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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39章
第39章 大婚 帶1450鑽石加更

  鞭炮炸出來的烟霧彌漫了整個白府大門,衆人捂著耳朵看著,却見那白霧中邁出了一隻脚,然後冒出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

  白府家奴?一看這人的衣裳,白梁氏很納悶,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家奴從正門出來?

  然而,下一瞬,她就瞧見了那家奴肩上扛著的擔子。

  「嘿!還有呢!」數數的人眼尖瞧見了後頭的東西,拍著大腿笑起來,「就說怎麽可能只給十四擔嫁妝!」

  兩個家奴一前一後,抬著紅綢蓋著的嫁妝擔子就往外走。以他們開頭,後頭還跟了一連串的家奴,都兩兩成行抬著嫁妝,提步去追前頭的迎親隊伍。

  「十五!十六!十七!……」數嫁妝的聲音跟著又響了起來。

  白梁氏愕然,迎上白璇璣的眼神,連忙搖頭小聲道:「我藏好了的呀,他們不可能找得到!」

  「東西都在眼前了,還說什麽不可能?」白劉氏嗔怪。

  白璇璣皺了眉,看著那一擔擔的嫁妝被抬出去,心口直發疼。

  這可都是她的東西啊……

  然而,疼著疼著,她覺得不對勁了。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怎麽後頭還有啊?」

  白孟氏給她準備的嫁妝就只有二十六擔,眼下這府裡往外越抬越多,竟像是沒個完了。

  「怎麽回事?」

  別說她們了,前頭走著的靈秀回頭一看也傻了眼,低聲連連喊:「小姐!小姐!」

  轎子裡啃著蘋果的懷玉口齒不清地應:「怎麽了?」

  「後頭……後頭突然多出來好多嫁妝啊,三十五……三十六!三十六擔!跟江府的聘禮一樣了!」

  一口氣沒順好,懷玉差點被蘋果噎死,咳嗽兩聲有點意外地問:「你確定你沒數錯?」

  「不止奴婢在數,大家都數著呢!三十六擔,一擔也不少!」靈秀激動不已。

  懷玉有點茫然,心想白德重那老頭子難不成舐犢之心大發,替她補了嫁妝?可是不可能啊,他今日忙著迎賓客,哪來的閒暇管這些事情?

  紅彤彤的嫁妝跟在迎親隊伍的最後,綿延了半條街。圍觀的人嘖嘖稱奇,直道那白四小姐好福氣,婆家看重不說,娘家也疼愛。這麽多的嫁妝帶過去,以後誰敢輕她半分?

  江玄瑾策馬走在最前頭。沒聽四周人在議論什麽,只覺得實在太吵。

  要不是逼不得己,他才不會騎馬游街。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人,看著煩躁極了。更煩躁的是這些人都還對他指指點點的,雖說應該都是在誇他,但他絲毫不覺得高興。

  到底是誰規定新郎必須迎親的?

  心情不好,江新郎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不僅不笑,一張臉還越來越陰沉,搞得最後百姓們都猜:君上難道是被逼婚的?

  乘虛很想提醒自家主子,這是成親,不是奔喪!人是他自己决定要娶的,就算不喜歡笑,好歹也表現得高興點啊!

  可是,一靠近他身邊,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凉意,乘虛打了個哆嗦,沒出息地把準備好的話全咽了回去。

  多年的侍奉經驗告訴他,主子生氣的時候,還是別去招惹來得好……

  於是,江玄瑾就獨自生著悶氣,從白府門口一路氣到江家,渾身氣息暴躁得喜娘都不敢給他遞同心結。

  「怎麽啦?」感覺到落轎了,外頭却半晌也沒動靜,懷玉忍不住小聲問了問。

  靈秀不安地回答她:「奴婢也不清楚……君上好端端的,突然就不高興了,眼下站在江府門口,沒人敢靠近。」

  又生氣?李懷玉一楞,接著就忍不住笑了:「他可真是個小公主啊!」

  這麽壞的脾氣,比她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靈秀一聽她這話就嚇得一個趔趄,扶著轎子小聲道:「您可仔細些,叫君上聽見就不好了!」

  「慌什麽啊?」懷玉道,「他又不吃人。」

  這話剛落音,江玄瑾就沉著臉往轎子這邊來了。

  靈秀被他這渾身的戾氣嚇得連連後退,抖著嗓子喃喃道:「也不一定啊……」

  懷玉正想問什麽叫不一定,結果就聽得花轎的簾子「刷」地被人掀開。

  「拿著。」有人凶巴巴地把同心結塞到她手裡。

  懷玉下意識地接住,感覺到他的暴躁,壞心一起,倏地一用力,反將他半個身子拉進了花轎。

  「你……」江玄瑾愕然,伸手在轎門上,眉頭緊皺。

  笑嘻嘻地將蓋頭掀起半個角,她睨著他道:「氣什麽呀?」

  面簾搖晃,擋不住她一雙水光瀲灩的眼,這樣帶笑瞧著他,似花開春風,又似雲藏皓月。瞬間將外頭的嘈雜壓了個乾淨。

  暴躁的氣息突然就褪了一點下去,江玄瑾板著臉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還是悶聲悶氣地道:「人太多了。」

