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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憐》第71章
☆、第71章 生死泉

  累了一整天,陸風還要負責解剖苗宸的屍體。

  因為幕後主使在替換身份上委實太過頻繁,還暫時無法確定他的種族,不過幕後主使能夠在合適條件下進行「奪舍」已經毋庸置疑,不排除是某種遠古生物的天生力量。為了防止幕後主使死而復生,在陸風做完實驗之後,邵然特地使用了一些空間類法寶,將屍體妥當地存放起來。

  在整場戰鬥中充當吉祥物的岳靈蹲在小院中的梧桐樹下,熊童子翠綠的身軀驕傲地舒展著,呼吸新鮮空氣。

  窗外有梧桐葉的房間內,荊雨摟著貓皇殿下香噴噴地睡了一覺,他害怕貓皇殿下醒來會有後遺症,已經提前讓陸風給它檢查過,不知道貓皇殿下夢中遇見了什麼,眼下落了淚,把鼻尖旁邊的毛毛都濕潤了。

  荊雨看了也覺得非常難過,貓皇殿下的親人都已經去世,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格外地寵愛他吧。

  因為把他當做最親的人,所以在接到他的來信後才會心急火燎地趕來。

  貓皇殿下模樣看起來凶巴巴,其實內心就像麻糬糰子,可柔軟了,荊雨小聲道:「別傷心,你還有我呢!」

  裴瀾之身體虛弱地在地牢裡躺了幾天,再醒來時,特殊刑偵司已經沉浸在了慶祝案件圓滿結束的喜悅中。

  他被採取強制措施,無法從監牢內的床上起來,於是靜神凝聽,似乎能夠通過精神的波動察覺到荊雨的些許快樂,他嘴角彎了彎,也覺得心底一片寧和。

  只要知道荊雨快樂,他便很滿足了。

  邵然向精怪協會申請了獎金,荊雨到手扣稅後拿到五萬塊錢,他高興極了,策劃著該自覺地請同事和朋友們吃飯,也就在這時,邵漓和邵澤終於徵得邵然的同意,能夠來特殊刑偵司與荊雨見面。

  早在裴瀾之應驗了占卜的時候,邵漓就預感到不妙,她想要與荊雨見上一面,可是當時荊雨與裴瀾之鬧得不可開交,邵然覺得讓小輩參與其中不妥,便給他們指派了任務,讓他們回佛山拿一塊主持開過光的觀音掛墜,給裴瀾之鎮一鎮心魔。

  然而他們這一去一返,再回來,裴瀾之卻已經犯下大錯,身受重傷。

  他們來到荊雨面前時,認為自己的身份不受待見,不敢相信荊雨還會對他們溫柔地招手,「過來,我煮了甜湯。」

  他們以為……他們會被無情地拋棄……

  邵澤眼眶一紅,彆扭地偏頭看向別處,邵漓卻哇地一聲嚎了出來,撲到荊雨懷裡,管它什麼甜湯,什麼玉米桂圓花生紅豆,她只是想要一個家啊!

  邵澤也不甘落後地抱住了荊雨,他已經是一個大小伙子了,可哭泣不止是女生的權力。

  他們從幾百年前被裴瀾之拋棄至今,跟隨邵然長大,因為童年的陰霾,致使他們每每看到別人家庭和睦都羨慕非常。

  邵漓想要喊荊雨一聲爸爸,可是又怕自己父母緣分淺薄,她喊了以後荊雨就會離開,憋了半天,又把頭埋在荊雨肩膀嗷嗷哭上了。

  荊雨沒辦法,只得挪到客廳沙發上,讓兩個大孩子一左一右地擁著他,緊緊不撒手。

  他們哽咽著說了很多話,甚至還和荊雨告狀,明明裴瀾之曾經許諾會照看他們平安長大,可是後來,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們破碎的小家,一把火燒光一切。

  荊雨聽完後目光黯淡下來,他知道裴瀾之為什麼會將人皇宮付之一炬。

  因為貓皇殿下告訴了他關於復活的真相,真相令人心驚。

  裴瀾之昏睡的前幾日,他去看他,想要質問男人為什麼?那麼瘋狂地追逐他的模樣,裴瀾之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裴瀾之了。

  可是男人插著呼吸管,蒼白沉重地喘息著,他忽然就釋懷了,也許前世不告訴裴瀾之真相是因為他想要報復,但報復並沒有使他獲得快樂,只有悵然和惋惜——如果他和裴瀾之沒有經歷過那些痛苦,或許現在還能大笑著相互偎依吧。

