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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展不大, 花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將所有展館看完, 下午興趣班的活動是在盛城游玩,這一趟行程也短, 總共停留兩天,隔天她們就要回程。
從悅下午沒有跟著去, 這一頓收尾前的晚飯, 老師通知了一定要到場--她不僅到了, 還帶了個拖油瓶。
江也跟在她身邊,頂著一張冷淡沒有表情的臉隨行。
老師和從悅問好,一看她帶來的這位, 笑意僵了僵, 「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從悅笑了笑解釋。沒有對他為何會來過多闡述, 反正其他學生也有來了兩個家長的。
老師和家長們寒暄完, 之後便陸續落座。從嬌拉著幾個關係好的女生, 大概五六個人,占了走廊最盡頭處的小包厢。從悅兩人本應和家長們坐在一起, 位置不够,老師又拜托她看著離得比較遠的從嬌等人。
最後, 從悅和江也同一群初中小女生坐在了一起。
老師害怕江也的冷臉,從嬌卻喜歡, 看見江也的第一眼就兩眼放光。還是十三歲的小孩,談不上什麼特別感覺, 就是天生喜歡長得好看的東西。
當著從悅和江也的面, 從嬌和她的小閨蜜咬耳朵, 音量根本藏不住︰「你覺不覺得他像演那個電視的?」
「哪個?」
「昨天你看的那個電視,好像男主角……」
從悅懶得看她,扯了扯江也的袖子,在末座坐下。
菜一道道上桌,從悅卻沒什麼胃口動筷子。
從嬌真的是被家裡寵壞了,驕縱不知分寸,席間一直在和身邊的女生挨挨擠擠凑在一起說話,挖苦從悅,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從悅旁邊的小姑娘讓她幫忙剝蝦,見剝完後殼完整無損,誇了句︰「姐姐你好厲害!」
從嬌就說︰「厲害什麼呀。你們不知道,我姐姐很笨的,她小時候成績很差,我爸爸都氣死了!」
要麽別人誇︰「姐姐你眼睛好大哦,你長得好好看。」
從嬌就道︰「那是你們沒看過真的好看的,我媽媽就很好看,我全家人都覺得我媽媽最好看。我姐姐那樣就不好,我奶奶說像她那樣的眼睛,大的像要掉出來了一樣,是沒福氣的長相!」
……
一句又一句,沒完沒了。
江也夾了幾根青菜,壓根沒怎麽吃東西,到後半直接把筷子一撩。
從悅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一笑。
江也挑眉。
從悅壓低聲音說︰「沒事,聽她還能說出什麽來。」
從嬌沒有察覺,自顧自拆臺,到後來沒人誇從悅了,還不過癮,又挖苦了一通才停住。
都說潜移默化,家裡的氣氛如此,就拿從老太來說,長輩對從悅已然如此,從嬌自然有樣學樣。
吃到半飽,從嬌忽然從凳子上下來,蹦蹦跳跳地跑到江也身邊。
「哥哥,那個蝦菇很好吃的,你怎麽不吃呀?」
江也理都懶得理她。
從嬌笑嘻嘻地去晃他的手臂,「我想吃,哥哥你幫我剝好不好?」
江也撇開她的手,執起筷子從盤子裡夾起一隻瀨尿蝦,慢條斯理將扎手的蝦殼拆乾淨。
從嬌笑彎了眼,正要凑近,下一秒,江也却將蝦肉放進從悅的碗裡。
「嘗嘗。」
他看向從悅,仿佛沒看到身邊有個人。
從嬌不樂意了,「我讓你給我剝!」
江也像是這才看到她,「你讓我給你剝?」
「對啊。」從嬌睨了從悅一眼,「你給我姐姐剝,我是她妹妹,那也給我剝一個!」
「不剝。」江也想也沒想。
「為什麼?」
江也定定看了她兩秒,「因爲你長得醜,我不給醜八怪剝。」
從嬌一楞,臉慢慢漲紅,扭頭看向從悅,「姐姐--」
從悅當做沒聽到,專注吃菜。
從嬌狠狠一跺脚,氣惱地跑回座位。
江也靠著椅背,也不懂筷,就那麽坐在那給從悅剝起了瀨尿蝦。從嬌氣呼呼地看,看一下就瞪從悅一眼。
小女孩的嬌嗔天真,一旦過頭,就是討人嫌。
從悅吃了滿滿一碗,見好就收,趁空低聲對江也道︰「別剝了。」
