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警局。
聞爭喝了口熱茶。
他一隻手刷著論壇,另一手端著一次性紙杯,上方白霧嫋嫋,水面隨他的動作不時漾起漣漪。
“……笑什麼?”北思寧去外面買了甜甜圈,把紙袋遞給聞爭,強調:“排了好久的隊。”
聞爭撕開紙袋上的貼紙,問他要什麼口味的,北思寧挑了個純麥香。
兩人坐在等候室的長椅上吭哧吭哧吃甜品,路過的員警笑著看他們:“喲,這就吃上啦?”
聞爭問:“筆錄做完了?”
“快了。”員警說:“你們也不是他家屬或者朋友吧?不用等在這裏的。”
聞爭三兩口吞掉一隻甜甜圈:“沒事,閒事都管了,也不差善個後。”
聞爭報的案子案情簡單,兩個小時就處理完了,剩下的都是軒轅家族該煩的事。但他處理完後又把跟過來的紅領結小熊推上去,又報了一次案。
這也是他的主要目的。
紅領結小熊支支吾吾,被帶進了單獨的詢問室,聞爭和北思寧等了一會兒,餓得吃甜甜圈,聞爭還順手刷了會兒“時事熱點”。
沒想到愛貓直播這麼快就發了聲明,聞爭不知道背後有沒有自己的原因。
他樂見其成,並到那幾個人的直播間裏面瞻仰了一下“因特殊原因直播間暫停”的公告——故居截圖打卡留念。
北思寧優雅規矩地吃完麥香味,又掏了一隻草莓味的出來,聞爭給他看官博下午發的預告片視頻。
“來看大家誇你。”聞爭說。
視頻轉載到彈幕網站不過一小時,彈幕數量已經十分誇張。
北思寧和他玩遊戲時看不見他的彈幕,這會兒是第一次直面網友的騷話,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每到北思寧出現的畫面,就會有一排排的“老公”和“我可以”還有“懷孕了”飛過,總密度大概是聞爭鏡頭的三倍。
“這麼多人有孕?”北思寧不懂,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為什麼都在有我的畫面裏說?還有什麼叫我可以?”
聞爭:“不是真懷孕,這些都是誇你好看的意思。”
“……”北思寧露出嫌棄的表情:“這些人會不會說話。”
刷了一會兒手機聞爭困了,不知不覺又靠著身邊的人睡了一小會兒。沒過果酒紅領結小熊出來,聞爭聽到響動迅速清醒。
男孩面色微紅,見到聞爭鞠躬道謝:“那個,今天真的謝謝你……”
聞爭說沒事,又問他叫什麼。
“我叫余晉。”他靦腆地笑笑。
警局相當人性化,也不催他們離開,還給倒茶。聞爭讓他坐到對面,分了一個甜甜圈給他,沒注意身後北思寧臉上不爽的表情。
余晉說他今年二十六了,來樂城打工不到半年。
樂城無限樂園不是全國連鎖,規模在主題樂園中不算大,沒有擴張的本事和意願。很多員工都是老闆經理這些人的親戚老鄉,或多或少有些裙帶關係。
樂園裏路上開的鋪子,包括北思寧打的那幾個劣質玩具槍玩具彈弓的小店,也都是老闆遠房親戚的同鄉開的。
北思寧:“……”怪不得那個彈弓那麼脆!
余晉小聲說:“樂城只有這一個遊樂園,平時效益不錯,從不拖欠工資,錢也不少,我就一直做著了……有時候我運氣好,指標做得高,偶爾會被找麻煩,其實還好……我習慣了。”
“因為你習慣了,才會被找麻煩。”聞爭冷著臉說:“不反抗永遠沒有好日子過。”
余晉捧著巧克力脆皮甜甜圈,低著頭有些怯懦的樣子。
他喃喃說:“可是,明明是他們不對啊。”
余晉微微側頭,接近三十度的角度向上看,整張臉在側面燈光的映照下瞬間變得立體。
“我是這樣的性格,就活該被欺負嗎?”
