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離開
整個晚上玉玦都在嗚嗚咽咽的喊疼,疼了也喊疼,不疼了也喊疼,總之就那麼一夜。二日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玉玦連哭帶折騰累極酣睡,孔澤瞿近乎一夜沒睡可到點兒也就醒來了,醒來執了昨兒晚上玉玦被炸那手翻看,手上印記早就不見,就兩三個小時之前這孩子還喊著她疼呢。
大年初一往年孔澤瞿是沒這個概念的,該去哪裡就去哪裡,今年卻是沒動,躺著那麼看房頂,他去了哪裡身邊勢必得跟著一堆人,今年暫且就不出去了,別人不同他,人家興許也是有老有小的那麼一大家子正過年著呢,經了昨晚那麼個年夜飯,孔澤瞿也才想起這些個。
躺著看好半天屋頂,無解的東西終歸是無解,這個世上倘是生身父母養的,就做不到隻活著自己個兒,一個人那麼個活法兒如他孔澤瞿,也是做不到什麼都不管,他是孔家老四,就注定什麼都得有個規矩。翻身看玉玦,孩子眼下發青,這會兒睡得極熟,正打著小呼嚕串子那麼睡著,翹起的嘴唇紅嘟嘟的半張開。因為玉玦眼下的青色,孔澤瞿伸手指摸摸那塊兒,見玉玦眼皮子微抽就收了手,隔了那麼一個巴掌的距離看玉玦,半晌湊上去在那半開的唇上親了親,這孩子這樣毫無防備坦然的睡著,軟糯如同幼兒,孔澤瞿看的心下發軟,只怕自己再有什麼動作驚醒玉玦,於是就翻身下床。
才剛剛下樓,睡衣都沒來得及換,門鈴就響了,約莫猜出這個時間是誰來的,孔澤瞿神色一整然後去開門。
果然,門外的人顯是從外面剛回來,身上還穿著外出服,車隊也還跟在身後,這會兒就來他家了。
「怎麼臉也沒洗。」來人說著就進屋了,一進屋就看見還擺在客廳沒收拾的塑料袋,於是指著那塑料袋問怎麼回事兒。
「沒什麼。」孔澤瞿沒想多說啥,隻倒了杯水給兄長,驀地想起什麼然後走進廚房,半天了端了兩碟炸果出來,「嘗嘗,玉玦炸的。」
孔澤瞿大哥捏起一個果子嘗了嘗,稍微膩了些,於是就不再吃了,可誰知他那老麼弟弟看他神色起身又從廚房端出來幾個碟子,上面無非就是些過年的吃食,然後擺在面前讓他吃,最後總有那麼一句「嘗嘗,玉玦做的。」
如此孔澤瞿大哥就再不動筷子了,半天了歎息一聲,他家的老寒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真是讓人吃驚,可倘若今天做出這些東西的是這世上任何一個女子,哪怕是個癡兒傻兒要飯的他也是同意的,好歹能讓老四吃上熱飯,可唯獨這女子就是不行。
看孔澤瞿睜著眼睛看他,那雙眼睛難描難畫的漂亮,裡面映出了一兩分的期待,他家老寒兒子,眼睛裡倘流出一兩分的意思,那一兩分就已經代表了全部,孔澤瞿大哥低頭喝了口茶,裝沒看見孔澤瞿眼神。
「爹年齡也上去了,昨天沒去今天就去看看。」
孔澤瞿沒言聲兒,隻夾了個果子自己個兒吃。
「事情該過去的都過去了,那總是你老子。」
「你知道我已經沒記恨了。」
「沒記恨為什麼不去看看。」
「只是……沒什麼意思……沒多少感情又。」
於是孔澤瞿兄長只是生氣,可再是沒多少話,想起今天早上來也不光是為了看孔澤瞿,」從易前幾天跟我說話了,說到了年齡,那送來的孩子接他身邊養著也是一樣的,族裡的事情早點接觸也是好的,這都好幾天了,你要是沒什麼事兒早點把那孩子送回去,該轉交的也轉交。」
這話一出來,孔澤瞿知道這已經不是兄弟之間的對話了,而是上司對下屬的說話,這是工作,容不得其他了,於是隻垂了眼皮,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抬眼看兄長,兄長是個不容置疑的神色,孔澤瞿於是就咽下了「昨兒我吃了碗長壽麵。」那話,再是沒提飯的事兒,也沒提玉玦這茬,隻那麼坐著。
坐了半天,外面又來人叫了,孔澤瞿就送兄長到門口,站門口看兄長往出走。他大哥比他大二十四歲,整整兩輪,他出生的時候他大哥已經成了朗朗少年,肩寬腿長意氣風發,他頂算是大哥拉扯大的,記憶中兄長就長成天神的模樣,永遠腰身挺直,現在看著卻是老了,膝蓋也打彎了,肩膀也耷拉了,直看著人從視線裡消失孔澤瞿才進屋,進屋就默默將昨兒買來的那些袋子一個個收拾,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歸類的歸類,然後開始準備做早飯,打火的時候又將火關了,開始準備剁餡兒包餃子,若是包了餃子,那孩子該是歡喜的。
果然玉玦睡醒下樓之後看見案板上一個個兒滾圓的餃子咧嘴笑,嚷嚷著這才是過年,然後就又要出去放鞭炮。
「小心手。」孔澤瞿說了聲兒,玉玦裝沒聽見一溜兒就跑出去了,一會兒又跑進來讓孔澤瞿給她發壓歲錢,說唐堯拿著壓歲錢在門口晃蕩顯擺呢。
「自個兒去拿。」孔澤瞿指了指玄關上的錢包,於是玉玦又鬧哄哄的拿了孔澤瞿的錢包跑出去,在院子外面跟唐堯兩個人瞎比試。
我的童年那麼短,任性又那麼有時間限制,孩子氣也那麼要挑人,我仔細著仔細著用,也才省下來在這幾天才能揮霍。
