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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角之宴》第23章
第23章 四年

  三個人最終還是找到了玉玦要去的地方,歐洲最南端的國家,熱情,奔放,充滿了濃烈的多元文化。

  玉玦有哮喘,寒冷的地方最好是不要去,這是穆梁丘考慮的,玉玦倒是沒有考慮到這個,她只是害怕極了這種規律的平靜的冰冷的生活,倘若去一個和現在生活完全相反的地方,該是讓她能活的稍微好一點吧。

  於是出去的地方就這麼定了,在等待所有手續辦下來的期間,玉玦還是住在穆梁丘家裡,這個地方是現在她覺得最溫暖的地方了,山上和山下的小區再是不能去了。

  當穆梁丘跟孔澤瞿說了玉玦執意要出去的事情時,孔澤瞿第一反應是不行,沉默了很久之後又沒說其他的了。

  玉玦出去,當然是不行的,只是眼下他竟是找不出反對的理由。說她還那麼小,出去怎麼過活,衣食住行誰張羅?當首先湧上來的問題是這些的時候,孔澤瞿啞然,這曾經是他對玉玦最基本的要求,即便多麼小,自己不讓自己餓死而且體面的活著是這些年對玉玦的要求。除了這個,再想起來的就是自己想要踏出國門一步都是受限制的,沒有他,誰帶她?

  「她現在身體很不好,瘦的很厲害,在我家養幾天走的時候你再見吧。」穆梁丘這麼說。

  孔澤瞿又無言,瘦的很厲害,他看見了,只是現在他有任何一句多餘的話或者動作那之前這些天就是個笑話。

  「該到她自己出去的時候了。」

  孔澤瞿於是再沒有反對的理由。

  穆梁丘很厲害玉玦知道,三四天之後她所有出行的東西就準備好了,甚至這人還將她安排進西班牙最好的公里大學,玉玦迫不及待要走,這個地方再沒有留戀的東西了,若說還有,就是穆梁丘家的女人了。

  玉玦抱著自己膝蓋看寧馨給她裝行李,所有的東西都是兩人這兩天自己買的,從穿的到用的都有,寧馨正絮絮叨叨的說著去了之後怎麼照顧自己,飯怎麼吃,和別人怎麼交往之類的話,這類對話玉玦覺得陌生又新奇,於是就安靜聽著,寧馨說什麼她都點頭。

  「明天要回去麼?」寧馨問,後天玉玦就要走。

  玉玦想了想,本來是要回去的,只是驀地又不想回去了,於是搖頭「去看看爺爺奶奶就行了。」

  於是第二天,孔南生接了孔家二老下山,和玉玦在城裡吃了飯,這就算是玉玦和孔家一行人最後的告別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北地到了秋天天總是特別高,也藍的不像話,早上一早玉玦就起床了,等著寧馨做早飯的時候玉玦站在窗前,望著外面出神,西山真的很大,站在這裡都能看見西山頂了。

  小小的姑娘,剪了頭髮顯得更小了,側臉的神情卻像是在這人世間走了幾遭的那樣。

  「過來吃飯吧。」

  玉玦回神,然後才發覺自己盯著西山頂很長時間了。

  「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等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是超人啦。」玉玦抱了抱寧馨安靜的笑說。

  穆梁丘兩口子連同孔南生今天來送玉玦的,旁的就沒有人了。旁邊有個年輕女孩兒也是要出國,邊兒上送行的人有十幾口子,老人小孩兒一大堆,玉玦掃了一眼,不羡慕,可是落寞,她長這麼大,有認同感的所有人,也不過四五個。

  穆梁丘看一眼攥著自己衣服下擺的手,玉玦又不覺間攥了他的衣服,這孩子現在處在強烈的不安中。

  「臭丫頭,悄沒聲兒的出什麼國?」幾個人都安靜的站著,驀地就有人揚聲從後面來了。

  玉玦回身,看見唐堯正瘸著一條腿向這邊兒跑來。

  原來這麼些天沒看見唐堯是因為這人又受傷了,聽見這人的稱呼,玉玦揚起笑「你怎麼來了?」

  「你說我怎麼來了?」唐堯怪著聲調反問,然後伸胳膊一把將玉玦擁過來。

  「剪了頭髮漂亮多了嘛。」唐堯說。

  「好看吧?」

  「好看。」

  「好看的還是你。」玉玦跟以往一樣戲謔。

  於是唐堯瞪著眼睛搡了玉玦一把,玉玦笑,唐堯真的很是讓人愛的。

  幾個人站著說了會花兒,孔南生最後歎息著抱了抱玉玦,有些話想說又止住了,只是叮囑了幾句過去之後好好照顧自己。

  玉玦最後進去的時候主動抱了抱唐堯,圈著唐堯玉玦小聲說「對不起。」

  唐堯更緊的圈了勸玉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於是兩個人笑,除卻了其他,兩個人都是自己孤單時候的伴兒。玉玦最後揮了揮手就進了安檢口,高瘦單薄,走的頭也沒回,那姿勢像是再也不回來。

