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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憐》第81章
☆、第81章 番外一

  裴瀾之不敢相信幸福會這麼快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雖然只是被荊雨認可、成為了家庭的一員,但他就彷彿做夢一樣,牢獄的第六個月,當他獲得一個週末的假期,從特殊刑偵司出來的時候,簡直恨不得立刻瞬移到荊雨身邊。

  儘管小黑球每天都可以回家,還能吃到荊雨親手餵的餅乾,可感覺是不同的,哪怕只是一秒也好,他想要擁他入懷。

  從特殊刑偵司開車到四環平安里最快四十分鐘,如果坐地鐵加上轉公交也無太大區別,裴瀾之只瞬間就決定了全靠時速118公里的大長腿踩著高樓樓頂跑回去。

  為了爭分奪秒,他的黑色風衣在行進中被吹得高高揚起,身影飄忽,在使用法術掩蓋的情況下,肉眼幾乎無法捕捉,他就像是黃昏中下班的工薪一族,迫切的心情是相同的。

  只是不走尋常路,難免遇見鬼。

  途徑一處商業公司大樓樓頂的時候,正好看見某個熟識坐在水箱上抽煙,思考人生。

  裴瀾之腳下一拐,企圖一閃而過,某人卻眼前一亮,大喊道:「老裴——真巧啊!」

  蕭柳眼見裴瀾之都不帶停的,也雙手一張,如大鵬展翅般跟著跳躍起來。

  蕭柳:「喝一杯?」

  裴瀾之:「滾。」

  「你這麼著急去哪兒呢?」

  「滾。」

  「我可是以前幫你家小盆友打過boss的大恩人喲,你這麼對我是不是太無情了?」

  裴瀾之原本又一個「滾」字已經快要出口,然而忽地想到了他和荊雨在青丘一族的遭遇,如果不是多虧了蕭柳盜來的那條龍骨項鍊,荊雨或許不會那麼快接納他,於是他一個急刹,臉色陰沉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蕭柳眨巴眨巴眼,「嘛~我剛不是說了,陪我喝一杯?」

  「沒了?」裴瀾之不耐地問。

  「啊。」

  「再見。」

  裴瀾之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可是家中有老婆在等的人,不像某些單身狗,表面看起來逍遙快活,其實連小手都沒和人拉過。

  蕭柳鬱悶得大喊:「你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吧!你忘了以前是誰陪你喝悶酒了嗎!」

  呵,裴瀾之想,他為什麼要和一個空巢老男人喝悶酒?

  他一口氣衝回幸福社區,心臟擂鼓陣陣,他來到荊雨家門口,平復了一番心情,又掏出手機照著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髮絲,確認自己依然英俊完美,輕輕敲響了門。

  「來了。」荊雨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出,「不是說今天可能會晚些嗎?飯還沒做好。」

  青年迎接他回家的身影是多麼美好。

  「我……我等不及了,所以沒有開車。」裴瀾之解釋著,甚至不太敢看荊雨的眼睛。

  荊雨實在太好看了,全身就像綻放著光芒一般,氣息溫暖又香甜,手裡拿著鍋鏟,身上還穿著上一次兩人一起到超市採買的草莓圍裙。

  「我煮了玉米排骨湯,啊!忘關火了!」荊雨急忙轉身回到廚房,裴瀾之緊跟著進去,就見荊雨手忙腳亂地擦拭去鍋邊灑出的湯汁,他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緊緊擁抱住了他。

  荊雨一怔,隨即無奈道:「怎麼每次都這樣?」

  裴瀾之環著他的腰,委屈地悶聲道:「想你了。」

  「我們今天早晨才見過。」

  「不一樣。」

  他被特殊刑偵司羈押,真身想要回家不容易,這麼想著,他便越發不樂意放手,將軟糯糯的荊雨抱到料理臺上,仰頭去親荊雨的下巴。

  好甜。

  荊雨躲了一下,但沒有生氣,裴瀾之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於是大著膽子又親了一口,牽起面前人的手指,心疼地挨個指尖啄吻。

  曾經荊雨受過傷的地方,他要多親一親,這樣才能長得更漂亮,癒合得不留一絲痕跡。

  荊雨特別不好意思,羞紅了耳朵,這才制止道:「好了,幫我擇菜!」

  「嗯。」裴瀾之並沒有不滿,相反,他很聽話地放了荊雨下來,滿心酸甜,這樣看來,想要彌補過去,每次回家的親親還得更努力才行。

  不止如此,只要荊雨希望,無論任何事情,任何要求,他都一定會滿足。兩人能夠再次生活在一起,已經是他曾經所能期盼的,最幸福的日子了。

  幾百年前,荊雨劍碎的那一晚,他被丟棄在永恆的黑暗裡,只是他還尚未意識到天地將黑,傻傻地抱著荊雨的斷劍,茫然無措,是的,無措,他以為荊雨因為傷重不得不回到原身中,只是原身看起來很不好。

