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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31章
第31章 我娶她 帶550鑽石加更 (1)

  對於一向守衛森嚴的江府來說,一日內起了兩次火,可謂是不得了的大事,足以讓江老太爺大發雷霆,把管家吊起來問罪。

  然而,在聽見後頭的家奴呼喊的話之後,江老太爺鬆開了管家的衣襟,大喜過望地看向旁邊的人:「你在屋子裡藏了人?」

  這語氣,要多高興有多高興。

  江玄瑾臉上一陣姹紫嫣紅,手上用力,差點把沉香木的佛珠給捏碎。

  「我……」他想說:我沒有藏。但現在這話說出來,一點信服力也沒有。

  於是,他陰著臉選擇了沉默。

  沉默就是默認!江老太爺這叫一個激動啊,拄著龍頭杖站起來,看著他道:「有喜歡的姑娘就帶給我瞧瞧,我還能不讓人進府不成?藏著掖著的幹什麽?白叫外頭不知情的人傳閒話!」

  江玄瑾少年成名,又位高權重,按理說也該三妻四妾美人成堆。可這人偏生清心寡欲得很,別說三妻四妾了,就連個通房丫鬟也沒有,以至於外頭的人一度傳他是不是有隱疾,再或者就是斷袖之癖。

  別說外人了,江老太爺也這般擔心過,甚至還爲此茶飯不思了許久。如今倒是不用擔心了,能在屋子裡藏姑娘,他肯定沒什麽問題!

  喜上眉梢,老太爺扭頭就朝人吩咐道:「把那姑娘請過來我看看。」

  說完,又朝白德重拱了拱手:「親家別見怪,我家這三兒子頭一回帶姑娘回府,老朽自然是想急著見見。咱們兩家的親事,什麽時候說都不會晚。」

  白德重很是理解地點頭:「恭喜老太爺。」

  怎麽就恭喜了?怎麽就是他帶姑娘回府了?江玄瑾覺得頭疼,看一眼白德重那什麽也不知道的看好戲的表情,頭疼得更加厲害。

  「父親。」他道,「此事容兒子之後再詳禀。眼下您還是先與白御史坐會兒,兒子回墨居看看。」

  老太爺頓了頓,頗爲不高興:「爲父瞧一眼都不成?」

  「您最近身子骨不好,不瞧爲上。」江玄瑾起身,朝著白德重和他行了禮,扭頭便走。

  老太爺很不解,瞧個人而已,跟身子骨有什麽關係?

  墨居。

  江玄瑾跨進大門的時候,客樓上的火已經熄滅了,乘虛和禦風兩個人站在庭院裡,一看見他,「呯呯」兩聲就跪了下去。

  「屬下領罰!」

  「人呢?」他冷聲問。

  禦風硬著頭皮道:「昏迷不醒,屬下將她放在了那邊的客房。」

  江玄瑾毫不猶豫地轉身往禦風指的方向走,上閣樓,一脚踹開了門。

  跟在後頭的乘虛嚇得臉色慘白,手裡的劍鞘都差點沒捏穩。

  他家向來端正自持循規蹈矩的主子,踹門了……

  李懷玉躺在床榻上,雙目緊閉,嘴唇發白,手背上還有一片火燎的水泡,看起來還真是楚楚可憐。

  然而這回。他半點同情心也沒有了,上前就捏了她的肩膀:「裝睡被廢了胳膊和馬上醒過來,你選一個!」

  這咆哮聲如同驚雷,霎時把懷玉從睡夢裡給炸醒。睜開眼,很是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她嘴一扁,眼角一耷拉,很是委屈地坐起來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你可算回來了……」

  嗓音啞啞的,手也抱得緊緊的,她拿臉頰蹭了蹭他,哽咽道:「我差點就被燒死了!」

  江玄瑾僵硬在了床邊。

  本是想來質問她的,可被她這一抱,他雙手不知所措地張在兩側,怒氣頓無。

  低頭看她,他板著臉道:「別隨便抱我。」

  「人家害怕嘛,心有餘悸神魂不安的,抱一下你怎麽了!小氣鬼!」懷裡的人悶聲道,「幸好禦風救我救得快,不然真死火海裡了,你現在想抱我也抱不得。」

  江玄瑾眯眼:「你死了我也不會想抱你。」

  抬頭看他一眼,懷玉嗔怪地伸手點了點他的下巴:「嘴硬!」

  「……」

  氣極反笑,他一時間都忘記該發火了,垂眸看一眼她燒得半毀的衣裙,想了想,抿唇對乘虛道:「去拿件披風過來。」

  乘虛的下巴「哐當」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呆愣地應下,他下樓去主樓拿披風,走得跟抹游魂似的。還在下頭站著的禦風見他出來,連忙道:「你出來幹什麽?不去攔著點,主子怕是要把那四小姐給活撕了!」

  扶了扶自己的下巴,乘虛惆悵地看向遠方:「你放心吧,主子把你活撕了,也不會把四小姐活撕了的。」

  「什麽意思?」禦風不解。

  乘虛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一口氣,捂著下巴去拿披風。

  李懷玉哼哼唧唧地躺在江玄瑾懷裡不肯起來。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啦,我就是想點個香睡覺,誰知道睡了一半屋子突然就起火了,我還能沒事燒自己玩不成?」

  伸手拈著他垂下來的墨發,她繞在自己手指上打了個卷兒,眼裡水汪汪的。

  江玄瑾沒好氣地道:「真燒死你才好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頭亂成什麽樣子?」

  「嗯?」懷玉很無辜,「亂什麽呀?」

  「……你在我的院子裡,還被那麽多人瞧見了,你說亂什麽!」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兒,她「哎呀」一聲,很是懊惱地道:「這麽一來,我是不是不能嫁給江小少爺了?」

  江玄瑾「刷」地就站起了身,差點將她掀翻在地。

  「哎哎哎!快扶我一把,要掉下去啦!」死死抓著他的腰帶,李懷玉哀嚎連連。

  沒好氣地拎著她的後衣襟將她放回床上,江玄瑾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冤孽。」

  他怎麽就攤上這麽個無賴呢?

