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善良,確實是一件很可貴的品質,但如果善良會讓我任人宰割的話,我寧願不要善良。」
落地窗外的日光大肆地揮灑進來,照耀得整扇落地窗一大片刺眼的光亮,而墨一帆修長挺拔的黑色身影屹立於耀眼的白光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陰寒冰冷,將白光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楚安有些恍神地眨了眨眼睛,感到嗓子眼有些乾澀發緊,不由自主下嚥了一口唾液,輕輕地說道:「這幾天我會盯著那邊加班加點幹活,這一塊你不用操心。」
墨一帆依舊站在白光裡,沒有回頭:「辛苦了。」
楚安隨即嗤笑著將辦公桌面上的一支筆,精準地擲回筆筒中,發出一聲脆響:「我們倆之間,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我也是在為自己賺錢。」
聽到這裡,墨一帆微微側身,半張俊臉對著楚安的方向,語調不鹹不淡:「我不是跟你說辛苦了,這句話請幫我轉達給斯蒂安的各位。」
楚安嘴角一抽,悻悻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領帶,邊往辦公室門處走去,邊朝身後隨意地揮了揮手:「會一字不漏地替你轉達,我走了。」
墨一帆回身走到辦公桌前,坐回輪椅上,按了桌上的電話內線:「小林。」
楚安拉開了辦公室的門:「墨少忙吧,不用叫小林送我了。」
墨一帆淡淡地掃了楚安一眼,那個眼神彷彿在告訴他不要自作多情了:「幫我找周梓辰問一下墨太太今天什麼時候下班?我過去接她。」
一隻腳踏出辦公室的楚安:「……」
正要回嗆墨一帆的楚安,看見墨瀾清出了電梯,正往這邊走來,臉上笑容立即痞氣起來,放浪不羈地回頭朝墨一帆飛了一個吻:「墨少,記得要赴約噢,各色美人隨你挑。」
看著忽然之間抽風的楚安,墨一帆莫名其妙:「……」
直到楚安隨意地朝外點了下頭,施施然離去後,墨瀾清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墨一帆才明白楚安抽風的原因。
墨瀾清顯然聽見了楚安剛才的話,垂在身側的手握了下拳,隨即鬆開,敲了敲打開的辦公室門:「小叔,有沒有時間,跟你聊一下城西那個項目的事。」
墨一帆眸底快速地劃過一道精光。
墨瀾清這麼快就按捺不住了?
墨一帆微蹙著眉心,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按了電話內線:「小林,財務部會議還有多久?」
雖然只同墨一帆隔著一道牆,林文森依舊一絲不苟地朝著電話回答道:「墨總,十五分鐘。」
墨瀾清臉色一鬆,搶著答道:「小叔,我不需要佔用太多的時間,只要幾分鐘。」
墨一帆理了理袖口,紳士地朝墨瀾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墨瀾清進了辦公室,隨手關上了門。這一個動作似乎把辦公室內的空氣與外部完全隔絕開來,一股靜謐的氣氛在墨一帆和墨瀾清之間蔓延。
墨瀾清沉默著拉開椅子坐下,盯著墨一帆擱在辦公桌上的手,一時間居然找不到什麼話作為合適的開場白。
在來墨一帆辦公室之前,墨瀾清給自己做了極其久的心理建設。之前因為城西項目成立事業部的事情,與墨一帆鬧過一些不愉快,後面在公司內基本沒有再交流過。
這次來找墨一帆,墨瀾清已經坐好了吃閉門羹,或者接受一番冷嘲熱諷的準備,現在忽然輕鬆順利地與墨一帆隔著一張辦公桌坐下,反倒令墨瀾清多少有些無所適從了。
墨一帆捏著鋼筆,輕輕敲了幾下桌面,提醒道:「十五分鐘,現在已經過去一分半。」
墨瀾清咬了咬牙,正視向墨一帆的眼睛:「小叔,城西那個項目在政府審批上出了一些問題,我知道你在政府方面有些關係,希望你能幫個忙,疏通疏通。」
墨一帆閒適地將背脊靠在輪椅椅背上,兩手懶散地搭在扶手上,眼神平靜如寒寂的東夜:「城西項目,董事長已經說過會給百分之百的支持,你碰上了問題怎麼不去找董事長?」
碰到問題就去找墨老爺子?