  太多了,又全盯著他看,吵得要命,很不舒服。

  這語氣,活像是小公主在撒嬌。

  懷玉聽得這叫一個心軟啊,拉著他的手就哄:「你忍一忍好不好?等禮行完,我給你剝橘子吃!」

  「不要。」

  「哎呀,你聽話嘛。」她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柔聲道,「外頭的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天仙下凡,你大發慈悲,讓他們開開眼。要是覺得吵了,就當他們在誦佛經!」

  江玄瑾一聽,認真地皺著眉頭思考起來。

  外頭等著的喜娘見新娘子半晌不出來,哆哆嗦嗦地上前喊了一聲:「吉時到了。」

  喊完,連忙退開三大步,生怕紫陽君回過頭來衝她發火。

  然而,轎子裡的人抽身出來的時候,臉色竟然平和了下來,像是清風吹散了烏雲,一身戾氣盡消。

  衆人愕然,接著就見他扯著同心結將蓋著蓋頭的新娘子牽出了轎子。新娘子身段苗條,一身花開富貴幷蒂蓮的嫁衣好看極了,惹得四周的人嘰嘰喳喳地又贊嘆起來。

  李懷玉低頭就對江玄瑾道:「這是在背《觀音經》呢。」

  「瞎扯。」

  「你別不信,聽聽這嗡嗡嗡的聲音,像不像觀音經第一段兒?」

  「閉嘴!」

  懷玉委屈巴巴的隔著蓋頭道:「我安慰你,你爲什麽反過來凶我?」

  沒理會她,江玄瑾牽著她就往江府裡頭走。懷玉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爲他還在生氣,一路上便喃喃不休地繼續小聲哄他。

  然而乘虛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他家主子從牽上同心結開始心情就緩和了,雖然依舊板著臉,但眼裡也算有了喜氣。可他偏不跟白四小姐說,就任由她低聲下氣地說好話。

  無耻,太無耻了!

  然而,更無耻的還在後頭。

  江小公主掃了一眼門前的火盆,很是不耐煩地道:「不想跨。」

  懷玉哭笑不得地道:「這還能不想的?是規矩呀。」

  「跨了又沒有好處。」

  好處?懷玉頂著鳳冠和蓋頭想了一會兒,小聲問:「你想要什麽好處啊?」

  旁邊的人沉默片刻,悶聲說了一句:「算你欠我的。」然後便跨過了火盆。

  懷玉這叫一個感激涕零啊,在喜娘的幫助下跟著跨過去,跟上他便想說多謝。

  但是,話到嘴邊,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反應了一會兒之後大怒:「這是咱倆都得行的禮,我爲什麽要給你好處?」

  江玄瑾頭也不回地道:「你答應了。」

  「那是你詐我啊!」

  「你答應了。」

  「……」

  李懷玉覺得,男人真是不能寵,一寵就容易扶搖直上九萬里,天高無頂海無際。

  江府的宴席擺得極其壯觀,從前庭一直到正堂,架勢比之前江小少爺的生辰宴會大得多。巳時一過,席位上都漸漸坐上了人,但白家娘家席上始終只有零散的幾個影子。

  剛開始還沒人說什麽。畢竟時辰還早,娘家人趕過來許是要慢些。但新人已經抵府,各處都要坐滿了的時候,有人注意到了不對。

  「白家的人呢?那麽多張桌子,怎麽連一張都沒坐滿?」

  「這怎麽回事?是不是還在外頭陪著新娘子呢?」

  「沒有,我從外頭看了過來,新娘子身邊只有喜娘。」

  議論之聲四起,轟轟亂亂響成一片,比方才外頭圍觀的百姓還吵。

  江玄瑾掃一眼右側的娘家席,眉頭微皺。

  懷玉自然也聽見了,但她早就料到會如此,所以很是平靜:「他們念的是觀音經的第二段,你別在意。」

  還叫他別在意?江玄瑾有些惱,側頭便問身邊的乘虛:「怎麽回事?」

  乘虛小聲答:「白御史在白府招待賓客,其餘的人……倒也有請過,說是來得晚些。」

  白孟氏等人說過不來,但畢竟是大門婚事,做得太難看也不好,於是她們就磨磨蹭蹭地跟在後頭,打算最後再慢悠悠地進去落座。

  這樣算不得他們不給江府顔面,但對新娘子就算是十足的怠慢輕視。

  懷玉嘆了口氣,小聲嘀咕:「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今日會有很多的意外。」

  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的娘家人就沒幾個盼著她好的,平時拿她沒轍,好不容易抓著個機會,可不就得趕緊給她點顔色看看嗎?

