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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71章
第71章 搞事情

  這怎麽聽都不像是誇人的話啊?燕雀鴻鵠是什麽意思?孤鸞是自小在紅塵裡打滾的,沒讀過什麽書,此時滿心疑惑,又拉不下臉來問,隻瞪眼看著徐初釀。

  後者不慌不忙地起身,洗漱收拾一番,徑直出門去找懷玉。

  今日天色陰沉,像是要下大雨,客棧門口衆人正在將行李搬上車,懷玉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抱著一盅鶏湯,臉色苦兮兮的。

  「還喝啊?」她問。

  陸景行皮笑肉不笑:「喝!」

  一連喝了好多天了,現在聞著這味兒就想吐。懷玉蹙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正想找誰來幫她喝呢,就看見徐初釀出來了。

  「初釀!」跟看見救星似的,她衝過去就拽著她閃到旁邊,眨巴著眼把湯盅遞給她,「你起來得晚,還沒吃早膳吧?給!赤金親手熬的,可好喝了!」

  徐初釀一怔,低頭看了看。這湯已經熬成了赤褐色,香味濃鬱,鮮美非常。

  「給我嗎?」她疑惑,「不是該你補身子?」

  懷玉連連搖頭,昧著良心道:「就是給你的,赤金說你昨兒受驚了,要壓壓驚。」

  一聽就是她不想喝鶏湯找的藉口啊,徐初釀失笑搖頭,正要說她兩句,就聽得身後有人道:「還真是體貼。」

  背脊一僵,徐初釀沒回頭。

  江深從後頭走上來,一張臉上滿是譏誚,本是想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但經過她身側,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上車。」他道。

  懷玉很不友善地看他一眼,低聲問她:「坐他的車,還是坐我的?」

  徐初釀捧著湯盅沉默片刻,道:「等到了陰平,我再去找你。」

  她和江深還有夫妻之名,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已經麻煩了懷玉很多了,有些事情該她自己來解决。

  「好。」懷玉也不勸,只道,「乘虛也在前頭,你要是需要我。讓他到後頭來傳個話。」

  「嗯。」感激地看她一眼,徐初釀轉頭,跟著江深一起上車。

  江深臉色很差,眼下也有青黑,看起來憔悴得很。他進車厢就坐在徐初釀對面,只要她一抬眼就能看見他這副樣子,怎麽也會問一問。

  然而,孤鸞跟著上了車,徐初釀很是自然地就把位子讓了出來,自己坐到邊上,掀開車簾看著外頭。

  江深眯眼。

  「公子,您早膳……」孤鸞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有什麽大不了?一頓不吃還能餓死?」江深輕哼,眼角餘光却瞥著徐初釀。

  她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却是沒看他一眼,隻低頭拿起湯匙。一勺一勺地開始喝鶏湯。

  入口爽滑不油膩,肉香裡有濃濃的藥香,顯然是用心熬了很久的。

  孤鸞也聞著了香味兒,側頭看了看,笑道:「夫人自己喝?」

  正常情况下,怎麽也該給公子嘗嘗吧?她竟像是當他們不存在似的,連起碼的規矩都沒有了。

  徐初釀頭也沒抬,無聲地品著,隻幾口就將所有的用料都猜了個透,只是分量方面,還得多想想。

  看她這副陶醉其中的模樣,江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有這麽好喝?」

  誠實地點頭,徐初釀道:「人常說君子遠庖厨,男子能有這種厨藝,實屬罕見。」

  江深冷笑:「君子是該遠庖厨,可他不是君子,就是個莽夫,燒火做菜有什麽罕見的?伙夫也會。」

  赤金顯然不是莽夫啊,那一手的字寫得也甚是好看。徐初釀抿唇,只在心裡辯駁,不再說出口。

  跟他頂撞沒什麽好下場。

  見她又沉默,江深莫名覺得焦躁:「你說話行不行?」

  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徐初釀低聲道:「之前不是覺得妾身太吵了?」

  「……那是之前。」

  搖搖頭,徐初釀道:「沒什麽好說的。」

  跟別人在一起就有說有笑,跟他在一塊兒就沒什麽好說的?江深很惱,但一想昨兒是自己做錯在先,他也便忍了,緩和了語氣哄她:「昨日誤會了夫人,在此先給夫人賠個不是。」

  徐初釀最喜歡聽他這樣說話,撇去不正經的尾音。帶著十足的誠意,低啞又溫柔,一哄一個準兒。

  然而,面前這人聽著,竟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無妨。」

  就這樣?江深愕然,隨即覺得可能光這一句還不够,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他道:「孤鸞,你去催雪那邊坐。」

