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笑百媚生(三)
張景自御花園見過蘇禧, 當自己和她通了心意。他人住在宮裡,何況有大皇子的身份,本便是自由出入。宮裡有他的人,因而尋得機會,他就摸到她住處去了。
起初,張景十分的小心,次次順利之後,膽子也大起來。他在蘇禧這裡,但覺膩在一處便是郎情妾意、只羨鴛鴦不羨仙,把人當心肝兒一樣的捧著哄著。
沒過去多久時間, 張景的一顆心便系在了蘇禧身上,見到人的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太快,見不到人的時候心裡惦記得難耐。越是這個樣子, 越是暗地惱恨起張壽。
馮皇后起初就派了人在蘇禧身邊, 她幾次見到但凡有夏姬在場,自己大兒子總是往她身上瞧過去,隱約覺得不好。將宮人喊到跟前問話,宮人卻說什麼都沒有。
疑心宮人是在矇騙自己, 馮皇后惱怒了, 一通痛打也不見鬆口,她這才相信了,命人請個太醫幫他看傷,又與了些賞賜。之後,馮皇后把張景喊到自己的跟前。
彼時, 張景已知曉馮皇后盤問宮人一事,早有應對之語。來到鳳央宮,他面上瞧著什麼都不知道,假作以為馮皇后找他是有事,笑著問:“娘找兒子有急事?”
馮皇后沉下氣來,見大兒子一臉的無辜,只將宮人盡數遣退了,方道:“景兒,你同那個夏姬這些時日可曾有什麼接觸?”
“娘怎麼突然這麼問?”張景滿是不解,“兒子同她能有什麼接觸?”
馮皇后瞥他一眼,歎氣:“娘是怕你和她有接觸。”
張景隨意在馮皇后身側坐下了,複聽得馮皇后道:“她生得那個樣子,當初又是你發現的人,娘擔心你瞧上她,和她有一些什麼,會不小心將自己給葬送了。”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你知道你父皇……”馮皇后想到丈夫前後諸種變化,心中不無憂慮,“她既已是你父皇的人了,萬萬不可再惦記,知道嗎?”
張景不將這些放在心上,口中卻好聲好氣的應著:“娘您怎麼會操這個心?兒子怎麼會這樣胡來。何況,那樣賣身求榮的女人有什麼稀罕,兒子不會犯糊塗。”
馮皇后見張景說得信誓旦旦的,又左右沒有真的抓到證據,想著在這件事上暫提醒提醒也就罷了。她信了張景,放下心,微笑說:“你心裡有數那是最好的。”
張景逃過自己母親的一次盤問,卻知她起了疑心,姑且消停了一段時間。他明白因尚未冊立太子,張誠又是蕭淑妃的孩子,若被他們抓到把柄,自己不會好過。
馮皇后在找過張景之後,也找過蘇禧敲打她幾句,倒沒有找她別的麻煩。如今在這宮裡,馮氏雖占了皇后位置,但張壽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反而更偏寵蕭淑妃。
不止蕭淑妃,便是蕭淑妃的兒子張誠,亦得張壽許多讚賞。張誠是會威脅到張景將來的存在,馮皇后不想在此時生事,招了張壽的不喜,也牽累到自己的兒子。
蘇禧冷眼看這平靜表面下的一場亂局,張景不過來找她,她便不聞不問,只一日一日消瘦的下去,猶似飽受相思之苦的折磨。及至後來生了一場病,臥床不起。
她在病中依然不找張景,可心裡明白,消息必會傳到張景那裡。他只要沒膩味,那麼或早或晚都會出現。她看著是守株待兔,卻不怕兔子不來。
果然如蘇禧預料,聽聞她生病又好一段時間沒來的張景出現了。望見病榻上容顏憔悴、楚楚可憐的美人,張景但覺得她這般比平日更叫人憐惜,頓覺心疼不已。
蘇禧病中多昏睡,因而張景來的時候,她正在休息。感覺到有人愛憐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她方徐徐睜眼,看到是張景,眼底幾乎刹那湧出了淚,也握住他的手。
“殿下,殿下……”美人掌心覆著自己手背,頰邊有清淚滑落,說不出的絕美。呢喃億般的兩聲,卻似含著百轉千回的情誼,張景心口一熱反握住她的手。
“夏姬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殿下了……”美人坐起身來,如瀑青絲散落著,越襯得一張小臉柔弱。張景將她抱在懷裡,發覺她瘦了好些,恨不能千般疼萬般愛。
“殿下既來了,夏姬便不問殿下之前為何突然不見人影。只是這一段時間,以為殿下是厭棄夏姬,心中絕望,吃不好睡不好,感覺自己成了無依無靠的人。”
張景聽著她的話,也知道自己是冷落了美人,見她如此,愈認為她愛慘了自己,暗地裡一陣竊喜。他口中道:“是有一些忙,抽不開身,怎會再不來見你?”