別開玩笑了。
城西項目說得好聽點,是墨老爺子給孫子上位鋪路;說得不好聽一點,是一塊墨老爺子淘汰繼承人的試金石。這次機會降落在墨瀾清身上,如果墨瀾清沒有借勢而起,他將基本淘汰在墨老爺子設置的繼承人門檻之外。
而繼承人的必備條件之一,不是提出問題,而是解決問題。
墨老爺子嘴上說得這麼好聽,會全力支持城西項目,可至項目動工為止,基本處於眼看手不動的局面。
墨瀾清嘴唇微張,不易覺察地深吸了一口冷氣,維持著面上神色不會到皸裂的地步:「小叔,你難道還不清楚董事長的用意嗎?這個問題對於你來說,只是一個小問題,但擺在我面前,我是怎麼也不能請董事長出面幫我擺平的。」
墨瀾清這一番話,可以算是說得十分誠懇了,在墨一帆面前率先示弱,也是對墨一帆的一種試探,能否在墨氏大權還沒有確定落在誰手裡前,先同墨一帆這位昔日呼聲最高的准繼承人達成一定程度上的聯盟。
墨一帆把墨瀾清話裡的深意聽得明明白白,但他不能表明自己聽得明明白白,只是在同墨瀾清打太極:「董事長有什麼用意我們哪裡揣測得到。在公司裡,無父子祖孫,只有上司和下屬。作為下屬的我們只要把董事長交代的任務完成就行了。」
「所以,小叔……」墨瀾清不由身子向前傾了傾,盡量不洩露自己內心的急切,「你能不能……」
墨一帆淡淡地笑了笑:「我在政府方面的關係早已經派不上用場了。他們不分管這一塊的事務。抱歉,這一回,我幫不上什麼忙了。」
墨瀾清眼裡的光火立即黯淡下去,擱在辦公桌邊手用了點勁,不甘心地望著墨一帆:「小叔,我是你侄子。平日裡,在董事會上,對於各大決策的表決上,我和小叔的意見基本是趨同。我覺得我和小叔沒有根本的衝突,只是希望在墨氏能站住腳……」
墨一帆在心裡輕輕地嘆了一聲。
墨瀾清在墨氏任職的時間不長不短,怎麼沒有從他那個精於算計的母親學到一星半點兒,還有這麼天真的心思。
墨瀾清,你只是希望在墨氏能站住腳而已,但我不一樣,我要的是整個墨氏!