  孤鸞一怔,僵硬了片刻,垂眸乖巧地下了車。

  把她趕下來,把夫人留在他身邊,這還是第一次。孤鸞心裡不舒坦,可也沒什麽辦法,二公子就是這樣,一時興起就待人溫柔體貼,膩煩了就把人推得遠遠的。她比江徐氏懂事,斷不會因爲這點小情緒就鬧騰,她是要長長久久得寵的人。

  沒別人在,江深便坐去了徐初釀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還生我的氣?」

  徐初釀沒答,不舒服地掙了掙,見他不肯放,便也不動了,安靜地繼續喝她的湯。

  「別喝了。」江深不悅地搶走她的湯盅,往車外直接一扔。

  「呯」地一聲響,半盅湯都砸在了地上。

  徐初釀皺了眉,嘴唇輕抿,雖是沒說什麽,但江深看得出來,她生氣了。

  「噯,不就一碗湯?」他道,「等到了陰平,我……我讓人給你做更好的。」

  「你別不說話,生悶氣會氣壞身子。」

  深吸一口氣,徐初釀拿開他抓著自己肩膀的手,坐到了他對面去:「有件事想同二公子商量。」

  看她這决絕的表情,江深心裡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擰了眉轉開話頭:「你怎麽總喊我二公子?不是該喚夫君麽?」

  徐初釀定定地看著他,輕笑:「我爲何這樣喊,二公子不記得了?」

  江深搖頭,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徐初釀喊他二公子喊習慣了,他也聽習慣了。

  「你我剛成親一個月,你約好與友人一起會詩,要帶家眷。你想帶孤鸞去,被老太爺說了一頓,最後不得不帶上我。」想起以前的事,徐初釀垂眸,「我長相平庸,比不得各家各院的香粉美人,你讓我裝作你的丫鬟,只能喚你二公子,不得喚你夫君。」

  江深驚了驚:「有這麽一回事?」

  他與其說是記性不好,不如說是沒心沒肺,很多事轉頭就忘,壓根沒放在心上。

  剛與她成親的時候……是了,他初迎她進門,只是爲了堵住老太爺絮絮叨叨的嘴,對她是疏遠又漠然。要不是她看他的眼神總是炙熱而深情,他可能連她長什麽樣子都不會記得。

  會詩的那年,他才名初彰,正是要面子的時候,帶這麽個夫人出去,他覺臉上無光,便讓她換了丫鬟的衣裳,一路端茶倒水,還謊稱自己夫人生病,來不了。

  當時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想起來,這行爲實在是荒謬又幼稚。

  「你當時怎麽會答應的?」江深嘀咕。

  徐初釀笑:「情字惱人。」

  誰情竇初開之時不傻呢?他一個蹙眉,她嚇得什麽都點頭,只要他舒坦,她穿著丫鬟的衣裳被人呼來喝去又如何呢?當時的她,覺得能嫁給他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從未把她當夫人。嘴裡却常常喊著「夫人」,她一直把他當夫君,「夫君」兩個字却極少從她口裡喊出來。

  諷不諷刺?

  「我嫁了你三年,一直無所出,其實早就犯了七出之條了。」徐初釀道,「老太爺心疼我,未曾太過苛責,但二公子其實是有權休妻的。」

  江深一怔,臉色跟著就是一沉:「休妻?」

  徐初釀點頭,緩慢而堅定。

  氣極反笑,江深伸手抓了她的手腕:「你脾氣怎麽越來越大了?之前還只是鬧著回娘家,如今連休妻都提出來了?只不過一場誤會,我錯了也道歉了,你要如何我也依你,至於說這麽嚴重的事?」

