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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36章
第36章 衝冠一怒爲紅顔 帶1300鑽石加更

  屋子裡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散了個乾淨。

  江玄瑾定定地看著這位笑得傻乎乎的白四小姐,臉上的表情很是難以言喻。旁邊的人都噤了聲,等著他發火,然而這位主子隻緩緩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你做什麽?」他問。

  咽了口唾沫,懷玉很是無辜地道:「我想看看那上頭的綉花,結果一個沒扶穩……你們當做沒看見我成不成啊?」

  「你覺得成不成?」

  掃了一眼下頭那十個目瞪口呆的人,懷玉乾笑:「好像不太成哦?」

  江玄瑾要氣死了,他還等著聽就梧後頭的話,但這人一冒出來,就梧哪裡還有心思繼續說?隻跟見了鬼似的看看她又看看他,那眼神,活像是撞破了什麽奸情一般。

  場面很尷尬。

  椅子上的人扭了扭身子,像是闖了禍想跑。然而她身上的傷還沒好完全,方才進來都是賴在他懷裡的,自己哪能跑得出去?碰著傷口覺得疼了,又齜牙咧嘴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怎麽辦呀?

  還能怎麽辦?江玄瑾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扭頭,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雲淡風輕地道:「不必管她,接著說吧。」

  不必管?就梧心裡驚訝,忍不住又往屏風那邊看了一眼。

  小姑娘長得清秀,臉上雖然有病態,一雙眼却是靈動逼人,瞧他看了過來,眼波一動,竟是朝他笑了笑,然後目光一垂,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

  就梧下意識地就跟著看了一眼她的手。

  纖嫩白晰的指節,食指和中指一扭,交纏在一起又飛快地鬆開。

  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在別人眼裡壓根沒什麽奇怪的,然而就梧却是看得心口一震,幾乎是立刻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她。

  這個手勢……

  見他不吭聲,江玄瑾以爲就梧是在顧忌旁邊的白珠璣,皺眉便道:「你說的只要是實情,又何懼其他人聽見?」

  回過神,就梧搖頭:「不是怕別人聽見,只是覺得說出來君上也未必信。」

  「說。」

  又看了一眼那已經立起來的梨木雙綉屏風,就梧垂眸改了口:「二月廿晚上的宮宴,長公主用到一半就醉酒離開。不在宴會,也不在福祿宮,而是與小人在永壽宮外相遇,從西側宮道漫步回飛雲宮。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回到飛雲宮已是亥時。」

  江玄瑾眉心攏了起來:「與你在一起?」

  「是。」就梧點頭,「殿下被問罪之時,我也曾出面作證,上呈了供詞給廷尉衙門,然而之後,我幷未被衙門傳喚。」

  一聽這話,江玄瑾眼裡浮了些不解。

  他看過廷尉呈上來的司馬旭一案的卷宗,裡頭案發之前的人證和供詞少得可憐,也正因如此,厲奉行的供詞算是李懷玉定罪的重要佐證。

  然而,就梧現在說,他也呈過供詞?

  江玄瑾記性不錯,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過任何偏幫長公主的供詞。從案發到長公主薨逝,期間頂多是韓霄那群人在早朝上喊過冤,別的什麽聲音也沒有。他本以爲這是人心所向,表明丹陽的確罪該萬死,但現在看來,似乎是有什麽猫膩?

  「該說的我都說了。」就梧道,「君上也該履行自己的承諾。」

  「好。」收斂心神,江玄瑾朝乘虛道,「送他們出府。」

  乘虛拱手領命,上來便將就梧背後捆著的鎖鏈打開,朝他拱手:「爲君上周全考慮,隻先解一人,這是鑰匙,等離開江府,各位再自行打開鎖鏈吧。」

  說完就將鎖鏈鑰匙放進了他的手裡。

  四肢一鬆,就梧看看乘虛,又看看江玄瑾,很是錯愕:「當真放我們走?」

  原以爲他只是說笑,畢竟他們可是飛雲宮的面首啊,外頭尚有他們的通緝令,江玄瑾曾經那麽討厭他們,怎麽會這樣輕易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結果,面前這人道:「別囉嗦了,走吧。」

  一瞬間,就梧突然覺得,這紫陽君似乎也沒有傳聞裡那麽冷漠無情。

  「恕我多嘴。」他道,「君上既能放了我們,何不將青絲姑娘一起放了?」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她與你們不一樣。」