看來,平時坐輪椅坐多了,還真讓人覺得自己是一個廢人了。
墨一帆舒展手臂,搭在辦公桌桌面上,指尖在寬大的紅木桌面上輕輕敲擊,一下一下的,清晰落入墨瀾清的耳朵裡,給他了一種錯覺,彷彿在那一刻,恍然間,時光回溯到多年前上學的時候。
自己還是個叛逆期的孩子,不服父母管教,可唯獨對大自己不了幾歲,作為小叔的墨一帆心生畏懼。成年後的墨瀾清回憶起那段時光時,把那一切歸功於墨一帆當時已經成功地取得了墨瀾清渴望擁有的一切。
而墨一帆獲得這一切的手段,在父母的言辭下,描述得令當時還年幼的墨瀾清不寒而慄。
眼前的墨一帆雖然坐在輪椅上,平日冷淡寡言,可偏偏讓墨瀾清總是回想起年幼時受到的心理陰影。
墨一帆淡淡的目光朝墨瀾清身上籠罩過來,嘴角雖然在笑,但眼裡沒有絲毫笑意:「可是,我應該以什麼樣的立場去幫你呢?或者說……」
墨一帆換了一個更加懶散的坐姿,像一頭在太陽底下慵懶酣睡的雄獅,語調悠悠揚揚:「我換一個更加簡單明瞭的說法,你憑什麼要求我去幫你呢?」
等到最後,墨瀾清已經忘記自己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表情,甚至不記得自己如何倉皇之下,與墨一帆辭別,退出他的辦公室的。
只記得在關上墨一帆辦公室門時,聽到墨一帆說。
「瀾請,今天當作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
一瞬間,墨瀾清所有男人的自尊心分崩離析。站在辦公室門口,看向墨一帆的身影,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渺小和無力。
墨瀾清喉結迅速滾動了一下,像是把長久以來所有的怨氣和不平,在這一刻全部抒發:「小叔,心語是個好女孩,請你好好待她。」
墨一帆眉目微斂,敲擊在紅木桌面上的指尖停頓下來。墨一帆似笑非笑地望著墨瀾清這蒼白單薄的回擊,像看著一個愚鈍得無可救藥的人。
墨一帆連話語的尾音都掛著寒冬臘月的冷峭:「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二課。心裡不要藏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惦念。東西是這樣,人也一樣。」
墨瀾清握著辦公室門把手的手一鬆,辦公室門自動無聲地合上,將兩人的視線徹底截斷。
候在辦公室外,準備提醒會議時間要到了的林文森,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都沒有看見,有禮有節地朝墨瀾清點了點頭,隨後越過他,輕叩了辦公室門幾下。
墨瀾清在聽到墨一帆的聲音之前,立刻轉身,邁開了步伐,離開這個令他壓抑的地方。
雲修瑤給唐心語打電話的時候,唐心語剛剛好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
雲修瑤略微不滿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喂心語寶貝,你家那位走了沒?如果沒走的話,你找一個藉口溜出來。我另外找了一家餐廳,我們不帶他。待會我微信上發定位給你。」
唐心語見雲修瑤和墨一帆這兩人不對付的樣子,頗為無奈,活動了下筋骨:「放心,走了,走了,早走了。剛好我事情也做完了,我現在過去找你。」
唐心語交代了周梓辰幾句,乘電梯下了地庫,按著雲修瑤發來的微信定位,找到了那家餐廳。
一進餐廳,還沒等唐心語將包放好,雲修瑤就開始喋喋不休數落著墨一帆的這個不是,那個不是。
「你說你家那位是不是有毛病?我跟你是什麼關係?你跟他又是什麼關係?誰認識誰更久?他憑什麼吃一頓飯都要跟我爭你?你們朝夕相對,同床共枕,還不夠嗎……」
已經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回御龍首府的唐心語:「……」
唐心語在心裡默默回答道:確實很久沒有朝夕相對,同床共枕了。
雲修瑤顯然對墨一帆拿孔鳴威脅她的事情耿耿於懷,也沒有理會唐心語有沒有應和她,反正就是邊翻著菜單,邊抒發著自己內心強烈的不滿。
「我跟你說,要不是因為你跟他已經領證結婚了,我還非得刁難他幾回,讓他好好知道一下,到底在你心裡,我和他誰的份量更重。」
唐心語:「……」
有一種,兩個小朋友互相爭奪最心愛玩具的錯覺,是怎麼一回事?