  「你現在這脚,可還走得路?」

  懷玉摸著下巴笑嘻嘻地道:「這個分情况,你要是趕我走,那我就走不動路。你要是想陪我出去賞花,那我走得。」

  還賞花呢,江玄瑾白她一眼:「你再不走,定是要被父親抓起來仔細盤問。」

  一聽這話,懷玉興奮了起來,抓著他的胳膊問:「你父親知道你屋子裡藏了個我,是不是特別生氣?覺得我是個蠱惑人心的狐狸精?」

  說著,叉起腰扭了扭幷不存在的尾巴:「讓他放馬過來!我這千年的狐狸精,還能怕了區區凡人?」

  江玄瑾跟看傻子似的看著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不是這樣還能是哪樣?懷玉疑惑,正想再問,乘虛就進來了。

  「主子,四小姐。」除了披風,他手裡還端了一個托盤,很是無奈地走過來遞到她面前。

  「這是老太爺讓人送來的,說『姑娘』受驚,喝盞安神茶壓一壓。」

  啥?懷玉錯愕,看看茶又看看乘虛:「什麽意思?」

  伸手接過茶杯打開聞了聞,她皺眉:「有毒?」

  江玄瑾沒好氣地拿過她手裡的茶杯放在一邊,然後起身去窗邊看了看。

  果然,府裡不少家奴在墨居四周晃蕩,看似無意,却是將大門堵了個死,誰出去都得被審視一番。

  「你家老太爺這是待見我還是不待見我啊?」懷玉猶自在跟乘虛嘟囔。

  乘虛嘆了口氣,低聲道:「知道您是個姑娘,老太爺現在正高興。但……若是知道您的身份,那就未必了。」

  白四小姐,江焱名義上的未婚妻,如今在君上的院子裡被發現了,會被人傳成什麽樣?

  懷玉聽著,臉上倒是沒什麽擔憂的神色,水靈靈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看起來分外不老實。

  「別想什麽歪主意。」江玄瑾冷聲開口,「就算你現在站出去大喊你是白四小姐,也過不了我的門。」

  小心思被拆穿,懷玉心虛地乾笑兩聲:「我沒這麽想。」

  「沒有最好。」關上窗戶,江玄瑾回頭看她,「這院子你暫時出不去了,老實待著。」

  扁扁嘴,懷玉抱著被子看著他:「依我看啊,咱們不如破罐子破摔了,趁著這機會,你娶了我,咱們皆大歡喜。」

  誰跟她一樣是破罐子?江玄瑾黑了臉:「你做夢!」

  總是這一句,就不能換個詞兒?懷玉嫌弃地看他一眼,正想再調戲兩句,樓下突然就傳來禦風緊張的一聲喊。

  「二公子留步!」

  江深帶著人站在客樓下頭,很是溫柔地看著禦風笑道:「你別急啊,我又不會硬闖,只是問問三弟在不在上頭罷了。」

  禦風拱手:「主子在上頭……待客,許是沒空見二公子。您若是有要事,不妨讓屬下轉達。」

  「哦?」江深一聽,更是想往樓上走了,「方才就聽人說三弟屋子裡藏了個姑娘,正好我遍尋白四小姐不著,不如就順便替老爺子看上一眼。」

  禦風搖頭:「使不得。」

  「怎麽就使不得了?」江深好奇地看著他,「你一向穩重,今兒怎麽也跟你家主子一般,古裡古怪的。」

  禦風僵硬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怎麽辦?」樓上的乘虛也慌了,「二公子來了!」

  他要上樓,禦風是沒有理由攔的。江玄瑾臉色很難看,掃了一眼屋子裡,發現幾乎沒地方可以讓床上那禍害藏起來。

  「完啦!」李懷玉幸灾樂禍地小聲道,「這回是當真要破罐子破摔了啦!」

  目光陰沉地瞪她一眼,江玄瑾咬牙道:「你還真是半點不緊張!」

  「我有什麽好緊張的?」她嬉皮笑臉地道,「能同紫陽君扯上關係,我隻賺不虧。」

  眉頭皺得死緊,江玄瑾當真有些生氣:「在你眼裡,纏上我比你自己的名節還重要?」

  「不是。」懷玉搖頭,眼波瀲灩地睨著他,拍手道,「應該說在我眼裡,你比什麽都重要。」

  微微一噎,江玄瑾捏緊了拳頭:「胡扯!」

  江深已經開始往樓上走了,樓梯上一聲聲的響動,聽得他心裡發緊。他甚至已經開始飛快地想,要怎麽說才能讓二哥相信他與這女子沒什麽關係。

  「喂。」旁邊的人喊了他一聲,「你是不是真的很不想我被你二哥瞧見?」

  「自然。」

  她是要嫁給江焱的,此時被江深看見,且不說江深認不認得她,就算不認得,往後過門也會被發現。到時候亂成一團。壓根無法解釋清楚,他和焱兒之間因此生了嫌隙也不一定。

  心裡急躁,江玄瑾周身的氣息都亂了。

  片刻之間,江深已經到了門口,伸手輕輕敲了敲:「三弟?」

  喉嚨發緊,江玄瑾認命地垂了眼,打算讓乘虛去開門。

  然而,嘴剛張開,旁邊一隻手突然就伸過來,抓著他的衣襟,往下一拉。

  江玄瑾猝不及防地被拉得低下頭,唇上碰著個軟軟的東西,「吧唧」了他一下。

  「你不想他瞧見我,那我就不讓他瞧見。」一雙杏眼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李懷玉滿意地鬆開他的衣襟,捏著粉拳輕輕在他心口上一捶。

  然後飛快轉身,拖著有傷的右脚,三步幷兩步衝到窗邊,單手撑著窗臺一躍,玄色的披風被風吹得翻飛,整個身影瀟灑無比地跳出了窗外。

  江玄瑾瞳孔猛縮。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扇雕花木窗,她從窗口上一閃而落,如被射中的候鳥。留一片披風的邊角,在風裡劃出一片波瀾,跟著飛快地消失。

  竟然就這麽從閣樓上跳了下去!

  倒吸一口凉氣,他白了臉走到窗邊,急急地往下看!

