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有錢
車子開到東區至少需要一個小時,荊雨先還睜大眼望著窗外飛跑的高樓,鱗次櫛比的大廈,穿梭複雜的高架橋,然而很快,不知道是不是男人身上始終縈繞的古龍水氣息發揮了催眠作用,他睡著了。
等到醒來,他一個人坐在車上,車子停在某處街道的巷尾,巷子盡頭是幾幢老舊的居民樓,裴瀾之不知道去了哪裡,手邊的外來人口登記簿也不見了。
他趕忙從車上跑下來,順著巷子往居民樓走去。
這是一個城中村,居民樓下衛生環境極差,垃圾桶內蒼蠅環繞,遠遠便飄來一股腐臭腥味。
等到他走得近了,似乎能夠看見有不少身形模糊的人沿著牆站成一排,原來他們都是一些黑色的影子,軀體幅度並不明顯地晃動著,而隊伍的正前方,是裴瀾之。
裴瀾之臉上竟然還帶著一副無框眼鏡,清秀的鏡框使得他姣好的容貌柔和不少,看起來少了幾分魅惑,更像一個高級工程師,但即使如此,他的太刀卻是直愣愣地插在旁邊的牆縫裡,光潔的刀刃鋒芒盡露。
應該說,是刀將水泥牆切出了一條縫。
荊雨看了看刀,又看了看黑色的影子們,影子們察覺到生人的存在也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瞬間躁動起來。
然而登記著名錄的男人卻冷冷地抬起了頭,還未出聲,黑影們便如被針扎過的氣球,瞬間蔫了。
「下一個。」裴瀾之道。
荊雨伸手去接登記簿和筆,「我來。」
裴瀾之只好讓他,順便拔出地上的刀,收鞘,他的刀鞘也是馥麗的黑色,漆烤而成,鞘上遊走著華貴的紅色花紋,但並未刻字。
按荊雨這個品刀玩劍的行內人看,他的太刀是沒有劍靈的,雖然算不上稀世神兵,卻也難得了。
因著他的動作,黑影們似乎都害怕地縮了縮,只有荊雨認真地執著筆,逐一問道:「姓名……」
黑影們身上的氣息讓人有些難受,每當他們靠上前時,荊雨都會忍不住皺眉,往後退一退,直到後心抵在裴瀾之伸出的手上。
裴瀾之虛扶了他一下。
荊雨這才停住,恍然意識到身後的人也是魔修。
可裴瀾之身上並沒有那種令人討厭的氣味,而且還很好聞,似曾相識……
登記簿很快填滿,他們這一天的工作完成了,裴瀾之帶著荊雨離開,卻沒有立即回別墅。
荊雨疑惑道:「我們去哪兒啊?」
「吃飯,有忌口的麼?」
「沒有。」荊雨笑起來,雖然他不餓,可是他喜歡品嚐人間界的美食。
裴瀾之帶他去了一家北疆飯店,開在商業街的街尾,要經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過裴瀾之卻絲毫不在意,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讓所有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目不斜視,彷彿他只是一個相貌平平的路人甲。
反倒是荊雨的回頭率高了起來,然後接二連三地被小姑娘撞到,一臉莫名。
直到進了飯店,老闆似乎和裴瀾之很熟,打了個招呼,「老樣子?」
裴瀾之道:「加幾個肉菜。」
「行!」
荊雨趁倆人在說話,翻了下旁邊桌上的菜單,一扎鮮搾果汁竟然上百塊!他深深地驚呆了……本來還想請上司吃飯,這下連AA制他能不能付得起自己那份都成了問題。
直到和裴瀾之坐進包間,荊雨簡直忐忑不安,男人出聲問他道:「和我吃飯覺得不自在?」
荊雨趕忙否認,「沒……沒有啊!我只是在想,這裡的東西會不會太貴了?」
裴瀾之的眼尾很長,微微瞇起看人的時候有一種鋒利的錯覺,但當他填滿笑意時,又是顧盼生輝,流光溢彩,「沒關係,我請客。」他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魔修一般都性格古怪,喜怒不定,可裴瀾之似乎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難以相處。
荊雨小小地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該和裴瀾之聊些什麼,只好掏出手機來刷新聞,結果正好看見本地新聞中有一條推送——某小區發生本月第四起自焚事件。
他頓時就愣了,抬起頭問裴瀾之道:「裴先生,爆炸案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嗯?」裴瀾之接過他的手機,看罷搖了搖頭道:「不算結案,但沒有再往下查的必要。」他見荊雨一臉好奇,便挑眉道:「怎麼?你們邵司長沒有告訴你?」