  江玄瑾盯著那幾處空席,想了一會兒,揮手把正在忙碌的管家給招了過來。正待吩咐點什麽,就聽得門外一陣騷動。

  懷玉蓋著蓋頭看不見,只感覺周圍的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忍不住小聲問:「怎麽啦?」

  靈秀結結巴巴地道:「陸……陸掌櫃來了。」

  哦,陸景行啊,懷玉微微點頭,又有點不明所以:「他不該來嗎?」

  「該是該,但……」

  咽了口唾沫,靈秀沒敢說下去。

  江府門口,陸景行著一身湛藍錦袍,執一把南陽玉扇,笑眯眯地看著新娘的方向跨進門來,一雙鳳眼裡眼波橫陳,端的是風流多情。他在前頭站定,身後十個英挺男子隨之在後頭排開,氣勢之足,嚇得家奴們紛紛戒備。

  乘虛下意識地就攔在了自家主子面前。

  江玄瑾冷冷地睨著他:「陸掌櫃這是何意?」

  抬步走過來,陸景行合了摺扇便道:「來吃喜酒罷了,各位爲何這般緊張?」

  廢話,這一副要來搶親的模樣,擱誰誰不緊張啊?

  江玄瑾皺眉,掃一眼他身後那些人,沉聲開口:「若是客,當迎。若是賊,當清。」

  後頭那些人,個個都是他上回放走的賊。

  「哦?」鳳眼一瞥,陸景行笑了,「那敢問君上,若是娘家人,當如何啊?」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李懷玉聽得有點意外,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娘家人,他們可不是她的娘家人麽?真正的娘家人啊!

  本還疑惑嫁妝怎麽突然多了,眼下見著陸景行也就能想得明白。這個嘴上說不給她賀禮的人,原來老早就給她準備好了,甚至一發現她有難,立馬就替她解决了難題。

  這人還真是……

  暗駡兩句,她有點感動,正想讓江玄瑾放行,結果門外接著又是一陣騷動。

  「來遲了來遲了!」韓霄的嗓門一向極大,不用看都知道是怎個風風火火的模樣,進門來便朝四周的人拱手,「真是對不住!路上耽擱了片刻!」

  雲嵐清跟在他後頭進來,沒好氣地踹他一脚:「你大呼小叫個什麽?本來可以偷摸著溜進去,眼下人全被你叫過來了!」

  被踹得一個趔趄,韓霄回頭就道:「娘家人吃喜酒,誰說要偷偷摸摸的?」

  「你……」

  眼瞧著要吵起來了,門外却又進來個人。

  「都吵什麽?」他皺眉呵斥一聲,韓霄和雲嵐清頓時老實了。

  整了整衣擺,徐仙大步上前,朝著江玄瑾就拱了拱手:「我等來遲,還請君上恕罪。」

  方才還吵鬧不休的前庭。因爲這幾個人的到來,瞬間鴉雀無聲。連江老太爺在前堂裡聽得消息都驚了驚,連忙打發江深出來看是怎麽回事。

  京都首商陸景行、兩朝重臣韓霄、朝廷新貴雲嵐清、驃騎將軍徐仙……這些人同時出現,是要幹什麽?

  江深跑出來看見江玄瑾皺著眉不說話,連忙上前替他還禮:「各位一路辛苦,先入席吧?」

  徐仙頷首:「多謝。」

  禮行罷,帶著這一群人就徑直往娘家席走。

  衆人看得愕然,滿院子的腦袋都跟著他們走的方向轉,看他們當真在娘家席上坐下,庭院裡「轟」地一聲就炸開了。

  「怎麽回事?這些人什麽時候成了白四小姐的娘家人?」

  「坐錯位子了吧?」

  「也沒聽說徐大將軍跟白府有交情啊……」

  江深也覺得驚奇,連忙問旁邊蓋著蓋頭的新娘子:「都是你請來的?」

  懷玉正想回答,江玄瑾就冷冷地道:「新婦不言。」

  爲了保持端莊的形象,新娘子在禮堂上是不能說話的。

  江深嘴角抽了抽:「你當我方才沒看見你在跟她說話?」明明自己就跟她說得很開心啊!憑啥他就不能問一句了?

  江玄瑾不答,牽過同心結就拉著人繼續往裡走,一副「我不要跟你講道理」的態度。

  江深瞪著他的背影,氣得笑了出來,抓著乘虛就問:「你家主子的脾氣怎麽越來越怪了?」

  乘虛滿臉唏噓地答:「被人寵的。」

  仗著有白四小姐哄,這位爺眼瞧著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周圍的人都發現了這一點,偏生他自己還不覺得。

  唉。

  時辰到了。新人開始過禮。李懷玉頂著蓋頭一步步地跟著江玄瑾走,路過娘家席,稍微頓了頓。

  先前還空蕩蕩的席位,眼下已經是人聲鼎沸,韓霄在說話,雲嵐清也在說話,徐仙和陸景行在笑,就梧等人的聲音小,被他們完全蓋了過去。

  她蓋著蓋頭看不見,但聽著這些動靜,心裡突然就覺得很踏實。

  白府庶女怎麽了?無依無靠又怎麽了?只要有這群人在,她的底氣就在!

