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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琪回憶錄[NP]》第70章
不敢(一)

  賀秋陽來機場接鐘琪。

  替鐘琪拉開車門,她彎下腰坐進車厢,賀秋陽上車,打火。

  車子開到半路,鐘琪問賀秋陽:「傅玉京那裡沒有動靜?」

  賀秋陽:「沒有。」

  他聽見鐘琪像是笑了一聲,稍微抬起眼,從後視鏡裡看見,鐘琪拿了根烟出來。

  「老狗,不打不走。」拇指擦過滑輪,橙紅的火光在車厢裡一閃而過,稀疏升騰的烟霧之後,鐘琪深靜的眼眸抬起,在鏡子裡見到賀秋陽半張慘白的臉孔,她問他:「還有別的事麽。」

  賀秋陽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凸出、指骨發白。他不可置信地盯著鐘琪,半晌才僵硬地挪開視綫,嘴唇微微地發顫,聲音低不可聞:「……沒有。」

  鐘琪垂下眼,目光所及,手背筋骨、血絡清晰分明,細長的指間夾著純白的烟杆。

  烟杆旁邊,無名指的指根那裡,戒指上的鑽石剔透、純淨。

  周四,傅玉京大壽做宴,帝京一處大宅燈火通明,賓客絡繹不絕,男人莊重,女人高雅。

  壽宴幷不奢華,樸素低調,賓客的身份是最大的排場。不遠處偶爾有衛兵走過,沒有閒雜人等能踏過傅家的銅墻鐵壁。

  傅玉京笑的十分和藹,拄著手杖和賓客們寒暄。幾個交談的人都上了年紀,花白的發、整體的衣著,看年歲是行將就木的蒼老,但眼皮一抖,很多人的命運將翻雲覆雨。

  有人領著貴客進門,傅玉京的目光掃見貴客一行尾端的女人,他含笑走過去,和一行人一一握了下手。

  在傅玉京朝尾端過來的時候,鐘琪大方地伸出右手:「久仰傅老大名,今天總算見到了。」

  寒暄過後,壽宴正式開場,傳統的中式圓桌和木椅在廳內擺的得體,一桌一瓶劉伶醉。

  深居簡出的傅玉京,好些年沒辦過壽。眼下風向轉變,突然擺這麽一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傅玉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壽宴有誰來了、有誰沒來、態度如何,很大程度上讓傅玉京看清楚了眼下的局勢,也讓其他人看見,他傅玉京還有力度。

  鐘琪笑微微地坐在她該坐的位置上,她吃的不多,但直到宴席臨近尾聲,她才擦擦唇角,和一個剛同她說過話的傅家人離開。

  穿過曲折的長廊,來到僻靜的房間,房門大開著。傅玉京坐在椅子上,手指捏著枚白子,身前的矮桌上放著棋盤。帶鐘琪過來的人走過去,彎下腰低聲幾句,傅玉京才稍微抬起點眼皮,「小姑娘,咱們又碰面了。」

  鐘琪坐到傅玉京對面,細長的腿交叠,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慢條斯理地拿起旗盒中的黑子,再落在棋盤上,「傅老近來還好?」

  「老樣子啊。」傅玉京落下一子,另一手執起茶杯,寬和地說:「倒是你最近動靜不小,聽說你的公司要上市?」

  鐘琪:「是。」

  傅玉京:「都還順利著?」

  「勞您惦記。」鐘琪抬眼,落子的動作沒停,「嗒」地一聲後,她說:「比起鐘氏,傅老更應該關心的,恐怕是傅家將來的路。」

  傅玉京笑呵呵地放下茶杯,伸手拿過手杖,慢慢地撫著光滑的扶手,「小姑娘,傅家的路是幾十年前就定好的,鐘氏可不是。」

  赤裸裸的威脅,用傅家的樹大根深,威脅根基淺薄的鐘氏。

  鐘琪敢來,傅玉京敢說,對弈仍然平和。裹在臉上的假面不肯摘掉,嘴裡吐出的語言毒針一般尖銳。

  鐘琪甚至在笑,「傅老確定?」

  傅玉京幷不動怒,和藹地吃掉鐘琪幾顆黑子,「看來這局你要輸了。」

  「傅老老當益壯。」鐘琪眼色很深,面色很靜,「不知道二十年後,我能不能追上傅老的棋藝?」

  傅玉京臉色微小而突兀地一變,眼色褪下幾分暮年的渾濁,終於現出了隱藏的辛辣。

  一個半隻脚踩進棺材裡的人能威脅到什麽,反倒傅玉京,他還沒死,當前的局勢和鐘琪前番的動作,多少傷到了傅家的臉。那他死了之後的傅家,能不能禁得住還能活很久的鐘琪的折騰?

  想到傅崢嶸,自己認定的將要挑起傅家大梁的人,傅玉京忍不住咳嗽了聲。

  「傅老多注意身體。」鐘琪將手裡的棋子丟進旗盒,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對面的老人,「時間不早,我先告辭了。」

  「小姑娘。」傅玉京緩了緩氣,伸手招來剛剛的領路人,眼睛盯著鐘琪的側影,蒼聲說:「下棋要眼觀六路、懂分寸、掐七寸……」

  不過這是對執棋的人來說。

  領路人客氣地走到鐘琪面前,她低下頭,看見對方手裡拿著兩個旗盒,裡面的棋子黑白分明。

  白手套也是棋,沒有資格在他傅玉京面前大放厥詞!

  鐘氏上市的動靜太大,帝京傳言紛紛,雖然還沒公開消息,看起來是鐵板釘釘了,就是不知道,爲什麽澳丹和鐘氏的走動更頻繁了。只有鐘氏內部寥寥可數的幾個人知道,鐘氏的AI正在向新加坡轉移。

  鐘琪前所未有的忙,賀秋陽也是,這種情况持續了大半個月。

  在不爲人知的地方,傅家的人也在走動。

  遠在j省的傅崢嶸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今年軍方的大規模調整,將領的調整名單快下了,應該就在這幾天。

  僻靜的角落裡,傅崢嶸靠墻坐在地上,一條手臂搭在支起的膝上,眼色黑且沉,問著旁邊的小兵:「讓我過去?」

  傅崢嶸知道,應該是出結果了。他單手撑地一躍而起,拍拍褲子上的灰,長腿邁開大步。

  走到半路,傅崢嶸驀地頓住脚步,黑眸猛地轉向一輛徐徐開向外面的車。對著他的車子側面,深色車窗嵌了道縫隙,一縷烟霧從縫隙中彌漫而出。裡面的人看不清楚,但傅崢嶸知道,對方也在看他。

  這是一種敏銳的直覺,像野獸一樣,他能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而是近似漠然的平靜。

  傅崢嶸擰起濃眉,目送車子離開,轉頭問小兵:「來的什麽人?」

  j省軍備的嚴肅程度遠超其他城市,這裡更是重中之重,非一般人是不可能進來的。但剛出去的車不是軍部和市政單位的車牌,是輛私家車。

  然而小兵不知道答案,同樣懷疑的搖頭,傅崢嶸只好繼續走,打算問個明白人。

  只是沒有想到,在見到明白人之後,他會得到這麽一句話。

  「名單下來了,你在名單上……」在傅崢嶸黑的懾人的視綫下,對方幾次欲言又止,到底還是說:「崢嶸,你快給傅老打電話,這事兒應該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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