  他抓得很緊。徐初釀却感覺不到疼,歪著腦袋看了看他泛白的手指,問他:「你是捨不得我嗎?」

  要是對別人,江深笑著就能隨口答一句「是呀,可捨不得了」。但對上她,他莫名地就覺得難以啓齒。

  這麽多年都是她追逐著他跑,他從未跟她低過頭。要他突然放低姿態,太難了。

  沉默良久,他別開頭道:「你我日子過得好好的,我突然休了你,在別人眼裡豈不是個拋弃糟糠妻的負心人了?」

  還是要面子。

  徐初釀輕笑,點頭:「那我便去求老太爺吧,他給休書,便不關你的事了。」

  心裡一緊,江深皺眉盯著她:「你來真的?」

  就因爲昨天他那舉動?孤鸞衣裳是脫了。可也就是擺個樣子,他的還穿得好好的呢!他就是不高興了而已,耍了個少爺脾氣而已,何至於就這樣了?

  徐初釀沒有再理他,側頭看著簾子外頭。

  下小雨了,天色烏壓壓的,讓人心裡怪不舒坦。她不說話,江深也就僵硬了身子沒有再開口,馬車裡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陰平是離紫陽主城最近的一個郡縣,在這裡落脚,便可直接與主城裡的人聯繫。

  徐初釀看了看外頭,雨勢不小,正猶豫要不要等把傘再走,江深就已經直接越過她下了車。

  這是被她氣壞了吧?寧可淋雨也不願與她多待。

  笑了笑,徐初釀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麽難過,或許是這三年來難過的時候太多了,已經把情緒都耗了個乾淨,她現在只覺得輕鬆。

  伸手接了一陣雨,冰凉沁人,她决定多等等,也不急著去那大院子裡。

  江老太爺是第一個下車去安頓的,兩把打傘舉在頭頂,沒讓他老人家淋著半分,進屋就捧了熱茶歇息,故而心情不錯。

  「父親!」

  正喝著茶呢,老太爺就聽得一聲急喝,接著就有雨水迎面濺過來,濕了他的衣角。

  「做什麽這麽慌張?」驚了一跳,老爺子抬頭一看。就見他那一向沒個正經又騷包的二兒子,眼下渾身濕透,頭髮都貼在了衣裳上,流下一串串的水迹。大步走到他面前,二話不說就跪下了。

  「兒子有事求父親相幫!」

  看他這模樣,老爺子倒是覺得稀奇:「怎麽?又看上了哪家的美人,要下聘禮?」

  江深抬頭,雨水順著下巴淌落地面:「沒看上誰家美人,只是想求一頓家法。」

  啥?堂前衆人都是一驚,江崇走過去就探了探他的額頭:「二弟,你沒事吧?」

  認真地搖頭,江深道:「請父親成全!」

  ……

  徐初釀等啊等,終於等來了拿著傘的李懷玉。

  「就知道沒人來接你。」懷玉把傘撑在她頭頂,單手扶著她下車,撇嘴道。「我方才可是瞧見了,二公子那兩位侍妾分明可以用一把傘,留一把給你,可她們偏偏要分開走,兩把傘都用去了。」