說完他又小口咬上甜甜圈,彷彿剛才那一瞬的鋒利話語不是出自他口。
聞爭被問住了,看了一眼北思寧。
北思寧單手撐著下巴,把那袋聞爭付錢,他排隊買來的甜甜圈護在小臂圈起的桌面上,回答他說:“有些人就是壞,但不反抗就是蠢。”
“北思寧。”聞爭叫他的名字打斷他,手臂和他輕輕碰在一起,又對余晉說:“他不是那個意思。”
余晉看似吃得小口,實際動作挺快,聞爭吃了一半,他一整只甜甜圈都下了肚。
輕輕搓了搓手上的油,他抬頭笑了笑:“我知道。蠢人活該被欺負,這就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吧。”
說完他起身,帶點鼻音說:“謝謝你們請我吃甜甜圈……”他頓了頓又道:“也謝謝你們救我,你們真是好人。”
警局裏有暖氣,他只穿了那件清涼的t恤,露出手臂上青紫的痕跡。看似瘦弱的胳膊,用力時卻能看見明顯的肌肉線條。
他從一隻破舊的灰色運動包裏掏了件黑色外套裹好,又跟他們道了聲謝,轉身出門。單肩背包,或許是因為長年低頭,背脊微駝,背影很快消失在警局門口。
北思寧眉心蹙起,總覺得違和。
怪裏怪氣的,他內心評價這個矮子,憑什麼白給他吃甜甜圈。
***
這件事像一顆不起眼的石子投入池中,除了一汪漣漪外沒有留下其他痕跡。
聞爭自認不是救世主,抽血就夠無私奉獻了,管天管地還能管別人怎麼過日子?
就是心情不好罷了,沒關係,緩緩就好了。
兩人回到賓館,剛坐下沒一會兒,策劃和劉總監一起敲門拜訪,說有要事商量。
北思寧正在浴室洗澡,聞爭給他留了個消息,和策劃總監一起去了酒店的水吧。
過去一看,柏霜鄧璞玉和洋河也在那兒。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聞爭還沒來得及好好八卦一下兩位朋友現在的關係,但看他倆周圍那個冒粉紅泡的背景,就覺得牙酸。
卡座是半圓形的,洋河和他倆隔著一個身位,神情恍惚,見了聞爭猶如看見親人,就差站起來高聲唱一句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你們坐,先坐!”劉總監樂呵呵地說:“想喝點什麼,我叫服務員來,哎小z別看咖啡了,這麼好的晚上的當然要喝點酒嘛……度數不高,不高的!”
“對啊!”鄧璞玉竟然跟著一起勸:“點個這個,春天的欲望,超好喝的!”
柏霜狐狸眼一眯:“小玉說的對。”
聞爭:“……”
鄧璞玉大概從下午笑到現在,聞爭覺得他嘴都咧大了,還春天的欲望……這文還想不想過審了?
“不喝,我不舒服。”聞爭對服務員說:“來杯蜜桃烏龍茶,一杯可哥椰奶。”
“你不舒服?”鄧璞玉總算清醒了,靠過來摸他額頭:“受涼了?哪里不舒服?話說你早上去哪兒了,寧哥嗆了我整頓早飯,我都沒吃好……”
“沒大事,但不能喝酒。”
“哦,”鄧璞玉見他確實沒事,放下心來,眼角眉梢又溢出粉紅泡泡:“怎麼還點個奶,你什麼時候喜歡喝這個了?”
“……北思寧喜歡。”聞爭十分艱難地說。
柏霜:“yoooo——”
洋河在旁邊閉上了眼睛,覺得解放區的天是不會晴了。
北思寧遲遲不下來,劉總監和策劃不想再等,找了個空隙插入話題。
“z大,小玉,還有洋河啊……你們都是愛貓的臺柱子,是這個——”劉總監上來就是一個大拇指,高帽子戴得穩穩的:“今天呢,我先敬你們一杯,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辛苦工作,實在是給平臺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啊!”
四人腹誹為什麼要在水吧敬酒,但都痛快喝了一口飲料。
劉總監特別能說,先挨個把他們誇得服服帖帖,就連根本不認識的柏霜都獲得了“少年英才”、“瞧這氣質簡直是一杆出鞘的刀”、“眼睛小的人守得住財”等等榮譽稱號,聽得聞爭笑了兩次場,隔著鄧璞玉都能感覺到柏霜起起伏伏的雞皮疙瘩。
一刻鐘後,劉總監終於說累了,感覺恭維到位,開始切入正題。
“是這樣的,今天的事情呢,你們大概已經知道了……”
“什麼事?”鄧璞玉茫然。
鄧璞玉是真不知道,今天一天都沒有刷社交網站和朋友圈,忙著跟新出爐的男朋友鞏固感情呢。在他解決人生大事的一天裏,難道發生了什麼不能錯過的精彩巨瓜?