  「何處不一樣?」就梧不解,「我們是長公主的人,她也是。」

  轉身往屏風的方向走,江玄瑾聲音漠然:「你們只是想救人,她却是衝到我面前想殺人,如何能一樣?」

  說完,揮袖就進了屏風後頭。

  屋子裡十個人的臉色在聽見這句話之後瞬間變得很複雜,尤其是不久前才說了要想法子刺殺紫陽君的清弦。

  該問的問完了,得到的答案也挺有意思,江玄瑾沒了跟外頭的那群人說話的興趣,隻伸手往扶手上一搭,低頭冷漠地看著椅子裡的人。

  「你的眼睛真漂亮!」迎上他的臉,李懷玉絲毫沒有做錯事要悔過的自覺性,伸手就撫了撫他的眼角,贊嘆道,「要是笑起來,定能醉倒半個京都!」

  拿開她的爪子,江玄瑾笑不出來:「你幹的好事。」

  「不能怪我。」懷玉搖頭,一臉氣憤地指著屏風,「是它先推我的!」

  江玄瑾:「……」

  剛才那屏風沒砸著她的腦袋吧?怎麽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沒好氣地將她撈起來,他道:「下次不帶你了,老實在白府待著吧。」

  「別呀,我覺得可好玩兒了!」摟著他的脖子,懷玉委委屈屈的,「不要扔我一個人在白府呀,你不在,萬一誰一個衝動又想來殺了我怎麽辦?我傷還沒好……」

  還知道自己傷沒好?江玄瑾面無表情地抱著她往外走:「真讓你好了,倒的就該是整座樓。」

  懷玉撇嘴,看了看他,突然抽出一隻手撫上他的臉。

  溫熱的掌心覆上來,柔軟輕暖,江玄瑾脚步一頓,微微皺眉:「又幹什麽?」

  懷裡的人眼裡泛著瀲灩的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咧了嘴道:「你真好看,我想把天下最甜的橘子都剝給你吃!」

  呼吸一窒,他惱羞成怒:「胡言亂語些什麽!」

  「不是胡言亂語呀,我是認真的。」她一本正經地道,「等我過了門,一定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冷著,不讓你餓著,累了就給你揉肩,困了就——」

  頓了頓,她笑意漸深:「困了就陪你睡覺!」

  「……」

  抱著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江玄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一抹嫣紅從他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你自己想辦法回府吧!」惱恨地放下她,他拂袖就走,青珀色綉銀花的衣袖狠狠一甩,差點甩在她臉上。

  「哎哎!」懷玉邊笑邊朝著他的背影喊,「我走不動呀,腿上有道傷口呢!」

  「誰管你!」

  江玄瑾走得頭也不回,衣袍墨發齊齊被風吹得翻飛,完全失了往常的冷靜。走到院門口撞見送完人回來的乘虛,他咬牙便道:「我進一趟宮。」

  乘虛驚訝地看著自家主子這張緋紅的臉,怔楞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應他:「是。」

  李懷玉半蹲在屋子裡,捂著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來了。昔日裡與她在朝堂上爭了個你死我活的紫陽君啊,原來臉皮這般薄!早知道她以前也調戲調戲他,保管他連朝堂也不想待!

  「四小姐。」乘虛進來,瞧見她這模樣仿佛就明白了什麽。哭笑不得地道,「外頭備了肩輿,您動身吧。」

  擦了擦笑出來的泪花,懷玉問他:「你家主子同我一道回去嗎?」

  「這個……」乘虛摸了摸鼻尖,看看門外,擠著眼小聲道,「咱們君上很容易害羞的。」

  把人羞得都惱了,誰還同她一道回去啊?

