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MengFeng
導購員這才明白顧客的需求, 道了聲抱歉,趕緊將要試穿的衣服統統換了一個風格。孟逢瞅一眼拿出來的裙子, 這回沒再不滿。
沒了看不順眼的因素,試穿順利, 很快他就給尤好選定一條穿去酒會的裙子。長及小腿的天藍色高腰裙, 線條非常流暢,往那一站, 整個人玲瓏有致,又不失矜持大方。
寒假的第二天,尤好隨孟逢出席酒會。
孟逢的朋友,以蔣願安為首的一幫人一早就開始等他。他到的時候, 他們正在角落沙發坐著喝酒說話, 不知是誰先瞥見進門的人影,招呼一聲:「來了!」
蔣願安最為積極,忙把酒杯放下,「哪呢?!」
眼尖的道:「還帶了個伴兒。誰呀,哪家的?」
因為這一句,視線齊刷刷集中。
蔣願安好整以暇等著孟逢走過來,不想,途中他旁邊的女伴似是沒站穩, 晃了一晃, 就見一向眼長在頭頂上的孟逢著緊扶了一下。
他們站著不知在說什麼,而後孟逢扶著那女伴去了不遠處的一張桌前。
待孟逢獨自走過來,一群朋友調侃開。
「什麼情況啊二哥!帶了人來還不領過來, 怎麼的,不能給哥幾個看看啊?」
「哪家的姑娘這麼矜貴,是周家還是李家的,不對啊,你不是煩她們煩的要命嗎……」
孟逢落座,接過封湛遞來的酒,沒理會他們的追問。
蔣願安坐過去,勾上他的肩,孟逢嫌他吊兒郎當不正經,扯開他的手臂。有蔣願安在,封湛都被他襯得斯文安靜了許多。
「這姑娘我們見過嗎?」蔣願安笑嘻嘻問,說著往那邊瞅。孟逢的女伴安安靜靜站在一張小桌子前,吃著盤子裡的點心,小口小口斯文秀氣。他皺眉,「不對啊,我怎麼瞧著很小似得?」
沒等正主答,蔣願安看著看著笑起來,「吃得還挺認真,孟二你沒給人家吃飽飯啊?」
孟逢聞言朝那個方向瞥去。尤好站在那,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垂下,眼裡好似就只有桌上的吃食。青蔥白指拈起盤裡各式糕點送到口中,唇瓣嫣紅,臉微微鼓起一小塊,隨著她咀嚼一鼓一鼓。腦後頭髮被盤起,她微低頭,一截雪白的天鵝頸弧度優美。
別的東西全不在她眼裡,她專注得可愛,周圍來來去去衣香鬢影,光鮮靚麗的賓客對她而言仿佛都只是背景。
孟逢收回眼神,蹙眉斜了蔣願安一眼,「你管那麼多。」
「我不管不管。」蔣願安擠眉弄眼,「我不就好奇麼,這姑娘誰啊?」
孟逢本不想理會他們,奈何不答,這些人就一直追問,不耐煩甩出一句,「我表妹。」
「你哪來的表妹?唬誰呢!」蔣願安不買帳,「這麼多年我可沒見過你有這麼一個表妹。」
蔣願安真的煩人,然而說來說去,孟逢就是不肯聽他們的把人領到跟前來。
「我去轉轉。」孟逢喝淨酒,不理會跳腳的蔣願安,起身就走。
眼見著他和他帶來的人就那麼離開廳裡,蔣願安不服氣,封越突然開口:「我怎麼覺得那姑娘挺眼熟?」
一句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蔣願安來勁了,「封小你見過?!」
「你記不記得……」封越想起來,話是對封湛說的,「那天在孟二公司外,攔車的那個?」
當時他倆就坐在孟逢車上。封湛挑眉,「是她?」
蔣願安聽他們說得不清不楚,著急死了,封越一點也不體諒他,像是發現什麼,胳膊肘撞了撞封湛。
「你看她的鞋——」
封湛依言朝走遠的身影看去,而後側頭和封越對視,後者懶散斜靠,雙手環抱,露出玩味的笑。
……
孟逢帶尤好在會場裡轉了幾圈,院子、水池、小榭,這種私人會所專門用來辦各種酒會沙龍,可看的景兒不少。
半個小時後,孟逢有事要走開一會兒,囑咐尤好不要走太遠。尤好應下,他離開後,她趕緊找了個地方坐下。
她腳上穿的鞋子不是在店裡買的,那天選衣服的時候,孟逢說鞋子不用挑,今天臨出門前給她帶來了這麼一雙。
好看是好看,設計和材質都無可挑剔,尤好也很喜歡,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雙鞋穿久了腳疼。