眼看鄧璞玉要掏手機,劉總監連忙尷尬地阻止他:“哎呀小玉別看了,我來,我來講……”
劉總監避重就輕地把事情大概說了說,就這還聽得鄧璞玉目瞪口呆。
“所以,軒轅家族真的買通了演員,來陷害聞爭?”
劉總監是知道他們真名的,尷尬點頭:“這個是,是他們的個人行為,但現在影響很不好……”
平臺的顧慮非常清楚——因為事情鬧大了,他們埋不住,必須要把人推出去。雖然聞爭和北思寧的髒水沒潑上,但軒轅家族同樣是愛貓平臺的主播,他們做的錯事,影響了平臺的形象。
“現在的網友啊,一旦抓到個污點就連坐著黑,說什麼我們平臺勾心鬥角啊……主播們都是表面和睦啊……這爆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誰知道背地裏有什麼齷齪的勾當啊……說得可難聽了唉,我們也是受害者啊,老劉我今年的獎金都被扣乾淨了,我也冤啊!”
“所以?”聞爭喝了口茶,冷靜地問:“要我們做什麼?”
“哎,這個,對你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啦……”劉總監:“我們平臺呢也是有公關部的,網上的言論呢,我們會管,但是我們想要個切入點,來宣傳一下主播正能量,告訴大家,主播家族也不全是勾心鬥角,也有兄弟情深!”
四人:“……”
站在劉總監身後的北思寧:“……”
“情深?”北思寧嫌棄地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情深?不是兄弟,沒有情深,讓開。”
他頭髮還濕著,聞爭猜他不用法力,又不會用吹風機,只能這樣下了樓。
北思寧擠開劉總監,又擠開沒有人權的洋河,一屁股坐在聞爭身邊。
“這個是你的。”聞爭把可哥椰奶推了推,北思寧昂首輕哼一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劉總監十分尷尬:“這個這個……我覺得我們的大王家族還是很和諧的……”
柏霜對自己差點成了大王八的事耿耿于懷,適時插嘴:“他是大王,我們是侍衛和丫鬟,哪里和諧。”
怕他們越說越離譜,還是洋河打了圓場。
“總監你就別說這些虛的了,要我們幹什麼,你直說。”
一直裝啞巴的策劃終於坐直身體,抬手讓劉總監閉嘴,高深莫測。
“我希望你們能表演一個節目。”
“節目?”五人齊聲反問,面面相覷。
策劃嚴肅:“明天的晚會,節目單是一個月前就定好的,軒轅家族一共有三個節目,但因為今天的事,全都不能上了。”
柏霜一聽興致缺缺,又開始坐沒坐相地往靠背上攤:“問我們也不能變個節目出來啊?”
晚會大部分節目是和音樂區跳舞區的主播合作的,還有些生活類的主播也有才藝。
至於遊戲區的死宅們,經紀人問都不會問。
這裏唯一知道這件事的是洋河,但他換了帳號在音樂區經營不過半年,能拿到邀請函就不錯了,也沒資格上臺。
“你們問洋河吧。”聞爭說:“我和小玉都是遊戲主播。”
洋河也說:“我可以唱首歌,這個不用準備。”
策劃擲地有聲:“不,你們得提供三個節目!而且我們要新鮮的,刺激的,充滿想像力的!”
不等幾人反駁,他情緒高昂道:“我看過節目單就想說,這場晚會太保守了,沒有亮點。誰說遊戲主播就不能上節目?迂腐!大家要看的又不是專業的舞姿,美妙的歌喉,而是爆點,爆點,爆點!”
強調三遍以示重要,策劃喘了幾口氣,才熱情地看向眾人,期待他們開竅的回應。
一片沉默。
“你的爆點指的是?”鄧璞玉無辜問。
“反差!”策劃掏出一隻電子影像筆,在半空寫字,激情講解:“觀眾期待的是想不到的東西,比如唱歌好的主播表演跳舞,跳舞的主播說相聲,生活區的美食主播可以上去做裁判,點評遊戲主播們現場做的菜好不好吃,等等等等! ”
他收了個尾,半空中的字緩緩消失,筆帽一插,他總結道:“會不會根本不重要,大家要看的其實是你們不為人知的樣子!”