「看他下回再這麼不識趣!我和你吃一頓飯怎麼了?他已經一日三餐與你吃了那麼多頓,還差今天中午這一頓?」雲修瑤說得都有些口乾舌燥了:「吐槽得我舌頭都快抽筋了。加一扎玉米汁!」
「還有啊,你也是一樣。你能不能好好管教管教你家那位,拿出點我們鐵娘子的威風出來。你不把墨一帆好好管教得服服帖帖的,我還真是出不了這一口惡氣……」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先就點這幾道吧,我們倆人也吃不了那麼多,你不是正在減肥嗎?」為了阻止雲修瑤喋喋不休,抱怨得沒完沒了,唐心語搶過菜單,隨意點了幾樣看起來可口的菜色,直接電子下單。
「心語寶貝,我是在跟你說認真的。才這麼一點小事,你家那位還要心不甘情不願的,搞得有人要搶走他老婆似的。」
雲修瑤在積極地給唐心語出謀劃策,「你就要利用這一點,好好地整治他,讓他指東不敢往西。這樣才不會出現第二個唐瑞峰。」
唐心語端起茶盞的手一頓,對狗頭軍師雲修瑤的馭夫之術哭笑不得:「我說你,自己連一個孔鳴都搞不定,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你也不怕誤人子弟啊。」
雲修瑤像被戳中了軟肋似的,在餐桌底下,踢了唐心語的凳子一腳:「嘖嘖嘖!我說你們真是夠了!你家那位就算了,反正也是一隻黑心老狐狸,現在就連你都學會拿這一點來嘲笑我了。」
唐心語一本正經:「我沒嘲笑,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還說沒嘲笑!我看你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快變成跟你家那位一樣的黑心狐狸了。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重色輕友,有男人沒朋友!」
「打住,打住,連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唐心語捏起餐桌上一塊餐前點心,直接塞到雲修瑤的嘴裡,才覺得,耳朵旁邊安靜了不少。
雲修瑤費勁地嚥下了塞在嘴裡的糕點:「算了,不同你這個沒良心的說了。我去一下洗手間。」
「快去快去,省得在這裡嘀嘀咕咕的煩人。」
唐心語假意嫌棄地朝雲修瑤揮了揮手,催促她趕緊出去。在等上菜的間隙,唐心語這才有時間掏出手機,好好欣賞一下微博上的盛況。
「砰——」
正在唐心語享受一大波彩虹屁中時,突然聽見包廂外傳來一聲巨大的東西碰撞的聲音。
唐心語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是哪個服務員上菜的時候不小心碰上了,可隨後沒多久,就隱隱約約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個聲音出自於,剛剛去洗手間的雲修瑤。
雲修瑤標誌性的大喇叭和霸氣側漏,唐心語再怎麼樣都不會聽錯。
唐心語眉頭一跳,立即出了包廂,看到走廊的那一頭,有幾個人圍在一起。雲修瑤兩手叉著腰,踩著高跟鞋,首當其衝,活脫脫一個驕傲蠻橫的千金大小姐。
唐心語快步走了過去:「怎麼了這是?你上一個洗手間都能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雲修瑤抬眼一看,唐心語正往這邊走過來,心裡一急,不太願意唐心語走過來摻和在這些事情裡,情急之下,推開了堵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的肩膀。
「啊!!!!!」
站在雲修瑤面前的女人,身姿娉婷裊裊,形態弱柳扶風,嬌弱無力地撞在牆壁上,一隻胳膊打翻了放在牆邊的花盆。
雲修瑤見唐心語離這裡只有幾步之遠,眼見著躲也躲不過去了,乾脆停下了腳步,饒有趣味地盯著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語氣裡的嘲諷毫不掩飾。
「你當富太太之前,是專業碰瓷的吧?!」
唐心語順著雲修遙的視線望過去,眼底先是一愣,隨後有些覺得厭煩。
有些討厭的人或者是事,怎麼就如同一些不識眼色的蒼蠅,揮都揮不去,趕都趕不走?!
一身珠光寶氣的何碧蓮,有些狼狽地扶著牆起來。打碎的花盆裡,泥土翻了出來,有些泥土沾染在何碧蓮的衣擺上,異常的醒目。
何碧蓮看向隨後走過來的唐心語,心裡略微詫異,迅速恢復溫婉。這是自唐瑞峰和林彤離婚後,何碧蓮第一次與唐心語正式見面。
何碧蓮手指握緊了手裡的提包,朝唐心語露出一抹白蓮花似的,嬌弱的微笑:「心心,你也來這裡吃飯吶……」
唐心語臉上的笑意淡了很多:「何女士,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關係有親密到,可以做這個稱呼的地步。你還是叫我墨太太吧,聽起來更順耳些。」
墨太太?