  磚石地上空蕩蕩的,竟然沒人。

  剛剛被捶了一下的心口,這會兒好像才有了反應。胸腔裡的東西猛烈地跳動起來,震得他呼吸不暢。

  「三弟?我進來了啊。」外頭等著的江深半天沒聽見聲響,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嗯?怎麽就你們兩個人?」掃了一眼屋裡,他疑惑地問,「不是還有個姑娘嗎?」

  回頭看他,江玄瑾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

  「怎麽了?」江深走到他面前,「出什麽事了嗎?」

  乘虛回過神,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拱手替他回答:「二公子,我家主子無礙,就是今日事情多,累著了。」

  還沒見過自家三弟這副模樣,活像是被什麽給嚇著了,一張臉白得跟紙似的。江深也不打算多糾纏了,關切地囑咐道:「累了就休息會兒,沒必要總逼著自己。」

  江玄瑾極緩地點了點頭。

  再看了四周一眼,確定當真沒什麽姑娘,江深很是遺憾,嘮叨了兩句便帶著人走了。

  他一出墨居,江玄瑾便快步動身下樓,踩過木階,繞過前院,衝到了閣樓後頭的屋檐下。

  李懷玉半靠在屋檐下頭的柱子上,正抱著自個兒的右脚齜牙咧嘴的。

  聽見脚步聲,她側頭,衝他笑得明眸皓齒:「怎麽樣?他沒瞧見我吧?」

  走到她面前停下,江玄瑾低頭看著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真是個瘋子!」

  「哈哈哈!」懷玉大笑,「我可沒瘋,你這閣樓修得巧,上頭有檐啊,我攀著跳下來定然摔不死。」

  笑著笑著,又揶揄地看他一眼:「是不是嚇壞啦?」

  沉著臉沒吭聲,江玄瑾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呀,這回竟這般主動?」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頸,她一雙杏眼眨巴眨巴的,「可是心疼我了?」

  「閉嘴。」

  「半句好話也不肯說,小氣鬼!」

  江玄瑾覺得,自己沒被她氣死真的是福大命大。還好話呢,沒駡她已經算他脾氣好了!

  回去樓上,他板著臉坐在她的床邊,拆開她脚踝上的白布瞧了瞧。

  原本小巧的脚踝,已經腫得跟個饅頭似的了。

  「乘虛。」他道,「去請醫女。」

  「哎哎,不用麻煩。」懷玉掏出了方才祁錦留給她的藥膏,「我自己就能解决。」

  說著,撩開裙子將女絝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腿。

  綫條流暢,隱有珠光,本該是被攏在層層布料下頭的肌膚,竟被她這般豪邁地顯露人前!

  江玄瑾沉了臉,下意識地就側身擋在她前頭,抬眼瞪向還在旁邊站著的乘虛。

  乘虛也是被懷玉這舉動嚇傻了,一時忘記移開眼。待察覺到自家主子的目光,他渾身一緊,連忙退後、轉身、出去、關門,一氣呵成。

  看著那門合上,江玄瑾猶覺得心裡一口惡氣難消,伸手就想替這沒臉沒皮的人將裙子拉下來。

  然而,他沒轉頭看,這一伸手,沒抓著裙子,倒是觸手一片細膩如羊脂。

  江玄瑾愕然,緩緩地扭過頭。目光所及之處,就瞧見自己的手正握著床上人的小腿,修長的指節觸碰著她的肌膚,溫軟滑嫩。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得他很清晰地聽見自己和她的呼吸聲交織在了一處,空氣都稀薄了些。

  他的眸色突然就暗了暗。

  李懷玉眨眨眼,也被這突發的狀况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半晌才反應過來:「疼!」

  「……」猛地回神,江玄瑾收回了手,頗爲狼狽地別開頭,「疼死你也好。隨意在外人面前掀裙子,不疼死也早晚被白德重打死!」

  察覺到這人話裡的怒意,懷玉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道:「人家要上藥嘛。上藥自然要掀裙子。」

  「那也等人出去了再掀!」

  扁扁嘴,懷玉沒脾氣地認了:「以後照你說的來。」

  聽得這一句乖巧的話,江玄瑾終於鬆了眉頭。目光掃過她那包扎的笨拙手法,他心裡嘆了口氣,一把拍開她,將白布接過來,一圈圈地給她纏上,打個結。

  懷玉楞了楞,詫异地抬頭看他。

  堂堂紫陽君上,給她包扎?吃錯什麽藥了不成?

  察覺到她怪异的目光,江玄瑾耳根微紅,冷聲道:「要給你眼睛上也打個結?」

  「不用了!」客氣地朝他拱了拱手,懷玉一本正經地道,「我還要留著眼睛看你。」

  「……」這人說起這種話來真是厲害得很,他完全不是對手。

  別開臉,江玄瑾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窗臺,微微皺眉。

  「下次別跳了。」他道,「總有別的解决辦法。」

  懷玉一聽就笑咧了嘴:「你果然是心疼我嘛!不跳了不跳了!只不過……眼下這狀况,你打算如何解决?」

  她看樣子是出不去的,一直在這裡待著也不是個辦法。江家二公子來了她還能躲,但要是那位老太爺來了呢?

  江玄瑾低頭思量,瞧著也有些爲難。

  眼下最矛盾的地方,莫過於她頂著「江焱未婚妻」的頭銜,雖說焱兒一直不願意承認,但在旁人眼裡名分是定了的。他突然把人帶在院子裡放著,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認真想了良久,江玄瑾站起了身。

  「你好生歇息。」他道。「我去前庭一趟。」

  「好。」懷玉乖巧地應下,目送他出去。

  等房門合上,她單脚跳下地,從後頭的窗口往洗硯池的方向望瞭望。

  方才那麽好的時機,也不知道到底成事沒有。

  江玄瑾從茶廳旁邊過,正好遇見敬完茶出來的江焱。

  「小叔!」江焱苦著臉過來朝他行禮,「小叔救命啊!」

  停下步子,江玄瑾看他一眼:「怎麽?」

  「您看那邊。」努嘴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人,江焱頗爲煩躁,「這白二小姐好生霸道,非跟著我一道,還替我端茶敬長輩。」