  無所謂地擺手,徐初釀拉著她道:「習慣了。」

  「你就是性子太溫和。」懷玉撇嘴,惡狠狠地道,「擱我這兒,看我不打斷她們的手!」

  被她這佯裝凶惡的模樣逗笑了,徐初釀隨她一起進院子,低聲問:「我爹到丹陽了嗎?」

  徐仙他們走得早,又沒有海捕文書,算算日子,應該到了一綫城附近。懷玉點頭:「你放心,他們安全得很。」

  「那……」猶豫片刻。她鼓足勇氣問,「我能跟你們一塊兒走嗎?」

  「能啊。」懷玉大大咧咧地就應下,應完之後才覺得有些不對,猛地側頭看她,「你說什麽?」

  徐初釀認真地道:「我想跟你們一塊兒走,去找我爹。」

  「那……江深這邊你怎麽交代?」

  看向前頭大堂的門,徐初釀微笑:「我現在就去給他們一個交代。」

  初見這姑娘,她是怯懦的、不安的,連生氣都小心翼翼。可現在瞧著,她的顧慮好像都已經沒了,眼神堅定,身子也站得筆直。

  懷玉已經能猜到她要做什麽,眼眸微亮。

  徐初釀朝她一笑,提起裙擺,跨進了大堂。

  江老太爺捏著龍頭杖坐在主位上,表情很是微妙,江深依舊跪在下頭,滿身狼狽。

  「給老太爺請安。」徐初釀沒多打量,上前便行禮。

  「天氣凉了。」老太爺看著她道,「你是個怕冷的,就先去暖閣裡歇著吧。」

  「多謝老太爺。」徐初釀頷首,却沒起身,「兒媳還有話想說。」

  她已經想好了,就「無子」這一條,便已經有足够的說服力,江深之前就十分喜歡齊家小姐,休了她把人迎回來,一來能緩解君上與京都那邊緊張的關係,二來也能成全他。

  京都第一美人,在他詩文裡寫了不下二十回了。

  然而,不等她開口,老太爺就道:「你且慢,這兒還有賬沒清算呢。」

  轉頭看向江深,他沉怒:「我江家子弟,一向講究忠孝仁義,你倒是好,偏寵側室,置正房於危險之中!江徐氏大度,不與你計較,我這個當父親的却沒道理縱容你!」

  什麽?徐初釀有點茫然,側頭看過去,江深垂眸跪著,竟也沒反駁:「兒子認罰。」

  江崇雙手捧了家法就送了上來,老太爺擺手:「我力氣不够,你來。」

  「是。」江崇應下,舉起那木板站在江深身後,一副要使大力氣打死他的模樣。

  「且慢。」徐初釀開了口。

  江深聽著就微微勾唇,又飛快將這點得意給壓下去,朝旁邊的江玄瑾看了一眼。

  方才還說他這招沒用,看看,人家到底還是心疼他的不是?

  江玄瑾還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繼續坐著喝茶。

  老太爺和藹地問她:「你有什麽要說的?」

  徐初釀道:「關於客棧遇賊之事,是我自己離開的房間,與二公子沒什麽關係,不至於用家法。」

  聽聽,跟他說得那麽硬,在其他人前頭,却還是護著他的嘛!江深伸手壓著嘴角,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

  上頭的老太爺也鬆了口氣。

  方才看深兒那麽慌張地來讓他們幫忙,還以爲江徐氏是真與他恩斷義絕了,眼下看來,倒還沒那麽糟糕。

  正想著呢,就聽她接著道:「再者說,我過門三年而無子,也不曾爲家裡立過什麽功,二公子偏愛側室也無可厚非。」

  笑意一僵,江深緩緩側頭看她。

  徐初釀跪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語氣謙卑:「這麽多年承蒙二公子照顧,已經是初釀的福氣,二公子才名傾國,是初釀配不上他,忝居正室之位已久,不敢再蒙福蔭,還請老太爺賜休書一封。還二公子自由。」

  一字一句,堅定得像是反復說過千百遍了一般,沒有停頓,也沒有錯字。

  老太爺傻了眼,江家衆人也嘩然,江深跪在她旁邊,將一切嘈雜都隔開,盯著她問:「你當真捨得?」

  徐初釀回視他,嘴角輕輕顫了顫,慢慢地却勾起一個恬靜的笑:「從來沒有得到過,又有什麽不捨呢?」

  在江深的心裡,她只是個愛慕他的小姑娘,心情好就逗弄兩下,逗得她滿臉通紅心跳不已,再大笑離開。他對她從未上過心,就連現在,也只不過是不習慣她說出這樣的話,所以眉頭緊皺。

  但凡他有半點真心,她都不會這樣决絕。

  江深風流滿京都,有無數紅顔知己,還曾寫過「鬥酒三盞和香來,醉把清月入懷。」這樣的風流恣意之詞,他身邊不缺女人,也從不曾真的爲誰傷神。

  會問他要休書的,她是第一個。若愛意不够讓他銘記,那恨意也可以。

  收回目光,徐初釀看向上頭的老太爺,重重地給他磕了三個頭。

  老太爺神色凝重,看了她一會兒,搖頭道:「我江家兒郎,一旦娶了正室,就不會輕易休弃。」

  徐初釀眸色微動,緩緩扭頭看向旁邊喝茶的紫陽君。

  「他是被休弃的。」江深低低地補了一句。

  江玄瑾:「……」

  他好端端坐在這兒喝個茶,招誰惹誰了?