  懷玉沒忍住,又笑了一陣子,直到扯得傷口疼了,才拖著身子出去坐上肩輿。

  江玄瑾不同她一路,乘虛自然也沒跟著她。出門上了來時的馬車,她道:「我想去看看首飾。」

  「好,不過可不能看久了,您還得回去歇著。」靈秀溫柔地叮囑。

  懷玉點頭,吩咐車夫往福安街走,到了滄海遺珠閣門口便下車,將靈秀和車夫都留在了外頭。

  今日遺珠閣沒有平日熱鬧,大門虛掩著,堂前一個人也沒有。懷玉推門進去看了看,問旁邊櫃檯上趴著的夥計:「你們這鋪子倒灶啦?」

  不開門迎客,招財正打著呵欠偷懶呢,乍一聽這話,抬頭就瞪她:「怎麽說話的?誰家鋪子倒灶了?」

  努嘴指了指空蕩蕩的四周,懷玉道:「沒倒灶怎麽一個人都沒有?你家掌櫃的人呢?」

  「掌櫃的有事,今日遺珠閣不迎客。」招財哼聲道,「姑娘請回吧。」

  陸景行有事,遺珠閣也照樣可以開門迎客啊,除非他人就在後院,幷且不想讓人打擾。

  懷玉一笑,拿出陸景行的銘佩遞過去:「我找他也有事,你通傳一聲?」

  招財很想說,每天找他家掌櫃有事的人多了去了,誰來都得通傳,還不得累死他?但掃了一眼這位姑娘手裡的玉佩,招財嚇得站直了身子。

  「白四小姐?」

  不認識她,倒是知道是她拿著這玉佩,李懷玉笑著點頭:「我在這兒等著,你快些。」

  看一眼她尚且蒼白的臉色,招財沒敢怠慢,直接道:「您不用通傳,裡頭請。」

  他家主子對這位四小姐是個什麽態度,招財心裡門兒清,眼下別的不怕,就怕這傷還沒好完的四小姐在這兒出個什麽好歹,那他肯定得被主子下放去草料場幹活兒。

  這樣想著,他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引到了後院。

  陸景行正聽著就梧等人說江玄瑾的事,冷不防瞧著門外站了個李懷玉,眼皮一抽,立馬起身迎了出去。

  「姑奶奶,你這個時候來幹什麽?」心虛地看一眼屋子裡的人,他壓低聲音道,「就梧他們都在呢。」

  「我知道啊。」懷玉叉腰道,「都在正好,有事兒就一起說了。」

  「那怎麽行?」陸景行皺眉,「這兒除了我,誰能信你是丹陽啊?」

  自信地笑了笑,懷玉越過他看向屋子裡坐著的那個人:「別的不說,就梧肯定信。」

  陸景行一楞,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想說那也不一定吧?結果就梧起身就朝門口走了過來。

  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就梧深深一揖:「敢問……姑娘知道李詩人嗎?」

  這話問得陸景行莫名其妙的,懷玉却笑著叉了腰:「怎麽不知道?李詩人才高八鬥,曾經以一首詩收服了江湖上作惡多端的飛賊,名氣大著呢!」

  身子微顫,就梧眼裡迸出奇异的光來,定定地看著她,嗓音陡然沙啞:「那首詩怎麽念的來著?」

  咧了咧嘴,懷玉拍手便道:「獨行三千里,漂泊無所依。一朝前塵盡,鳳來就梧栖。」

  鳳來就梧栖。

  這是當初丹陽長公主救了他、給他起名之時念的詩,就梧當時聽著,好奇地問這是何人所寫?

  丹陽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是李詩人的佳作。」

  很長一段時間裡,就梧一直相信著世上有「李詩人」這個人的存在,甚至還起了點崇拜之意。直到後來他發現——

  殿下姓李,名綏,字懷玉,自封名號:詩人。

  面對這個「李詩人」,就梧哭笑不得。待在飛雲宮,他漸漸發現這位殿下很有趣,不但愛冒充詩人,還愛逃紫陽君的禮儀課。每每被紫陽君追上門來,她就會朝他比暗號——

  食指和中指交纏在一起,意爲:快幫我撒個謊!

  今日在江府看見這個手勢。就梧心裡就已經生了懷疑。再聽她念出這首詩,他幾乎就可以斷定……

  激動不已地看著她,就梧喉結微動,抖著身子朝她又行一禮:「恭迎殿下!」

  這四個字一出,屋子裡其餘九個人統統站了起來。

  「真不愧是我飛雲宮裡最聰明的人。」朝他一笑,懷玉拖著身子進屋,先找了個椅子坐下歇口氣,然後看著面前這群目瞪口呆的人道,「我的時間不多,沒空跟你們一一解釋,現在我就說幾件事,你們聽好了。」

  除了就梧和陸景行,其餘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傻傻地看著這個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嘰裡呱啦地比劃:

  「江玄瑾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現在想重查司馬旭一案。大家都知道這案子背後猫膩很多吧?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多的幫助,讓江玄瑾順順利利地把真相查出來。」

  「至於青絲,救了兩回都沒救出來,你們也不必犯險了,且交給我來想辦法。」

  「還有,以後不管在哪裡看見我。請你們務必裝作不認識,也不要同我說任何話。江玄瑾這個人心思細密,我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騙住他,你們可不能添亂。」

  端著旁邊的茶喝了一口,懷玉喘了喘氣:「總之,你們既然敢不顧老子的命令跑回京城,那就做好再趟一次渾水的準備吧!」

  聽著這熟悉的語氣,衆人心裡愕然,盯著面前這張陌生的臉,想說什麽,又不敢確定。

  就梧却是直接笑了出來:「遵命。」

  「你還遵命呢!」想起方才在江府的事,懷玉氣得跺脚,「真的遵我的命,怎麽敢說那件事的?」

  要不是她把屏風推倒了,這人還真就告訴了江玄瑾她當時的去處。開玩笑,那地方說出來不但洗清不了她的嫌疑,反而會讓江玄瑾好奇,進而深究。

  東西她還沒來得及轉移,真被他一時好奇查到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氣得直磨牙,懷玉凶巴巴地瞪了就梧一眼。起身看向陸景行:「我走了,剩下的交給你。」

  陸景行也磨牙:「又是我收拾爛攤子?」

  「兄弟嘛,有難同當。」拍了拍他的肩膀,懷玉扭頭就走。

  她强撑著這麽折騰,身上幾個尚未愈合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得趕緊回去養著,不然指不定就被江玄瑾看出端倪了。

  不過想來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出事之前,這些人是跟青絲一起被她送出京都的,結果好麽,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跑回來送死,也不知道是圖個什麽。她真死了,他們再搭上幾條命給她報仇她也活不過來,虧不虧呀?

