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5（7）

　　七點半過後，正是學生前往操場出操的時間。

　　宋紗紗結束了門口的考勤與檢查，先回了教室。大抵是外面冷的緣故，學生們都拖拖拉拉的，不願出去面臨蕭瑟的寒風。教室裡的飲水機處，排隊的水壺一個接一個。

　　景黎獻寶似的給宋紗紗遞了她的保溫壺。

　　「我厲害吧，我提前替你裝滿熱水了！」

　　宋紗紗說：「錦鯉你太貼心了！」一口熱水入肚，先前在校門口吹的冷風仿佛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踪，心裡頭也是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景黎嘿笑一聲，一雙杏眼有著遮掩不住的興奮，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高興起來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整張臉仿佛也會跟著發亮一般，極其容易就感染了周邊的人。

　　宋紗紗和她當了這麽久的同桌，立馬就知道她有開心的事情，不由笑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會，老顧進來，在門口喊道：「都傻愣在教室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操場！這點寒風都抵抗不住，你們以後要怎麽面對社會？怎麽去征服困難？做人就是要迎難而上。」

　　老顧教訓了學生們一頓。

　　班裡的同學不敢再拖拉，三三兩兩的就走出了教室。

　　宋紗紗帶上出勤檢查表，挽著景黎的胳膊出教室。

　　景黎說：「紗紗我跟你講，我不是在寫小說嗎？就是之前我翻新華字典取男主角女主角的那一本，我當時不是發在網上了嗎？然後我每天偷偷摸摸地在本子上，昨天晚上十點的時候，有個編輯加了我的企鵝！你猜她和我說了什麽？」

　　「誇你寫得好看真實？一定程度上反應了當代中學生的情感狀况與三觀？」

　　景黎嗔了宋紗紗一眼：「你以為做語文閱讀理解嘛！你也知道我寫的是什麼，就是現在流行的校園小說，給小女孩造夢的，一點兒也不現實！我書裡的情節發生在真實的校園裡，用腳趾頭想都不知道不可能。」

　　她一副「你快來問我快來問我」的表情。

　　宋紗紗滿足了她，問：「編輯和你說了什麽？」

　　景黎的嗓音是壓制不住的興奮，整張臉紅撲撲的。

　　「編輯說要給我出版！啊啊啊，出版啊！我原以為我這個夢想起碼要在五六年後才實現的！結果不到幾個月，我竟然要實現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夢想了！誒誒誒，你說如果我出書了高考會不會有額外的加分？」她自己想了想，又自問自答：「想想也不可能哈哈哈哈，不過沒關係，能實現夢想就很棒了啊。」

　　宋紗紗很替景黎高興。

　　兩人走進了操場，高一一班在操場的最左邊，走到中間位置的時候，景黎忽然站定。景黎生得沒宋紗紗高，她微微仰著脖子，握住了宋紗紗的手。

　　宋紗紗有些怔楞。

　　只聽景黎堅定地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在一中想找誰，但我知道你進紀檢部是爲了找人。紗紗，我們的夢想，我們的願望，我們的目標終有一日都會實現的。我的會，你的也會，你也一定能找到你想要找的人！我們一起加油！」

　　說完，她用力一握，歪著腦袋衝宋紗紗笑。

　　錦鯉式的鼓舞像是冬日裡的陽光，溫暖得一塌糊塗。

　　宋紗紗也用力地點頭。

　　「嗯！」

　　.

　　早操的時間不長，要在短暫的時間裡，從幾百個人頭裡找出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於宋紗紗而言，這幷不容易。儘管她在入學後已經盡可能地排除了幾個班級，可現在在一堆烏央烏央的人頭裡，仍舊需要更多的出操時間。

　　且不說，還會有些班級缺勤。

　　早操結束後，景黎問宋紗紗有沒有見到她要找的人。

　　宋紗紗搖搖頭。

　　眼保健操期間，宋紗紗又在高二年級間徘徊，可一眼望過去，仍舊沒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當天夜裡，宋紗紗做了個夢。

　　.

　　一個瓢潑大雨的夜晚，轟隆隆作響的雷聲將她驚醒。

　　N市的外國語學校要求嚴格，不過是初二，學校已經要求必須住宿。她從床上爬起，看著窗外掠過的閃電，半睡半醒間，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敲宿舍的門，開門後，意外見到了好幾年前過年時才會見一面的姑姑和姑父。

　　姑姑渾身都是雨水。

　　姑父一臉沉默。

　　見著她，姑姑率先紅了眼眶。

　　她懵懵懂懂，却又格外敏感地察覺到了兩位深夜來訪的親人的不對勁。接下來，就如噩夢一般。她被塞上一輛車，在傾盆大雨，電閃雷鳴中駛向一座她從未去過的城市。

　　那一座城市，她只在教科書裡見過，也偶爾在父母的電話裡聽過。

　　那是她父親宋釗的出生地。

　　她父母常說：「等下個項目完成了，爸媽帶你去S市玩，那裡比N市還要繁華，夜景很美，是一座摩登又時尚的城市。」

　　她父母還說：「S市還有個野生動物園，爸爸可以等閉園後帶你一個人進去，那時候整個動物園都要喊我們紗紗小公主。」

　　……

　　可她沒等到父母實現這樣的承諾，卻在S市見到了她父母的遺體。

　　夢境轉變得飛快。

　　從她的崩潰到不願承認父母的死亡，最後被姑姑拖去父母的葬禮。

　　她和所有人說她的父母不會出車禍，她的爸媽向來謹慎，答應了她的承諾還有很多沒有完成，爸爸媽媽從不會食言。她喊得嘶聲力竭，可所有人都用同情又憐憫的目光看她。

　　直到最後，她哭得沒力氣，整個人徹底麻木。

　　姑姑招待前來弔唁的人。

　　靈堂擺了三天三夜，她固執地要陪在父母身邊，姑父來阻止她，最後被姑姑攔住。

　　她躲在靈堂裡，瘦弱的身體仿佛與靈堂融爲了一體。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知道腦袋裡一片空白，整個人宛若行屍走肉一般，心臟陸陸續續地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抽疼。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她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說話。

　　「……一路走好。」

　　「天堂裡沒有壞人。」

　　「對不起，我不能站出來……」

　　「我兒子要念高中了，他考上了一中，他有大好的前程……」

　　「對不起……」

　　「對不起……」

　　「兒子，來拜一拜。」

　　「爸爸，桌底下有個女孩……」

　　她好幾天吃不進東西，大腦昏昏沉沉，有那麽一瞬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直到她對上男孩的視綫，才猛然驚醒。可父子倆跑得太快，她壓根兒追不上。

　　她回來告訴姑姑，說爸爸媽媽是被殺死的，可沒人信她。

　　.

　　轟隆的一聲巨響。

　　天空劃過一道道藍色的閃電，隨之而來的是狂風暴雨。

　　宋紗紗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久久沒法從夢魘中走出，整個人的狀態都游離在外，直到隔壁小表妹尖叫了一聲，她才漸漸恢復了神智。急促的脚步聲響起，不過須臾，她就聽見姑姑的聲音--

　　「打雷有什麼好怕的啦，你還小呀？媽不陪你睡。算了，拿你沒辦法，最後一次。」

　　兩間房的隔音不太好，宋紗紗這邊聽得一清二楚。

　　她抱住膝蓋，腦袋埋了進去。

　　外面依舊電閃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