  幾百年前的貓妖族。

  人燈最後燈枯油盡,點燃了自己的身體,在少年貓皇的哀嚎中化作點點猩紅的飛屑,少年說,他想要為自己的爹爹走一次生死泉。

  可是貓妖族的族長卻死命攔下了他,跨入生死泉,必須有捨棄一切的覺悟,可少年身為貓皇怎麼能夠放棄自己的子民?他肩上的責任如此之重,也正因為如此,先皇才會拼著最後的一縷殘魂附著在人燈身上,將少年穩穩送上皇位。

  而想要復活荊雨的裴瀾之也被貓妖族老族長告知,他必須斬斷一切牽掛才可入泉,否則泉水湍急,泉中千萬死魂的亂象會使他迷失自我,無法抵達真正的彼方。

  老族長顫巍巍道:「我族世代守護此泉,可是卻少有人能將愛人的亡魂帶回人世,先王無法做到,原因也在於此……如果隨意動一動手指就能令亡魂轉世,豈不天下大亂?我族也不可能穩坐此山守護泉水多年,人皇陛下,聽我這老不死的一句勸,生死有命,不比眼前富貴榮華,不值當。」

  裴瀾之沉默著離開了貓妖族的領地。

  老族長以為他被勸服,卻沒有想到,裴瀾之回去人皇宮後放了一把大火,將他生命中曾經認為最寶貴的權勢地位付之一炬。

  裴瀾之瘋了,在劍谷外的樹林裡做了一場夢以後他就徹底失去了理智,權勢地位,曾是他角逐的目標,可沒有荊雨的這十年間,他體會到了什麼是暗無天日、生不如死。

  他每一個黑夜都會回到荊雨和十花一字交換的那一天,面前出現荊雨傷心不捨的臉,因為他的自負狂妄,將荊雨逼上死路,他是真的放不下……

  他站在生死泉的入口,老族長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族人手中接過一盞八稜燈籠,遞到裴瀾之的手中,「先皇臨走前交代,如果你執意要去,就讓我把他的燭芯交給你,泉下深寒,他能為你引一段路。」

  裴瀾之內心十分感激,向著老族長拜謝,老族長連連退讓。

  而前來為父親送行的少年貓皇則道:「不要半途而廢,否則我會看不起你。」

  「我會帶著他回來。」裴瀾之承了先代貓皇的情,並不與少年貓皇計較些什麼,他拱了拱手,一身黑衣玄服,手持點亮的八稜燈,躍入泉水漩渦。

  這是一眼開在貓妖族後山的泉水,周邊圍著一圈圓滑的亂石,然而泉水極深,是深黑的顏色。

  裴瀾之進去之後連水花都沒能濺出一星半點。

  黑暗像是深淵,幽長得就要蔓延進人的心底,此刻,只有他手中的八稜燈散發出微弱的亮光,他可以在流水質感的泉底呼吸,剛開始,他並不覺得不適,直到雙腳落到實處,他像是站立在沒有盡頭的石板路上。

  微光點亮的方向游來一尾銀白色的魚,魚沒有眼睛,單憑著氣息在他的身邊纏繞,久久不願離去。

  也就在這時,微光化作一縷幽魂,勉強能夠看出一個俊秀男人的背影,背影往某個方向踏出一步,然後頓住。

  裴瀾之立即會意,跟著那抹清亮的幽魂向前疾走。

  無論裴瀾之的速度有多快,有多麼心急,幽魂總是在他前方不遠不近地引著路,直到他們經過一道拱橋,幽魂停了下來。

  裴瀾之也隨之一怔,因為他的眼前如呼開黑霧,出現了人世般的繁盛景象,車水馬龍,亭台樓閣,除了在他身邊跟隨的那條魚外,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到了鄴城。

  先代貓皇的魂魄在橋上站了一會兒,一個身著青衣羅裙的女子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女子年輕俏麗,甚至臉龐看起來還有些稚嫩,她望著先代貓皇,忽地眼中滾出了熱淚。

  先代貓皇溫柔地笑了起來,向她張開雙臂,青衣女子迫不及待地撲入了他的懷中,粉拳又捶又打,嘴唇張張合合,潑辣地怒斥著什麼。

  不外乎是身為父親怎麼能拋下貓崽子離開……怎麼能夠不自量力為她復仇?不是說好了要活到滿頭白髮的麼……

  先代貓皇也不生氣,任她又掐又咬,最後緊緊將她抱住,眼角落下淚來。

  兩人生前別離,終於在死後相逢。

  不管他們是人是妖,在這座城池的倒影中,他們重新合為一體,再也不會分離。

  先代貓皇牽著自己小妻子的手,對滿是羨慕的裴瀾之告別,他指著橋頭的位置,微微一笑,兩隻幽魂皆化作螢光,消散在了這座繁華的城池中,為它的繁華又增添一抹色彩。

  裴瀾之心頭狂跳,他急不可耐地踏上橋頭,心想這樣做是不是就可以再次見到荊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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