  挺直腰杆,李懷玉氣勢如虹地提著裙擺跨進了正堂。

  要行拜堂禮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上前跪下。然而旁邊的喜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笑著道:「先等等!」

  還等什麽啊?她都餓半天了,就啃了一個蘋果,還不趕緊行完禮回屋去吃東西?懷玉很怨念,肚子「咕」地叫了一聲,叫得挺響亮。

  然而。四周突然響起一片更響亮的聲音,咚咚咚呯呯呯,像是所有人都齊齊跪下去了一般,瞬間將她肚子裡的聲音壓了下去。

  懷玉一楞,心裡突然一動。

  這是……有誰來了嗎?

  大堂門口,李懷麟一身黃色常服,帶著侍衛和太監笑眯眯地朝江玄瑾頷首。他的四周,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江玄瑾恭敬地朝他還禮,順帶看了喜娘一眼。喜娘會意,立馬喊:「一拜天地——」

  身子被人往前攙了攙,懷玉心口發緊,捏著同心結,緩緩朝門口跪拜了下去。

  李懷麟粲然一笑,倒是沒多看她,先朝裡頭的江老太爺做了個恭喜的手勢,再讓人遞去一張禮單給江玄瑾,然後便匆忙起駕離開。

  他一走,所有人便鬆了一大口氣,各自起身。

  李懷玉仍舊回不過神。呆呆地被引著行接下來的禮,蓋頭蓋著的臉上滿是傻笑。

  誰說老天待她不公?瞧瞧她運氣有多好,成一次親,該來的全都來了。雖說懷麟不認得她,外頭桌上那些人也未必全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覺得很圓滿,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愉悅!

  後頭還做了什麽,懷玉統統不記得了,一直神游天外。直到江玄瑾死死抓住她的手,她才驚得六神歸位。

  「哈哈哈,堂堂紫陽君,還要靠夫人來護著不成?」江深陰陽怪氣地道,「甭拽了,沒用,她要去洞房,你要去酒桌。」

  「我不想喝酒。」江玄瑾皺緊了眉。

  「由得你不想?」江崇也搖頭,「這是規矩。」

  到底是誰吃飽了沒事幹定這麽多成親的規矩的?江玄瑾很氣,抓著她的手,又急又惱地道:「幫我!」

  李懷玉樂了:「你不會喝酒?」

  「……不是不會,是不想。」

  「就是不會才不想吧?」懷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江玄瑾沉默。

  就在這沉默的片刻裡。江深和江崇一人一隻胳膊,將他架起來就往酒桌的方向推。懷玉側了側耳朵,就聽得那頭陸景行笑得陰陽怪氣的:

  「君上您可來了,咱們這娘家人都等著您敬酒呢!」

  江玄瑾臉色很難看,被按在娘家席,想反抗,但身後是自家習武的大哥,想橫眉,面前則是完全不要臉不怕他的陸景行。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就梧拿了酒杯就塞進了他手裡:「這杯酒我敬你,多謝不殺之恩。」

  「這杯酒算下官賠罪。」韓霄也塞了杯酒進他手裡,「先前對君上不够恭敬,是下官衝動。」

  雲嵐清端著酒放在了他面前:「祝君上與新夫人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江玄瑾:「……」

  李懷玉一進洞房就找了地方坐下,吭哧吭哧地偷吃起桌上的東西來。靈秀瞧著,挨個往旁邊的喜娘袖子裡塞了銀錢,於是一時間也沒人攔著她。

  吃飽喝足,她抹抹嘴正想鬆口氣呢,外頭乘虛就跑了進來,一臉焦急地道:「快來些人幫幫忙!」

  屋子裡的喜娘聞言,紛紛放下手裡的東西往外走。懷玉好奇地伸著脖子看了看:「怎麽了?」

  靈秀跟著出去打聽,沒一會兒就皺著臉回來:「主子,君上在門口。」

  「咦,這麽快就喝完酒了?」懷玉很驚訝,按理說新郎喝酒怎麽也得喝半個時辰,更何况外頭有陸景行他們那群酒場高手,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