  搖著頭坐上馬車,懷玉沉默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咧嘴笑了。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她的死拍手稱快,也總有這麽一群人是心疼她的,陸景行會給她燒很多的紙錢,韓霄那些人會給她喊冤,而就梧和青絲這群人,還會拼了命給她報仇。

  千夫所指又如何?她心滿意足得很呐!

  江玄瑾進宮。去禦書庫裡調了司馬旭一案的卷宗,又仔細看了一遍。

  先前的時候他帶著偏見,覺得司馬旭只能是李懷玉殺的,所以有些不太公正。眼下重新再看,他微微皺了眉。

  司馬丞相於二月廿的戌時離開永壽宮,亥時兩刻被人發現死於福祿宮,咽喉被利器割斷,四周有掙扎打鬥的痕迹,仵作判定是他殺。當時沒有人在場的人證,唯一呈上供詞的是厲奉行,說司馬旭去福祿宮是被長公主相邀。

  之後,陸續有宮人的供詞呈上,說曾在福祿宮附近看見長公主,以及長公主當晚宴會戌時一刻便離開,亥時才回飛雲宮。

  所有證據都是對長公主不利的,加上長公主本身就有不好的前科,當下所有人便都認爲她的凶手。司馬丞相德高望重,在即將解甲歸田的關頭死在丹陽手裡,誰人不怒?

  一時群臣激憤,無數道摺子落在禦書桌上,要求皇帝處死長公主。

  他當時在想什麽呢?——新帝親政。威望不足,若是能除掉丹陽,一來能收回她手裡的皇權,二來能讓新帝迅速立威,一舉兩得。更何况丹陽本就是罪有應得。

  於是,看過這份「證據確鑿」的卷宗之後,他推波助瀾,讓新帝下旨,賜了丹陽毒酒。

  現在想想,若這個涉案的人不是丹陽,而是個普通人,他還會不會這麽肯定地覺得她就是凶手?

  答案是不會。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覺得胸口有些悶。

  「君上?」禦書庫有人進來,瞧見他在,慌忙來了一禮。

  江玄瑾一楞,不著痕迹地將卷宗放回架子上,回頭頷首,然後抬步離開。

  那人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出去,心下有些好奇,眼珠子一轉就去他方才站的位置翻找了一番。

  「這……」

  翻出那沒收好的卷宗,那人楞了楞,目光閃爍地小聲喃喃:「竟是在看這個?」

  江玄瑾不曾注意身後的動靜,他心裡有事,一路上都沉著臉,走回白府南院眉頭也沒能鬆開。

  天色晚了,四處都黑漆漆的,他越過緊閉的主屋大門,直接就想回自己的厢房。

  然而,剛經過主屋門口,那門竟然「刷」地就打開了。

  黃色的燈罩透出的光刹那間就籠了他滿身,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和溫暖。

  江玄瑾楞了楞,抬頭一看,就見有人穿著寢衣披著披風,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朝他笑得齜牙咧嘴的。

  「你可回來了!」

  碗裡的湯很燙,懷玉一隻手端著,另一隻手摸著自己的耳垂,急急地朝他道:「快接著,我端不住啦!」

  江玄瑾有點茫然,一手接住湯碗,另一隻手就被她拉著,扯進了屋子。

  「小姐……」靈秀站在旁邊,爲難地喊了一聲。

  懷玉立馬捂了耳朵:「別跟我說什麽規矩、避嫌,我不聽的!熬了這麽久的湯,怎麽也得讓他喝一口我才能睡得著呀!」

  說著,往床上一滾,眼巴巴地朝他拍了拍床弦。

  順著她的意在床邊坐下,江玄瑾低頭看了看碗裡:「什麽東西?」

  「補氣的湯。」李懷玉笑眯眯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咳嗽嗎?我想多半是之前中了毒,傷著身子了,所以用醫女給的藥材,幷著烏鶏,給你熬了碗湯。」

  說著,又可憐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腿:「爲了這碗東西,我傷口都裂了,你可不能不喝啊!」

  一聽這話,江玄瑾皺了眉:「知道還沒好全,你瞎折騰什麽?」

  「也沒什麽折騰。」想了想他的規矩,懷玉拿起勺子先給自己喂了一勺,然後再眼巴巴地看著他,「可好喝了!」

  江玄瑾沉默,盯著碗裡的湯看了一會兒,終於也喝了一口。

  藥香混在鶏湯的醇香裡,倒是挺好喝,放了湯勺,他端碗慢慢將整碗湯都飲盡。

  最後一口咽下去的時候,江玄瑾覺得心裡一鬆,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好喝吧?」懷玉一臉討誇獎的模樣。