雲修瑤有些驚訝地瞧了唐心語一眼,對於唐心語這個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稱謂,感到值得十分深究。
看來,唐心語與她家那位的感情,超乎出她的預料之外。
何碧蓮臉上的笑意一頓:「心心……嗯……墨太太,你這樣說實在是太見外了。我知道你因為,你爸爸和你媽媽的事情對我有些偏見,我能理解你。我和你爸爸剛開始的時候,我內心確實有過矛盾,有過掙扎,也知道這麼做不太恰當,可是有些感情實在難以控制……」
聽著何碧蓮的內心獨白,雲修瑤的牙關咬得咯咯響,真想揚起手,狠狠地給何碧蓮這個不要臉的白蓮花一個巴掌時,唐心語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
下意識躲了一下的何碧蓮,眼見到唐心語的這個姿態,以為這是唐心語對她情感緩和的信號,更加賣力地洗白自己了。
「我和你爸爸一直希望把對你和林彤姐的傷害降到最低。你爸爸和你媽媽之間的感情,已經形同陌路了。不論我有沒有出現在你爸爸和你媽媽之間,他們倆分開,是事情的必然。
可是你爸爸還是認你這個女兒的。我不希望因為我,你爸爸和你之間關係搞僵。以後,如果你願意的話,你會多一個母親,多一個妹妹,但你爸爸對你的愛也不會減少,這樣不是很好嗎?」
雲修瑤清晰地嗤笑了一聲。
唐心語雙手抱臂在胸前,挑了挑眉,眼底裡是啼笑皆非,朝著何碧蓮反問道:「如果換作你是我,你覺得這樣很好嗎?」
雲修瑤接過話頭:「心語,你跟這種人白費什麼口舌?這種人的良知都餵了狗了,你同一個沒有良知的人,講得清楚道理嗎?依我看,就應該二話不說上去左右開弓,打到她不敢出現在你面前添堵為止。」
唐心語眉目含笑,繼續對何碧蓮假設道:「如果你真的認為這樣子很好的話,那我會為唐瑞峰挑選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在你和唐瑞峰共築幸福愛巢的時候,與唐瑞峰恩恩愛愛生下一兒半女。這樣,你不是多了好幾份兒女的愛了嗎?」
何碧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靠著牆面的背脊,只覺得一陣寒涼。
女兒給自己的父親找小三?
這樣的事情簡直聞所未聞。可看唐心語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好像只要她敢說一個「不」字,唐心語立馬可以捆一個女人送到唐瑞峰的床上。
或許還不用繩捆,只要風聲放出去,立馬會有不少女人排隊來報名。
畢竟,前面就有和何碧蓮這個成功的事例,在激勵著一些沒有道德底線的女人。
何碧蓮勉強地從臉上擠出一個單薄的笑容:「你……你不用故意這麼說……我相信瑞峰,他不是這樣的人。」
唐心語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當年,在你插足於我媽媽和唐瑞鋒之間的感情時,我媽媽也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換在人老珠黃的你身上,又沒有兒子傍身,你覺得唐瑞峰對於你的感情,又能深厚幾分?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還是太低估唐瑞峰對於新鮮感的渴望度了?」
何碧蓮瞳孔驟然緊縮,心神一震,急忙抓住唐心語的兩臂,情緒激動起來:「是你!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不是你在背後指使著老楊,奪走了我的兒子?」
唐心語面無表情地掙脫開了何碧蓮的手:「你都說了,那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在哪裡你這個當媽媽的都不知道,你還問別人?」