  好奇地提著裙子到門口,她抬眼就瞧見了對面朱漆紅柱上靠著的江玄瑾。

  他垂著眼靠在那兒,薄唇抿著,周身氣息冰冷。旁邊的喜娘想扶他一把,猶豫半晌,還是沒敢伸手。

  「夫人。」乘虛改了口,恭敬地朝她行禮,「您看這……」

  雖然有點不敢置信,但是懷玉還是隔著面簾問了一句:「醉了?」

  乘虛表情凝重地點頭。

  很是稀奇地眨眨眼,懷玉提著裙子走過去,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手倏地就被抓住,死死地扣著。江玄瑾抬眼看她,眼裡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的,像高山間下了一場雨。

  「又不高興呀?」她失笑,「你今天怎麽總是不高興?」

  「你不幫我。」他悶聲開口。

  「嗯?」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懷玉無辜地道,「我幫不了你啊,總不能我替你去喝酒吧?」

  「你不幫我。」眉頭皺起來,他生氣地重複。

  「好好好,我錯啦!」空著的手舉過頭,懷玉拉著他往屋子裡走,「先進來再說。」

  旁邊的喜娘看得目瞪口呆,靈秀和乘虛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房門被關上,他們才紛紛回神,連忙上去喊:「夫人,還沒行完洞房禮呢!」

  門打開一條縫,李懷玉伸手往門檻上一撑,痞裡痞氣地問:「洞房禮?等會把裡面那位爺再惹急了,你們誰來哄?」

  「可是……」喜娘很爲難。

  懷玉擺手:「放心吧,不就是合巹酒之類的?我自己搞定,你們別給我添亂就成。」

  說完,「呯」地一聲又關上了房門,留屋外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江玄瑾坐在床邊猶自生著悶氣,懷玉取了蓋頭和鳳冠,在旁邊的水盆裡擰了一把帕子來給他擦臉。

  他皺眉想躲,懷玉一爪子就將他下巴給捏穩了,然後溫溫柔柔地道:「別動呀,擦擦會舒服點。」

  他瞪她,她也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問:「喝了多少啊?兩杯?」

  「……」他不吭聲,眼神凉凉的,薄唇又抿得有點委屈。

  這模樣可當真是……任何人瞧見都得心軟得一塌糊塗啊!懷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別生氣啦!下次誰再讓你喝酒,我一定幫你攔著。」

  不領情地揮開她的手,他揉了揉額角,像是有點難受,轉身就想躺去床上。

  「哎哎,等會!」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懷玉道:「合巹酒還沒喝呢!」

  又是酒,江玄瑾一聽就直搖頭,很是生氣地把自己往被子裡一埋。

  懷玉「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扯住被子道:「你總不能外裳都不脫就這麽睡呀。」

  喜服本就厚重。他倆這衣裳上綉的金綫都不少,真這樣睡,非給硌死不可。

  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江玄瑾惱了,坐起來抱著被子看著她,滿眼都是不高興。

  「怎麽樣你才會閉嘴。」他問。

  眼珠子一轉,懷玉笑嘻嘻地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你猜?」

  一臉調笑之意,活像是闖了人家閨房的臭流氓,還是專門等著人家惱羞成怒駡她一句的那種。

  然而,這次江玄瑾沒開口駡她,一雙墨瞳靜靜地盯了她一會兒,突然就伸手勾住她的後頸,將她整個人扯到了自己面前。

  「?!」懷玉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這人就低下頭來,薄唇一張,將她的唇封了個嚴嚴實實。

  酒香混著他身上的梵香,霎時盈滿她的鼻息。

  懷玉怔住了,傻楞楞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半晌也沒回過神。

  江玄瑾是想好好嚇唬嚇唬她的。畢竟這人總是戲弄他,真當他什麽也不敢做?

  然而,當真吻上來的時候,他也有點走神。

  她的唇冰凉,有點像他小時候最愛吃的凉糕,軟軟的,甜甜的。一碰即收還好,當真在上頭輾轉流連,他有些收不住。

  胸腔裡的東西越跳越快,他微微鬆開她,輕喘一口灼氣,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又再度吻上去。

  李懷玉有點臉紅,雖然平時調戲這人習慣了,親啊抱啊的也不覺得有什麽。但眼下,情况好像有點不一樣。

  眼前這人雙眼迷蒙,呼吸灼熱,完全沒了平日裡的冷靜。輾轉厮磨著她的唇,怎麽也不肯停下來。

  有點喘不過氣,懷玉伸手就想推開他。

  然而。手還沒伸到他胸口就被抓住了,他皺眉,拉著她的手反扣在她背後,借力給她的腰,將她好生托穩,然後低頭就繼續與她糾纏。

  「喂……」她掙扎,「够了吧?」

  「不够。」他的回答悶悶的,帶了兩分火氣。

  明明先調戲人的是她,明明每次主動招惹他的也是她,爲什麽現在她反而要推開他?