  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江玄瑾道:「人家幫你的忙,不是挺好?」

  「您可別笑我了!」江焱搖頭,「明知道這是爺爺硬塞給我的人,我哪裡會覺得好!」

  江焱也沒別的毛病,就是傲氣了些,不太願意別人插手他的事情、替他做主。江家長輩已經觸了他的逆鱗,礙於輩分沒法發作。白二小姐再來觸,他顯然就不會給顔面了。

  墨瞳裡光閃了閃,江玄瑾拈著佛珠略微一思量,側頭問他:「先前許你白四小姐,你不願。如今給你換成白二小姐,你還是不願。是不是還不想成親?」

  江焱頓了頓,仔細一想,若今日花園裡那個真是白四小姐,其實他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但換成了二小姐……他連連搖頭:「小叔輩分比我長都尚未娶妻。侄兒實在沒有著急的必要。」

  「你不急,你爹和爺爺可急了。」江玄瑾道,「要說服他們取消婚事不容易,更何况當真悔婚,傷的可是江白兩家的交情。」

  垮了一張臉,江焱使勁朝他作揖:「所以才想求小叔幫幫忙,您一定有法子的!」

  江玄瑾沉默,眉心微皺,看起來很是爲難。

  誑人的最高境界是什麽呢?那就是讓別人求著自己去誑。他心裡已有打算,但以江焱的性子,賣賣關子,他反而更容易買帳。

  果然,見他不吭聲,江焱連忙朝他又是行禮又是說好話:「小叔一向最疼我的,總不能見死不救!」

  嘆了口氣,江玄瑾道:「辦法不是沒有,但你可想好了,當真不願成親?」

  江焱一頓,又看了一眼遠處望著他的白璇璣,打了個寒戰篤定地點頭:「想好了,不願!」

  再等個幾年也來得及啊,他還年輕麽不是?

  「好。」江玄瑾點頭,難得地露出個微笑來,「我給你指條明路吧。」

  眼眸一亮,江焱問:「什麽明路?」

  伸手指了指大門的方向,江玄瑾意味深長地道:「這就是明路。」

  怔了怔,待明白小叔是什麽意思之後。江焱倒吸一口凉氣,瞪大了眼。

  茶廳裡。

  江老太爺和白德重還在等著見白四小姐,可江深回來,竟然說沒找著人。

  「確定人是來了嗎?」老太爺很疑惑。

  江崇也有點不解:「看帖子上寫的的確是白氏珠璣,但到底是不是她……兒子不曾見過白四小姐,也無法確認。」

  白德重捏著鬍鬚道:「四女是何形狀,老夫自然是最清楚的。若當著如將軍所言那般端莊大方,那多半是有人冒了四女的名頭。」

  江老太爺沉默了,正有些爲難,抬眼就瞧見江玄瑾從門口跨了進來。

  「墨居那頭如何了?」他連忙問。

  「無礙,只燒了半間屋子,損了些小東西。」江玄瑾答,「火已經滅了。」

  「那……」江老太爺很想問,那位姑娘呢?不帶來看看?

  然而面前這人却先他一步開口道:「繼續商議要緊事吧。」

  時辰不早了,白德重父女還趕著回府呢,自然是先說婚事要緊。江老太爺定了定神,與白德重對視一眼,兩人輪著開口。

  「白四小姐尋不著人,就算尋著了,想來還是二小姐與焱兒合適。看二小姐今日忙裡忙外的,幫了焱兒不少,也算賢惠得體。」

  「江府的孫媳婦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珠璣那孩子終歸是沒有璇璣處事成熟。」

  「再者說,江齊氏若還在,定也心疼她兒子,要選最相宜的好媳婦。兩個當母親的都逝去多年了,就算是白四小姐嫁過來。江齊氏照顧不了,白馮氏也得不到什麽好處,又何必固守不變呢?」

  「璇璣的八字與小少爺也是合得上的,廟裡的算命先生還說她是旺夫命。」

  兩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江玄瑾沒反應。

  江老太爺嘆了口氣:「爲父也知道你這孩子重諾,要你變通有些困難,那你權當不知此事,一切有我們做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江玄瑾也不打算再爭辯,只看著白德重問了一句:「貴府四小姐,當真十分不堪?」

  白德重一楞,嘆了口氣:「是老夫疏忽了對她的管教,等她二姐成了親,老夫定會悉心教導她規矩,再爲她尋個好人家。」

  點了點頭,江玄瑾道:「那便就這樣定了吧,黃道吉日讓人選好便是。」

  竟然讓步了?白德重一喜,老太爺也十分高興,朝著他點頭道:「日子爲父看過,五月二十一是頂好的黃道吉日,今日說定,後日正好宜下聘。」

  「好。」江玄瑾應了一聲。

  白德重心裡的石頭總算是鬆了,與江家人再寒暄兩句,便叫了白璇璣來行禮拜別,乘車回府。

  「三弟怎麽突然改主意了?」江深站在江玄瑾旁邊,很是好奇地問了一句。

  江玄瑾淡聲道:「聽從父命罷了。」

  「爲父很欣慰。」江老太爺樂呵呵地道,「既然你這麽肯聽爲父的話,那不如現在把你屋子裡那姑娘帶給爲父瞧瞧?」

  朝他拱手,江玄瑾搖頭:「明日吧。」

  爲什麽要明日?今兒時辰也還早啊?衆人都有些不解。

  江深倒是笑得意味深長,凑到他身邊低聲道:「該不會是還沒把人家姑娘弄到手?沒關係,二哥可以教你!」

  「多謝二哥。」江玄瑾面無表情地道,「不必了。」

  真弄到了手他才頭疼呢。

  眼下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他微微鬆了口氣,正打算喝口茶,就聽得身後的乘虛小聲道:「主子,出事了。」

  又出什麽事了?江玄瑾皺眉,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低聲道:「她怎麽這麽不安分?」

  乘虛搖頭:「不是,是洗硯池出事了。」

  洗硯池,他關著青絲的地方。

  臉色一變,江玄瑾起身就朝老太爺行禮告退,帶著乘虛就匆匆往回趕。

  青絲是極爲重要之人,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從她嘴裡得到答案。若是被人搶走,多半不是滅口就是消失於江湖,那可就棘手了。

  不過,他趕到竹屋裡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尚被鐐銬鎖著的青絲。

  「主子恕罪!」有暗衛半跪在他身側道,「來者早有預謀,趁著咱們救火的時候闖進來搶人。咱們人手不够,雖保住了犯人,但還是讓賊人全身而退了。」

  人還留著,江玄瑾便鬆了口氣,看了一眼竹屋裡亂七八糟的打鬥痕迹,皺眉道:「誰那麽大膽子?」

  「卑職已經派人去追了,一有消息便回禀君上。」

  在府裡都留不住,出去了哪裡還能追得上?江玄瑾皺眉,盯著不遠處那滿身鐐銬眼神冷冽的女子,眼裡生疑。

  方才客樓那火燒的,會不會太巧了點?

