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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107章
第107章 熊瞎子

  於是李懷玉這天早晨是被鐵鍋落地的聲音給驚醒的。

  「哐當」一聲巨響,震得她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呢,就聽見初釀嚷嚷:「不好啦不好啦!」

  費勁地揉了揉眼皮,懷玉坐在床邊看著她:「出什麽事了?」

  一溜烟跑到她面前,徐初釀却是一噎,小臉憋得發紅,眼裡有點無措。

  她……她忘詞了……

  赤金從後頭追上來,替她把話接上:「厨房裡進賊了。」

  啥?李懷玉挑高了眉:「厨房?」

  「是,現在那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有下人說,看見了熊的掌印。」赤金撒起謊來眼睛也不眨,「陸掌櫃懷疑,是山上有野熊下來了,現在還在府裡某個地方藏著。」

  徐初釀聽得連連咽口水,最開始不是說進賊就好了嗎?怎麽變成進熊了?去哪兒弄隻野熊來啊?

  不過懷玉對熊的興趣明顯比賊大,一聽赤金的話眼睛就亮了,跳起來咋咋呼呼地喊:「青絲,快來幫我收拾收拾!」

  見她沒問玉雕的事,幾個人都偷偷鬆了口氣。

  然而,坐在妝台前。懷玉左右摸了摸,眼裡有疑惑,從鏡子裡看著青絲,張口就想說話。

  「主子!咱們動作得快些了!」青絲一臉嚴肅地搶在她前頭開口,給她挽了個乾淨利落的遠山髻,隨手插上赤金初釀買回來的木簪,扶起她就往外走。

  懷玉茫然。問初釀:「很急嗎?」

  徐初釀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話,青絲心裡咯噔一聲,連連朝赤金使眼色——徐姑娘不是塊撒謊的料啊!

  赤金伸手拉著徐初釀的袖子讓她站在自己身後,然後一臉凝重地開口替她回答:「很急,府裡不敢泄露消息,怕百姓恐慌,但也怕那野熊跑出府傷著人。」

  李懷玉點頭。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隨他們一起往厨房走。

  陸景行和慕容弃都在厨房門口,遠遠看見他們過來,正想按商量好的說賊人的事情,結果還沒能開口,就見赤金上來問:「熊的掌印在何處?」

  ……什麽的掌印?

  陸景行鳳眼微瞪,赤金眼含深意。兩人眉目交流一番,陸景行生生噎下一口氣,朝李懷玉道:「都在後頭。」

  懷玉這叫一個興奮啊,她是在宮裡長大的,京都也沒野熊,是以這東西只在書上聽說過,如今終於有機會得見。她提了小裙子蹦蹦跳跳地就往裡頭走。

  厨房裡這叫一個狼藉,杯盤碗碟碎了一地,菜葉四散,往常挂著肉的鈎子如今孤零零地在檐下晃蕩。

  陸景行小聲問慕容弃:「君上可見過野熊掌印是何模樣?」

  慕容弃抱著胳膊道:「見過,東晋山上野熊頗多,去年春獵我還打了兩頭。」

  眼瞧著李懷玉已經在後頭找起掌印來了,陸景行也不得不拋下這段時間的恩怨,朝慕容弃拱手:「還請君上賜教。」

  斜他一眼,慕容弃哼笑:「畫舫上共進晚膳,不然免談。」

  陸景行:「……」

  打了個呵欠,慕容弃道:「快點决定,她要把這院子翻遍了。」

  一狠心一咬牙,陸景行點頭:「好。」

  「爽快!」慕容弃笑了,笑出兩個小酒窩,然後拉他到李懷玉看不見的角落,把他的手捏起來張開,往地上狠狠一按,按出個深坑來,再伸著脚尖把五個指印碾了碾,碾得圓圓的。

  陸景行疑惑地問:「爲什麽要用在下的手?」

  「用本君的手也一樣。」慕容弃鬆開他,輕描淡寫地道。「但本君懶得去洗手。」

  陸景行:「?」

  李懷玉滿院子找著熊掌印,正疑惑這些人是不是在誑她呢,就聽見一聲驚呼:「殿下,這裡!」

  厚厚實實的掌印,跟人的脚印完全不一樣。懷玉蹲在旁邊看了看,滿眼驚嘆,起身便吩咐:「趕緊在府裡找,裡裡外外都找一遍,有任何風吹熊動都立馬來跟本宮禀告!」

  「是!」家奴們齊應,拿著長棍四散開去。

  想起小混蛋和小禍害還在乳娘那裡,懷玉扭頭就往主院跑。

  徐初釀很欣慰,低聲對赤金道:「大人總說殿下性子頑劣,少幾分母親的慈柔。眼下您看,一有危險,殿下還是很擔心小世子和小姐的安危的。」

  赤金沉默,朝徐初釀勾了勾手,初釀滿臉不解,跟著他過去一看。

  李懷玉興衝衝地抱了兩個孩子——或者說是拎,一手一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孩兒們,娘親帶你們去看熊瞎子!」

