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蘇衍到了地方， 給司機結帳時， 司機大叔突然道：“小夥子， 我本來想安慰安慰你的。”

　蘇衍一頓。

　司機大叔：“但一想你還住得起這麼好的酒店，生活也沒到過不去的地步，年輕人啊， 自個兒加油吧！”

　蘇衍聽著， 突然笑了， 他從上車開始就冷著一張臉，這會兒一笑，冷冽的冰都融化， 司機忍不住讚歎：“你笑起來多好看啊， 總板著臉太可惜了。”

　“謝謝。”蘇衍終於開口，“你說得對，沒到過不去的地步。”

　他還能往前走，還沒有被打倒。

　蘇衍回酒店時， 那麼巧， 就在門口碰上了工作結束回來的厲佑。

　厲佑看見蘇衍， 本來精神一振，走進了卻皺眉：蘇衍滿身酒氣。

　“晚上好。”蘇衍神色如常打招呼。

　“晚上好。“厲佑頓了頓， 還是問出口， “你去喝酒了？”

　“業務酒， 躲不開， 但是沒喝多少。”蘇衍看厲佑皺著眉， 以為自己滿身酒臭熏著他了， 往後退了退，“身上味道不好聞，我得趕緊回去收拾，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見。”

　說罷他便要走，卻被厲佑卻叫住了：“等等。”

　“你胃藥帶著嗎？”厲佑問。

　蘇衍渾身放鬆下來，厲佑的話簡直有藥效似的，不僅心裡舒服，連胃也沒那麼灼疼了。“你放心，有帶。”

　厲佑視線掠過蘇衍臉上，蘇衍肯定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胃疼翻了，冷雨天裡穿的單薄，他臉上現在基本沒什麼血色，尤其是嘴唇，太明顯了，白得快發青了。

　這些東西是演技再好也蓋不住的。還有蘇衍身上的酒氣，喝的不多怎麼可能那麼重。

　可是蘇衍不願意告訴他。對，他們還沒有好到這種地步，他還不是蘇衍的誰，也沒有資格多問。

　厲佑只好不逾矩的叮囑：“我看你狀態不太好，記得吃藥，實在不行就去醫院，別逞強，有事可以打我電話。”

　厲佑很少對誰這麼婆媽，蘇衍也不嫌他囉嗦嫌他煩，聽得津津有味，當甜水潤喉暖胃，難得胃裡疼著他還能真心笑出來：“嗯，好。你是剛結束工作回來？”蘇衍看他身後跟著工作人員，“你也注意勞逸結合。”

　小陳覺得大晚上的自己卻差副墨鏡，不是說還沒追到手麼，老夫老妻對話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蘇衍剛回房吃了藥，李溫柔就來了個電話：“蘇哥，杜建白打電話給我，說是你外套落他那兒了，讓我告訴酒店地址他送過來，我想了想，沒說。”

　蘇衍跟杜建白關係一直不好，今晚蘇衍跟他去飯局李溫柔是知道的，什麼情況下才能把外套落下？李溫柔留了個心眼，打著哈哈說自己得請示下蘇衍才好回復。

　“你做的對。”蘇衍說。他已經把杜建白什麼聯繫方式都拉黑了，杜建白打不了他電話，就找上李溫柔了。

　“溫柔。”蘇衍道，“我準備跟公司談解約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李溫柔一愣，驚道：“蘇哥我當然是跟著你啊！我老闆一直是你啊，蘇哥你別不要我，我我我，少點工資也可以蘇哥你千萬別開了我啊！”

　解約是要付一大筆違約金的，剛解約後找不到下家要想自己運作的話，資金壓力必然很大。李溫柔還以為蘇衍這語氣是準備把自己的小團隊裁員，沒准裡面包括她，把她嚇得不輕，她願意跟著蘇衍，吃點苦也行，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老闆啊！

　“你別激動，我沒打算開了你。”蘇衍吃了胃藥靠在床頭，房間裡很暖，他整個人總算是緩了過來，“跟著我的人本來就不多，願意留的都可以留。只是我沒找到下家，單靠我自己，你們工作肯定更累，也要吃點苦。”

　“我不怕！”李溫柔拍著她的小平胸保證，“我受的住！別人追星只能隔著螢幕，我可是天天能待在我本命身邊，還能幫上忙，多少人羡慕不來呢！”

　蘇衍沒忍住輕笑一聲：“謝謝。”他真心實意，忍不住又呢喃了一遍，“謝謝。”

　厲佑回房後才有空看副總周遠意傳來的文件，周遠意是他的發小，常盛娛樂副總，常盛集團股東之子，很有才幹，現在是厲佑左膀右臂，有他在厲佑省了不少心。

　其中某份檔是關於注資一個電視劇的企劃，是個大投資，IP改編。厲佑雖然原本不瞭解它的人氣，但是檔裡的資料能非常直觀幫他瞭解。

　的確是個好項目，值得一爭。厲佑看著劇名：帝王傳。

　H市下了整夜的雨，清晨才堪堪停下，天還是灰濛濛的，沒有放晴。蘇衍晚上沒有休息好，但早上起身很準時，他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鏡頭一開，他必須是給觀眾帶來笑容的人。

　只是蘇衍沒想到，有人就不願意放過他。

　杜建白居然還是追到了酒店來，正跟節目組的一些工作人員聊上了。

　一見到蘇衍，杜建白笑著上前打招呼：“蘇衍啊，我來探班咯。”

