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又亂
「下去開車。」顧不上其他,孔澤瞿立馬讓孔南生先去發動車子,自己打橫將玉玦抱起來。抱起來的時候,孔澤瞿瞳孔縮的厲害,懷裡的孩子身體完全發軟,四肢都軟塌塌的拖曳著。
「會沒事兒的,你們就不用去了。」孔澤瞿跟兩個老人這麼說,說出來的話自己都很沒有底氣,然後一溜兒往出跑。
懷裡抱著人,孔澤瞿兩眼盯著電梯的顯示屏,像是要鑽進那裡面去。終於進了電梯,孔澤瞿低頭看玉玦,玉玦那雙仿佛有說不完心事的眼睛緊緊閉著,嘴唇早已經失了原本的殷紅,像是冰凍住的孩子,就那麼將臉蛋靠在他懷裡,單純的美麗的不知世事的模樣,一陣陣絞的孔澤瞿心口發麻。
如果玉玦還這麼小就沒了,那他孔澤瞿不光是許家的罪人,還是孔家的罪人,玉玦是兩家的孩子。
索性現在的小區在市中心,到最近的醫院也就兩三分鐘的事兒。
可抱著孩子進了醫院,到底是大半夜,一時半會兒除了兩個護士,醫生半天不到位,孔澤瞿眼睛沁上了血絲。抬頭跟護士說「去把醫生找來。」護士當然不知道孔澤瞿是誰,統共兩個護士都在做急救措施,也是沒工夫搭理孔澤瞿。
站在邊兒上的孔南生眼看孔澤瞿要發作,拉著孔澤瞿然後打電話,電話打完兩分鐘內,醫生來了,不多時間,手術室也準備好了,孔澤瞿看著玉玦被推進去搶救,有點渾身的力氣都散光了的感覺,今天是他長這麼大,頭一回用孔家老四的身份辦事。
玉玦是哮喘發作又沒有及時用藥擴張氣管,屬窒息性昏厥,若是再遲上一兩分鐘,大腦缺氧絕對是搶救不過來的,醫生這麼說的時候孔澤瞿驚出了一後背的汗,然後回頭看躺在病床上正插著氧氣管的孩子,一時半會說不了話。
揮手讓醫生出去,孔澤瞿扶著額頭坐下,大氣大急之後有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乏力感。
玉玦躺在病床上,他坐在病房裡,時間點兒也是差不多,也才二十來天,相似的情景又出現,只是這回無論如何再是做不到上一回那樣。
看著自己雙手,孔澤瞿驀地就有些啼笑皆非世事無常的感覺,他從來不相信很多東西,聽見什麼糾糾纏纏的東西總是嗤之以鼻,若是今晚柳胭脂渾身發涼躺在那裡,他可能連救都不會嘗試的,雖然還不到視生命如草芥的地步,可孔澤瞿還是將生命看得不太重,甚至還有些輕,他總以為人命這種東西要自己個兒看重,和別人沒什麼大關係,倘誰人想自己不要命,那大可不必救。
只是玉玦他到底教養了這麼些個年,還這麼一點兒年齡,若是就這麼沒了,孔澤瞿想都想不下去。
就那麼坐了一陣子,回神之後氣極,玉玦今晚鬧了這麼一出,枉費他這些年的教養,雖沒有到苦心孤詣的地步,然費了些心思拉扯了的。
起身走近了幾步到床邊兒上看看情況,細瘦的腕子上插了針頭,血管清晰可見,玉玦雖長了個修長的身條兒,可太瘦了,那麼躺著不知世事的模樣很是讓人可憐,孔澤瞿看了半天,本來想叫孔南生來看著的,只是又沒叫。
待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玉玦也醒了,每每哮喘發作上一次她就會虛弱一陣子,這回更是沒有及時上藥,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氣兒都喘不很勻,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弱了些。睜眼的時候病房裡很安靜,玉玦那麼躺了一陣子也依舊沒有人聲兒,於是玉玦就安靜躺著了,她知道這個病房裡是有人的。
「為什麼沒有用藥?」孔澤瞿終於發現玉玦醒了,可這人說的頭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玉玦沒有吱聲兒,借著插了氧氣管子,她一點兒都沒動,連眼睛也閉上了。
孔澤瞿簡直氣極,「為什麼沒有用藥?」
「沒來得及。」玉玦終究還是回答了,回答的時候眼角不自覺得眼淚就掉出來了,玉玦可憐自己竟然回答了。
這顯然是謊話,孔澤瞿本來要大大的訓斥一頓的,可看見玉玦又眼淚咕咚咚的往出冒,一時間覺得自己可惡,一時間又看不得這眼淚,終是丟下句「沒有下次。」然後就匆匆出去了。
上一回她也是這樣哭的,那個時候這人還給擦了眼淚,這個時候怎麼就不擦了?不擦了也就不哭了,孔澤瞿出去,玉玦就不再掉眼淚了,只是閉上眼,可憐自己又恨自己。
玉玦在醫院躺了幾天,這期間孔澤瞿再沒有來,隻孔南生時不時的來,還有個陌生的護工,孔澤瞿連孔家兩老人都沒讓來,倒是穆梁丘來了一次。
穆梁丘來的時候玉玦的吊針也沒打,正靠在床頭看著窗外發怔,護工也不知道哪裡去了,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