  放了碗,他道:「明日你傷口若是嚴重了,五日之內就別想再下床。」

  臉一垮,李懷玉不高興了:「你不誇我就算了,還凶我!」

  江玄瑾學著她的惡霸語氣,眼梢微挑,很不要臉地道:「凶便凶了,你能如何?」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斜靠在床尾,一身青珀色的袍子略微有些鬆散。墨發垂落額前,剛飲過湯的嘴唇濕潤泛光,一雙極好看的墨瞳裡閃過一道羈不住的笑意。

  懷玉看傻了眼。

  她耳根子突然也有點泛紅。

  「主子。」外頭的乘虛喊了一聲,「時候不早了。」

  江玄瑾起身,收斂好神情,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朝她道:「早些休息。」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李懷玉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伸手給自己腦門上來了一巴掌。

  怎麽能被仇人迷惑呢?再好看的皮相,那也是敵人!嘴上誇他就算了,心裡一定不能誇,這是立場問題!

  搖搖頭,她回神,看一眼空了的碗,心虛地朝旁邊的靈秀道:「給厨娘塞點銀子,別說漏嘴了啊。」

  她的傷明兒肯定是要更嚴重的,騙他說這鶏湯是她熬的,也就是提前鋪墊好,免得他懷疑罷了。真給他熬,熬出來的東西比「一點血」還毒也說不定。

  白孟氏受不住牢裡的苦楚,天天讓人傳話,哀求白德重將她救出去。然而,案子遲遲未能定論,她死不得,也走不得。

  「那位厲大人可真厲害啊。」陸景行來白府探望李懷玉,搖著扇子跟她說外頭發生的事情。

  「江玄瑾一力想處置孟恒遠,可厲奉行偏生想著各種藉口阻攔,甚至搬出了白德重,將他的功勞扯到孟家父女身上。苦口婆心地爲孟恒遠開脫。」

  懷玉挑眉:「皇帝怎麽說啊?」

  「他還能怎麽說?被你護著這麽多年,治國之心是有,但壓根沒有鐵血手腕。」陸景行搖頭,壓低聲音道,「韓霄和徐仙他們今兒上了朝,都替江玄瑾說話,可把朝裡的人嚇壞了。」

  韓霄、徐仙、雲嵐清,鼎鼎有名的丹陽麾下三大餘孽。他們幫江玄瑾說話,朝裡的人可不得嚇著麽?懷玉失笑:「江玄瑾什麽反應?」

  「他能有什麽反應,在朝堂上永遠是那張棺材臉。」

  想起那張棺材臉被她逗弄得羞惱不已微微泛紅的模樣,李懷玉忍不住咧了嘴。

  「傻笑什麽?」陸景行白她一眼。

  「沒什麽。」收斂神色,懷玉又正經起來,「就梧他們那邊,你解釋清楚了嗎?」

  瀟灑地一展玉骨扇,陸景行朝著扇子努了努嘴:「誇我。」

  看了看扇面上的字,懷玉很是嫌弃,却還是不得不捧他一回:「高山仰止陸掌櫃,你品德高尚、胸襟寬廣、助人爲樂……到底解釋沒?」

  滿意地頷首,陸景行道:「還能不解釋嗎?你走後,他們纏著我讓我解釋了四個時辰,非讓我從頭到尾都說清楚了才放過我。」

  借屍還魂這種事不是那麽好接受的。清弦都覺得他鬼附身了,要不是就梧攔著,怕是要上來朝他撒香灰驅邪。

  「麻煩你了。」懷玉嘆息,「我沒想到他們會回來。」

  看她一眼,陸景行道:「你別總是低估了別人的感情。」

  那些說是面首,其實却是與她幷肩作戰了好幾年的人,對她很多的忠誠、信任和依賴。知道她死,他們連命也不要地回京都,知道她活,那他們定也連命不要地繼續跟著她。他們對她的感情,比普通的下屬對主子要濃厚深刻得多。

  而他,是從來不怕被她添麻煩的。

  咧了咧嘴,李懷玉有點感動,却不知道該怎麽說。眼珠子一轉,她突然想到點什麽,扭頭就朝門外喊:「靈秀!」

  靈秀應聲進來:「小姐有何吩咐?」

  「把書房裡君上寫的那叠東西拿過來!」

  江玄瑾寫的東西?陸景行聽得茫然,看著靈秀領命出去,沒一會兒,又抱著一叠紅彤彤的東西回來。

  「喏,正好你來了,順便帶回去吧!」把寫著他名字的喜帖抽出來往他懷裡一塞。懷玉笑道,「我特意讓他寫了『闔家上下』,你可以帶著就梧他們一起來。」

  陸景行:「……」

  手裡的喜帖紅得刺眼,他瞧著,沒好氣地問:「下個月?」

  「嗯。」揮手趕走靈秀,懷玉低聲道,「等去了江府,我會想辦法讓江玄瑾放了青絲。」

  放?陸景行搖頭:「咱們花那麽大力氣也沒能救出來的人,你能想到什麽法子讓江玄瑾放?」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呀。」懷玉眨了眨眼,拈著蘭花指放在自己臉側,很是嫵媚地道,「三十六計裡有一計叫美人計,你聽說過沒有?」