  罪無可赦。

  怒意一起,他張嘴就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懷玉痛得立馬掙開,捂著脖子就瞪他,「你屬狗的?」

  冷哼一聲,江玄瑾脫了外袍往地上一扔,扯過被子就躺了下去。

  背影看著氣呼呼的。

  懷玉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的脖子,等沒那麽疼了,才好笑地伸手戳了戳他:「是你咬了我,你爲什麽還生氣啊?」

  江玄瑾沒理她。

  懷玉想了想,蹭去他背後,伸手輕輕拍著他。一邊拍一邊給他哼《春日宴》: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常相見。

  當初唱這首詞的時候,還沒想過兩個人能成親,如今聽來倒是應景,以後的每一載,當真都是要與他常相見了。

  懷玉笑了笑,輕輕哼著尾調,手上的力道越發輕柔。

  江玄瑾很想睜著眼睛繼續生氣,然而他頭實在太暈,加上這人唱得軟綿綿的,於是沒能抵抗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黑了。

  屋子裡燭光明亮,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他皺眉掃了一圈,沒看見人。

  起身披衣開門,他喊了一聲:「乘虛。」

  乘虛沒出來,來應的倒是禦風,恭敬地朝他拱手:「主子您醒了。」

  「人呢?」他問。

  禦風頓了頓。道:「乘虛在後院。」

  「……不是問他。」

  「夫人也在後院。」

  這個時辰了,在後院幹什麽?江玄瑾不解,抬步就過去找人。

  李懷玉正和乘虛蹲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嘀咕,冷不防覺得背後一凉,接著就聽見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儀態?」

  「哇!」嚇得直接跳了起來,懷玉回頭怒視他,「你又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乘虛立馬起身行禮:「主子。」

  臉色不太好地看他一眼,江玄瑾道:「該用膳了。」

  「晚膳不是放在你桌上了?」懷玉疑惑。

  「你用過了?」

  「當然啊,你睡了那麽久,早過了晚膳的時辰了。」懷玉道。

  四周的空氣突然僵住。

  察覺到有點不對勁,李懷玉眨眨眼,問他:「你是不是想讓我和你一起用晚膳?」

  「沒有。」

  「那你臉色爲什麽又這麽差?」

  「餓的。」

  吐完這兩個字,江玄瑾轉身就走。

  懷玉咋舌,看著他的背影對乘虛道:「你別學你家主子,這樣口是心非很難娶到媳婦兒的。」

  乘虛納悶地看了看她身上的喜服。

  微微一噎,懷玉嘆息:「我不一樣,我把他當媳婦兒。」

  說著,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媳婦兒你等等我!」

  主屋裡。

  江玄瑾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這人狼吞虎咽,問她:「是誰說已經用過晚膳了?」

  懷玉撕了一口鶏肉入肚。一本正經地道:「我是用過了啊,但一看見你,就又餓了。大概是那個什麽吧,對,秀色可餐!」

  看了看她這儀態,江玄瑾搖頭:「白府沒有教過你該怎麽吃飯?」

  「吃飯還用人教?」她一臉錯愕。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道:「不是吃飯要人教,是吃飯的規矩。我同你說話都放了筷子,你爲什麽要嚼著鶏腿?」

  食不言,要說話就得停筷消食,這是江家家規。

  懷玉垮了臉:「咱倆不是夫妻嗎?都是夫妻了在一起還要注意這些?」

  「你以爲呢?」

  「好好好。」她嘆息,「那我明兒就開始學江家的規矩。」

  這話江玄瑾也只是隨便聽聽,讓眼前這個混世魔王去學規矩,還不如讓池子裡的魚學走路呢。

  用過晚膳,靈秀給他們鋪床,乘虛則在旁邊禀告一些瑣事。

  今日來赴宴的人多,送的賀禮也多,光是禮單就有厚厚的一叠,需要主子過目。

  江玄瑾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隨手就塞給了李懷玉。

  懷玉翻開看了看。發現這紫陽君也是真得人心,朝中光是來赴宴的大小官員就有百餘人,隨便一掃都是個眼熟的名字。

  易泱。

  伸手在這名字上點了點,懷玉眼神微動。

  虎賁中郎將易泱,就是當初負責護她靈柩的那個人。那人曾經在飛雲宮當過差,與她幷沒有什麽大過節,也不算親厚。

  但是有一點,其餘人可能都不認得今日坐在娘家席上的就梧等人,這個人肯定是認得的。

  今日丹陽麾下三大餘孽齊聚,加上一個丹陽摯友陸景行,再凑上一堆昔日的飛雲宮面首,不明白的人看著只會覺得陣勢大,可一旦被明眼人看見……

  她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人。

  江玄瑾坐在軟榻上看著書,察覺到她的目光,疑惑地側過頭來:「怎麽?」

  咧了咧嘴,懷玉朝他一笑:「沒什麽,就是想看看你。」

  瞪她一眼,江玄瑾低頭就繼續看書,不再理會她。

  靈秀從內室出來,紅著臉朝他們行禮:「床鋪好了。兩位主子早些休息。」

  說罷,還將案幾上的龍鳳燭給點亮了。

  一看見這東西,李懷玉樂了,拍手就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快別看書了!」

  江玄瑾一頓,頗爲戒備地看她一眼。

  「你這眼神是什麽意思?」懷玉挑眉,接著就撲過去控訴似的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今兒獸性大發的人不是我吧?」

