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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65章
第65章 心疼我?

  江玄瑾和李懷玉沒走兩步就被這三個人堵住了,他們來得氣勢汹汹,可到他們跟前站著,相互看看,誰也沒先開口。

  讓他倆這樣凑成堆,怎麽開口?江崇思忖片刻,道:「三弟借一步說話。」

  江玄瑾看他們一眼:「想幹什麽?」

  「就是說兩句話罷了。」江焱瞥了旁邊兩眼,小聲道。

  看他們這顧忌她的模樣,李懷玉倒是大方:「那我就先回南院了。」

  「弟妹……不,殿下留步。」江深抬手道,「在下也有話想問殿下。」

  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懷玉朝旁邊作請。

  她跟江深過去了,江玄瑾也只得隨江崇和江焱去另一邊,看他們到底要問什麽。

  「殿下與三弟,不是該分開了嗎?」江深往石凳上一坐,撑著下巴吊兒郎當地道,「怎麽還跟沒事人似的在一起?」

  懷玉坐下,比他還吊兒郎當地答:「這個得去問你家三弟,他讓我來安撫老爺子的。」

  江深笑了:「在下一直覺得奇怪,白府那樣的門第,怎麽能教出白四小姐這樣隨性灑脫之人。如今真相大白,倒是說得通了,殿下與尋常人家的姑娘,還是大不相同的。」

  這二公子可不簡單,面對她,竟還能說出漂亮話來!懷玉勾唇,深深看他一眼,道:「都是明白人,二公子不妨有話直說。」

  點點頭,江深道:「那我就開門見山吧,殿下當初接近三弟,想必也是有所圖謀,目的可達到了?」

  這說得還真是够直接,懷玉摸了摸鼻尖,點頭道:「算是達到了吧。」

  「那殿下如今是什麽想法?」食指點了點面前的石桌,江深問。

  懷玉失笑:「還能有什麽想法?二公子難不成以爲我如今和紫陽君還能繼續過日子?我與他之間只剩一個青絲之事未結,別的再沒有了。」

  「哦?」江深挑眉,「好歹也有半年多的夫妻情誼,殿下當真半點不留戀?」

  已經半年多了啊。

  懷玉垂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疤。

  半年多不算短,可也不算長啊,沒能長到他們彼此死心塌地。也沒能長到心裡生出决絕的勇氣,陰謀算計、任何一樁往事揭開,都會讓他們不能在一起。

  這半年只是她做的一個夢而已,夢裡她可以不管不顧地和江玄瑾膩在一起,享受以前從未有過的溫存。可一朝夢醒,她就得接受事實:

  只要她是丹陽,江玄瑾就依舊像以前那般厭惡她。

  「丹陽……」寺廟另一邊,江崇連連嘆息,「你既然都知道了,何不讓她走?」

  江玄瑾背靠著朱紅的柱子,冷淡地道:「還有事沒做完。」

  「什麽事需要她來做?」江焱不解。

  秋風吹過指間,有一種流沙般的觸感,江玄瑾伸手接著穿堂而過的風,漫不經心地道:「很多。」

  江焱皺眉。有些焦躁地道:「小叔您這是在找藉口!侄兒真不明白她有哪裡好,爲何都這樣了,小叔還不肯放手?」

  他語氣很急,帶著股孩子氣的埋怨和憤怒,江玄瑾抬眼,看了看面前這個已經有自己下巴高的侄兒,輕聲問:「你真不知道她哪裡好?」

  很平靜的一個問句,落在江焱耳朵裡,却是叫他莫名心虛。

  「侄……侄兒沒看出她哪裡好。」眼神移向別處,江焱捏著拳頭道,「她借人身子蠱惑小叔,以前也是個作惡多端的大魔頭,是個壞人!」

  伸手拈了他肩上落葉,江玄瑾淡淡地道:「既然知道她是壞人,就別總看她了。若是跟著學壞了,倒讓大哥擔心。」

  江崇一楞,聽明白了這話其中含義,眼神一沉:「焱兒?」

  「我……我不是,我沒有!」江焱慌忙擺手,「之前讓人盯著她,是想找她的錯漏,好讓小叔早些看清她的真面目……」

  站直身子,江玄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焱咬唇,聲音漸低,最後直接閉了嘴。

  怎麽會被小叔察覺得?他想不明白,他表現得分明對江白氏很是厭惡抵觸,小叔怎麽會知道他的心思?