如此,過年這幾天玉玦說什麼孔澤瞿都應了,轉眼間就六天過去了。今天大年初六,距離新年已經過去整五天了,嚴格來說這家的年在初三就盡了,孔澤瞿照舊是早出晚歸,有時候晚上回來的比先前還晚,年一過,年前發生的政治動盪以更大一輪的陣勢開始了,一圈一圈的地震在各處都響起,孔澤瞿忙的分身乏術。
今天玉玦照舊是一個人,只是這會兒坐沙發上玉玦往後那麼靠著,漸漸覺得身子發軟自己坐不住,於是就勢那麼面朝下躺著了,半天了一點聲息都沒有。
今天是與父母說好的時間,搬山下去,等手續都辦好她繼續去西班牙完成自己的學業然後回南洋。
孔澤瞿今天回來的比往日稍稍早了一點點,在門外的時候看見家裡燈暗著,以為玉玦又去找寧馨了,然開門進去才看見玉玦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回來也沒有如同往日一樣跑回來纏住他,於是心下一沉,知道總有這麼一天,可以為會久一點。
「怎麼不開燈。」孔澤瞿換了鞋進來,沒注意自己大衣都沒脫就進來了。
「忘了。」玉玦看孔澤瞿,抑制著自己開口,兩隻手絞的死緊那麼坐著。
孔澤瞿就那麼穿著大衣坐在沙發上,想伸手給自己倒水,然拿起杯子就聽見那孩子說「孔澤瞿,我今天要走了。」
「嗯。」孔澤瞿端著水壺很穩的給自己倒了杯水,隻應了一聲旁的再也沒多說。
「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讓人一會送你下山。」
死命的絞著自己雙手,玉玦聽完這句話猛地看孔澤瞿,如果她不拉著自己的手,她怕自己會衝上去打孔澤瞿,潑婦一樣的什麼都不顧抓花他的臉。她等了六七天,這幾天一直等著,以為他多少會有點行動,多少會爭取點什麼,可直到方才這人還什麼都沒說,甚至表情都沒動說了讓人送她下山。他不是那麼有本事的一個人麼,她家那麼成百口子人都要聽他的,甚至只要他不如意大半個國家的政要都能換掉,可為什麼關於她的他什麼都不做。
如此,心都木了。我一點都不介意我那麼愛著你把著你,幹盡了男人該幹的事情,把我的全部毫無保留的獻到你嘴跟前,沒有絲毫女孩子的矜持,我不在意那些的,原本以為你稍微會稀罕一點,我甚至會因為你沒過過生日而疼的自己心口發麻,做到這個份兒上你該是稀罕我的了,哪怕沒有任何情感成分可總是喜歡有人知冷知熱的生活的,然方才一瞬間就知道你不稀罕,丁點兒都不。
出生我選擇不了,性格大半是你養成這樣了,我就是這麼個人了,做不到看著父母那麼個樣子,也做不到推掉自己該擔的那份責任,也能理智的自己不認識,我毫無辦法的愛著一個人,以為你會爭取點的,然後就成了這樣。
終究是沒有衝上去,玉玦怕自己不趁著還有這點怒氣一會該是走不了,猛地吸口氣起身,上樓搬出自己的行李。
兩個超大的行李箱,裡面囊括了她在這個屋子裡十幾年的所有記憶,所有她的痕跡一絲不剩的全收拾了,今天要走,玉玦以為自己再回不來的。她想著這個男人是個連對聯都不貼的人,往後若是有個女人在身邊也是挺好的。
兩個行李箱玉玦一次搬下來了,孔澤瞿站起來就那麼看著,沒上前說那麼大個箱子他搬搬。
「我叫人送你。」
「不用了,我讓唐堯送我了。」玉玦拉著兩個箱子往門口走,瞬間陌生的孔澤瞿都不認識了,頭都不回,聲音清晰冷靜。
玉玦一點兒都不敢回頭,她怕一轉身就走不了了,怕一看見孔澤瞿就箱子都拉不動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孔澤瞿還在原位站著,玉玦該是頭都不回的要出去的,只是終究回頭看了一眼,沒看孔澤瞿,看了這屋子客廳一眼,然後就出去了。
出去的瞬間無聲張嘴,方才看客廳的時候終究是看了那人一眼。明明知道只要孔許兩家人沒死絕,她和孔澤瞿打交道的地方很多,明明知道她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了可至少名義上還是叔侄,可淚如大雨滂沱而下,眼淚落得過於多了些,玉玦都措手不及。
已經很久了,孔澤瞿還是站在沙發旁,是玉玦走之前那姿勢,好長時間之後有電話打進來,孔澤瞿動動身子接了,電話是唐堯打來的,說將玉玦送到了之前住的那公寓裡,那公寓一周之前就打掃好了。
掛了電話孔澤瞿環視自己這屋子,住了這麼些年,頭一回覺得這屋子太大了,空曠的稍稍動動手指都能有回聲。
玉玦有那麼一瞬間恨孔澤瞿是對的,這個男人在情感上過於不主動了,甚至不主動也完全用不在他身上,他應該不懂愛,或者不懂如何去愛,只等著有人將感情放在手跟前他半推半就的碰碰,若是人家放的距離遠些,他就不再動手了。愛了的人,哪怕胳膊斷了,那點距離又不是隔了萬水千山,怎麼就捧不住了。這是有天雷讓喝的酩酊大醉闖進孔澤瞿家罵孔澤瞿的,那晚孔澤瞿看雷讓在自己家裡耍酒瘋,然後將雷讓扛出去扔在了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