  徐初釀:「……」

  許是繼承了自家娘親的膽量,兩個繈褓裡的小奶娃都沒哭,眼睛還睜得大大的,咯咯直笑。李懷玉拎起小混蛋就道:「你爹說了,兒子生下來就是保護娘親用的,所以等會要是熊衝上來了,你得保護爲娘!」

  青絲眼皮跳了跳,腦海裡浮現遇見野熊自家殿下一把將小世子扔上前去的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殿下,小世子才三個月大。」

  懷玉一頓,低頭看了看小混蛋,嘀咕道:「也是啊,還得再養幾年。」

  赤金看了看徐初釀,後者垂了眼:「當我沒說過。」

  兩個孩子能平安長到三個月,實在都是紫陽君和乳娘的功勞。君上把殿下寵成了個孩子,導致在她眼裡,自個兒和繈褓裡的奶娃娃是平起平坐的,不知道何爲「呵護」。

  「熊呢?還沒抓到?」李懷玉問了一句。

  徐初釀回神,連忙扭頭看赤金:「對啊,熊呢?」

  「熊……」赤金拱手,「馬上就抓到了,殿下稍等。」

  說罷,轉身離開主院,把林四海給找了來。

  林四海是面首之中最魁梧的一個,陸景行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差人送來了熊皮,一群人躲在黑暗的小屋裡,七手八脚地把皮毛往他身上裹。

  「不會露餡嗎?」林四海低頭看了看自己。

  「不會。」陸景行搖著扇子笑,「瞧你這熊樣,毫無破綻!」

  慕容弃咬著繩子使勁一扯。捆好皮毛再「呸」了一聲:「你們的殿下跟我有什麽關係,爲什麽我也要幫忙?」

  說歸說,手上的動作却是利落得很。

  陸景行看了看,誇她:「你捆得比赤金還好。」

  「那是。」慕容弃下巴一揚,「本君以前經常捆人沉湖,手法熟練得很。」

  屋子裡安靜了一瞬,衆人神色複雜了看了這位百花君一眼。然後默契地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繼續裹熊皮。陸景行捏著扇子的手有點僵硬,他想,要不畫舫什麽的還是算了吧,換個沒湖的地方與她共進晚膳爲妙。

  六月的天已經開始熱了,四周捆皮的人都開始冒汗,裹熊皮的林四海更是汗流浹背,看著就難受,但他一聲也沒吭,等僞裝妥當了,就鑽進赤金找來的囚車裡,團成一頭熊的模樣。

  慕容弃瞧著,剛開始還覺得好笑,可笑著笑著。她臉色就沉了。

  「怎麽?」陸景行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因爲什麽不高興?」

  「你們爲什麽對她那麽好?」慕容弃眼裡一片陰霾,「人與人本身是毫無關係的,什麽血緣親戚也都是杜撰出來爲了拉幫結派的而已,離開她你們也能活,何至於爲了她開心,就折騰成這樣?」

  這人想法很偏執。有一股擰不過來的邪性,一直覺得她哪裡奇怪又說不上來,現在聽她這話,陸景行恍然了。

  慕容弃身邊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連丫鬟都不貼身。她對人似乎有天生的敵意,看懷玉身邊這麽多人,不理解是正常的。