  人的感情除了愛恨,還有一種。叫惱。白珠璣是他錯過了的人,心裡多少都會有幾分不甘。看她與小叔感情日篤,看她每天都笑得明艶,江焱無措之下,就生出了惱意來。

  他喜歡挑她的毛病,喜歡挑撥她和小叔,但每次離害她受苦了,他心裡又難受得很。距離大概是五步,五步之外,他會冷眼相待,可跨進五步之內,他就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江府花園、躲藏之間撞見她的時候。

  心會跳很快。

  這種複雜的情緒,江焱不知道該怎麽排解,他也明白這不對,不是小叔教他的正道,可就是無法遏止。

  眼下,終於是被小叔揭穿了。

  臉上發燙,江焱再不敢吭聲。後頭的江崇神色也複雜,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同三弟說,但現在也沒心情了,朝他一拱手就道:「我先回去,與焱兒好生談談。」

  江玄瑾頷首,平靜地目送這兩人離開,視綫一轉,看向廟前的那處石桌。

  江深和李懷玉有說有笑的,神情一點也不嚴肅,仿佛是出來喝茶的友人,肆意地談天說地。

  「呔!《郎豺女豹賦》是你們這群人寫的?瞎編的功夫挺厲害啊!」

  「過獎過獎。」江深笑道,「實在是殿下與那陸掌櫃太有意思,足以載書載文。」

  「我與他有多少意思,全看你們一支筆。」懷玉勾唇,「人家的筆都用來選仕考功名,二公子是真的閒啊,竟用來寫這些子虛烏有的風月之事。」

  「殿下這是惱羞成怒?」

  「怒有點,惱羞倒是沒有。」懷玉道,「畢竟我臉皮厚,駡我的文章就算飄滿整個長安街,我的臉也不會紅一下。」

  江深一噎,拱手道:「殿下厲害。」

  「彼此彼此。」站起身,懷玉衝他笑得一臉坦蕩,「二公子與其管這管不了的閒事,不如好生陪陪令夫人吧,她好像受了委屈呢。」

  初釀受委屈?江深輕笑:「正常人家的姑娘,都很識大體,哄兩句便好。」

  看他一眼,李懷玉道:「你以爲哄兩句就好的姑娘,是識大體?」

  「殿下有何高見?」

  懷玉伸出食指痞裡痞氣地搖了搖:「別糟踐人的真心,會像我一樣遭報應的。」

  什麽識大體,不過是因爲喜歡你,若是不喜歡,任憑你怎麽哄,人家都是覺得無所謂的,還真當是自己手段厲害?

  江深顯然重點不在「糟蹋真心」上頭,而是眯眼道:「殿下遭什麽報應了?如今逃出生天,三弟還護著你,你可是安逸得很呐。」

  安逸?李懷玉嗤笑,回頭看了一眼。

  江玄瑾站在遠處望著這邊,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淡淡的,像是夾著細雪的寒風,瞧著就讓人遍體生寒。

  與這樣的紫陽君在一起,誰會安逸啊?他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念起舊仇,抽刀子往她心口扎呢。

  收回目光,懷玉道:「若是沒別的要說,我可就先走了。」

  「等等。」江深抿唇,「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請殿下答應。」

  「二公子請說。」

  深吸一口氣,江深道:「三弟救了你,必定會惹下大麻煩,若有後患。還請殿下務必放他一條生路。」

  身子僵了僵,懷玉低笑:「這不是應該的嗎?還說什麽請求。我丹陽再無耻,也不會恩將仇報。」

  「那在下就放心了。」江深頷首。

  看似相談甚歡,實則唇槍舌劍,李懷玉覺得有些乏,也沒同後頭的江玄瑾打招呼,徑直就朝南院走。

  「呃……三弟?」瞧著那遠處走過來的人,江深覺得背後發凉,起身道,「你同大哥他們說完了?」

  沒有回答,江玄瑾隻站在他面前,問:「二哥方才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啊,就隨意聊兩句,好讓你同大哥他們說話。」江深笑著別開頭。「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帶你二嫂出來走走了,告辭!」