  一看那牙印,江玄瑾有些心虛,別開頭道:「晌午是我喝醉了。」

  「喝醉了就可以不認帳?」懷玉一捂衣襟,眼神霎時凄楚,「你這個禽獸!」

  江玄瑾:「……」

  合了書放下,他揉著眉心道:「我之前就說過,與你成親是逼不得已,故而婚後你我也可各不相干。」

  微微一怔,懷玉站直了身子,皺眉看著他:「時至今日,你還是覺得我們成親是逼不得已,婚後要各不相干?」

  難道他送她嫁衣的時候、替她出頭的時候、親她吻她的時候,沒有半點真心?

  她的語氣聽著像是傷了心,江玄瑾微微一僵,抬頭看過去。

  面前這人眉毛倒竪,伸手叉腰,一副很生氣的模樣,那雙水靈靈的杏眼裡有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就等他一個回答,好决定讓它徹底滅還是徹底亮。

  他有些遲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

  李懷玉沒耐心得很,他半晌不說,她也就垂了眼,點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江玄瑾皺眉。

  沒再看他,懷玉轉身,去衣櫃裡找了床被子出來往軟榻上一放,然後將他扯起來,往內室裡一推。

  「你想要各不相干,那我們就各不相干,你睡裡面,我睡外面,明日一早我就去收拾自己的房間。」

  面無表情地說完,她將隔斷處的珠簾一放,嘩啦一聲響,然後轉身就沒再看他,徑直去軟榻上理被子。

  江玄瑾站在原地看著她,有點手足無措。

  這個人平時都是對他笑嘻嘻的,任憑他怎麽發脾氣,都哄著他、讓著他。可一旦生起氣來,她就完全對他不管不顧了,連看也不多看他一眼。

  像是隨時都會放弃他一般。

  抿唇站了一會兒,江玄瑾伸手掀開了珠簾。

  李懷玉動作極快,已經鋪好床在外頭睡下了,聽見聲音也沒動。

  他走到她身邊,撑著軟榻的邊兒緩緩低下身來,悶聲道:「你還欠我一個好處沒還。」

  眉心跳了跳,懷玉咬牙睜眼:「你也真好意思提?」

  「憑本事得來的好處,爲什麽不好意思提?」他道,「你想賴帳?」

  「我又不是君子,爲什麽不能賴帳?」懷玉冷哼,「我就賴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這副潑皮無賴樣,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

  搖搖頭,他把軟榻上的被子一卷,將她裹好,一把抱了起來。

  「幹什麽!」她惱怒地掙扎。

  「你能賴帳,我也能賴帳。」一步步往內室裡走,江玄瑾道,「方才我說的話,你權當沒聽過。」

  還能這樣的?李懷玉氣笑了:「我明日就去告訴別人,紫陽君出爾反爾,自食其言!」

  「只管去。」走到床邊將她放下,他道,「但凡有一個人信你,我把外頭牌匾上的『江府』改成『白府』。」

  「你無耻!」

  「承蒙夫人指教。」

  這話說得又快又順,幾乎是脫口而出。等意識到自己喊了什麽的時候,江玄瑾立馬把屋子裡的燈都吹滅了。

  李懷玉不生氣了,笑嘻嘻地伸手抱了他的胳膊道:「再喊一聲?」

  一片黑暗裡,紫陽君的臉色如何看不清楚,聲音倒是冷漠的:「休想。」

  「你這個人啊。」懷玉搖頭,嘆息一聲道。「也虧得是我,能忍得了你。就你這口是心非的性子,會氣死人的知不知道?心裡想什麽就說什麽嘛,我也不會笑話你,做什麽非要這般彆扭?」

  「給我買了東西就一定要說是爲了讓我開心,這樣我才會開心啊。想跟我在一起,就一定要說想,不然我肯定會難過啊。要是因爲什麽生氣了,也一定要告訴我原因,這樣兩個人才能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啊。」

  江玄瑾沉默地聽著,突然開口:「那之前,你與乘虛在後院做什麽?」

  這話問得她有點猝不及防,懷玉眨眨眼,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今晚上這麽陰陽怪氣的,是記恨這事兒呢?」

  「沒有。」他道,「隨便問問。」

  懷玉失笑,抓著被子道:「後院裡有塊土不錯,我想種棵樹,所以找乘虛來問問可不可以。」

  種樹?江玄瑾不解:「好端端的種什麽樹?」

  「你沒聽過江湖上劃地盤一說嗎?」懷玉道,「去一個地方。想把那地方變成自己的,就留個標記讓別人知道。我來你的地方,想把這裡變成我自己的,自然也要留個記號。」

  胡言亂語!

