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了
孔澤瞿沒否認孔伯的說法,孔伯老兩口也就知道家裡要多出個女娃娃了,且還要給好好兒養。得了這麼個信兒,兩老人更是坐不住,到飯點兒了飯也做不好了,兩個人輪流往門口跑,真是擔心跑出門去的孩子。
孔澤瞿坐在窗戶底下也不知拿著什麼書邊曬著太陽邊看著書,對於跑出去個人還是個物他是一點念想也無的,隻急的孔伯來來回回在門邊兒上盤旋。
中飯過去很長時間,家裡照舊是三個人,太陽西斜了點兒的時候屋子的主人早就上樓了,孔家兩老人急急跑出四處尋找。
孩子跑出去是出不了事兒的,可北風吹會兒大人都受不了,兩老人四處找找,可他們哪裡能找到,有人早就授了意,孔伯老兩口尋了大半日自然不見人。
北地秋日天黑的早,天麻麻的時候孩子被抱回來了,那個時候孔澤瞿正要吃晚飯。
來人一身戎裝抱著孩子進來,對坐在餐桌上正吃飯的人行了禮就出去了,孔家媽媽早就圍過去看孩子。
這一看,簡直就驚叫出聲兒了,叫誰看都知道孩子病了,臉蛋通紅渾身發燙,驚懼加上北地的烈風,身子骨都還未長開的小孩兒,怎麼可能不生病。
孔澤瞿是在餐桌那頭坐的穩穩正吃著飯呢,聽聞老人嚷嚷孩子病了也仍是將夾著的菜放進嘴裡這才起身,踱過去一看,沙發上躺著的孩子是那個情形,這人皺了眉轉身打了電話叫醫生來。
孩子正躺在沙發上,湊得近了也看的更清楚了些,孔澤瞿蹲下探手試了試孩子的額頭,收回手便俯身將孩子抱起,真是有點燒的厲害,怕是得些時日要緩過來。
這人是要將孩子抱進屋的,走動的時候他的影子落在女孩兒臉上,隱隱綽綽的那麼晃著,孔澤瞿垂眼看落在他胸膛上的手,幾根手指半撒半握,細小的可憐。
電話掛了不多時,醫生就來了,連同醫生一起來的還有另個年輕人,年輕人高大英氣,看著約莫將將二十歲出頭。
「怎麼來了?」孔澤瞿給醫生讓了位置,問了一句。
「你打電話給老王的時候我也在,就過來了。」穆梁丘回話,帶著探究的眼神瞧瞧床上正躺著的女孩兒。
瞧了半天,沒瞧出個啥,醫生正給女孩兒量體溫降體溫的忙活著,時不時的還要孔澤瞿搭把手。穆梁丘站了半天,看孔澤瞿坐在床邊兒上拿了酒精棉球兒擦人女孩兒的額前耳後,悄悄瞄了幾眼那人的臉色,見還是個慣常的板板臉就出聲兒了,問「哥,誰啊?」
「沒誰。」
「哦。」穆梁丘悶悶應了,也不再追問,看得出來這個時候孔澤瞿沒什麼說話的*,遂也不再多問,只是多打量了躺床上的女孩兒幾眼,一會兒沒什麼意思也就走了。
孔穆兩家淵源頗深,所以穆梁丘才能進得家裡來。
醫生是老醫生,水平也高的很,給個小孩兒看病自然是不成問題的,不大會兒燒就退了泰半,誰成想等醫生前腳剛出門,孩子又燒了起來,這回還帶了亂語和大喘,半夜,小孩兒驚風,兩個肩膀都快縮到一起了,一家人大急,收拾東西帶孩子去醫院。
幾日後,孩子病情好轉,醫生通知可以帶回家好好休養了,玉玦被帶到市中心一個高檔小區裡,開門進去後赫然是之前在山上見過的孔家老兩口。
孔澤瞿將伺候他的人撥給了許玉玦,同時他也把女孩兒從他家攆出來了。
玉玦初初到北地就得了大病,這場大病沒有完結,最後留給女孩兒的是終身備著哮喘藥。
孔澤瞿是個不怕麻煩的人,有時候這人的耐性好的嚇人,可對南邊兒送來的孩子這事兒上,他知道自己有些急進了。南邊兒從他手裡要的是個合格的繼承人,不是個病秧子,對此他對人家的父母是有些歉意的,不過對於孩子本身,他並未有多少歉意,將來要繼承一個家族的人,真的是過於弱了些。
以防他再做出些什麼事情,他將人送了出去,該教導的時候教導就是了,他不很習慣將人養在身邊。
也就是說,這個人,強迫一個將將八歲的孩子當了連同孩子在內的四個人的家長,這個家裡有孔家老兩口,還有個跟了孔澤瞿好多年的司機,還有就是家長,那剛過了八歲生日的小孩兒了。
可奇怪的是,這人做的這一切竟然沒人提出反對,好像孔伯說了點啥,孔澤瞿跟老人說他就是這麼過來的,南邊兒要的人也是他的複製品。
不是麼,從小放在誰身邊兒教導,那自然是像誰,南邊兒放心把孩子交給他孔澤瞿,那定然是希望他教出個小孔澤瞿來,對此,孔澤瞿是知道的。
於是,再也沒人對這人的作法有什麼質疑了,山下的人也沒有,於是小孩兒就開始要對自己的生活負責了,家裡的其餘三個人都等著她指派,吃飯穿衣出行都聽她的。
孔澤瞿還把從來沒進過學校的孩子送進了學校,在這之前,孩子一直都是家庭教師在上課。
就這麼的,玉玦早早的做了家長。
八年後。
穆梁丘看一眼他對面的人,見對方無心聽他說話,於是就打住了話頭,想了半天,最後還是說了一句「上不上大學是大事情,你還是回去商量商量。」