「一定是你!老楊他沒什麼人脈,不可能請到這麼好的律師,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帶著楊思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碧蓮被唐心語的話刺激到了,開始有些斯歇底裡。
「老楊他跟我離婚,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帶走楊思睿。他一定知道楊思睿在唐瑞峰眼裡十分重要,所以他選擇帶走了他,就是為了報復我。他不願意看到我順順利利地嫁給唐瑞峰!」
說實在話,原先唐心語還覺得自己幫助老楊,讓楊思睿和何碧蓮母子分離的做法有些殘忍,可看到何碧蓮眼底裡的瘋狂,話裡話外的重點無不在於,自己失去了楊思睿這一個重量級的籌碼後,自己當唐太太的道路受到阻礙。
唐心語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好事。
在老楊與何碧蓮的離婚案中,因為何碧蓮作為過錯方,老楊分得了不少財產,足以供老楊和楊思睿後半生衣食無憂。
老楊離開之前,只是委託了那位離婚律師帶給唐心語一句「謝謝」。
唐心語知道,老楊是徹底下定決心,要帶著楊思睿,遠離這一切的是是非非,給楊思睿一個新的成長環境。
唐心語忽然覺得,何碧蓮這個人是有些可憐的。
真正愛她的人,傷心遠離。而何碧蓮還在固執著守著一個虛榮的夢境,期待著自己成為豪門富太太的那一日早日到來。
孰不知,唐心語早已做出決定,將唐瑞峰的富貴路徹底葬送。
想到這裡,唐心語對何碧蓮已經沒有什麼再談的必要了。一切都是自食其果。
唐心語掙脫開何碧蓮的手,回頭對雲修瑤說:「走吧,菜應該都上齊了,別等菜涼了。你不是還點了幾道你想了很久的菜色嗎?」
就在唐心語回頭的時候,何碧蓮不知哪來的一股勁衝到腦海裡,一把猛地抓住唐心語的手臂,劇烈地搖動,厲聲哭訴,猶如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你怎麼能這麼恨心啊!思睿可是你的弟弟,你居然敢這樣子對他!你說說你是什麼居心?你是不是害怕思睿會分唐家的財產?!」
唐心語被何碧蓮這麼一劇烈搖動,身體失去平衡,身體向旁邊摔去。
雲修瑤看見了,急忙扯住唐心語的腰,要拉起唐心語。誰知何碧蓮用力一推,唐心語連同雲修瑤兩人「哐噹」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媽蛋!老娘的腦殼啊!」
一陣天旋地轉,唐心語只聽見雲修瑤痛苦地一聲,連忙爬起來一看。雲修瑤墊在自己的身下,頭剛好敲在破碎的花瓶片上。
唐心語頓時手腳發涼,腦門都在冒著冷汗,小心翼翼地扶起雲修瑤,手摸向雲修瑤的後腦勺,一片濕漉漉的。
唐心語腦海裡「嗡」了一下,顫抖地將手拿回來一看,掌心裡全是鮮紅的血。
原本還想自己站起來的雲修瑤,一看見唐心語手掌心上的血,兩眼一瞪:「媽呀,快拿開,我暈血……」
還不等唐心語將手拿開,雲修瑤已經手腳發軟,直接癱在唐心語的肩上。
唐心語呆滯了片刻,朝旁邊圍觀的幾個人大喊道:「你們誰,快點幫幫忙叫救護車!」
餐廳經理聽到了動靜,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撥開人群,一看到被圍在中間的三個女人,哪個不是最近閔城的新聞中心,受到驚嚇得一時不知如何辦才好。
唐心語指著他:「你是這家餐廳的負責人對不對?過來!幫我架起她送到醫院去。如果雲家大小姐在你們餐廳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餐廳以後也別想再開門做生意了!」
餐廳經理如夢初醒,趕緊指揮服務人員,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邊吩咐人送來乾淨消毒過的毛巾,摀住雲修瑤不停冒血的後腦勺,同唐心語一起,把雲修瑤抬到餐廳門口。
場面混亂,一時也沒有人去留意呆立在一旁的何碧蓮。
何碧蓮腦海裡一片空白,只聽到有人在大喊大叫。
「死人啦,死人啦,有人殺人了。」