  他心慌恐懼,可是荊雨對這樣的情形未曾提起過,他在茫然的顫慄中點燃了荊雨一直很想看的煙花。

  升上正空的煙花爆裂出鮮豔的花朵。

  他抱著斷裂的梧吹劍一起看,一定是因為他回來得太晚,所以荊雨哥哥等不及了,累了,才會回到劍裡去。

  這一夜,直到整整半人高的煙花放到只剩灰燼,他的荊雨哥哥依然沒有出現。

  第二天,他又拉了一車煙花上山,一定是因為昨晚的煙花不夠漂亮,天太晚,他沒能買到全城最好看的煙花。

  第三天……

  第四天……

  終於,他領悟到一定是荊雨哥哥太累,可能需要睡得久一點時,他已經悄悄掉過幾次淚。

  陵瓏出門遠行,他找不到人來商量醫治荊雨的辦法,堂堂人皇殿下,在這時間裡尋過不少有名無名的鐵匠,而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對梧吹劍的狀況束手無策,欲言又止。

  他抱著荊雨哥哥一定能痊癒的念想,絕不願聽見相反的論調,他甚至想要殺死那些無能的鐵匠,卻又想到他的荊雨哥哥是那麼心軟,他要改變自己,絕不能再做會讓哥哥傷心的事情了。

  對了,他們還有了孩子。

  他把斷劍梧吹用白布裹得嚴絲合縫,每天都背在身後,而身前,他就在奶娘的輔助下輕輕用手臂搖晃小小的生命。

  因為是一對龍鳳胎,兩個小傢伙鬧騰極了,餵食得一起,睡覺也得一起,當他把精力投入到他們身上,對於荊雨再也不會歸來的惶恐才稍稍減弱。

  在兩個孩子長大以後,他也經常帶兩個孩子到山谷的私塾去看煙花,並且暗暗期盼他身後的劍能夠痊癒。

  或許他也已經開始意識到離別,但在那之前,仍然保留著一分希望。

  直到,兩個孩子為荊雨立下衣冠塚。

  就連孩子都明白,荊雨已經不再回來,為什麼他不相信呢?

  在這兒之前,所有人,包括似乎有苦難言的陵瓏都在告訴他,劍斷魂滅,劍靈不會再出現,可是他不相信……

  因為荊雨哥哥明明說過,會回來。

  也明明說過……會痊癒……

  裴瀾之從噩夢中驚醒,慌忙從沙發上坐起,他仔細地打量著家裡的天花板,還有倒映著清晨微光的窗玻璃,客廳角落薩拉傑聽聞響動,從窩裡探出頭來,施捨般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去接著睡了。

  因為家裡只有一個臥室,裴瀾之為了夜晚也能像小黑球一樣留下,並且不讓荊雨為難,他主動保證不會隨意進入臥室,所以現在,他只能靠坐在臥室門口,凝神靜聽荊雨平穩的呼吸。

  他緊繃的神經也終於在不知不覺放鬆下來。

  在那段痛苦的記憶之後,他很怕這一世的荊雨會落下心理上的創傷,但好在荊雨大部分的夜晚都可以安眠,反倒是他,就連看到荊雨手上沾著番茄醬都會顫抖,繼而聯想到當年荊雨遭過的罪。

  他的荊雨哥哥,本該由他誠懇地道歉,再一心一意呵護,怎麼能讓人這麼糟蹋呢?

  所以他入魔後,曾經遠渡東瀛追查那個男人的下落,最終在金陵城追蹤到了當時已經步入中年的東瀛男人,他把東瀛男人像是待宰的小雞一般拎到一處無人荒郊,男人最喜歡刑罰,他便在簡陋的草屋內折磨了男人整整七天七夜。

  眼看男人生不如死,嚎哭著求他賜死,可是哪有這麼容易?裴瀾之在滿手腥紅中想到了荊雨,想到荊雨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小動物,因為身體實在殘破不堪也曾哭著乞求給一個痛快。

  裴瀾之捏著東瀛男人碎裂的下頜,「我給你痛快,誰給我痛快呢?」

  就像東瀛男人曾對荊雨做過那般,他大發慈悲地開始為男人上藥療傷,「你叫得真難聽,我要不高興了。」

  畢竟男人不像荊雨擁有自癒的能力,這麼玩下去就死了,於是他還好心地把東瀛男人放歸家中。

  當夜,東瀛男人組織了大批人手上山殺他,同時自己又悄悄坐著馬車出逃。

  裴瀾之將打手們一一弄死,卻放緩了追逐的腳步,貓捉耗子,耗子要是不能活蹦亂跳,哪裡還有樂趣呢?

