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血之卷》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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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納將軍返回帝都了。
這個消息如水落入沸油,迅速在人群中炸開。
欣喜若狂的民眾與猶疑搖擺的公會形成了強烈反差。四分五裂的政府難以決斷,不知該以什麼態度應對這位扔下前線返回帝都的英雄,分裂的各派期盼他的支持,又畏懼他的到來,他們心存疑慮,警惕戒慎,但事情的變化超出了所有人想像。
有人在報紙上公然發表文章,提議讓英雄的將軍成為西爾的新領袖,大膽的建議激起了強烈議論,隨著越來越多的附和席捲了街頭巷尾。
民眾厭倦了不斷殺戮又不停動盪的政府,林氏即將發起征討更帶來了深深的陰影,人們畏懼鐵血林氏,更畏懼皇帝歸來之後的清算,唯一能打敗魔鬼的,或許只有百戰百勝的將軍。
他們像拋棄皇帝一樣拋棄了新政權,將希望投向修納,寄望他結束紛亂的局面,徹底打垮意圖捲土重來的皇室,人們更期盼有一個強有力的新領袖。
遠在休瓦城的林公爵不會想到,他的恐怖與血腥,成了年輕的少將踏上帝國最高點的絕大助力。
軍隊一夜之間站到了修納一邊,狂熱忠誠的士兵簇擁著敬愛的將軍,包圍了議政廳,正在議事的公會成員驚悚不安,被持槍的士兵驅趕,如同驚慌失措的羊群。
冷峻的少將發表了簡短的演說,借助刺刀和荷槍實彈的士兵,勒令公會立即表決,通過法律的程序獲取了帝國至高權力,而後解散公會,成立新的執政府,年輕的修納少將任首位執政官,通過軍事政變成為帝國至高無上的主宰。
歡呼的狂潮淹沒了帝都。
以最乾脆的手法除掉了強硬的反對派,修納踏著紅毯走上了領袖的席位,身著軍裝的挺拔英姿映在民眾眼中,猶如君臨世界的神祇。
這位新的領袖沒有浪費半點時間,他提拔了數十位親信,將帝都牢牢控在掌中,以緊急臨戰狀態頒布了宵禁令,監視可能有異動的對手,謹慎的掐滅任何動搖時局的因素。同時全面徵召軍隊,著手征伐休瓦,拔除帝國之患。
第一次有人敢於挑戰林氏,民眾為領袖的大膽堅毅而轟動,以最熾熱的激情投入了戰前準備,源源不斷的物資從全國彙集而來,報名入伍的隊列排成了長龍,工廠加緊生產,趕製出大量槍彈。
帝國曆1892年,決定西爾命運的戰役終於打響。
雙方長時間的炮擊之後,林公爵首先發起了衝擊。與此同時,右翼利用地形展開了側襲。這場血腥的交戰雙方都傾盡全力,皇家軍隊猛烈的攻擊令執政府陣營出現了混亂。
但全面攻襲導致皇家軍隊兵力分散,攻擊難以集中。執政府軍很快覺察到這一弱點,部隊收縮戰線,交替還擊,迅速控制了局面。
激烈的廝殺從白天持續到夜晚,上千門大炮的轟鳴震耳欲聾,人體、裝備和碎石迸裂的拋向天空。爆炸的熱浪燒黑了面孔,陣地籠罩在滾滾濃煙烈火之中,一群又一群士兵倒斃戰場,土地被鮮血浸成了泥漿,滿目瘡痍的地形幾乎看不出原貌。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背後是兩個鋼鐵意志的男人。
一個是帝國的鐵血公爵,一個是西爾新生的軍神。
以相同的決心,為相異的目標撕裂大地,染紅了帝國的天空。
戰場血腥纏鬥,休瓦森林中一片清冷寂靜。
粗礪的巨石遍佈斑駁的青苔,纏繞著纍纍青藤,筆直的大樹參天聳立,如同一個個忠實守衛的哨兵。一隻野鹿抽著鼻子覓食,驀然抬起頭,驚跳的蹦開,薄霧中傳來了分開草葉的索響,現出了行人。
三個男人沉默的走過,馬馱著行囊跟隨,一行人穿越人跡罕至的野林,用長刀砍開荊棘密草前行。
意外捉到一隻野兔,達雷將軍咧嘴一笑,「這裡的兔子真笨,都不會避人。」
「那是因為根本沒人從這裡過。」近衛官威廉頗感興趣,拎著長長的兔耳研究了一番。「很肥,烤起來一定不錯。」
連日以乾糧充飢的達雷嚥了下口水。
「可惜一升火就該輪到我們被林公爵烤了。」想到宿敵威廉遺憾的嘆氣,一鬆手兔子蹦入草叢,轉眼沒了蹤跡。
「我們還要走多遠?」達雷忍不住發問,一眼望不到頭的森林似乎永無止境。
仰首望了下天色,最前方的年輕帝國領袖下了命令。「再走一天能到目的地,今天就在這休息。」
聽到歇宿的命令,威廉輕鬆了一點,停下來活動疲累的腳,「真佩服大人居然能認出方向,這見鬼的森林在我看來一模一樣。」