  「你早晚會遭報應的。」青絲抬眼看他,滿頭長髮披散,發間和臉上都凝著不少血塊兒,看起來陰冷可怖。

  「報應?」回過神,江玄瑾嗤笑,「這個詞更適合你那死去的主子。」

  一聽這話,青絲眼神更凶,掙扎著站了起來,猛地朝他一撲!

  血腥氣衝鼻,那雙滿是髒污的手停在離江玄瑾一寸遠的地方,受著鐐銬禁錮,再難近半分。

  不甘心地屈了屈手指,青絲恨聲道:「你這個畜生!」

  江玄瑾站著沒動,心平氣和地拈著佛珠道:「泯滅人性之人才爲畜生,我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何以得這二字?」

  替天行道?青絲使勁呸了一口血沫子,艶紅的顔色飛濺到他青珀色的衣袖上,浸染得星星點點。

  「你不過是給小人當了刀子使,真當自己做對了事情?」她雙眸如刀,透過髮絲的間隙,狠戾地盯著他,「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殺了整個北魏最不該死的人!」

  丹陽還不該死?江玄瑾搖頭:「你這話太過荒謬。」

  天下人人都知道,北魏最該死的就是丹陽長公主,何來的「不該死」一說?

  「荒謬?」青絲咬著牙道,「你只消去問一問韓霄大人,問問他爲何不顧人言也要擁護長公主,你就會明白到底是誰荒謬!」

  微微一頓,江玄瑾道:「你話說明白些。」

  青絲冷笑:「與你還用怎麽說明白?你有手段嫁禍公主,沒手段查明真相?」

  真相?江玄瑾垂眸,他只知道丹陽以陰詭手段殺了自己的親叔叔,以殘忍刑法弄死了先皇忠僕,還害得三朝丞相司馬旭慘死宮中,更是玩弄權術,置百姓於水火——這些都是真相。

  有這些真相在,丹陽死的就不冤枉。

  收斂了心神,他冷眼看著面前這神態癲狂的婢女,揮袖朝旁邊的人吩咐:「看牢她,再莫讓人接近。」

  「是!」衆人齊應。

  江玄瑾回去了客樓上,站在門口的時候,他發了會兒待,直到手心被佛珠硌得生疼了才回過神,伸手推門。

  「回來啦?」屋子裡的人滿臉好奇地看著他,「你去哪兒了,臉色這麽難看?」

  琥珀色的杏眼清澈無比,半點心虛也沒有。

  看著她,江玄瑾輕聲道:「沒什麽大事,有賊人趁著方才客樓著火,想從我院子裡偷東西。」

  「啊?」懷玉瞪眼,「在你院子裡偷東西?膽子也太大了吧?丟了什麽東西?很貴重嗎?」

  他搖頭:「賊人幷未得手。」

  懷玉一頓。拍手笑道:「那就好,真讓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偷了東西,紫陽君的顔面往哪兒擱?」

  態度坦然,吐字流暢,一雙眼看著他也是不避不閃。江玄瑾覺得,許是他疑心太重了。就算方才客樓的火給了人可趁之機,但她也說過了,不是故意的。再者,她與青絲八竿子打不著一處去,沒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心裡鬆了鬆,他道:「我方才去前庭,他們已經將焱兒與白二小姐的婚事定下了。」

  「啊?」懷玉臉一垮,萬分委屈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是說好的替我搶回婚事麽?你說話不算話!」

  額角青筋跳了跳,江玄瑾咬牙道:「要不是你執意要來我的院子裡,何至於弄成這樣!」

  本來麽,她要是好端端的不鬧騰,他便能全力替她爭一爭。然而現在怎麽爭?給她爭個「未來小少夫人」的名頭,再被老太爺逮著在他房裡藏著?兩人非得一起浸猪籠了不可!

  面前的人眨眨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哦,是我主動要求來你這裡的。」

  想了想,又哀怨地看著他:「你怎麽不攔著我?那麽輕易地就被我說服了?」

  江玄瑾:「……」

  「啊呀呀!」被人抱起來舉到了窗臺邊,懷玉慘叫兩聲抓住窗臺,可憐巴巴地道,「我開個玩笑,你別這麽激動啊!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別扔我!」

  江玄瑾這叫一個氣啊,只要一遇見這禍害。他總能被氣個半死,恨不得把她摔下去摔成個肉餅,從此世界就清淨了!

  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李懷玉立馬跟八爪章魚似的纏在他身上,雙手相扣,打死不鬆:「你不能這樣對我!」

  「給我個理由。」他微微眯眼。

  咽了口唾沫,懷玉眼珠子轉了一圈兒:「殺人償命!」

  這個理由很正經很有說服力,江玄瑾輕哼一聲,終於是消了氣,將她扔回了床榻上。

  挨著被子打了個滾兒,懷玉委屈兮兮的:「你這麽凶的人,以後是娶不著媳婦兒的!」

  「用不著你管。」他轉身,邊走邊道:「老實在這裡待一天。」

  「一天?!」懷玉驚了,「白府那邊怎麽辦?」

  脚步一頓,江玄瑾停在了門口,手微微收攏成拳,看起來頗爲惱怒:「我會給他們個交代。」

  一個黃花大閨女,在他院子裡夜不歸家,這個交代要怎麽給?懷玉摸著下巴眯著眼,很是認真地思考起來。

  江玄瑾跨出房間,帶上了門。

  房門一合上,李懷玉瞬間收了吊兒郎當的表情,皺著眉嘆了口氣。

  要救青絲果然沒有她想的那麽容易啊,找到了地方,也有了時機,却還是沒能把人給撈出來。方才抓著江玄瑾的衣袖,她看見了上頭新鮮的血迹。江玄瑾沒有受傷。那血多半是青絲的。那丫頭被江玄瑾抓著,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心裡悶得難受,懷玉很愁,愁得臉都皺成了一團。