荊雨搖了搖頭。
裴瀾之嘲諷地笑了一下,他望著荊雨的目光滿是包容,「你知道洗冤書嗎?」
荊雨再次搖頭,裴瀾之接著道:「比如說有一天我枉死了,死得很無辜,卻有一息尚在,我可以去精怪協會索要洗冤書,只要撕下其中的一頁就好,寫下我的冤屈。」當然,一般來說像他這樣的魔修,是沒誰會吃飽了撐著給他洗冤書的。
「然後等洗冤書斷定我確實有冤屈,那一頁紙就會變成申殺令,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殺了我的仇人,吃了他,或者吸乾他的血……」
荊雨望著服務員上菜時擺放在裴瀾之面前的番茄汁,咕嘟嚥了下口水。
「他死了之後,紙令就會自動消失,但為了掩蓋殺人現場,消失的方式就是自燃。」裴瀾之雙手交疊撐著下頜,勾唇笑起來,「所以你懂了嗎?」
「也就是說,這個月發生的四起火災都是『合法的』?」荊雨蹙著眉頭,協會把洗冤書當成糖果一般隨意散發實在太兒戲了。
「是也不是。」裴瀾之將擺盤精緻的羊排往荊雨跟前推了推,「當初負責洗冤書發放的人失蹤了,而且失蹤之前被協會全國通緝,所以這幾次自焚案的時間和地點如此接近,很難說不是有心人在謀劃,但洗冤書本身的判斷是天道,無法人為干預,蒙冤人想要什麼時候復仇也沒有辦法猜測,所以立案後,邵然要求把重心轉移到當初潛逃的通緝犯身上。」
「那這是一個老案子?」荊雨聽得愣神,下了兩次筷子都沒能夾上菜,「可是……可是……」可是邵然絲毫未向他說起過,他不是特殊刑偵司裡面的一員嗎?他不需要參與查案嗎?
荊雨覺得很失落極了,裴瀾之給他夾了一塊拔絲紅薯都不知道,他吃起來也不甜了。
裴瀾之看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低笑片刻道:「可能有些事他需要親自確認,然後才能信任你。」
荊雨猛地抬頭,「什麼意思?」
裴瀾之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隨後站起對服務員道:「我們有事先走,菜撤了吧。」
荊雨怔怔地跟著站起身來。
裴瀾之對他道:「你介意我去你家坐會兒嗎?」
因為這一句話,再聯想到邵然可能並不信任他,為什麼?他初來乍到,背景簡單,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身邊的人。牽扯到這件事中的,他所認識的也只有……
「你這人不錯,作為回報,以後我可以幫你看家。」
「因為這事兒你們邵司長把我記住了,我以後日子不會太好過。」
「可是他說過只要你不害人,他就不會找你麻煩。」
「哪兒有那麼簡單,我其實……」
裴瀾之開車往幸福小區趕,他見荊雨坐立不安,便伸出白皙的手腕,轉過腕表算了算時間道:「也許我們能趕上。」
荊雨搖搖頭,一聲不吭地望著窗外。地縛靈是他在人間界認識的第一個非人類朋友,不是領導,不是同事,不是長輩,他們住得很近,一起喝過牛奶看過星星,分享過據說是外國人最喜歡的口味的方便麵。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險之中,可是身為執法者,一旦邵然拿出地縛靈有罪的證據,他就必須站到朋友的對立面去。
他覺得心裡很難過。
裴瀾之猛地踩下油門。
與此同時,幸福小區,下午三點,外面天氣一片晴好,浮雲萬里,然而一號單元的逃生樓道內卻撐起了一片扭曲的慘白禁制,斷開了與外界的聯繫。
樓道門外,有下樓的人嘀咕著「誰把安全門鎖起來了」,不過也沒有關係,再多走十來米又是一個樓梯出口。
而門內,撐起的禁制中,邵然高高抬手,手背青筋凸起,掐著年輕男人纖細的脖頸,將他死死抵在牆上。
年輕男人腳不著地,仰著胸膛,咳不出血,也喘不了氣,目光怔怔地找不到落點。
「何必呢?」邵然忽然笑著開口道,「隱瞞對你有什麼好處?」
年輕男人瞳孔微微擴散,嘴唇動了動,作為一隻地縛靈,俗稱的鬼魂,他快被捏爆了,邵然便稍稍鬆了些力道。
只聽年輕男人聲音嘶啞道:「邵……司長……你不信……我沒有辦法……」
邵然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我所知道的……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年輕男人勾起嘴角發笑,彷彿無所謂自己具現出的實體被邵然捏在手心裡,哪怕下一刻便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