  起了點惻隱之心。他收攏摺扇,輕輕敲了敲她的肩膀:「你對人好,人自然就對你好,這是常情。」

  慕容弃抬眼,明媚的眼眸往他臉上一掃:「那我對你好,你也會對我好?」

  惻隱之心頓收,陸景行皮笑肉不笑:「不會哦。」

  以他這幾個月慘痛的教訓總結來看。被這位君上盯上,不是什麽好事。

  眼眸一眯,慕容弃冷哼一聲,玄色的袖子一掃,攀了旁邊的院墻就翻了上去。本是想直接往外跳,可頓了頓,她騎在墻上回了頭:「晚膳。別忘記了。」

  玉骨扇一展,陸景行擋了半邊臉,無奈地道:「記得。」

  揚眉一笑,慕容弃撑著墻頭躍了出去。陸景行看著她的背影連連搖頭,另一邊的徐初釀喚他:「陸掌櫃,快來幫幫忙。」

  「來了。」收回目光,他跟著人去往主院。

  李懷玉抱著兩個孩子坐在屋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外頭推進來的囚車。

  「主子小心!」青絲拉著她往後退,神色緊張地道,「站遠些。」

  懷玉聽話地後退,踮著脚看了看囚車裡那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皺眉道:「太遠了看不清啊。」

  「看兩眼就罷了。」赤金道,「馬上要把它送走,以免醒來衝破牢籠。再度傷人。」

  「是啊。」初釀也在旁邊幫腔,「我方才看過了,野熊也就這麽回事,遠看近看都一樣。」

  吧砸了兩下嘴,懷玉問:「中午能吃熊掌嗎?」

  陸景行頭上流了一滴冷汗下來:「不行。」

  「爲什麽?我以前在宮裡也吃啊。」懷玉道,「紅燒熊掌,宮廷名菜。」

  赤金搖頭:「我不會做。」

  「還有你不會做的?」懷玉咋舌,想了想,「要不我來試試?」

  「別!」衆人齊聲開口。

  氣氛有點古怪,懷玉掃視他們一圈,皺眉:「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又是整齊劃一的回答。

  懊惱地扶額,一群人相互遞著責備的眼神。陸景行站出來道:「你別糟蹋東西了,這頭熊也不容易,窩裡說不定有熊崽子等著它回去呢。放它走吧。」

  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兩個奶娃娃,懷玉鬆了口:「好吧,放它走。」

  此話一出,衆人都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欣喜來,剛想相互握手以示慶祝呢,就聽得殿下下一句話道:「我要親自去放!」

  囚車裡的「熊」身子抖了抖。

  「放……」捏緊了摺扇。陸景行乾笑,「放去哪兒啊?」

  「還能放去哪兒,自然是山上了!」懷玉道,「趁它沒醒,咱們現在就出發,日落之前還能趕著下山。」

  「殿下,咱們去就好了。」青絲道。「您在家帶著小世子和小姐便是。」

  「不行,這麽有趣的事情,我一定要親自去。」把兩個小傢伙交給乳娘,懷玉道,「你替我把玉雕給帶上,一起上山,順便還能讓玉雕採採日月精華。」

  提起玉雕。衆人都不吭聲了,相互看了兩眼,把青絲往前推了推。

  青絲硬著頭皮道:「奴婢這就去拿,您……您先隨陸掌櫃他們去外頭等馬車。」

  「好嘞!」興高采烈地拍手,懷玉提著裙子就招呼陸景行,「走呀。」

  陸景行勉强扯著嘴角笑了笑,很是擔憂地看了一眼囚車裡的「熊」。真放去山上,能活下來嗎?

  青絲拿了裝玉雕的空盒子抱在懷裡,懷玉上了車就想去接,青絲搖頭道:「奴婢拿著吧,陸掌櫃還有要事要與您商議。」

  說完抱著東西就跑去了後頭的馬車裡。

  李懷玉扭頭問陸景行:「什麽事啊?」

  陸景行沉默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扇子,他也想知道自己有什麽要事要同她商議。

  旁邊的赤金打了個圓場:「是百花君的事情吧?」

  徐初釀小聲跟著圓:「百花君好像不見了,方才還在府裡的,是與掌櫃的有矛盾了嗎?」

  陸景行深深地看了赤金一眼,眼角直抽。

  找什麽當幌子不好,偏生要提百花君,這人分明是看熱鬧看上癮了,故意的!他不就是前幾天不小心打擾了他和徐初釀獨處嗎?至於這麽記仇?

  「慕容弃?說起來她好像挺喜歡跟你在一起啊。」懷玉頗有興趣地看著他,「除開身份不談,她長得真不輸你這花容月貌。」

  「誇男人請用風流倜儻,謝過殿下了。」陸景行咬牙道。「我與百花君幷無緣分,想同殿下商議的是……百花君在北魏太久了,實在不妥,得想個辦法送她回東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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