  「小姐?」正想著呢,門外響起了靈秀的聲音。

  懷玉楞了楞,看著她推門進來,有點意外:「你怎麽過來了?」

  靈秀眼裡滿是惆悵之色,走到她跟前來,勉强笑了笑:「方才紫陽君身邊的人來尋奴婢,說讓奴婢過來伺候您。」

  進江府的時候靈秀就與招財一起在門外的馬車上等,江玄瑾倒是心細,還知道把她的丫鬟叫過來。

  拍拍床弦讓她過來坐下,懷玉打量了一番靈秀的神色,好奇地問:「出什麽事了嗎?」

  靈秀猶豫了一番,低聲道:「奴婢在車上的時候,恰好碰見老爺和二小姐從江府出去,聽見他們說了幾句話。那話的意思是……江家準備去給二小姐下聘禮了。」

  這事兒先前江玄瑾說過了,李懷玉倒是不意外,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有先前自家小姐半夜出府找衣裳首飾的事情在前,靈秀倒是沒有那麽執著於這件婚事了,只是難免有些惋惜:「江家小少爺那麽好的夫婿,別處可是再難尋了。」

  「沒事沒事。」懷玉寬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

  「……」靈秀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小姐,這是您的夫婿沒了,不是奴婢的夫婿沒了!」

  「啊。是嗎?」她無所謂地擺手,「都一樣。」

  也太豁達了些啊!靈秀忍不住都樂了,一邊笑一邊搖頭,沒一會兒也釋然了。

  小姐看得開就好,也許將來會遇見更好的人呢?

  懷玉半真半假地跟她交代了一番自己爲什麽會在紫陽君的院子裡,靈秀覺得很不可思議,連帶著又感嘆了一下自家小姐真是命途多舛,好端端的又受傷了。

  兩人嘀嘀咕咕沒多久,就到了用晚膳的時辰。懷玉讓靈秀把乘虛叫來,本是想囑咐兩句多來點肉食,結果乘虛過來的時候,把晚膳和江玄瑾一起帶了過來。

  滿桌子珍饈佳肴以及桌邊一個俊朗非凡的紫陽君,看得她很是目瞪口呆。

  「你這是想我了嗎?」懷玉看著他直眨眼,「連晚膳都要同我一起吃?」

  「不。」江玄瑾淡聲道,「我是爲了在吃完飯之前不被打擾。」

  這是什麽意思?懷玉不解,誰會在吃飯的時候來打擾他啊?

  這個問題在晚膳用到一半的時候有了答案。

  「三弟在不在?」門口有人進來,朗聲問著,隨後便跟著禦風去了主樓等著。

  懷玉都聽見了聲音,旁邊的這個人却恍若未聞,慢條斯理地將碗裡的東西吃完,又拿帕子淨了手,才施施然起身往外走。

  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懷玉二話不說,拿過旁邊的拐杖便撑著跟上去。

  乘虛瞧著,也沒攔,還讓靈秀看著她些。

  江崇滿臉焦急地坐在主樓裡,一見江玄瑾進來。便起身迎上來:「三弟,你可見過焱兒?」

  江玄瑾一臉莫名:「焱兒?下午的時候倒是在前庭見過。」

  「他可說了什麽?」

  想了想,江玄瑾道:「他說讓我救命,說白二小姐太過霸道。」

  一聽這話,江崇鐵青了臉,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孩子是被我嬌慣壞了,任性得很。父親定下的婚事,哪有置喙的餘地。他一個不滿意,竟然還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江玄瑾頓了頓,垂眸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江崇搖頭,「晚膳的時候找不著人,四處找了一遍,在他房裡發現了這封信,你看。」

  接過信紙,江玄瑾看了一番,收攏道:「他左右只有那麽幾個地方能去,先派人去找吧。」

  「已經派人找了,我現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禀告父親。」江崇很爲難,「叫他老人家知道,定是睡不好覺,但若明日一早還找不到人,老人家也是會知道的,到時候免不得怪我欺瞞。」

  這倒是有些難辦,江玄瑾想了想,低聲道:「且找吧。若是明日清晨還沒找到,就假意剛發現這信,禀了父親就是。」

  外頭聽墻角的李懷玉聞言就彎了眼,小聲對後頭的乘虛道:「你家主子被我帶壞啦,都會教人撒謊啦!」

  乘虛摸摸鼻尖沒吭聲,他家主子豈止是教人撒謊啊,自己現在也在撒謊好嗎?得虧大公子耿直,半點也不懷疑。

  近墨者黑啊,古話都是有道理的!

  屋子裡的江玄瑾面色鎮定地把江崇應付走,一扭頭就見李懷玉從角落裡撑著個拐杖蹦躂出來了。

  「嘿嘿嘿。」她朝他笑得揶揄。

  莫名的耳根子發紅,江玄瑾別開眼:「怎麽?」

  「沒怎麽,就覺得你很可愛。」懷玉摸著下巴色眯眯地道,「想把你騙回家去藏起來。」

  「又胡扯!」江玄瑾沒好氣地揮袖,轉身就走回了主樓裡。

  懷玉看著他的背影朝旁邊的乘虛感嘆:「你家主子哪兒都好,就是用詞匱乏,不是『胡扯』就是『放肆』,再不然就是『荒謬』和『閉嘴』,他還會點別的詞嗎?」

  乘虛憋著笑,拱手朝她行禮:「是四小姐太厲害。」

  「過獎過獎。」毫不謙虛地應下,李懷玉打了個呵欠道,「我也回去歇著吧,明兒似乎有好戲看。」

  白璇璣好不容易將婚事拿到手,還沒焐熱呢,新郎官就跑了。要是明日找不到江焱,那可真是好大一個笑話。

  江崇也明白這個道理,爲了讓江焱不被老太爺責難,他派了衆多的人。甚至驚動京都衙門,幾乎要將整個京都都翻過來了。

  然而,江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始終不見踪影。

  天色破曉的時候,江崇跪在了江老太爺的房門前。

  清晨的江府,又是一場狂風暴雨。

  李懷玉打著呵欠醒過來的時候,江玄瑾正坐在她房間的桌邊,睨她一眼,淡聲道:「更衣,用膳。」

  笑了笑,懷玉朝他伸手:「我被被子纏住啦,要紫陽君抱抱才能起來!」

  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不清醒的鼻音,沙啞慵懶。

  要是換個人來,定是被她撩得口乾舌燥了。然而,江玄瑾完全不吃這一套,冷著臉道:「再廢話,你便別用早膳。」

  一聽這話,懷玉一個鯉魚打挺便起身了。只是動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受傷的脚,她痛呼一聲,捂著脚踝哀嚎了半晌,才委委屈屈地穿鞋下床。