  言罷,溜得飛快。

  江玄瑾眉心微攏,不悅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跟著回了南院。

  江府一貫的規矩,是在山上待兩日便回京都,可第二天,京裡竟來了聖旨。

  懷玉沒睡够,被江老太爺喊著去廟前跪下,一雙眼都睜不開。朦朦朧朧間就聽得黃門太監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而紫陽之君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幹城也……」

  「……今有丞相之嫡長女。蕙質蘭心,端莊賢淑,特許以爲正妻,即刻回京完婚。一切禮儀,交由奉常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話是從耳朵裡進去了,李懷玉却壓根沒仔細聽是什麽意思,旁邊徐初釀擔憂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

  「陛下親自賜婚,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君上!」那太監笑眯眯地把聖旨一合,往江玄瑾面前一遞,「快接旨吧!」

  江老太爺愕然:「陛下怎麽會有這樣的旨意?」

  玄瑾不是已經娶了白家小姐爲妻了嗎?怎會還給他賜婚?

  江崇和江深一看就知道麻煩了,趕緊示意自家三弟接旨,然後再想辦法糊弄糊弄老爺子。

  若是讓他知道這白四小姐是個死囚犯逃出來的。非舊病復發不可!

  然而,江玄瑾起了身,却沒伸手接旨。

  「君上?」傳旨的太監嚇了一跳,連忙把聖旨往前遞了遞,「您接了才能起來啊!」

  紫陽君是一貫最懂規矩的,不接聖旨而起身,等同抗旨!不過小太監覺得,君上可能是太激動了,眼下再接過去,他可以裝作沒看見。

  然而,聖旨都快直接塞進他懷裡了,江玄瑾也沒動彈。

  「東西收拾好了嗎?」他側頭問了一句。

  今日是江府回京都的日子,行李自然是一大早就收好了的。衆人都僵硬地點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李懷玉抬眼。正好瞧見他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戾氣。

  心裡「咯噔」一聲,她看看他,又看看旁邊臉色越來越差的傳旨太監,突然有種很强烈的預感。

  這人……該不會是要……

  「收拾好了就動身吧。」他拂開面前的聖旨,平靜地道。

  明黃色的卷軸「咚隆」一聲砸在了廟前的青石地上,不管是站著還是跪著的人,都齊齊吸了口凉氣。旁邊的江崇反應最快,撿起聖旨低喝一聲:「三弟!」

  「玄瑾!」老太爺也不解地皺眉。

  那傳旨太監見勢不對,轉身就想跑,乘虛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上前就將他攔住了。

  「父親還沒去過紫陽吧?」江玄瑾朝他拱手,「兒子帶您去看看。」

  「你荒唐!」

  紅木做的龍頭杖,立馬狠狠地打在了他胳膊上,「呯」地一聲悶響!

  李懷玉站起了身。幾乎是不經思考地就跑到江玄瑾身邊,把老太爺揮過來的第二杖給攔住。

  「父親息怒!」江崇等人也連忙上來把老太爺扶穩,順勢將他抬起的手壓下去。

  「你……你這是要氣死我?!」江老太爺盯著江玄瑾,死命掙扎著還想打他,「那是聖旨!聖旨!你以爲是什麽東西,可以往地上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江玄瑾平靜地答,「兒子在抗旨。」

  態度平和,沒有絲毫衝動之意,像是一早就做好了的决定。

  江老太爺怔楞,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問:「爲什麽?」

  不等他回答,老爺子又看向他身邊的李懷玉:「因爲她嗎?」

  是因爲有了正妻,所以不想接皇帝的賜婚旨意?

  懷玉乾笑,擺手道:「這跟我沒什麽關係。」

  江玄瑾應該是從離京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皇帝除了丹陽。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紫陽君,眼下頒旨,也不過是爲了把他誑回京都,繼續捏在手裡。

  不過江玄瑾能這樣直接地抗旨,她是沒有想到的。看老太爺的反應也知道,對江家人來說,抗旨是個很需要魄力的事情。

  守了二十多年規矩的江玄瑾,終於要讓老太爺操心一回了。

  廟前亂作了一團,江家人一邊勸著老太爺,一邊勸著江玄瑾,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李懷玉被擠得有些難受,正想越過人群離開呢,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江玄瑾沒看她,依舊在應付著激動的家人,可手上力道不鬆,似乎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做什麽?」她小聲問。

  他沒回答,像是沒聽見一樣,慢條斯理地跟其他人說著話。

  懷玉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指修長,指節有些泛白,拇指扣著其餘四根手指,扣得很緊,但却沒勒疼她。

  是在緊張嗎?看起來這麽從容不迫的一個人,還是要靠抓著點什麽才能安心?