何碧蓮一時慌神,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洗脫自己的罪名。
「不是我,不是我幹的,我沒有殺人。是她們先推我的,然後是她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
何碧蓮眼前一黑,直接倒在地上。
路過的服務員人往旁邊一躲,高聲叫了起來:「經理,經理!這裡又有人暈過去啦!」
剛剛把雲修瑤送上救護車的餐廳經理回來,一聽到有人又暈過去的消息,立即頭腦兩個大:「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叫救護車啊!」
「哦!」
餐廳經理走沒兩步,又回頭補充道:「叫兩輛救護車!」
正要拖起何碧蓮的服務員呆愣了一下:「啊?」
「我覺得我也快要暈倒了!」
……
唐心語在手術室外,絞著兩隻手焦急地轉來轉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覺得腦海裡一片混亂。
「噠噠噠噠噠……」
匆匆忙忙,略微有些紛亂的腳步聲傳來。
唐心語抬頭一看:「孔鳴?」
一向老實憨厚的孔鳴,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一見到唐心語,開口就問第一句:「雲修瑤人呢?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唐心語還沒有完完全全冷靜下來,她望著孔鳴彷彿要吃人的眼神,有些嚇到了:「雲修瑤她……她還在手術室裡……血……修瑤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孔鳴急得臉上肌肉緊緊繃著,兩掌如鷹爪一樣扣在唐心語的肩膀上,痛得唐心語覺得,彷彿骨頭都要被孔鳴捏碎了一樣。
忽然,一隻手按在了孔鳴的手腕上,微微收緊。
孔鳴瞬間鬆開了對唐心語肩膀的桎梏。
唐心語忙抬頭,對上一雙寒星眼睛。
墨一帆。
唐心語聲音細若蚊蟲,有一些長久神經緊張後的虛脫:「墨一帆……你怎麼也來了?」
「墨太太,應該是我有話要問你。發生這樣的事情,你為什麼不第一時間通知我?」
唐心語腦海裡緊繃的那根弦,聽到了這個沉穩的聲音,彷彿像一隻在汪洋大海裡,隨著洶湧波濤不斷起伏的船隻,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驀地鬆懈下來。
唐心語望著墨一帆的眼睛,喃喃低語:「你來了,你來了就好了。」
孔鳴還想再問些什麼,急切道:「你趕緊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雲修瑤我昨天還見著人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突然間要進手術室了?」
墨一帆抬起手掌,止住孔鳴的話:「你現在情緒太不穩定了,跟你說也是白說。你沒辦法做出最正確的判斷。現在人已經在醫院做手術了,你先冷靜下來,一切等雲修瑤脫離危險了再說。」
孔鳴有些憤恨地瞪了墨一帆一眼,也不知什麼原因,居然乖乖地聽了墨一帆的話,靜靜地坐在椅子的另一邊,沒有再騷擾唐心語一句,只是兩眼瞪瞪地盯著手術室外的紅燈。
墨一帆吩咐林文森去倒一杯熱水過來,遞到唐心語的手裡,唐心語接過熱水的杯子,才覺得冰涼的指尖上,有了些許暖意。
她像看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看著墨一帆:「墨一帆,你說修瑤會有事嗎?她一定會沒事的吧。可是她流了這麼多的血,流了我一手掌都是。我真的很害怕……」
墨一帆從林文森的手裡接過溫熱的濕巾,溫柔地握起唐心語沾滿血跡的那隻手,細細地為她擦拭掌心早已乾枯的血跡。
墨一帆邊擦著,邊溫聲回答:「當然不會有事。我已經問過醫生了,你們把她送來醫院的時間還算及時。醫生有絕對大的把握處理好這一切。你不用擔心,你現在要做的,只是快速讓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裡理清事情發生的所有細節。這樣,等雲修瑤醒來以後,我們才可以讓應該負責這一切的兇手,付出應有的代價。」