「為什麼?」
「不好吃。」
「那正好。」江也爽快地放下,大爺樣往後靠,「我也不想剝。」
「為什麼?」
「手疼。」
「……」
兩人對視,不禁悄然一笑。
主菜上完,到了上甜品的時候,服務員推進來一個蛋糕。
從嬌恢復活力,將她身邊那個小閨蜜推出來,「快看,今天你生日,我特意給你點的蛋糕,你喜歡不喜歡?」
小閨蜜自是笑著說喜歡。
一群小姑娘切蛋糕,從嬌似是想到什麽,餘光瞥了從悅一眼,大聲說︰「這個蛋糕還不算好的,我今年過生日的時候,我爸爸給我買的是三層的蛋糕,你們去了我家,還記得吧?我爸每年都會給我慶祝生日,我跟你們講,我的娃娃熊都堆了一個房間了,我跟我爸說不要買了,他就是不聽……」
江也和從悅端坐在位置上沒動,他小聲問從悅︰「她在說什麼?」
「能說什麽,炫耀我沒有的東西唄。」從悅嘴角勾起,聳肩。
她無所謂的語氣,聽在江也耳中,却覺得堵得慌。
他正想要不要和從悅先走,那邊蛋糕已經切了大半,圓桌中放了好幾塊。
從嬌端著一塊蛋糕走到從悅面前,「姐姐,吃蛋……哎喲!」
她「絆」了一下,那一塊奶油滿滿的蛋糕砸在了從悅身上。
又來。
溫泉水池一次不夠,還要來第二次。
從悅怒極,反而想笑。
江也臉一沉就要動作,從悅拉住他的手腕。
有些事,別人可以幫忙一次,但幫不了永遠。她身上流著從家的血,她是從盛的女兒,這些糟心的東西,還是得她自己處理。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從嬌笑嘻嘻地道歉,料準了她不敢如何。
是啊,從小到大,從悅都只能忍,在外强硬帶刺,在家却只能做個鋸了嘴的受氣包。
為什麼呢?
還不是因為那點血緣,因為她姓從。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打你?」從悅笑著問從嬌。
從嬌眼神閃了閃,說︰「姐姐你說什麽……」
「我不打你,是因為你比我小,因為你叫我一聲姐姐,你搞清楚。」
從嬌見她神情嚇人,往後退了半步,小聲說︰「晚上我要跟爸爸打電話,我會告訴爸爸……」
從悅從圓桌上拿起一份蛋糕,「啪」地一下,狠狠蓋在從嬌臉上。
「你現在跟他說也可以。」
從嬌傻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哭。她張著嘴開始嚎,用手去抹臉上的奶油。
從悅傾身直視她︰「昨天我就警告過你了,你發瘋試試,我讓你把所有蛋糕全部吃下去,你信不信?」
她是笑著的,然而眼裡分明不帶半點溫度。
……
從德瑞花園酒店出來,從悅長抒了一口氣。
「其實我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面對江也略帶擔憂的詢問,她道,「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樣。」
她早就想過不再和從家牽扯,開口管從盛要大三學費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本來是想著從盛把學費給了她,她照看從嬌,算是最後一次聽他的話,誰知從嬌在她面前驕橫慣了,這回也惹出這麽些事來。
她心裡有數,江也便不多言。
兩人漫步走著,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從悅。」
「嗯?」
「你以後……要再凶一點。」
「什麼?」
「凶一點,有什麽說什麽,不高興了就表現出來,不要爲了別人委屈自己。」
江也看著她的眼睛,神情有些恍惚。
他以前覺得,她太冷硬,太决絕,說放下就放下,盡管如今已經知道是他把她逼到極致,她才會如此,但到底也曾經有過那麽一瞬間的怨懟。
然而今天,可是今天--
當他看著她被人這樣欺負,他忽然覺得她太過溫和。
他希望她能永遠張牙舞爪,凶猛無畏,好讓誰也不能傷她,誰也不能令她難過。
包括他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