  懷玉挑眉,輕笑一聲,站著不動了。

  江老太爺用了半個時辰才緩過神來,江焱忙不迭地幫自家小叔說好話:「爺爺您消消氣,咱們去紫陽走走也沒什麽不好。」

  去紫陽是什麽意思,江焱可能不知道,但老太爺是清楚得很的,抬頭看向那邊的江玄瑾,他臉上頭一回露出了極度失望的表情。

  「請家法!」

  「父親?」江深嚇了一跳。

  「聽不懂嗎?」老太爺怒道,「我說請家法!」

  李懷玉上次犯錯,老太爺給的家法是抄佛經,她覺得比起白家來說算很輕鬆的,所以眼下聽見這話,反應不是很大。

  但,當江玄瑾跪在蒲團上,老太爺拿來一塊厚實的木板站在他身後的時候,懷玉傻眼了。

  「這……」

  徐初釀白著臉小聲道:「江家的女子犯錯,是文罰,可男兒犯錯,都是武罰。」

  這樣啊,恍然點頭,懷玉看向江玄瑾,喉頭微微一滾。

  「擔心嗎?」徐初釀看著她問。

  「怎麽可能。」懷玉搖頭,「旁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與他已經恩斷義……」

  「呯——」打在骨肉上的悶響,叫人聽得心驚。

  李懷玉倏地閉了嘴,看著那跪得端正的人,眉頭皺了皺。

  老太爺這一下半點沒省力,可江玄瑾竟也沒動彈,硬生生受著,身子都沒傾一下。

  「江家家規,第一條是什麽?」老太爺怒聲問。

  「忠君。」

  木板又是猛地一下砸在他背上,老太爺呵斥:「那你在做什麽?!」

  「……」他沒答,臉上也沒有一絲愧色。

  老太爺氣得眼睛都紅了,一下又一下地打著他,越打力氣越重:「在做什麽?你說啊!在做什麽!」

  照這個打法,怕不是要把人打死了?李懷玉抿唇,側頭問徐初釀:「不上去攔一攔?」

  徐初釀連連搖頭:「江府的規矩,動家法的時候是勸不得的,你看對面的大公子,神色那麽焦急,不也沒上前嗎?」

  規矩,又是規矩!李懷玉嗤笑一聲。

  要說丹陽是死於太邪,那江府就是太正,矯枉過正,也未必有什麽好下場。

  「呯——」又是一板子。江玄瑾那跪得筆直的身子,終於是晃了晃。

  徐初釀瞧著,有些唏噓地道:「君上也真是倔,說兩句軟話,老太爺也不至於下這麽狠的手……哎?你去哪兒?」

  先前還說不擔心的李懷玉,在老太爺下一個板子即將落下去之前,直接大步跨了上去,站到了江玄瑾身後。

  「……」

  揚在半空中的木板頓住,堪堪停在她頭頂,帶起點風,拂過她額前幾絲碎發。懷玉抬眼瞧了瞧,伸手把那木板按回地上。

  廟裡頓時一片嘩然!這麽多年了,敢上去攔長輩家法的,這江白氏還是頭一個。

  江老太爺看著她,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殿……弟妹!」江崇急忙道,「快退開!」

  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李懷玉迎上老太爺的目光,笑道:「您就是打死他,以他的性子,也不會將來龍去脉解釋清楚。」