  放下被子,江玄瑾起身道:「賢惠如二嫂,都被二哥逼得想拿休書,可見平日裡二哥做事有多過分。玉不琢不成器,還請大哥家法伺候。」

  江崇爲難地看了老太爺一眼,後者想了想,重重點頭。

  於是那手掌寬的木板,「嘭」地一聲就打上了江二公子的背。

  「嘶——」江深伸手撑地,回頭惱怒地朝江崇道,「這麽重?」

  江崇道:「玉不琢,不成器。」

  呸!江三這是伺機報復呢!他們還真聽!江深氣得咬牙,可轉眸一看,徐初釀的神色好像有些鬆動,他想了想,還是忍了,打就打吧,女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他挨這一頓再跟她好生說,說不定機會還大些。

  一向會哄女人的江二公子,沒想到竟也要落得這個用苦肉計的下場。

  江玄瑾好整以暇地看著,餘光瞥見溜進門來縮在旁邊看熱鬧的李懷玉。

  她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看江深挨打看得這叫一個津津有味,江崇打得重了,她還暗暗鼓掌。

  二哥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慢條斯理地朝她走過去,擋住她的視綫,江玄瑾道:「已達陰平,有些事要與殿下商議。」

  遺憾地收回目光,懷玉朝他勾手,與他一同離開。

  白璇璣也站在一邊,看他兩人又凑做了一處,不由地上前朝老太爺道:「兒媳也想請您做個主。」

  老太爺是不知道白璇璣的事情的,江家幾兄弟爲了少給他添煩憂,一直將這事瞞著。但誰也沒想到,這禮沒行房也沒圓的白二小姐,竟然敢直接在老太爺面前自稱「兒媳」。

  江老太爺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會兒,恍然:「是焱兒那未過門的媳婦吧?怎的叫兒媳?應該是孫媳婦了。」

  白璇璣搖頭:「兒媳是禦封的君夫人,是三公子的正室。」

  老太爺愕然:「那珠璣呢?」

  「您不知道嗎?」白璇璣道,「她早與君上沒關係了,先前還因造反入了大牢,聲名狼藉……」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江崇停了手呵斥一聲。

  然而,老太爺已經將話聽進去了,臉色微沉。看著江崇問:「當真?」

  江崇不敢撒謊,也不敢認,一時慌張。

  胸口起伏得厲害,老太爺狠狠將龍頭杖往地上一杵:「說實話!」

  「父親息怒!」江崇放了家法走回他身邊,瞪了白璇璣一眼,而後道,「沒有這位白二小姐說的這麽嚴重。」

  又喚她白二小姐?白璇璣有些惱,捏著手垂眸道:「陛下親自下旨賜婚,將軍還不承認璇璣的身份?」

  江崇沒理她,兀自安撫著老太爺:「具體如何,等會兒讓玄瑾來解釋。」

  老太爺很不能接受:「之前……他們不是還來跟我請安了?江白氏怎麽可能入獄?」

  白璇璣插嘴道:「您以爲君上爲什麽要離開京都?還不是被那白珠璣拖累,爲了救她,君上不惜讓江府上下一起顛沛流離!」

  江崇是真的怒了,但他不太會駡人,只能惡狠狠地瞪著白璇璣。後者視若無睹,一句接一句地道:「君上是出了名的忠孝仁義,可被人一迷惑,四個字都丟了個乾淨。您與其在此罰二公子,不如去將那狐媚子趕走,好讓君上恢復以往清明。」

  徐初釀聽不下去了,抬眼道:「狐媚者,善人後以讒言。」

  白珠璣是不是狐媚子大家都不知道,但眼前這個搬弄是非讒言惑人的,顯然不是個好東西。

  白璇璣也不氣,看著她就笑:「二夫人書讀得不少呀,可惜眼神不太好,跟壞人凑得近了,也沒學著什麽好作爲。真以爲討了休書就能過好日子了?女子一旦沒了夫家,誰供你吃穿?誰給你遮雨的瓦檐?」

  江深反唇相譏:「敢情二小姐是沒吃沒穿了,所以非要賴著我三弟?」

  白璇璣一噎。複又笑道:「我這是幫二公子說話呢,您怎麽還跟我急上眼了?」

  「江家家事,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脚。」撑著身子,江深冷笑,「二小姐現在能站在這裡,承蒙的是白御史的庇佑,江家肯給白御史臉面,但二小姐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敢在老太爺面前搬弄是非,真是犯了江家的大忌諱。