修納凝望著廣袤無邊的森林。「這一帶一直沒什麼變化。」
「很快我們會讓林公爵大吃一驚。」達雷起初覺得上司的構想簡直是瘋了,現在卻越來越興奮。
簡單收拾出一塊宿地,嚼著乏味的乾糧,威廉很想把好奇與乾肉一同嚥下去,最終還是沒忍住。「大人對休瓦很熟。」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無論是戰略制訂或休瓦民情,熟稔的程度絕非地形圖與報告所能給予。修納令其他將領率軍與林氏交戰,自己卻大膽的潛入敵人腹地,這種舉動簡直駭人聽聞。
「我在這呆過幾年。」年輕的執政官一語帶過。
聽出上司不願多談,威廉換了方向。「休瓦地勢不錯,有晶礦、有森林、風景也好,只除了有最糟糕的公爵駐守。」
冷血公爵親自坐鎮無異於最可怕的噩夢,達雷同情的搖頭。「我真不敢想那些可憐的人過的什麼日子。」
「我們很快會把他們解救出來,打下休瓦以後,整個帝國形勢都會好轉。」威廉十分清楚,征伐休瓦的決定獲得各方空前支持,銀行家與工廠主慷慨解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晶石告急,瀕臨斷絕的資源關係到帝國的命脈。
「說起來維肯公爵真是幫了大忙,當年不是他彈駭林氏,導致皇帝收回部分權力,減少物資供給,林公爵恐怕早就反撲到帝都了。」威廉脫下靴子枕著,感慨了一聲。「這算不算自掘墳墓。」
「這是神的旨意。」達雷瞥見一旁的執政官有些不解,踏入森林後修納一直很沉默,雖然他素來少言,但這次的情緒似乎略有不同。
「達雷,打完勝仗後你打算做什麼。」威廉睡前無聊,隨口與木訥的將軍談天。
達雷回道,「把分配給我的宅邸修一下,再把父母兄弟接過來。」
「就這樣?」威廉覺得頗為無趣。
「還有什麼?」達雷反問。
「還應該有一個漂亮的女人。」威廉充滿嚮往的比劃,憧憬而期待。「那才是真正的家,像我就準備回去娶西西莉亞。」
「漂亮有什麼用,能烤出香噴噴的麵包、做出牛肉濃湯才是合格的女人。」達雷對威廉的建議嗤之以鼻。
「達雷,身為將軍,你的薪資可以請一打廚子,為什麼還要把妻子扔在廚房。」出身貴族的威廉呻吟,給死腦筋的鐵匠上課。「她應該穿著精緻的綢裙,有最優雅的儀態,聰慧溫柔,靈巧活潑,懂得如何讓丈夫放鬆。」
達雷翻了個身,對威廉的話置若罔聞。「把家務丟給僕役的女人不是好妻子。」
達雷的頑固和勇猛一樣有名,威廉翻了數個白眼,放棄了說服同伴。「大人,您的夢想是什麼?」威廉一問出口就暗罵自己笨,將軍已經成為帝國領袖,還有什麼會無法實現。
靜了一會,本以為不會回答的人竟然開了口,低低的聲音像在夢囈。「……我希望每天早晨醒來,身邊躺著我心愛的女人。」
威廉和達雷都呆住了,威廉不死心的追問。「還有呢?」
「還有……」雙眼微閉的執政官停了一刻,輕輕一笑。「吻她。」
威廉難以置信會是如此簡單。「那有什麼難,憑大人的地位,每天換一個女人都不成問題。」
執政官沒有再說話。
威廉自覺無趣,訕訕的與達雷交換了一個眼神,四仰八叉的睡下,開始想念西西莉亞甜美的唇。
聊天的聲音停止了。
森林一片寂靜,薄薄的霧漫過來,掩住了休憩者的身影。
陰冷的環境讓達雷睡得極不舒服,醒來時天還沒亮,索性扔開被霧氣浸濕的薄毯,坐起來才發現執政官倚著樹幹,仰望枝葉間的晨星,不知在想什麼。側臉有種極少見的神情,彷彿迷惘的思念。
達雷十分驚訝。「大人一夜沒睡?」
「……到了這裡我就很難睡著。」修納浮起極淡的笑,聲音低而傷感。「我愛的女人在休瓦最森嚴的監獄。」
達雷一下坐直了身體。
低微的話語像林間飄渺的薄霧,風一吹就會散去。「她在等我,已經太久了,我真希望能再快一點。」
達雷見過女囚是什麼樣,無一例外蓬頭垢面、憔悴萬分,被獄卒的凌虐折磨成了神經質。聽說將軍愛慕的女人竟是囚犯,不禁惻然。「……是林公爵囚禁了她?」
修納沉默了一陣。「她是公爵的女兒。」
就算一個霹靂打在頭上達雷也不會更驚訝了,他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蠢,因為執政官笑了。
霧氣漫過,笑容淡了,修納的神情變得難以形容。
為什麼林氏公爵小姐竟會跟大人扯上關係,達雷目瞪口呆,覺得腦子完全不夠用,幾乎想搖醒酣聲正響的威廉,好好研究一下原因。
不再理會部下,修納遙遙望向密林深處。
森林的盡頭是休瓦,穿過休瓦是基地,基地最深處是暗不見光的地牢,那裡囚禁著世上最美麗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