  「那又如何?」老爺子怒道,「抗旨之人,打死又何妨?」

  「你讓開。」江玄瑾低斥一聲。

  懷玉沒動,隻朝老太爺道:「您身子骨也不好,打這麽多下明兒胳膊定會疼,不如坐著喝喝茶,聽我解釋解釋?」

  江老太爺目光陰翳:「你以爲憑你這麽兩句話,老朽就會放了這家法?」

  懷玉想了想:「您要拿著聽也可以。」

  「放肆!」江老太爺怒道,「阻家法者同罰!你也給我跪下!」

  哇,這麽嚴重,怪不得沒人敢來攔。懷玉咋舌,旋即又笑:「聽完再罰行不行?」

  賴皮賴臉的,跟平日裡那個老老實實的江白氏完全不一樣。

  老太爺看得更氣,捏著木板的手都哆嗦起來,頭也一陣陣發暈。

  「父親!」見狀,江崇和江深連忙上來將他扶住。

  「您先去休息會兒,緩緩氣!」

  江深一邊說一邊朝李懷玉打手勢,懷玉看懂了,抓起江玄瑾的胳膊就往大殿後門的方向拖。

  「放手。」江玄瑾皺眉。

  李懷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放手,你自己能走?都這個時候了就別計較那麽多了吧?把我當成乘虛禦風就行。」

  乘虛和禦風就跟在他們身後,聽見這話,乘虛上前就想去幫著扶一把。然而禦風反應極快,伸手就把他拽住了。

  「幹什麽?」乘虛不解。

  「想過好日子,就別去幫忙。」禦風低聲道。

  爲什麽?乘虛皺眉,抬眼看了看,突然發現夫人幾乎是半摟半抱地扶著主子在走,而他家武功高强且向來喜歡逞强的主子,直接將半個身子的力道都壓在了夫人身上。

  乘虛:「……」

  「很疼?」李懷玉撇嘴問。

  江玄瑾輕哼一聲,沒有搭理她,但臉色蒼白,額上還有汗,怎麽看也不太輕鬆。

  懷玉忍不住嘀咕:「你家老頭子下手怎麽比白德重還狠呐?我不爭氣,白德重打我也就算了,你這麽規規矩矩的孩子,他也捨得往死裡打?」

  「你也是,直接跟他們說皇帝想對你下手,去紫陽是明哲保身之舉不就好了?白挨一頓打!」

  「以前就說你這不喜歡解釋的性子要不得,你偏不信,吃虧吃多了就該長點記性了吧?」

  嘴上狀似輕鬆地在絮叨,捏著他的手心却有些出汗。江玄瑾斜眼看著她,眼波微動。

  一跨進南院,清弦就看見了他們,急忙迎上來問:「殿下,您怎麽了?」

  懷玉好笑地道:「這哪裡是我怎麽了?分明是紫陽君受了傷。」

  「……哦。」轉眼看江玄瑾,清弦神情頓時冷淡,「傷得挺重啊?讓我來扶吧,我力氣怎麽也比殿下大。」

  說著,伸手就抓住了江玄瑾另一隻胳膊。

  「唔。」一直沒吭聲的江玄瑾,被他一扯,突然悶哼一聲,一雙墨瞳裡滿是痛苦。

  懷玉嚇了一跳。連忙道:「清弦,你別亂碰!」

  「胳膊上也有傷?」清弦愕然,「我力道不重啊!」

  「算了,反正也沒兩步路了,我扶他過去,你幫我開個門。」懷玉努嘴指了指前頭的房間。

  清弦呆愣地點頭,往前走兩步,下意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

  江玄瑾半倚在殿下身上,察覺到他回了頭,一雙漆黑的眼盯著他,嘴角微微一勾。

  挑釁!這一定是在挑釁!

  清弦怒了,停下步子來就道:「你堂堂紫陽君,玩這些小把戲,不覺得丟人嗎?」

  竟然用苦肉計?!

  懷玉被他這一吼吼得莫名其妙的,皺眉抬頭:「怎麽了?」

  「殿下,你快放開他!」清弦怒道,「這人沒安好心!」

  李懷玉沒看見剛剛江玄瑾的眼神,她隻親眼看了他挨家法,扶也是她自願的,怪別人沒安好心算怎麽回事兒啊?

