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和貓精作對。

　　“那你不高興什麼？”北思寧問。

　　“他真的有問題。”聞爭內疚：“我沒發現，還放任他做了不利於你的事。”

　　哪怕是有人對貓精動了歪腦筋，什麼事都沒做，聞爭都感覺彷彿被一團巨大的怒火包圍。

　　何況現在，自己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貓精看他自責，莫名有點得意。

　　他還是很喜歡我的啊！

　　真拿他沒辦法。

　　北思寧想了想，很熟練的變成大黑，跳上沙發給聞爭從頭摸到尾巴，喉嚨裏發出了舒服的咕嚕聲。

　　哎……下次還是少變身了。

　　但誰讓聞爭喜歡呢？算了，自己的伴侶，只能寵著啊。

　　它沒看到，抱著它的聞爭嘴角翹起，哪里有半分難過的樣子。

　　……

　　當晚，月光大盛，無星無風，北思寧等聞爭睡著後，悄悄爬了起來。

　　妖丹這幾天有了新的動靜，手中的空間紅印也一日比一日鮮豔。他預感，今夜也許就能再次凝丹了。

　　凝丹後，自己就不會再是這幅需要照顧的模樣，聞爭就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追查他師父的事。

　　北思寧忍住了掐個法訣沖到徐稷面前，再把他脖子擰斷的衝動。

　　聞爭需要的是一個答復，而不是殺戮。

　　如果真的殺了那人，才是讓聞爭一輩子得不到答案吧。

　　人類真是麻煩啊。

　　月華像銀色的綢緞，灑滿陽臺，北思寧雙手微攏，盤膝而坐。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遙遙吹來一陣微風，熟悉的熱意從丹田湧進四肢百骸，酥麻中透著微微的刺痛。

　　北思寧緊閉雙眼，開始將力量在體內構成迴圈。

　　這股力量越轉越快，衝破了堵塞的經脈，讓他的臉頰上抹了層薄紅。令他意外的是，手中紅印突然傳來一絲似有若無的聯繫。

　　是逸散的力量被這個尚未完全煉化的空間吸收了？

　　北思寧顧不上多想，一心凝丹，終於在破曉之前，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聞爭驀地睜開了眼睛。

　　陽臺上的金光太過刺眼，聞爭從臥室隔著窗簾，都能看到光。他想起白天的事，心中一慌，忙跑出去，看到北思寧的背影才安下心。

　　隨後他心頭火起。

　　為什麼不和他說？這貓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他教育多多少遍了，有事要跟他說，跟他說，怎麼還是不聽？

　　北思寧一動不動地坐了多久，聞爭就站在他身後看了多久。

　　第一縷晨光衝破雲層時，北思寧的手指才動了動，緩過神慢慢站起來。

　　他一臉恍惚的推開拉門，神色凝重，彷彿在思考什麼世界未解難題。但是貓精平時看婆媳電視劇也是這個表情，聞爭熟悉得很，根本不擔心，冷冷哼了一聲。

　　北思寧嚇了一大跳，看到聞爭一陣語塞。

　　“……早？”

　　“呵。”聞爭指了指他：“夜裏偷偷起來，一句話不說，很熟練啊。再有一次……”

　　他頓了頓，看到北思寧耳朵都緊張得豎起來了，才慢慢說：“就關進貓籠裏睡覺吧。”

　　北思寧：“………………？？？？”

　　北思寧大怒：“我不要！”

　　聞爭逗了他一下，心情總算好了點，看貓精身體沒有不適的樣子，問說：“你好了嗎？”

　　“好了！”他猶自不爽，看聞爭的眼神十分狐疑，強調說：“你關不住我，想都別想。”

　　北思寧確實很精神，聞爭鬆了口氣，轉身去廚房，一邊問：“大概恢復了幾成？”

　　“三成吧。”北思寧幫他從冰箱裏拿雞蛋出來：“跟我沒收空間前差不多。”

　　“那我看你不高興的樣子？”

　　北思寧沒答，沉默了一會兒，把雞蛋放在臺子上，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你想和我結婚嗎？”

　　啪嚓，聞爭手一抖，一顆雞蛋磕在鍋沿。

　　可惜蛋殼掉進了鍋裏，蛋黃和大半蛋清掉在了灶臺上。

　　“…………”聞爭呼吸重了：“你說什麼？”

　　“？”北思寧皺眉：“什麼？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兩人面面相覷。

　　聞爭低頭：“你還在意我們人類的一張結婚證嗎？”他故作鎮定，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奇葩，拿鍋鏟把蛋殼搗碎，在油鍋裏劈裏啪啦地炸開。

　　貓精是在向我求婚嗎？

　　聞爭腦子裏轟然作響，無數個曾經做過的奇怪夢境裏，他不過腦子的言論緩緩聚成一團——“媽媽，貓精好好看。”“我想和他結婚。”“他好可愛，我想和他結婚。”

　　在火災現場，在飯桌上，在家門口的小公園裏，在他最喜歡的點心店前。

　　“爸媽我想和他結婚！”

　　“……”聞爭又打了個蛋進鍋裏，對著蛋殼餅搗搗搗，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他感覺自己的語言功能全部喪失，只知道結婚結婚結婚。