  扇子一展,陸景行擋著眼睛搖頭:「美人計聽過,美人却是沒瞧見。」

  「……?」

  瞧見她陡然淩厲的眼神,陸景行攏扇作禮,一臉嚴肅地改口:「祝殿下馬到成功。」

  說完,眉目溫軟下來,嘆氣看著她道:「遇見麻煩記得來找我。」

  李懷玉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

  厲奉行與江玄瑾就「一點血」的案子爭執了好幾回,爭到後頭實在站不住脚了。便在御書房裡口無遮攔地說了一句:「君上對此事如此執著,莫不是有什麽私怨吧?」

  「愛卿休要胡言。」龍椅上的李懷麟皺眉,「君上與孟家如何會有私怨?」

  「陛下有所不知。」厲奉行道,「咱們君上要娶的白四小姐,與孟家女兒、也就是白御史的夫人白孟氏有過節。『一點血』的案子本不用驚動君上的,如今君上這般執著地要定孟家的罪,怕是……」

  先前與他爭論,江玄瑾一直沒針對厲奉行,隻就事論事。他沒見過厲奉行作惡,所以對他的印象尚算不錯。

  然而,他今日氣急敗壞,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江玄瑾沉了臉。

  厲奉行也是沒轍,爲了保住孟恒遠,他不得不將白四小姐牽扯進來,好以此讓紫陽君對此案避嫌。這是最好的解决辦法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幷沒有如他所願。

  「陛下。」江玄瑾開口了,「如厲大人所言,此案已經牽扯到白御史、白夫人和白四小姐,甚至還牽扯到了微臣。恐怕已經不是一樁簡單的私賣禁藥案。」

  李懷麟皺眉:「怎的會牽扯這麽多人,這倒是……君上覺得該如何處置才好?」

  江玄瑾頷首,聲音朗朗:「既然牽扯的人多。又涉及朝廷命官的家眷,陛下不妨開殿爲堂,親審此案,以正視聽。」

  厲奉行愕然,側頭看他,臉色突然就白了。

  ……

  今日天氣很好,懷玉哼著小曲兒躺在床上吃糕點。正吃得歡呢,乘虛突然就過來了。

  「四小姐。」他問,「您的腿可走得路了?」

  動了動腿,懷玉點頭:「還行吧,怎麽了?」

  「也沒什麽大事。」乘虛頓了頓,道,「就是主子讓屬下來接您進宮一趟。」

  哦,進宮一趟。懷玉點頭,繼續吃著糕點。

  等會?進哪兒?倏地反應過來,她一口糕噎在了喉管,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見她嗆著了,靈秀連忙過來給她拍背,打趣道:「就算從來沒進過宮,您也不必如此激動呀小姐。」

  從來沒進過宮?李懷玉哆嗦著抹了把嘴,看著旁邊這天真無邪的小丫鬟。很想告訴她老子不僅進過宮,還是宮裡長大的。

  「他怎麽會突然讓我進宮?」

  乘虛道:「具體的情况屬下不知,但君上是因著孟家的案子在與人爭執,傳您進宮,許是要讓陛下親自審理此案了。」

  懷玉愕然:「不是吧,搞這麽大?」

  這就是個普通的下毒走私案,就算扯上白孟氏,也就算個普通的官家下毒走私案,何德何能讓皇帝親審?