  一想清弦那喜歡與人爭搶的性子,懷玉無奈地道:「你先開門。」

  看她這完全不相信的態度,清弦簡直要氣死了,伸手猛地將房門推開,然後道:「我先去找白皚和赤金。」

  「好。」他這一身火藥味兒,懷玉也不想留,徑直把江玄瑾扶進屋,然後對乘虛道,「找點藥來。」

  乘虛恍惚地點頭去找寺廟裡的和尚。禦風站在床邊看了看,小聲對李懷玉道:「君上這衣裳得褪了才行。」

  「你來啊。」懷玉道,「你在這兒,還要我動手不成?」

  禦風一本正經地道:「君上向來不用我等更衣。」

  男人給男人更衣,怎麽也有點怪怪的,江玄瑾身邊又沒有丫鬟,故而這位爺更衣,經常都是自己動手。

  可眼下……

  李懷玉想了想,就當給肚子裡那小傢伙積德吧。

  禦風說了一句「屬下去打水」就離開了厢房。懷玉站在江玄瑾面前,伸手慢慢解他外裳上的系扣,有些尷尬地道:「你忍會兒啊。」

  江玄瑾半闔著眼坐在床邊,任由她將外裳褪下去,又解他中衣。手指碰上裡衣的衣襟之時,她有點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昔日解裳同寢。都是風光旖旎、情濃難控之時,如今再看,倒是頗有些人是情非之感。

  冰凉的手指觸碰到他微微發燙的肌膚,懷玉抿唇,低聲道:「你身子側過去。」

  江玄瑾聽話地轉了頭,將背對著她。

  一看他背後,李懷玉顧不上什麽尷尬不尷尬了,沉了臉道:「也真是下得去手。」

  這才多久,背上就青紫浮腫成了這樣,她方才要是沒攔呢?他是不是就跟她以前挨了家法一樣,要在地府門口晃悠了?

  聽著她這語氣,江玄瑾背脊微僵,接著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心疼我?」

  懷玉:「……」

  以前怎麽調戲他都很難開口說這種話,如今說起來。怎麽倒是自然得很了?李懷玉失笑,笑著抹了把臉:「我心疼你幹什麽,我只是有點生氣,下手這麽重,真把你打死了,誰去救青絲?」

  原來是因爲青絲,江玄瑾垂眸,眼神凉凉地盯著床上的被單。

  「不過君上,你要抗旨的話,後果還真是挺嚴重的。」她別開頭,「想好怎麽安置家人了?」

  這話頭轉得比磨豆子的石頭還硬,江玄瑾冷哼:「不用殿下操心。」

  「那倒也是。」討了個沒趣,懷玉摸摸下巴起身道,「那我就帶人先走一步吧。等到了丹陽,答應君上的事定會做到,也希望君上如約把青絲送來。」

  又要走?

  下頷緊綳,江玄瑾沉著臉開口:「海捕文書一下,你覺得你能順利穿過紫陽各城,到達丹陽境內?」

  脚步一頓,李懷玉回頭,乾笑道:「就是因爲不能,所以之前才問君上,能不能行些方便?」

  「不能。」

  不能你還說什麽!懷玉有點怒,拂袖道:「那我們就自己翻山……」

  「但是本君要送江府的人去紫陽主城。」話沒說完,江玄瑾就接著道,「殿下若是老實本分,不再耍些陰詭手段。一路同行也無妨。」

  懷玉愕然,愕然之後眼眸就是一亮:「你……你還願意帶我一程啊?」

  「殿下不回丹陽,一綫城之事誰來履約?」

  原來是爲著這事兒,懷玉眨眨眼,心想也對,他們現在就算情誼不成,也還有買賣在。她顧忌青絲的生死,還要回丹陽重謀大事,與紫陽君的這點恩怨,可以姑且放下的。

  而紫陽君這邊,已經是被皇帝逼上了絕路,眼下自然是江府上下的性命要緊,江玄瑾也不會繼續跟她計較那些舊賬。

  兩人真的可以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互惠互利。

  傻笑兩下。懷玉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心裡不免還是有兩分悲凉。

  怎麽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呢?

  「殿下!」正晃神呢,門外突然就響起了白皚的聲音,著急忙慌的,直接進了厢房來。

  江玄瑾立馬攏了裡衣,皺眉看向他。

  「怎麽了?」懷玉問,「慌成這樣?」

  白皚看了江玄瑾一眼,撇撇嘴,然後道:「剛得到的消息,陸掌櫃一直在驛站等,沒等到您,就回了京都,結果遇了埋伏,眼下就梧等人護著他,已經退到了紫陽邊城。」

  微微一驚,懷玉瞪眼:「陸景行中埋伏了?」

  「是,據說還受了傷。」

  輕吸一口凉氣,懷玉跺脚:「我怎麽就忘記給他傳個信了!」

  薄唇輕抿,江玄瑾看她一眼,目光掃過她那當真焦急起來的眼神,忍不住冷嗤。

  還真是在意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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