　　結啊！

　　這不是做夢都想嗎！

　　我的嘴，怎麼動不了！？

　　“我知道了。”北思寧忽然說，聲音有種淡淡的失落，轉身要走。

　　聞爭感覺渾身一麻，清醒了不少，一把扯住他手腕。

　　這次嘴總算能張開，可是聲音竟然在短短幾秒內啞的十分徹底，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知道什麼？”他渾身緊繃，戰慄一陣一陣，望著北思寧的眼神十分認真：“我，當然想，你不知道嗎？”

　　貓精夜裏為了凝妖丹，衣服是他自己的，華美非常。

　　他狀態很好，唇紅齒白，又是曾經搞崩伺服器那副神仙模樣了。

　　只是表情不太好，像藏著什麼事。

　　聞爭哐哐狂跳的心迅速降溫，沉下臉問：“到底怎麼了？你昨天修煉出事了？”

　　貓精眼神一直向下偏，這時才下定決心，直直看向他：“我感覺到我的伴生石了。”

　　一盆冰水澆在頭上莫過於此刻的感覺。

　　聞爭不知怎麼，想起一首古早老歌，叫做《夢醒時分》。

　　什麼意思？感覺到伴生石？那伴生石不是留在他原來的世界了嗎？這是說……他要回去了？

　　他荒謬地想。

　　然而北思寧的聲音很快把他從怔愣中扯出來。

　　“你要是願意和我結婚，我就去把它拿回來。”

　　“………………”聞爭差點被這大喘氣嚇得心臟停跳，忽然憤怒的不想幹了，把鍋一扔：“拿你爺爺，滾。”

　　北思寧：“……？？？”

　　今天下午容大有課，聞爭在家用立體環繞聲迴圈播放莫生氣之歌，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北思寧憋屈地在廚房收拾那鍋可怕的蛋殼煎蛋。

　　總算把鍋洗乾淨，門口有人按鈴。智慧管家系統開始播報外賣小哥的編號，北思寧擦幹手出來，聞爭已經拎著兩大袋食物回來了。

　　“能不能把這歌停了，太難聽了。”貓精非常自覺地坐下來等吃，嫌棄極了。

　　“不，”聞爭把煎餃，生煎包，全打開，又把醋倒進小碟子，認真說：“這是首好歌，道理深刻。你好好聽，好好學。”

　　此處，和藹的大娘開始唱。

　　“人生就像一場遊戲，有緣才相聚~~~夫妻間，要和氣，緣分要珍惜~~~”

　　“為了小事發一頓脾氣，想想又何必~~應該說聲對不起~~~”

　　北思寧筷子頓了頓，頻頻看向聞爭。

　　聞爭睨了他一眼。

　　北思寧低頭吃煎餃。

　　這一遍聽完，聞爭總算大發慈悲地關掉了穿耳魔音，問北思寧：“那個伴生石是怎麼回事，你詳細說說？”

　　“嗯。”北思寧勺子在粥裏攪了攪，眼睫垂下，微微顫動：“我也很意外。”

　　伴生石相當於司命貓的第二顆妖丹，也就等同於第二條命。只要存在，相隔萬里都能心有所感。

　　然而“萬里”顯然是有限度的，北思寧穿過空間裂縫到達這裏，再也沒有感受過他的伴生石。

　　這有兩種可能，一是石頭炸沒了，二是兩個世界相隔太遠。

　　而昨天，隨著他妖丹的恢復，亞空間也被進一步煉化。雖然離完全掌控還有得磨，但法則已經被北思寧抹去，烙上了自己的印。

　　曾經的洞仙遺府雖然被炸毀，但這座空間補足了殘缺，作為空間天賦出色的司命貓，得到的好處不少。

　　但最令他震驚的，是這座亞空間竟然成為了勾連他與原世界的裂縫。

　　他的伴生石竟然還在。

　　有了伴生石作為指引，等他實力恢復，甚至可以嘗試進入空間，去到伴生石所在的世界。

　　聞爭頓了頓：“那你怎麼回來？”

　　北思寧不在乎地說：“把妖丹留給你。”

　　這回答出乎意料，聞爭想罵他膽大包天，又莫名說不出口，喉嚨發堵。

　　“太危險了，不是說不能離開太遠的嗎。”

　　“不要太久就行了。”北思寧道：“離得近，可以離體三天。離得遠了，一天也總是撐得過的。”

　　聞爭儘量克制：“要是有什麼意外呢？比如伴生石被他們藏起來了，或者知道你要來，布個陷阱把你困住？那群人一點道德底線都沒有，做出更可怕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

　　“聞爭。”

　　北思寧看他，四目相對，聞爭沉默了。

　　“首先，我不會在傷沒好的情況下貿然過去。”北思寧聲音低沉溫柔。

　　“其次，我沒有那麼弱。”

　　“我落到那個境地，雖然是我活該，卻不是因為實力不濟。人族加起來，布下天羅地網，只要我有心出去，誰也困不住我。”

　　“當我的心在你這裏，沒有什麼能打敗我。”

　　聞爭靜靜聽完，半晌才說：“我是個普通人，並不在乎你給不給我伴生石。人類結婚領證，只需要帶上自己的身體，感情，和承諾。這些你都有了。”

　　“你同意了？”北思寧忽然站起來：“你不要伴生石？”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聞爭嘖了一聲：“只有你在意這個。但你回去的話，也可以看看你的妖族，我覺得你會在意這個。”

　　聞爭頓了頓，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我順便問問，那個誰誰，要是沒死的話……能剁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