酒會各處都有服務人員,不多時,一個女服務員見她情況有異,十分體貼地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尤好和她一番溝通,得知有專門提供休息的房間,也有為特殊情況提前備下的衣物鞋子,尤好立刻隨她去休息室。
孟逢忙完,回來找不見人,一問才知道她去了休息室。服務員給他領路,門推開,一進去就見尤好坐在軟沙發上,身旁立著一面長鏡。她悠閒地晃蕩著腿,腳上是一雙他沒見過的鞋子。
出門穿的那雙,被她脫下放在一旁。
「這個顏色挺好看的,很適合您,剛剛試的另一雙也很好看……」
服務生正跟她說話,尤好心裡有數,壓根沒把酒會提供的鞋子當成自己的東西,只是暫時借穿一會兒,走的時候會脫下還給她們,笑笑正要說話,抬頭見孟逢進來,忙站起來。
「孟先生,您忙好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見他視線落在她腳上,抬了抬腳尖,拘謹地問,「這個……好看嗎?」
孟逢沒說話,尤好被他看得不自在,笑意漸斂。
「把那個丟了。」他指了指她換下來的那雙鞋,吩咐服務員,後者應聲照做。
尤好有點懵,「孟先生,為什麼……」
「我朋友在等,走吧。」孟逢不欲多言,往外走。
……
孟逢突然變得很奇怪,不知道為何周身氣壓有些低。尤好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高興,更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跟在他身旁幾次想開口詢問,都沒敢出聲。
孟逢帶她回內廳,找了個位置讓她坐下吃東西,很快人又走開。
尤好胃口減半,一塊點心吃了半天也沒能吃完。
「你好——」
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影,尤好下意識往後退開半步。
「我叫封越,是孟逢的朋友。」男人只比孟逢矮些許,笑起來很平易近人,他晃了晃酒杯,朝尤好伸出另一隻手。
先前和孟逢聊天的那幫朋友裡確實有這麼個人,尤好見過他。當下,她拘謹不已,但不能不講禮貌,只好伸手捏住他三指前端,虛晃著輕輕握了握。
「您好。」
「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封越笑得更暢,見她緊張得想去拿一旁的酒杯,提醒,「那個是酒,你能喝嗎?」
尤好一聽忙收回手,對他扯了個略微僵硬的笑。
「……我叫尤好。」她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封越本就是他們那群人裡最善於交際的一個,尤其是對女人。
尤好雖然領會不到他慣常的「魅力」所在,但也覺得和這人說話挺自在。兩人難得氣氛友好地聊了幾句。
幾分鐘不到,封越也有事要離開,臨走前想到什麼,忽地笑道:「你怎麼把鞋子換了?」
「啊?」尤好一愣。
「那雙鞋是孟逢設計的,你不喜歡嗎?」
尤好懵了,「孟……孟先生設計的?」
「你不知道啊?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孟逢他畫過的、設計過的東西多了去了。你剛剛穿的那雙鞋的圖紙我老早就見過。」
尤好處於驚訝中,愕然失言。
封越不覺得有什麼,聊天氣一樣隨意道:「本來他是要送他家裡人的,後來就一直放著。款式有些舊,現在不太流行。」
見她呆愣的模樣,封越說了幾句玩笑話,如來時一樣瀟灑離開。
……
孟逢第二次找不著尤好,脾氣上來了。待他在花園的垃圾桶旁看見尤好時,忍了幾秒才將火氣壓下去。
「你在這幹什麼?」
尤好半點不顧形象,將一個垃圾桶翻得亂七八糟。好在裡面都是一些大物件的紙殼,勉強算得上乾淨。
「我……」尤好回頭看他一眼,下一秒卻又扭頭繼續翻。
好好一個香噴噴的小姑娘,怎麼突然就開始扒起垃圾?