蘇禧倚在張景的胸前,任由他抱著沒有說話。張景又說:“我瞧著你怎麼瘦了這麼許多?這個樣子不是白白叫我心疼麼?這病不見好,可是也沒有好好吃藥?”
聽不到她的回答,張景越是自己認定了,便歎一口氣,吩咐了人送藥和吃食來。他低頭看懷裡面的人,手指壓在她唇上,複逗弄著說:“一會我喂你可好?”
蘇禧像是經不住這般的調戲,紅著臉嗔怪道:“殿下一來便不正經……”
張景一笑道:“美人在懷,要正經何用?”
兩個人一陣笑鬧。
自此之後,張景又時不時要去尋蘇禧了。
二皇子張誠原本對張景的一舉一動異常關注,因此時間一長,也注意到他和夏姬之間似乎有什麼。後來一日,張誠的人在暗處觀察時,撿回來一個荷包交與他。
張誠手下的人說,這荷包是夏姬落下的,而荷包上面,偏繡著個“景”字。張誠拿到了這個荷包,甚為欣喜,冷靜下來,又擔心張景會故意與他設了個套。
出於謹慎,張誠沒有想著要將荷包交出去或是馬上揭發了這事情。只是東西落到他的手裡,大小是一擱把柄,他以為總要讓它多發揮點作用才好。
雖然不似張景那般,初初便與夏姬有許多瓜葛,但張誠也見過的。那樣的一個叫人見之忘俗的美人,他焉能無動於衷?如今有好搭話的藉口,他自然不會錯過。
蘇禧將荷包這個餌放出去後,等到身體好轉了,便主動幫張誠製造機會來搭話。她的住處,張誠不會隨便去,那麼她借著在宮裡悶得太久了,到外面來走一走。
“見過二皇子殿下。”蘇禧坐在涼亭裡面,見張誠走了進來,起身沖他行個禮。她臉上些微的笑意,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站在那兒。
張誠微笑道:“夏姬在此處做什麼?”他四下張望兩眼,看起來是瞧一瞧附近的風景,待目光落回眼前的人身上,不動聲色的細細觀察。
面前立的人粉面含春、婀娜身姿,一雙秋水瀲灩的眸子,一張宜嗔宜喜的臉,有若仙子落入凡塵,是生平不曾見。如此美人,天底下能有幾個男人不動心?
哪怕張景犯了錯,張誠都不覺得稀罕——
畢竟,光是被她瞧上兩眼,他已是心神蕩漾,只恨無緣消受美人福。
“在這兒能做什麼?自然是賞賞景、看看花。難道二皇子殿下,不是來賞景看花的麼?”蘇禧不卑不亢的應著,面上笑又不笑,仿佛是什麼都不明白。
張誠被她婉轉的聲音、嬌媚的笑容勾住,幾是控制不住一雙眼睛黏在她的身上,慌忙定住了心神,又笑:“只是瞧著望眼欲穿,還以為夏姬是在等人。”
“不知二皇子覺得,夏姬有什麼人好等?”蘇禧睜著無辜的眼,反問。
鼻尖嗅著絲絲縷縷的香味,被她眼神一勾,張誠臉上笑意越深。他湊近了些去,靠近蘇禧的耳邊壓低聲音:“譬如,夏姬其實是在等我大哥,也說不得。”
蘇禧臉色一變,分外不悅:“二皇子殿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張誠只笑,不緊不慢自袖中掏出一隻荷包:“這東西,夏姬不認得的麼?”
蘇禧瞥了過去,一時臉上發白,檀口微張,甚為詫異。
張誠見她如此,心裡越有把握,將東西收回來,笑道:“看起來是認得的。”
仿佛終於反應過來,她沉著臉:“不明白二皇子殿下在說什麼。”
張誠耐心很足:“要是叫父皇知道了你們兩個的事情,你猜……會怎麼樣呢?”
蘇禧像是說不出話。
張誠笑笑:“不想我說出來也是可以的,端要看夏姬的表現了。”
蘇禧僵著聲音,問:“二皇子殿下……是希望夏姬做什麼?”
張誠默了片刻,負手道:“你既能跟我大哥,我覺得,自然也是可以跟我的。”
他挑起蘇禧一縷頭髮,輕佻放到鼻尖輕嗅,莫名覺得異香撲鼻,這般香味也是在別處再沒有聞到過的。微閉了閉眼,張誠微笑鬆手:“捅出去,你知道後果。”
蘇禧轉頭看他,深深望他一眼,人卻走到桌邊坐下。
她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