  他的內心徹徹底底扭曲了。

  半年後,他把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的東瀛男人重新抓了回來。

  在東瀛男人的絕望中再一次開始他的復仇,因為不滿男人完全沒有求生意志,他將男人的兩個孩子四個老婆一同綁上荒山,要是東瀛男人不照他的要求去做,他就把他的兒子和女人一一賣去做奴隸。

  東瀛男人嘶吼道:「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而他則倡狂地笑著,甚至笑出了眼淚,倏爾茫然地望著漆黑寂靜的星空,「那誰把我的荊雨哥哥還給我?」

  東瀛男人壓根不關心自己的老婆,倒是有幾分心疼兒子,可惜也只是幾分而已,在接連幾天酷刑之下,東瀛男人甚至提出父債子償,讓自己的兒子替自己承受痛苦。

  裴瀾之為了不讓他如願,將他的身體縫縫補補,勉強續到了那一年的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從那以後,等待荊雨重生的每一年,他的心都不復溫暖過。

  他也在漫長的煎熬中完全失去了真正的模樣。

  終日與魔為伴,他是在一次肅清族類的行動中認識了當時作為前任特殊刑偵司司長的蕭柳。

  蕭柳眼見他親手將一個魔修撕得七零八落,不僅沒有緝捕他,反而對他「一見鍾情」,當然,這個說法提出之後,他親手治好了蕭柳嘴賤的毛病。

  天臺山,兩人偶爾會在一塊兒喝悶酒,畢竟都過得不如意。

  蕭柳說他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但內心煨著一撮火光不願熄滅,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我覺得我們喝的不是酒。」

  裴瀾之冷冷道:「那是什麼?」

  「是寂寞。」

  哪壺不開提哪壺,裴瀾之連聽個笑話都覺得扎心,差點沒把人一腳踹下樓去。

  後來蕭柳活得瀟灑恣意,辭去特殊刑偵司的職務,成為了一名新鮮的通緝犯。

  然而為這個結果買單的卻是裴瀾之,新上任的刑偵司長邵然和他頗有淵源,看在第六世佛骨幫他照顧邵澤邵漓這兩個孩子的份上,他勉為其難地金盆洗手。

  直到聽聞荊雨初生的那一天,天地像是忽然又有了光亮。

  就如同現在,荊雨起夜,推開臥室房門,亮光灑在裴瀾之蜷縮的身影上,一瞬間鮮活了他的生命。

  「怎麼不披一件外衣?」裴瀾之為荊雨守夜,一個小時前才剛剛有了些睡意。

  「不冷。」荊雨沒有被嚇到,因為這已經不是裴瀾之第一次守在他的房門口,在幾個月前裴瀾之回家的那一天晚上,他同樣兩眼惺忪地起床,情形與今天一模一樣,男人的背影脆弱得讓他揪心。

  裴瀾之退開身,方便荊雨路過,然而荊雨卻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裸1露在外的手臂皮膚,「好涼,我們一起睡吧。」

  裴瀾之眼睛驀地圓睜,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像當初荊雨喊他回家吃飯那天一樣,生怕自己頭重腳輕,摔一下,夢就醒來。

  「沒有聽到的話,就算了。」荊雨耳尖微紅。

  裴瀾之哪裡還敢再愣神,一路傻笑著陪護荊雨上了個廁所,又惴惴不安地進入臥室,荊雨把他的枕頭和被子放到裡側,這時裴瀾之才道:「我想睡在外面。」

  「好。」荊雨也不太介意。

  不過兩人躺下之後,荊雨就有些怔愣,他被夾在裴瀾之與牆壁之間,天地變得狹小了許多,也安全了許多。

  裴瀾之並不敢觸碰荊雨,甚至有意在兩人之間留出稍許空隙,他的呼吸很輕,像是生怕驚擾到自己的心上人,於是荊雨哪怕不習慣,但在溫暖與睏倦的侵襲之下,還是甜甜地睡去了。

  荊雨睡熟後,裴瀾之也牽住身邊人的被角,一夜好眠到天亮。

  希望這樣細小的幸福,能像繁星永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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