孟逢額頭青筋直跳,當即就要過去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拉開。忽聽尤好一聲輕呼,從垃圾桶裡拿出兩樣東西。
是那雙被他吩咐丟掉的鞋。
尤好把鞋往地上一放,顧不上別的,拎起裙擺,站在原地就開始換鞋。
孟逢一頓。
她小心翼翼把出門時穿來的那雙鞋換上,站定後,伸出一只給他看,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漂亮嗎?」
孟逢默了幾秒,「……你找它幹什麼?」
尤好斂起笑意,抿了抿唇。她低頭看看鞋,鞋尖輕碾地上的沙礫,低聲說:「我不知道這雙鞋是孟先生您親自設計的。」
孟逢詫異一秒,很快釋然,肯定是封湛幾個告訴她的,她知道也不意外。
尤好不等他說什麼,走到他面前,伸手想拉他的衣袖,縮了回來。
「我現在身上都是一股垃圾桶的味道……」她輕輕蹙眉,苦惱,「我還能進去嗎?」
孟逢睨她,「你還知道垃圾桶有味兒?」
下一秒,他牽住她的手腕,轉身帶她往裡走。
「跟著。有我在,你就算是垃圾桶成精,也沒人敢趕你出來。」
……
孟逢的情緒多雲轉晴,尤好總算鬆了口氣。因為來找他說話的人太多,尤好在陌生人跟前不自在,孟逢便沒讓她一直跟著。
後半程,她四處走走逛逛,吃吃東西,喝喝飲料,還挺悠哉。
逛到偏廳的小院子裡,尤好感受到手包裡傳來的震動,趕緊打開。因為兩次找不找她,孟逢勒令她把手機調到震動模式,方便聯繫。
打開一看,只有一句。
—m:在哪?
尤好把自己的位置告訴他,他讓她在原地站著等,她答了句好。
臨近尾聲,孟逢終於有時間,說要賞臉陪她跳一支舞。
尤好聽他要賞臉,急得都快哭了,「我沒跳過……我不行的孟先生……等下我會把你的鞋踩壞……」
孟逢說一不二,說要跳就要跳,趕鴨子上架般把尤好拎到了舞池。
尤好從來沒有這麼窘迫過,她跳的哪門子舞,全程都在踩孟逢的腳,每踩一下,她的臉就更紅一分,到後來眼裡都快淌出淚。
偏偏孟逢覺得好笑,硬是要她撐完全場。末了下場時給她一句:「我被踩腳都沒哭,你哭個什麼!」
尤好臉臊得更紅。
十一點,和朋友打過招呼,孟逢帶著尤好提前離場,車在會場外,從正門出去還有一段路要走。
尤好堅持了一晚上,到結束時,腳下的痛感越來越明顯。
孟逢走著,發覺她在背後落下一大段,不經意一回頭,見她彎著腰手扶膝蓋,意識到不對。
「你幹嘛?」
尤好趕緊站直,提步要朝他走過去,痛得腳下一趔趄。
孟逢擰著眉折返到她身邊,這才反應過來,「……腳疼?」
尤好臉色都白了兩分,他猜到了也就不隱瞞,點了點頭,「嗯。有點。」
孟逢扶著她,讓她脫下一隻鞋,見她圓潤的小腳趾磨得通紅,皮都蹭掉了一層,一愣,說不上是氣還是別的。
「你怎麼不早說?」
尤好一隻腳懸空,單腳站立,說:「……是您送的嘛,還是特意設計的,不穿太可惜了。」
孟逢動了動唇,想罵她,更該怪的還是自己。他不因為她換鞋發脾氣,她也不至於把腳磨成這樣。
微微抿唇,他蹲下,「上來。」
尤好一愣,身形晃了晃,單腳在原地蹦了兩下。
「這樣不……」
「上來。」孟逢不跟她廢話。
尤好拗不過他,慢慢趴上他的背。
夜色濃而沉,孟逢背著尤好走在會場外安靜的小徑上,她趴在他背上,手裡拎著那雙鞋,輕聲說:「謝謝孟先生……」
他忽地道:「別老叫我孟先生。」
「……為什麼?」
「顯得我多老似得。」
她乖巧趴在他肩頭問:「那叫什麼?」
孟逢想了想,「叫二哥。」他說,「他們都這麼叫。」
隻猶豫一秒,她柔聲柔氣說好,從這時候開始改口:「二哥。」
他佯裝不在意,手摟緊她的膝彎,不著痕跡往上托了托。
背上的尤好輕得只有那麼一點重量,孟逢走的每一步卻都格外仔細。
他背著她,一條路,從頭走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