  乘虛爲難地問:「您去嗎?」

  「去。」定了定神,懷玉道,「好不容易能進宮,爲什麽不去?」

  懷麟親審的案子,又恰好與她有關,這算不算姐弟之間的緣分?本以爲如今身份懸殊,很難見他一面了,但眼下竟然有這麽好的機會送了上來。

  李懷玉笑著想,去看看懷麟到底長大了沒有吧。

  朝堂在下朝之後一般都是閉殿不開的,然而皇帝突然要親審一樁案子,這地方便又敞開,幷且站了許多的人。

  三公在側,九卿到齊。李懷麟在龍位上坐下,像模像樣地問:「殿下何人?所告何事?」

  江玄瑾躬身行禮:「微臣江玠,任紫陽君之位,現狀告京都藥商孟恒遠,無視律法,私藏私販大量禁藥,間接害了人命。」

  孟恒遠被推上來,腿一軟就跟著跪了下去:「草……草民拜見陛下!」

  看看這兩個人,李懷麟道:「原告先呈證據。」

  此案原是徐偃負責,陛下親自開審,他自然是帶著卷宗和證據過來的,眼下正好替紫陽君呈了上去。

  李懷麟仔細看了看,皺眉念道:「已經查封了三處庫房,搜出禁藥三千斤……三千斤?!」

  被這數目嚇得瞪大了眼,他怒斥:「膽大包天!北魏律法,販賣低於十斤的禁藥,關押半年或一年,十斤以上,酌情量刑。你藏三千斤,這個刑要怎麽量?」

  旁邊的徐偃拱手道:「足以死刑。」

  「草民有話要說!草民有話要說啊!」一聽死刑,孟恒遠連連磕頭,「那些東西不是草民的,草民是冤枉的!」

  「大膽!」徐偃呵斥,「聖駕面前,也敢撒謊?」

  「草民沒有撒謊!」孟恒遠伏在地上,眼珠子左右轉了轉,看向江玄瑾。

  「草民知道這位紫陽君位高權重,他看不慣的人,自然是要除去的,可草民實在冤枉呀。衙門查封的那三個倉庫本是空的,看倉庫的人都知道,是夏日要用來囤貨的空倉,如何會冒出三千斤禁藥來?這是栽贓污蔑!」

  「放肆!」李懷麟微怒,「公然詆毀紫陽君,誰給你的膽子?」

  孟恒遠嚇得一抖,下意識地看了看前頭不遠處站著的厲奉行,咽了唾沫道:「草民所言句句屬實,京都如今誰人不知紫陽君要娶白家四小姐?那四小姐與草民的女兒交惡,便誣陷草民的女兒下毒害她。君上爲討佳人歡心,便要將草民一幷處置了!草民實在無辜!」

  這話一落音,三公九卿齊齊嘩然,紛紛朝孟恒遠發出了噓聲。

  謊話也不知道編像些,你說誰爲了討佳人歡心亂做事都可以,說紫陽君?

  莫不是禁藥賣多了,把自己賣傻了吧!

  見形勢有些不對,厲奉行便也站了出來:「有一件事,微臣想先啓禀陛下。」

  「說。」

  「紫陽君在白府住了已有半月之久,住的還是白四小姐的院子。」

  啥?這消息可比三千斤禁藥震撼人心多了,李懷麟驚了,三公九卿也驚了。噓聲頓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落在了江玄瑾身上。

  一向清心寡欲的紫陽君,竟然會住進姑娘的院子?假的吧?

  「厲大人所言不假」頂著衆人炙熱的目光,江玄瑾平靜地開口:「但事出有因。」

  所言不假……所言不假……也就是說,他當真住進姑娘的院子了?龍椅上的皇帝瞪大了眼,旁邊衆人也瞠目結舌,仿佛眼睜睜地看著泰山塌在了他們眼前。

  太不可思議了!

  半晌,李懷麟才抖著聲音問了一句:「事出何因?」

  江玄瑾道:「白家四小姐被人冤枉,用家法打得奄奄一息,差點沒命。臣既然想娶她,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本只是打算請來醫女照看她一二,誰曾想白府裡竟發生了更不得了的事情,讓微臣不得不留下來,以保住白四小姐性命。」

  「哦?」李懷麟坐直了身子,「可是前些日子傳的白家主母毒害白四小姐一事?」

  「正是。」江玄瑾抬頭,「敢問陛下,若寧貴妃命在旦夕,又有人蟄伏暗處欲害之,陛下會如何?」

  寧貴妃是最得李懷麟喜愛的妃嬪,聽他這樣一說,李懷麟立馬道:「朕定是要守著她,抓出惡人,嚴懲不貸!」

  江玄瑾點頭:「微臣亦然。」

  好個微臣亦然!厲奉行冷笑:「那君上是承認自己待白四小姐,如同陛下待貴妃一般親厚偏袒了?」

  看他一眼,江玄瑾問:「是又如何?」

  「好!」厲奉行點頭,「那孟恒遠就幷未撒謊。君上的確是偏袒白四小姐,便想了法子污蔑他,以替白四小姐出氣。」

  李懷麟終於覺得厲奉行不太對勁了,皺眉問:「厲大人也要告紫陽君?」

  厲奉行一楞:「微臣只是……」

  「話都幫孟恒遠說到這個份上了,厲大人還想撇乾淨?」江玄瑾輕笑,「厲大人偏幫孟恒遠之心,在場各位都已經看得清楚,沒必要再遮掩。」

  一個丞相長史,竟然幫著一介草民與紫陽君對著幹?三公九卿看著,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騎虎難下。厲奉行一咬牙,乾脆也跪了下來:「微臣只是覺得不公正,一介草民說的話,各位大人包括陛下都不會信,大家都更信紫陽君。這何嘗不是一種偏袒?爲求公正,微臣願意替這草民說兩句話。」