　蘇衍瞳孔縮了縮，一言不發看向他。厚顏無恥四個大字簡直是為杜建白量身定做。

　杜建白嘿嘿一笑，低聲道：“怎麼，以為李溫柔不說我就找不到你，再怎麼說也是你經紀人，想找到你住哪兒又不是非得靠你。”

　“你來幹什麼？”蘇衍冷漠，“我昨天講的還不夠清楚？”

　“夠清楚，嘿嘿，你行。”杜建白陰沉沉笑了兩聲，突然提高音量，並將一個袋子遞上，“誒，你昨天沒來得及好好收拾就走了，落在酒店的外套還要我幫你帶上，你收好啊！”

　什麼樣的情況下會連外套也落下？杜建白得逞的笑，他故意把話說的引人遐想，果不其然，周圍安靜了一瞬後，不稍片刻，蘇衍就聽見了竊竊私語聲。

　蘇衍臉色沉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蘇衍的錯覺，從方才開始他就覺得一些工作人員看他眼神很不對，在杜建白這番話後就更不對勁了。

　“你今天還沒有刷微博吧？”杜建白挑眉一笑，“蘇衍啊，我說過，娛樂圈裡不好混，有的是人不想讓你好過啊。”

　微博？

　蘇衍垂眸淡淡掃了杜建白一眼，並不伸手去接袋子：“你碰過的，我不想要，扔了吧。”

　杜建白怒：“你！”

　“蘇衍。”厲佑下來了，走到蘇衍身邊，餘光瞥過杜建白，“他是？”

　杜建白臉上表情立刻變了，上一秒還怒意橫生，這一秒立刻擠出滿滿狗腿笑意：“誒喲厲總，你好你好，我叫杜建白，是蘇衍的經紀人。”

　說罷他伸出手，有主動想拉起厲佑的手顯示親切地意思，手還沒碰到厲佑衣角，就被蘇衍毫不留情打開了。

　“啪！”

　拍在手背上不重的一聲輕響，卻讓所有畫面都按下了暫停鍵。

　“很快就不是了。”蘇衍收回手淡淡道，“厲老師，我跟這人不熟，礙著你了，不好意思。”

　杜建白只覺得這一巴掌像是扇在他臉上，火辣辣的疼，周圍不少人從方才起就在看戲，這會兒更看得津津有味，不管那些人目光裡帶著什麼意思，杜建白心裡有鬼便覺得周遭皆惡：他們肯定在嘲笑他，在譏諷他！

　而這都是拜蘇衍所賜！

　厲佑關注重點卻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抓住那句“很快就不是”問道：“你是要換經紀人，還是……”

　“解約。”蘇衍也不瞞著他，“經紀人跟公司，我都不想要了。”

　解約？這可真是……太好了。厲佑想。

　杜建白不敢在厲佑面前造次，只咬牙切齒裝笑：“說什麼呢蘇衍，我們昨天還在一起其樂融融吃飯，今天我還來給你送落下的外套，翻臉不認人這不太好吧？”

　蘇衍還沒說什麼，厲佑的眼神卻瞬間冷下來：“昨晚是你跟他吃飯？”

　杜建白完全沒察覺危機，正驚喜于厲佑肯跟他搭話，趕緊道：“是啊是啊。”

　厲佑想到昨晚蘇衍滿身酒氣衣衫單薄的樣子，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原來蘇衍不是一個人赴飯局，也不是出門就穿的單薄不怕受凍。

　蘇衍說是業務飯，那麼不會只是他和經紀人，而是他倆陪別的什麼人吃飯。有經紀人陪著，他卻是滿身酒氣獨自回來，還落下了外套，吃的是個什麼局？

　厲佑原本以為，蘇衍的經紀公司只是廟小業務能力不強，現在看來，不僅是能力問題。蘇衍如此冷淡的態度，分明是與經紀人不和，蘇衍受的委屈可能遠不止昨晚那樣。

　杜建白還在滔滔不絕：“我帶著他可用心可不容易啦，帶他出去吃飯拉拉關係也是為他好——”

　厲佑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為、他、好？”

　杜建白終於察覺不對，為時已晚，迎頭就是厲佑厲聲質問。

　“你身為經紀人，是怎麼照顧你家藝人的！你知道他昨晚回來是什麼樣子？”厲佑眼裡盛滿怒火，“新鮮，我頭一回見這麼為人好的。你要是在我公司——噢，不對，”厲佑不屑，“我們公司不招廢物。”

　廢物！？

　杜建白不可置信囁嚅嘴唇，抖抖索索：“你、你……”他被厲佑兩個字氣懵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慶倖，慶倖厲佑並不知道他真幹的好事，否則就不僅是挨駡這麼簡單。

　“我不罵人，我只說實話。”厲佑看也不再看他，“你放棄這種破公司是對的，蘇衍。我們走。”

　蘇衍眉眼含笑，同樣把杜建白當空氣丟到一邊，杜建白能聽到走遠的兩人隱隱傳來對話，是厲佑在問“胃沒事吧”，而蘇衍正笑著回答他。

　李溫柔從後面踩著高跟鞋噔噔跟上來，路過杜建白身邊時，“不小心”踩了他一腳，高跟鞋一鞋跟下去威力不是蓋的，杜建白“嗷”的一嗓子痛呼出聲。

　“誒呀不好意思，我沒看到這裡還有個活人呐，麻煩讓讓。”罪魁禍首李溫柔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杜建白疼得破口大駡，“小賤人，走路不長眼睛啊！”

　“你才賤，你才不長眼睛！”李溫柔昂首挺胸兇悍的回懟過去，“總有一天蘇哥會憑藉自己的努力站上巔峰，到時候你個眼瞎的就後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