墨一帆的聲音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可以令人安定的力量。唐心語在他安撫人心的話語裡,慌亂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唐心語強迫自己不再去看手術室外的那盞紅燈,而是盯著自己的手指尖,拚命地回憶在餐廳裡發生的一切經過,爭取不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醫院的走廊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往日裡,唐心語覺得這個消毒水的味道有些難聞,可在今天卻覺得莫名地提神。
墨一帆乾燥寬大的手掌覆蓋在唐心語的細膩嬌小的手背上,將自己的體溫傳給唐心語。
站在一旁的林文森看著擱在椅子邊,正在不斷冒著熱氣的溫開水,覺得還是自覺地別出聲提醒的好。
渾身血液溫度下降的唐心語,不由握緊了墨一帆的手掌,極力從他的掌心裡汲取僅有的溫暖和力量。
唐心語深吸了一口滿含著消毒水味道的冷空氣,對著孔鳴道:「孔鳴,你過來坐,我調整好了,可以告訴你事情的經過了。」
孔鳴這才把視線從手術室外的紅燈上剝離下來,緩緩起身,正要在唐心語相鄰的椅子上坐下,卻被墨一帆抬手攔住。
孔鳴氣惱地瞪向墨一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計較這……」
墨一帆涼涼地打斷孔鳴的話,堅定地朝間隔一個走道的座位揚了揚下巴。
孔鳴氣得揮起了拳頭,又看著唐心語喪氣地放下,大步跨到墨一帆指定的座位坐下,與唐心語不會肩挨著肩坐下,又能聽得清唐心語的話。
唐心語極力用冷靜的口吻,把事情的經過客觀地陳述了一遍,可一講到雲修瑤為了不讓自己摔倒,而後腦勺敲到破碎的花盆上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是我太大意了,沒有想到何碧蓮敢在公共場合動手。我……」
墨一帆握住唐心語的手掌微微用力,強迫唐心語看向自己的眼睛:「這不能怪你,誰也沒料到何碧蓮會突然發瘋。我剛才報警了,警察已經去那家餐廳取證,看下有沒有哪裡的監控攝像頭有錄下當時的畫面。你不要擔心,何碧蓮會有應有的下場。」
孔鳴兩手交疊在一起,手肘撐在膝蓋上,整個人弓著身子,眼睛望著前方,卻毫無焦距:「不要交給警察。無論礙於情面,還是多年感情,唐瑞峰都會找人花錢活通路子,最後那個女人還是能安然無恙地出來。」
墨一帆立即明白了孔鳴心裡的想法,暗含警告地看著孔鳴:「這裡不是都城。」
孔鳴垂下頭,兩隻手掌撐住自己的額頭,把臉上所有的情緒都完全掩蓋掉。
孔鳴和墨一帆兩人之間的對話,把唐心語聽得雲裡霧裡的,她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肯定。
如果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樣,那雲修瑤……
唐心語抬頭看向手術室的方向,紅燈依舊在亮著,又忍不住擔憂起來。
在安靜的醫院走廊內,墨一帆的手機震動聲異常刺耳。
墨一帆接通電話,簡短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唐心語只看到墨一帆的神色凝重起來,看起來是有些棘手的事情。墨一帆忽然看了唐心語一眼。
唐心語掌心一緊,猛然間覺得電話裡的事情跟自己有關。
墨一帆掛了電話,冷淡道:「在餐廳,何碧蓮也暈倒,送到醫院,檢查結果,懷孕八周。」
一股透心涼從頭到腳。
唐心語扯起一絲嘲笑:「唐瑞峰真是寶刀未老,枯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