策劃說完,臉激動得通紅,放下筆期待地看大家。
“……不要。”
幾人面無表情,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一副好無聊要散場的樣子,柏霜更是犀利總結:“憑什麼我們要出糗給別人看?想得美。”
“???”策劃一時愣住了,張口結舌,劉總監恨鐵不成鋼:“這話你跟我們說說就好了,跟他們說什麼?這群主播個性得很呢,根本不擔心不紅就吃土什麼的……”
抱怨幾句他趕緊留人:“哎你們等等,還有好處呢,不白讓你們上節目!”
好處?
人生在世,誰比誰高雅,五人無事落座,盯著劉總監等他說話。
劉總監咬牙:“推薦位,一個月,加白金約,不限時長。”
聞爭已經快要當上生存空間主播賽的冠軍了,白金約本來就有,不等他提出異議,劉總監趕緊補充:“還有還有,每人二十萬。”
鄧璞玉立刻起立,笑眯眯地代表大家:“好說好說,合作愉快。”
……
劉總監和策劃捂著心口回房緩一緩去了,新生大王家族圍在一起,為了這一百萬商量一下明晚出賣色相的問題。
錢誰都喜歡,雖然不缺,但白送的自然多多益善。
鄧璞玉要養男朋友,聞爭要養貓,洋河要養自己,都十分滿意這個交易。
不過賣蠢還是算了,劉總監也答應了是節目就行,隨便他們發揮。
洋河:“三個節目,我唱首歌吧。”
這就解決掉一個。
“你們呢?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不丟臉就行,唱歌就別了。”洋河問。
“讓我唱也唱不了,我五音不全。”鄧璞玉老實說:“我還跳舞摔跤,朗誦忘詞,從小到大的文藝匯演從來沒上過台。”
洋河服了,轉而問柏霜:“柏哥呢?”
柏霜:“……我可以表演秒睡?只要我想,三秒就能睡著。”
洋河:“……”
這不是什麼奇人異事節目啊!
聞爭見洋河看自己,遲疑片刻說:“我會念佛經。”
“什麼?”洋河愣住。
“佛經。”聞爭正色:“梵文和中文都可以。南無皈依十方盡虛空界一切諸佛,南無皈依十方盡虛空界一切尊法,南無皈依……”
“停!”洋河趕緊叫停,狂汗:“算了吧這個,還有別的嗎?你們遊戲主播平常沒有什麼秀點嗎?”
“記憶盤?就是現場隨機放一堆數字,我看三秒就能背出來。”
洋河:“……”越來越像奇人異事節目了。
洋河最後將期待的目光投向北思寧。
“寧哥,你呢?你這麼好看……”
“……月臺上就是節目了。”鄧璞玉接話。
北思寧一聽不樂意了,說得像他很無能似的。
“我會的可多了。”他正經說:“琴棋書畫,禮射禦數,我都會。”
他目光飄了一瞬,臉色沉下去,不知道又跟自己生什麼氣,沉聲說:“我不差,每一樣都做得好。”
聞爭心中詫異,沒想到北思寧還會這些。
在他的心中,貓精哪怕變了人,也應該像他這兩天的生活狀態一樣,吃吃玩玩,自己跟自己較勁,對著鏡子欣賞美貌,再懶洋洋地躺下……而不是費勁巴拉地學什麼才藝?
洋河驚了:“我聽說過禮、樂、射、禦、書、數……那不是君子六藝嗎?”
“君子六藝?”學渣小玉茫然。
洋河解釋:“我大學是學古文的,這些其實是古代的常識。琴棋書畫主要指琴瑟、圍棋、書法、繪畫,都精通的人會被稱讚高雅。君子六藝則是以前的一種教育體系,還要會騎馬。”
鄧璞玉投向北思寧的眼神頓時充滿崇拜:“天哪寧哥!你也太厲害了吧……”
北思寧被誇,臉色緩和一些,又強調了一次:“每個我都特別會。”
聞爭回過神來,把貓精會人類技能的疑惑先放一邊,認真考慮節目的問題。
“要上臺表演,騎馬射箭先算了,下棋別人也看不懂。當場寫字或者畫畫還是可以的。”他把桌上的紙轉了個方向,寫上書和畫兩個字,又說:“彈琴效果最好,但上哪兒找什麼古琴?”