  旁邊的靈秀連忙把隔斷處的簾子放下來,將她扶去屏風後頭更衣。昨兒穿的衣裳燒壞了,幸好紫陽君體貼,尋了一套新的過來,料子花樣都不錯。今日也能撑撑場面。

  更好衣,洗漱收拾一番,李懷玉又是一副端莊大方的模樣了。撑著拐杖去江玄瑾身邊坐下,她拿了筷子看著他道:「我昨兒想了一晚上,總覺得江小少爺突然離家出走,跟你脫不了關係。」

  江玄瑾提筷,夾了菜細嚼慢咽,沒理她。

  懷玉接著就道:「瞧瞧江崇大將軍昨兒都急成什麽樣了,你作爲最疼江焱的小叔,半分不著急不說,還吃得香睡得飽的,怎麽看都不正常。」

  「不過我想不明白,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啊?江焱與白璇璣的婚事都定了,他再離家出走,對你有什麽好處?」

  「難不成你對白璇璣有意見?」

  ……

  一碗飯吃完,江玄瑾擦了嘴,起身道:「跟我走。」

  「啥?」懷玉瞪眼,「我早膳還沒吃呢!」

  「話那麽多,定然不餓。」

  「……」被這話噎住,懷玉哭笑不得,看他當真沒有要等自己的意思,連忙起身,抓了兩塊點心往自己衣袖裡一塞,撑著拐杖就追上去。

  江老太爺正在前堂裡大發雷霆。

  「你看看,你看看他寫的都是些什麽混帳話?什麽『焱心有家國而暫無家室,恐誤姑娘終身,故以此爲憑,解除婚約』,長輩定的婚約,是他能解除就解除的?!」

  江崇跪在下頭沒吭聲。

  江玄瑾進去的時候,老太爺已經把江焱留的信撕完了,隨手一扔堂裡就是一場紙雪,紛紛揚揚地朝他落下來。

  「父親息怒。」他道,「我已經讓人在出京的各處關口都安排了人,一旦發現焱兒,定然馬上帶回來。」

  見他來了,老太爺立馬扭頭遷怒道:「你瞧瞧你教出來的好侄兒,有樣學樣,都學得清心寡欲不願娶妻了!我江家的香火是不是就得斷在你們手裡?」

  江玄瑾垂眸:「您保重身子。」

  「還保重什麽啊保重?」老太爺捏著龍頭杖使勁杵著地,「明日就要去白府下聘,消息都放出去了,白家也做好準備了。江焱這一跑,我們拿什麽去給白府交代!」

  「兒子自當去請罪。」江崇接了一句。

  「請罪?」老太爺怒道,「這是你請罪就能完了的事情?江白兩家世代的交情,不得毀在你那不肖子的手裡?外人怎麽說咱們江家?白府又會怎麽看我們江家?」

  江崇爲難地低頭:「這……」

  江玄瑾安靜地站著,等老太爺火氣發得差不多了,才輕聲問:「要送去白府的聘禮,可已經備好了?」

  提起這個,江老太爺更氣:「還能沒備好?幾年前就備好了!但攤上這樣的不肖孫兒,怕是又得擱置好幾年!」

  「擱置倒是不必了。」江玄瑾道,「給我用吧。」

  「……」

  老太爺不吼了,不怒了,瞬間就安靜了。

  「你……你說什麽?」呆愣半晌,他愕然地看著江玄瑾,「聘禮給你用?你怎麽用?」

  江崇也嚇得差點沒跪穩,扭頭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頂著衆人灼熱的目光,江玄瑾平靜地道:「還能怎麽用?自然是用去下聘,換個夫人回來。」

  換個夫人回來……換個……夫人……回來?

  一個哆嗦,江老太爺覺得自己可能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出現這麽可笑的幻聽。他抓著自己的鬍鬚扯了扯,感覺到了疼,茫然地問:「你是認真的?」

  「既要保住江白兩家的關係,又要保住江家的顔面,豈不是只有這一個法子?」

  一聽這話,江老太爺是真的感動啊,甚至開始有點慶幸江焱逃婚了。逃了個小的,逮著個大的呀!江玄瑾的婚事可比江焱讓他頭疼多了,江焱尚年少,玄瑾可是早該成親了!

  想了想,他問:「你去娶那白二小姐回來?」

  剛問出口,又皺了眉:「那丫頭瞧著是機靈,與焱兒還算合適,但你的話……」

  江崇還在,老太爺也沒說得太白,心裡却是有計較。白璇璣配焱兒已經算是高攀了,何德何能做玄瑾的夫人?就算是隨意拉扯個人過日子,他老人家心裡也難免有點遺憾。

  正糾結呢,面前的江玄瑾突然道:「今日過來,還有別的事情要同父親交代。」

  「哦?」老太爺坐直了身子,「你說。」

  「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見了些暴民,差點被人暗算。危急關頭,有個姑娘衝出來救了我一命。」深吸一口氣,江玄瑾硬著頭皮撒謊,「那姑娘心善,救了我不求回報,也沒留下名姓,故而我未能報恩。」