  「走吧。」穆梁丘喊孔澤瞿,人已經看不見了,現在站著幹什麼。

  孔澤瞿轉身往出走,他看見的玉玦就是那個決然的背影。

  孔澤瞿也是不知,玉玦看到的他亦是個冰冷的側臉。

  四年後,西班牙馬德里。

  「你回來了。」聞思修一推開家門,裡面清悅的聲音傳來,伴隨的還有「滋滋」的聲音,廚房裡正在做飯,正宗的大米飯和炒菜的香味。

  客廳裡隻亮著小燈,裡面圍著圍裙揮舞鍋鏟的女人背對了他,探身拿調味料的手修長纖白,俯身起身之間腰身玲瓏,這樣的女人正熟稔的炒菜裝盤,光是這種結合就讓人覺得現在炒菜的人定然是個妙人。

  果然,轉得身來的女人短髮濃黑清爽,肌膚細白,眼睛黑亮有神,嘴唇也殷紅一點雜色都沒有,脖頸舒展優雅,翹起的下巴很像這裡的當地人,身姿高挑,站著很像是畫裡的東方美人,又帶了點西洋的深邃立體。

  聞思修已經認識她四年了,可每看一次都會驚歎真是個美人,這會兒他自然在心裡驚歎,然後又慶倖,得虧當初是他撿到她的,在客廳站著看了半天,踱到廚房。

  用手捏了個筍子放進嘴裡,聞思修像是漫不經心的說了個「今天比昨天又美了一點。」

  女人哈哈大笑,然後將偷吃的人趕出了廚房。

  這個屋裡裡的女人叫許玉玦,二十歲快二十一了,從中國來,在這裡住了四年,這屋裡的男人叫聞思修,從法國來,在這裡也住了四年。

  這裡是個獨棟公寓,在馬德里富人區。

  「好了,吃飯吧。」將菜一一端出來,兩人就坐下開始吃了,「今天在學校你幹了些啥?」女人問。

  「食不言。」聞思修說。

  於是女人將桌上的三盤菜都轉移到桌子那邊,自己端著碗坐過去了。

  「嗨,你不能這樣。」

  「我就這樣。」

  聞思修端著碗跟過去,然後開始講自己今天在學校幹了什麼,在路上幹了什麼,講到有趣處,女人哈哈大笑,神采飛揚。

  這個女人真的是許玉玦,四年的光景,有些人覺得可能什麼都沒變,可有些人覺得每天都有巨大的變化。

  四年前飛機到馬德里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一下飛機就有人來接玉玦了,來的是西班牙大使館的人,這是孔澤瞿安排的。

  接玉玦的人在人群中找到玉玦的時候,玉玦正是茫然的時候。一下飛機,這個城市撲面而來的濃重感立時讓玉玦一震,但是那個時候當然她是感覺不到什麼歷史濃重感的,她只是滿眼的慌張,這個殖民地時期興起的國家造成的城市過於複雜,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之後,觸眼的陌生叫玉玦慌張。

  她不會西班牙語,雖然她學習過很多語言,可是就是不會西班牙語。

  提著行李躊躇之間,猛的,許玉玦好像在人群中看見一個極像孔澤瞿的人了。

  即便臨走的時候孔澤瞿一眼都可以不看,可是這會兒玉玦卻是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個像孔澤瞿的男人了,然後,那個男人竟然真的朝她走來,並且說「嗨,你叫許玉玦麼。」用的是法語。

  玉玦瞬間清醒了,這個人的聲音不對,孔澤瞿的聲音是低沉的,這個人的聲音卻是稍稍揚高的,再一細看這人的臉,哪裡還有像孔澤瞿一分的地方,唯一像的就是這人也是個瘦高個兒。

  陌生的男人知道她的名字,於是玉玦就很清醒了,安靜的點點頭。

  「我的中文名叫思修,聞思修。」那人首先這麼說,夾生的中文混合著法語。

  「我叫許玉玦。」即便這人好像知道她的名字,玉玦還是說了,用的是純正的中文。

  不得不說,潛移默化真的是驚人的,孔澤瞿是個那麼老舊的人,思想和古人一樣,在有些東西跟前有鐵則,比如他認為沒有比漢字更博大精深的文化了,因而玉玦潛移默化之下也還是帶了些語言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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