  他搖頭,很不以爲然,却也沒多說什麽。喜歡種樹就種吧,反正後院空地多。

  話說完了,空氣頓時安靜下來,作爲一個壓根沒認真聽教習嬤嬤教規矩的人,懷玉打了個呵欠,抱著旁邊這人的胳膊就閉了眼。

  江玄瑾沒閉,他微微側頭看著旁邊這人的輪廓,聽著她的呼吸聲。等她徹底睡熟了,便輕輕凑過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很久以前有人說,誰信這人的甜言蜜語誰是傻子。

  很久以後的現在,他像個傻子一樣,真的信了。

  這人待他這樣好,江玄瑾覺得,信了又何妨?她肯定不會捨得騙他的。

  第二天的清晨。新媳婦要去前堂敬茶。

  懷玉一大早就被拎了起來,梳洗打扮之後,半睜著眼跟在江玄瑾後頭走。

  爲了喝這口兒媳婦茶,江老太爺很早就在前堂裡坐著了,見他們進來,臉上一喜,旋即覺得不够威嚴,又連忙咳嗽兩聲將笑意壓下去,一本正經地杵著龍頭杖抬著下巴。

  江家有身份的人都在前堂或站或坐,人有點多,懷玉一眼掃過去沒認全,還是先跪下給老太爺磕頭。

  「兒媳婦給爹請安。」

  「給父親請安。」

  兩盞茶恭恭敬敬地遞上來,江老太爺綳不住了,嘴巴都要咧到了耳後根:「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接過茶,他感嘆道:「這比當初玄瑾封紫陽君還讓我高興!」

  這話也只有江家老太爺說得出來,看一眼身邊甚是無語的江玄瑾,懷玉失笑。

  敬完老太爺,旁邊的哥嫂叔伯也都是要挨個遞茶的。懷玉稀裡糊塗地跟著江玄瑾喊人、送茶、收紅包,規矩其實也未必全到位了。但滿屋子的人都對她笑盈盈的,看著她的目光裡始終帶著寬容和喜愛。

  這當然不是因爲她有多好,完全是因爲她嫁的是江家三少爺江玄瑾。能對她都溫和到這個地步,可以想像平時江小公主有多得寵。

  江府的氣氛很好,雖然人多,但完全沒有白府的勾心鬥角,前堂明亮通透,裡頭的人也個個正直坦蕩。懷玉在他們中間站著,突然覺得有點羡慕。

  「今日人都到齊了吧?」老太爺杵著拐杖問。

  江崇連忙出來道:「各房各院是都齊了,還差一個人……也馬上就到。」

  「怎的還會有人沒到?」老太爺皺了眉。

  江崇正待解釋,外頭却傳來家奴喜氣洋洋的聲音:「回來了!回來了!」

  誰回來了?李懷玉很納悶,順眼從大門看出去,就見一個人闊步而來,隨手將行李扔給家奴,朗聲道:「未及賀小叔大婚,侄兒趕回來領罪了!」

  丹頂的金冠,皂色的雲靴,赤紅色的雲紋腰帶將雪白的錦袍一收,勾勒出一副好身板。說話聲若擊缶,抬眼唇紅齒白。這般氣度非凡、龍章鳳姿。不是江家小少爺江焱又是誰?

  他走得極快,轉眼就到了正堂,一撩袍子先給老太爺叩首請安:「孫兒不孝,還請爺爺恕罪!」

  老太爺一看他來就橫了眉:「你也知道自己不孝?」

  「爺爺息怒,孫兒有話要說。」江焱抬頭,目光灼灼,「孫兒此番代小叔巡城,立下不少功勞,這一個多月幷未荒廢,還長進不少。」

  「你以爲這樣我就不會怪你逃婚了?」老太爺一拍桌子,「你可知你給家裡添了多大的麻煩!」

  肯定是知道有麻煩,所以才跑的嘛!江焱扁嘴,心虛地看向旁邊的小叔,拼命朝他使眼色:幫侄兒說句話啊!

  於是江玄瑾開口道:「父親息怒,焱兒此番立功也算是光宗耀祖,將功折過,可以不罰。」

  老太爺瞪他一眼:「你就知道偏袒他!」

  江玄瑾微笑:「隻這麽一個侄兒,不偏袒些怎麽行?他日夜兼程地趕路,就爲了回來賀我新婚,父親且饒他一回吧。」

  「對對對!」江焱應和,又嘆了口氣,「可惜還是沒趕及,晚了一日。」

  「也不算太晚。」江玄瑾道,「先見過你小嬸嬸。」

  一聽這話,江焱眼眸一亮,如獲大赦般起身,端了茶就往小叔旁邊站著的那人面前一送:

  「侄兒江焱,給小嬸嬸敬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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