  「都別吵了!」江老太爺氣得發抖,扶著旁邊管家的手就站了起來,「我先去找玄瑾問個清楚!」

  「父親。」江崇急道,「您何必走這一趟,我去讓三弟過來就是。」

  「他方才,是不是與白家四丫頭一起走的?」老太爺問。

  江崇抿唇:「我沒瞧見。」

  「兒媳瞧見了,是的。」白璇璣道。「老太爺您現在趕過去,就能知道兒媳沒撒謊。」

  江老太爺抓著龍頭杖就走。

  陰平郡守寧鎮東一早就在等著了,江玄瑾同李懷玉一過去,他就十分欣喜地迎了上來:「提早收到消息,已經恭候君上多時。這是陰平近三個月的重要文書,送呈君上。」

  這郡守的態度比之前幾個城池遇見的都要好,江玄瑾頷首讓後頭的乘虛收了文書,然後隨他去見郡府裡的各階官員。

  寧鎮東笑道:「這些人都是敬仰君上已久的,聽聞君上返了紫陽,高興了好久。對了,這位是?」

  看他注意到了自己,懷玉有點爲難,不知道該怎麽說。旁邊的江玄瑾隨口道:「內人。」

  「君夫人?」寧鎮東連忙行禮。

  懷玉傻笑,拉著江玄瑾到一邊,咬牙道:「你這樣說。往後我回丹陽了該如何?」

  兩地來往,少不得還會再見的吧?

  江玄瑾氣定神閒地看著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勾唇道:「離殿下回丹陽還早。」

  怎麽就早了?就算她走得慢,再半個月,怎麽也該到一綫城了啊!懷玉鼓嘴,還想抗議,却聽得門外突然喧嘩起來。

  就梧等人收到消息,飛檐走壁地過來,比江老太爺還先到,此時站在郡守府門口,正猶豫要不要强衝。幾個看門的守衛被他們這渾身的氣勢嚇得直哆嗦,色厲內荏地吼著:「還不退下!」

  就梧不退,他們就吼叫得越發厲害。

  「怎麽回事?」懷玉聞聲出來,就見清弦他們一個個的都急紅了臉:「殿下,快走!」

  「去哪兒?」她疑惑。

  清弦還沒來得及解釋。後頭一輛馬車就趕到了。

  幾個面首二話不說,直接推開護衛,上前將李懷玉擋在了身後。

  江玄瑾站在門口,不解地抬頭,就見自家父親氣急敗壞地下了車,衝他杵了杵龍頭杖。

  心下一緊,他抬步過去,拱手問:「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我問你。」江老太爺壓著火氣道,「白珠璣是不是因爲造反被關進了大牢?」

  臉色一沉,江玄瑾看向後頭下車的江深等人:「誰說的?」

  江深想也不想就道:「白家二小姐。」

  「我不管是誰說的。」老太爺道,「我只想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江玄瑾抿唇,輕輕點頭。

  「那她現在還跟在你身邊,也是你救的?」

  頓了頓,江玄瑾道:「她自己聰明。兒子幷未幫上多大的忙。」

  「你還想幫忙!」老太爺盛怒,「幫一個忤逆之人的忙,那你成什麽了?!」

  李懷玉聽著,知道東窗事發,不知爲何反而鬆了口氣。

  她撥開面前的人,朝馬車邊走過去,笑道:「這大庭廣衆的,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老太爺若是有想問的,可以問我。」

  「問你?」老太爺冷眼看過來,「你是個什麽東西?」

  老人家一生氣,說話就是不愛給人留面子。懷玉乾笑,撓著下巴臭不要臉地道:「我覺得我是個難得的寶貝。」

  「荒唐!」江老太爺嘴唇都在發抖,「要不是你,玄瑾何至於冒這天下之大不違!要不是你,他還是堂堂正正立於朝堂上的紫陽君!」

  就梧站上來。沉聲道:「彼此彼此,若不是紫陽君,殿下也還是好端端坐在宮裡的長公主,而不是什麽勞什子的四小姐!」

  老太爺一楞:「長公主?」

  江玄瑾皺了眉,暗暗朝就梧搖頭,後者却像是沒看見,擋在李懷玉面前就道:「老太爺覺得君上不值當,我等也覺得殿下不值當,這天下不止你家兒子一個是寶貝,要論誰對誰錯,您還真不一定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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