北思寧不說話,大家默默回想這種超出常識範圍的東西,有沒有在記憶裏出現過。
洋河先搖頭:“樂器行裏沒有,我見過最全的樂器行,也只有古箏。”
鄧璞玉和柏霜就更不知道了,小玉還問博物館裏有沒有。
“就算有也不能拿出來彈,”聞爭讓他趕緊換個思路:“實在不行就畫畫寫字吧。”
墨汁毛筆之類的東西在畫材店還是存在的,明天抽空買一下也不費事。
至於北思寧究竟水準如何,大家看得很開。
只要他肯上去,有自信,到時候寫成什麼樣他們都可勁兒誇,不信他不高興,而他都這個形象了,觀眾怎麼會有別的高要求?當然是你動一動我們都高興。
這樣一來,就剩下一個節目了。
聞爭忽然說:“這樣吧,總監不是要體現我們大王家族的友好嗎,我們五個一起表演。”
鄧璞玉開心了:“好呀,誰也不白佔便宜,不過我們五個能演啥?”
“合唱不行,合跳不行,”洋河憂慮地說:“總不能真上去做個菜吧,電視臺燒著了怎麼辦?”
柏霜:“先聲明,我不打拳。”
聞爭點頭:“不打拳,人人會。我們這樣……”
幾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連連點頭。
***
商量好節目,由鄧璞玉做接頭人員報給了劉總監。
總監雖然吐血還是接受了他們上報的內容。
回到房間已經快十一點了,聞爭洗澡時簡單計畫了明天的行程。
上午九點起,去電視臺踩點,走位。下午帶北思寧再去那家做傳統服裝的小店看看,買件不一樣的衣服好上臺。
買完和其他人一起吃個飯,鄧璞玉說那家店是樂城的網紅店,外地人必踩點的。有新鮮生魚之類,想來貓精應該喜歡。吃完再去電視臺,等晚上直播。
他承認,最近過得很開心,這樣的生活是他夢寐以求的。如果能延續更長的時間,簡直像不知名神明的饋贈。
只是心底的不安蟄伏著,倔強地不肯消失。
水聲嘩啦啦,白噪音舒適地環繞,聞爭閉著眼睛面向熱水,緩解眼周的酸澀。
早上采血的不適基本消失了,他恢復力強,不當回事,但這件事背後傳遞的資訊是簡單直接的沉重。
研究進度慢了,上面著急。
上面為什麼著急?
因為亞空間情況不好。
經過這麼多代人的努力,這顆□□一樣的亞空間被壓縮到了難以進入的程度,但到底沒有徹底湮滅,緊箍咒仍懸在整個地球的上空。
最壞的情況,是亞空間動盪,空間吞噬,時間衝突,連環反應下世界毀滅。
聞爭小時候最疑惑的事,不是為什麼他的爸媽要拯救世界,或者自己將來也必須拯救世界,而是為什麼別人不知道這些事呢?
被世人稱讚的英雄,和無名的英雄,兩者千差萬別。
他不想做無名的英雄。
後來長大了,知道了其中諸多關竅,聞爭學會了自我排解。
有些人天生能夠自由地活,而他不能,如果學不會正確的認識自己,適應生活,就會沉浸在無窮無盡的痛苦裏。
“望雲慚高鳥,臨淵羨遊魚。”聞爭默默想,爸媽留給他的第二道密碼的密鑰,為什麼是這句呢?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真的有自由可言嗎?
最近的事情一波接一波,聞爭沒有像以前那樣廢寢忘食的研究密碼。也許是交了新朋友不再寂寞,也許是知道謎題終歸會解開,他甚至有些享受這樣感覺,期待著某個未知的答案。
但如果亞空間真的出了問題,他就要換個思路了。
必須算算剩下的時間,把該做的事做掉。
如果有意外,生命戛然而止,這樣起碼不留遺憾。
聞爭沒開浴室的換氣扇,洗久了胸口發悶。他關掉水,擦了擦鏡子,和裏面的人對視。臉上很紅,既是熱水泡的,又是悶的,看著不太體面。
聞爭看了一會兒,做了個笑的表情,鏡子裏的自己也跟著笑了幾秒,很快又放平嘴角。
別怕,聞爭。
別怕。
還有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寶貝讀者們:什麼?怎麼停在這裏?擰斷作者的鴿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