  「沒想到昨日宴會上,我又遇見了那姑娘,幷且很巧的是,她崴傷了脚。所以昨日,我將她扶回墨居請了醫女診治,不想却被家裡奴僕瞧見,引起了誤會,差點毀了人家的名節。」

  聽到這裡,老太爺眼睛亮了:「你這說的是你藏在房裡的那個姑娘?」

  「不是藏在房裡的。」江玄瑾耐心解釋,「是因爲她受傷了,所以暫時……」

  「爲父聽明白了。」老太爺笑著擺手,「就是因爲受傷了而被你藏在房裡的那個姑娘。」

  江玄瑾:「……」

  江崇也激動了:「這麽好的姑娘,還不帶來讓父親見一見?」

  「她就在外頭。」看一眼老太爺,江玄瑾想了想,問:「父親今日的藥可喝過了?」

  旁邊的管家笑著回答:「還沒有,在爐子上溫著呢。」

  「先端來。」

  「是。」

  「你還管什麽藥不藥的?」老太爺慈祥地道,「先讓人家進來!」

  說著,又朝還跪著的江崇擺手:「你也先起來。」

  江崇鬆了口氣,起身去旁邊的椅子裡坐下,默默揉著膝蓋。江玄瑾看管家將藥端來了,才對乘虛點了點頭。

  門外的李懷玉接到了讓她進去的傳話。抽出胳膊下的拐杖往靈秀手裡一塞,理了理衣裳便要走。

  「小姐!」靈秀擔憂地喊住她,「您脚不疼麽?」

  「疼。」懷玉老老實實地點頭,低聲道,「但忍這一會兒,你家小姐就能飛黃騰達,疼就疼吧!」

  說著,便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端莊地跨過了前堂的門檻。

  江老太爺和江崇都睜大眼盯著門口,須臾之間,就見一位翩翩佳人迎風而來,容色姣好,身姿曼妙。上前三步作福禮,禮數周到,架勢極足。

  「給老太爺請安,給將軍請安。」

  聲若黃鶯,無可挑剔。

  老太爺樂了,面兒上雖然還端著架子板著臉,眼裡却泛著光,上下將這姑娘打量一圈,很是滿意地點頭:「姑娘有禮了。」

  江崇乍一看也覺得這姑娘不錯,可是等走近幾步,他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怎麽瞧著……有點眼熟啊?

  「敢問這位姑娘,家住何處,是何姓氏啊?」沒察覺到江崇的不對勁,老太爺自顧自地問。

  李懷玉微笑,看了江玄瑾一眼。以眼神詢問:直說嗎?

  江玄瑾頓了頓,朝老太爺道:「父親,先把藥喝了吧,等會放凉了。」

  「不急不急。」老太爺擺手,一門心思都在面前這姑娘身上,覺得她的家世要是也合適,他這藥就不用喝了,身體起碼得好上幾個月!

  猶豫片刻,懷玉屈膝道:「小女家住長安官道旁,姓白,名珠璣。」

  聽見長安官道,江老太爺還高興了一下,心想定是個富貴人家的,配得上,配得上!然而再聽見後半截,他沉默了。

  長久的沉默。

  「父親?」江玄瑾疑惑地喚他一聲。

  老太爺捏著龍頭杖一動不動,旁邊的江崇却是嚇得直接站了起來:「怪不得眼熟呢,竟是白四小姐!」

  懷玉笑著朝他又行一禮。

  江崇看著她,心情很是複雜,扭頭朝自家父親道:「您瞧,我就說白四小姐懂規矩得很,儀態也大方,您還不信。不過我是當真沒想到,於三弟有救命之恩的人,竟是白四小姐!」

  說著,看一眼老太爺那平靜的神色,忍不住贊嘆一句:「父親真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遇見這等事也不覺得驚訝。」

  他都被嚇著了。

  江老太爺定定地看了李懷玉許久,終於咳嗽了一聲,嘴巴張了張,囁嚅了句什麽。

  管家傾耳去聽,以爲他有什麽私密的吩咐,誰知道凑近了聽見的是:「把……把藥給我端來!」

  連忙把藥碗放進他手裡,管家驚慌地替他順氣:「您慢點喝!」

  老太爺咕嚕幾口灌下藥,總算是能喘兩口氣了,咳嗽著看了看面前這姑娘,又看了看江玄瑾:「你想娶的,是白四小姐?」

  「父親明鑒。」江玄瑾道,「我想娶的是於我有救命之恩的人,而這個人,恰好是白四小姐而已。」

  也就是說,他不是有意要攪進白家的渾水裡,這都是緣分啊!

  「既然如此,你昨日爲何又會極力促成白四小姐與焱兒的婚事?」老太爺急得直杵拐杖,「這不是荒唐嗎!」

  「此事有所誤會。」江玄瑾垂眸,又開始瞎編。

  「之前之所以促成那婚事,當真是爲了大嫂的遺願,幷且當時我不知道她是白家四小姐。直到後來長輩們將婚事定下,我回去感嘆了一句,她才想起告訴我她的身份。」

  一聽這話,老太爺立馬將矛頭對準了李懷玉:「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你還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成?分明與焱兒有婚約,何以又來牽扯玄瑾?」

  李懷玉暗自咬牙,心想紫陽君不厚道啊。竟然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的,鍋全讓她背了!

  不就是比撒謊麽?他這點本事都是她教的,還能怕了他不成?

  鼻子一吸,眼眶一紅,她啞聲開口:「老太爺明鑒啊!小女痴傻三年,前些日子剛痊愈,很多事情不記得。初遇紫陽君,當真是沒認出他來。昨日府上再遇,本是不願再糾纏,誰知道君上竟拉著小女不放,深情款款地說要報答小女救命之恩。本是想立馬說清楚,奈何君上事務纏身,急匆匆地就走了。小女不得已,只能等他空閒下來,才禀明實情。」

  說著,委屈不已:「小女何種身份,哪裡敢高攀君上?在來之前,小女都不知道君上有娶了小女的心思。眼下知道了,自然是不敢應下的!」

  她這麽一說,老太爺的眉頭就鬆了鬆,再看看這真誠而凄楚的表情,心裡也跟著鬆動了。

  白家四女兒一直是不受人待見的,母親早逝,在白府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如今婚事還被她二姐奪了,又受了傷,孤苦伶仃的,實在可憐。

  想了想。他又看向江玄瑾:「你也是,怎麽能不提前問清楚呢?」

  江玄瑾:「……」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他這剛會撒謊的小門生,完全敵不過她那撒謊界的老鼻祖。

  「也不怪君上。」旁邊這人越說還越來勁,捏著帕子擦著眼角道,「他位高權重,事務繁忙,也就逮著空能與小女戲言兩句,哪裡當真有空聽小女肺腑之言呢?方才說要娶小女的話也多半只是一時興起,想給他昨晚的行爲一個交代。」

  說著,又側過頭來,臉上惱怒又嬌羞,丹唇半啓:「君上不必給小女什麽交代,昨晚的事情是意外,小女斷不會因此糾纏不休。」

  昨晚?意外?

  一聽這些個詞兒,老太爺呼吸又是一窒,顫顫巍巍地朝管家伸手:「再給我盛碗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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