  話說得漂亮極了,李懷麟聽得點頭:「厲愛卿言之有理。」

  江玄瑾問:「大人還有什麽想說的?」

  厲奉行道:「君上既然都承認了,下官自然沒什麽好說。」

  輕笑一聲,江玄瑾道:「原來本君承認偏袒自己未來的夫人,便等於承認陷害了孟恒遠?厲大人避重就輕的本事不錯,可也不能胡編亂造。」

  說著,又朝上頭的皇帝一拱手:「白四小姐已經到了殿外,還請陛下召見。」

  傳說中的白四小姐來了!李懷麟眼眸一亮,連忙道:「快宣她進來!」

  黃門太監領命而去,不消片刻,就有抹單薄的影子被人攙扶著進了前堂。

  重新跨進這熟悉的地方,李懷玉心裡很是感概,看著前頭的百官和座上的帝王,她恍然間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穿著一身宮裝、傲首挺胸上朝來的丹陽長公主。

  然而,走到御前,她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便緩緩跪了下去。

  「白氏珠璣,拜見陛下。」

  龍椅上頭傳來了聲音,比之前沉穩了不少:「白姑娘免禮,念你無罪又尚在病中,朕允你坐下說話。」

  「謝主隆恩。」她笑著叩首。

  有椅子搬來,黃門太監扶著她坐下,李懷玉身子緊綳,臉上却是一片平和。

  江玄瑾側頭看她一眼,有點意外。

  原以爲她頭一次進宮,怎麽也會失禮,不曾想這往日裡無法無天的人,到御前竟然這般乖順規矩?

  「白四小姐可有狀要告?」李懷麟問。

  李懷玉點頭:「臣女要告白家主母,用禁藥謀害人命。」

  「可有證據?」

  旁邊的徐偃拱手道:「陛下,此案認證物證俱在,只是牽扯太多,一直無法定案。」

  李懷麟聽得皺眉:「既然認證物證俱在,爲何無法定案?北魏律法第一條就是殺人償命不是嗎?」

  徐偃點頭,旁邊的柳廷尉却突然開口說了一句:「白孟氏所毒之人幷未身亡,再加上白御史……判償命就有些過了。」

  「不判償命,別的也判不得?」李懷麟橫眉,略微一思忖。朝著下頭就道,「先朝有例,殺人未遂者,關押牢獄二十年,念在白御史爲官多年,功勞蔭其妻女,便减兩年,關押白孟氏十八年,期滿即釋。」

  「各位愛卿覺得可妥?」

  竟然直接就定罪了!

  厲奉行連連皺眉,又嘆了口氣。這事只能怨白孟氏自己做的不够利索,他壓了這麽久已經很難得,御前救不了就怪不得他了。

  李懷玉聽著,却是微微勾唇,眼裡泛起了亮光。

  處事果斷,剛正不阿,懷麟辦起案子來可比那些個瞻前顧後的官員好多了!誰說他沒有鐵血手腕的?這不就是個好苗頭嗎?

  「此案若結,那孟恒遠的罪便可以定了。」江玄瑾道,「白孟氏所用禁藥,就是在孟記倉庫裡存有的『一點血』。結案爲證,孟恒遠私販禁藥,證據充足。」

  聞言。孟恒遠慌忙看向厲奉行。

  厲奉行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君上可有直接證據,證明白孟氏所用禁藥是孟恒遠給的?」

  江玄瑾微頓。

  厲奉行又道:「光憑白孟氏所用毒藥,就生拉硬扯說孟恒遠買賣禁藥,君上不覺得有遷怒之嫌嗎?」

  再看一眼坐著的白珠璣,他笑:「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顔啊。」

  這話說出來,江玄瑾尚且還沒來得及反應,椅子上坐著的人就「啪」地一聲拍了扶手站起來。

  「白孟氏自己在京都衙門招供,說藥是她爹給的,這還不算直接證據,那什麽才算?大人開口之前,有沒有把此案卷宗認真看過?」

  厲奉行一楞。

  李懷玉橫眉看著他,學著他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樣一字一句給他還回去:「誰光憑那一點毒藥就說孟恒遠買賣禁藥了?大人是不知道從孟記的倉庫裡搜出了三千斤的禁藥的事?他們家的倉庫,被人放了三千斤的東西還說不知道,誰信?」

  「這樁案子分明是證據確鑿,大人到底是收了什麽好處,才會罔顧事實,一力袒護不法商賈?」

  方才還柔弱得很的姑娘,一開口就像是變了個人,一長串話說得不歇氣,字字句句都占理,直把厲奉行說得臉色鐵青。

  「你……」他不敢置信地道。「你一個臣女,怎麽敢當衆指責本官?」

  「不是大人說的嗎?」李懷玉皮笑肉不笑,用他剛剛的語氣道:

  「衝冠一怒爲紅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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