「和誰商量?」對面之人自語似地說了一句,那樣子看著有些落寞,穆梁丘是知道情況的,遂也有些失語,只是伸手撫了撫對面姑娘的頭頂,看過了這麼多年,他終究覺得坐他對面的是個小姑娘,遠不到事事都要操心的那個年齡。
許玉玦枕著自己胳膊,讓從窗戶外面透過來的陽光盡可能多的曬到自己身上,旁邊的人說了什麼她聽了個大概,短時間內腦袋裡一片空白,想要立馬睡過去。
就那麼趴了好長時間,等到太陽光再也照不到她的時候她才坐起來,辦公室主人早就不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坐在窗戶前,本是要起身的,想了半天又重新坐進椅子裡,今天是回山上的日子。
一個月回山上一次,家裡的人都要回去,爺爺奶奶們都要回去,一年十二次,一次都沒有少過,就跟那季節性遷移的角馬羚羊之類的一樣,她每一個月都要舉家遷移一次,已經有七八個十二次了吧,玉玦想。
孔家老兩口伺候許玉玦吃穿這麼多年,她自小就叫兩老人爺爺奶奶,往後長大了些知道自己身份後也未改口,家裡統共就這麼幾口人,還要分出什麼身份階級麼?在玉玦看來硬要分出這些來簡直可笑的很,遂家裡人就是家裡人,讓家裡人每一個月跟著她受累一次,這件事本身讓玉玦非常煩躁,甚至到了不耐煩和憤怒的地步。
她甚至忘了她的家裡人原本就是伺候了幾十年山上那人的人,若是說起來,她的家裡人怕是要和山上的那人更要親近些的。
將自己的手指互相扭在一起,過了好一會才壓下那股煩躁,玉玦知道不管怎麼樣,自己今晚還是要回山上去的。
只是她不想那麼快回去,於是儘管以往的這個點兒她早就到山上了她也沒急著走,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瞪著漫天的星子坐著。
玉玦並不是那麼願意去反抗什麼東西,她總是相信任何事情都有任何事情發生和存在的理由,即便這個理由她從來都不知道有些可能永遠不想知道,可反抗一些東西所花的精力和代價真是太大了。
怔怔盯著外面出神,安靜辦公室裡驀地就有了「嗡嗡」的聲音,玉玦轉頭看了看放在圓桌上的手機,該是家裡人等急了來的電話,探手拿過電話才看清上面顯示的號碼,渾身一激靈,深吸了口氣摁了接聽。
「在哪裡?」電話放在耳朵邊兒上,劈頭就聽見這麼一句。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叫許玉玦一陣恍惚,穆梁丘的辦公室很大,這會兒很安靜,可這三個字就像能瞬間將這偌大的空間填滿一樣來回飄蕩,耳朵裡都有了回聲兒。
「中府路。」玉玦這樣道,攥手機的手不自覺得多用了些力,一個月沒有聽見這個聲音,她竟然沒有覺得陌生。
穆梁丘的公司在中府路。
「……」
那邊兒的人就沒有說話了,玉玦等了有幾秒鐘沒聽見什麼聲音還以為電話被掛斷了,可拿到眼前一看電話顯示還是連接狀態。
「我讓南生去接你。」
許玉玦沒來得及說什麼,耳畔就只餘下「滴滴」的聲音。
即便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接到那人親自打來的電話的次數還是有限的,玉玦抿著嘴將晃在眼前的頭髮別在耳後,然後起身往出走。
走的時候掏出已經合上的手機,低頭摁了幾下方又合上手機。
並不明亮的燈光下,往出走的姑娘一頭烏髮帶了些自然卷被打理的極好,髮梢掃過之處不盈一握,正是花鬘鬥藪龍蛇動的年齡。
夏天的夜晚星子亮的很,下得樓來的人依舊穿著學校的校服,北地的夏日很熱,可這裡大多數學校即便是夏日校服也依舊是長袖長褲,運動服也似的,玉玦穿了校服長褲,外衣捏在手裡,上身兒就是個藍邊兒白t,斜跨了書包站在路邊兒上等著孔南生過來。
過不多久,從路的盡頭駛過來一輛黑車,悄沒聲兒的停在了穆梁丘公司底下。
那車裡沒有開燈,車窗戶也是黑漆漆的看不清裡面。玉玦起先是沒有看見這車的,她站的旁邊恰好有幾棵有些年份的老松樹,她正側了頭看那松樹上的鬆塔呢,看了半晌覺得那些個鬆塔有些可愛,踮起腳尖打算摘下一個,結果手夠了半天沒夠著那最低的,鼓了鼓臉,這是打算怎麼著也要折騰一個下來了。
既然打算折騰一個下來,「啪嗒」玉玦就將那書包連同校服上衣扔腳底下,低頭挽褲腿兒的時候眼角猛的就瞟見了那黑車。就跟那電影兒慢鏡頭一樣,姑娘鼓著的臉蛋也癟了,一點點將彎下去的腰挺直,挲揶的頭髮漫到臉上也只是胡亂的抹到後面,然後側頭看著那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