看見穆梁丘來,玉玦扯扯嘴唇笑了笑,她是有些丟人,又不是幹了什麼光榮的事情,穆梁丘還要來看她。
「怎麼這麼傻。」穆梁丘歎息。
「就是啊。」玉玦低低說。
玉玦低頭靠在床頭上,外面的陽光照進來打在她臉上,低頭淺笑著說」就是啊」的玉玦分明還是個孩子,才活了她人生的一點點兒,可語氣又像是走了人生泰半,陽光下的模樣精緻又脆弱,看著很讓人心疼。
穆梁丘不忍心,開始懷疑他摻和進著孩子的事情到底對不對,又懷疑孔澤瞿這樣到底對不對。
「你給我說說她的事兒唄。」
「誰?」
「……一直和孔澤瞿在一起的那個女人。」玉玦知道孔澤瞿是個冷情的人,可是又長情,跟著他的人都是十幾二十年的人,非時間不能得了他的信任,女人尤其是這樣,昨晚看兩人說話和舉止,非十年二十年不能成那樣的。
穆梁丘一點兒都不想說的,他看著玉玦長大,小姑娘也會和自己說女孩兒的心事,若是他說在她還沒有見過孔澤瞿的時候柳胭脂就已經跟了孔澤瞿,真是有些說不出口。
於是就三兩語說了個大概,末了說「大哥到底是個生心健康的男人,那些……免不了的。」
「我知道。」玉玦又低低應了。
「她叫什麼名字?」
「姓柳,柳胭脂。」
「名字還挺好聽的。」
穆梁丘別眼,沒敢繼續看著玉玦,倘他是個女人,他會嚎啕大哭。
病房裡又安靜了好一會兒,半天了,玉玦又說「聽南生叔說他要結婚?」
「嗯,」
「還真是快呢。」玉玦訥訥。
穆梁丘看玉玦,玉玦的眼睛老是霧濛濛的,這會兒卻像是水洗過的一樣清亮,只是臉色真的蒼白,眼睛清亮又有些無神。。
穆梁丘真的開始討厭孔澤瞿了,不由自主問「恨大哥麼。」
玉玦努努嘴,有些猶豫,半天了說「捨不得。」仿佛她的劫難就是遇見他,壓在心底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捨得。
穆梁丘狠狠的吸了口氣咽下那股子難受勁兒,揩了揩玉玦的臉蛋,末了使勁兒捏了捏玉玦的臉蛋「傻丫頭。」
玉玦睫毛濕濕的,沒說話。
有些東西怎麼想都想不透,為什麼就在某個人身上執著,或者就對某樣兒東西有了執念,就跟那些個戀物癖一樣,人家對某個東西執著,她卻是這麼些個年一直在一個人身上放了全部心神。
穆梁丘走後,玉玦躺床上拉了被子包住自己,孔澤瞿要結婚了,她以後到底要怎麼過活,好像渾身的髒腑筋骨都被抽離了,心裡空落落的發虛。
孔澤瞿做什麼事都講求效率,一旦決定好了,雷厲風行立馬就要幹了,連說結婚也就要立馬結。只是說是要結婚,臨了了又不知為什麼節奏緩了下來,連酒店什麼的也不要人定了,先前孔南生定的那些要請的賓客也都不需要請了,說是幾天後就該結的,卻是突然間沒有風聲了。
孔澤瞿要結婚,柳胭脂是不知道的,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孔澤瞿要結婚,從那天半夜孔澤瞿走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人了。
孔澤瞿結婚的步子為什麼緩了呢,是因為穆梁丘又去找他了。
兄弟兩個坐在書房裡都在沉默,穆梁丘搞不清楚他到底來幹什麼的,只是覺著怎麼著都要來一趟的。
「以後玉玦怎麼辦?」穆梁丘問
「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孔澤瞿回。
穆梁丘氣結,「你明明知道,她怎麼能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現在還小,時間長了就好了,以後她會遇見更多的男人。」
穆梁丘想起玉玦說「捨不得」的表情,覺著以後怎麼樣真的難以預料。
因了孔澤瞿這會兒一根煙接一根的在抽,穆梁丘抬頭看孔澤瞿,這一看穆梁丘心裡一突,孔澤瞿雖然還是跟往常一樣,可眼睛裡滿是血絲,他知道孔澤瞿的生活習慣,前些年孔家那麼苦的時候,他也還是乾乾淨淨的模樣,這幾天卻是眼睛裡有了血絲。
該不會是……不會的,穆梁丘暗自搖頭,孔澤瞿沒有愛人的本能的,就連他和穆梁丘,只是幾家長輩的緣故硬長在一起了,非要說起來是他兩硬賴上孔澤瞿當哥的,幾乎半輩子了,孔澤瞿才讓他們有了當弟弟的感覺。
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麼,覺得眼下這情況真是有點複雜,「真的要結婚?」穆梁丘又問。
「要結啊,要不然呢?」孔澤瞿問,要不然呢,要不然管不住玉玦,也要管不住自己麼?她還那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