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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繮[NP]》第79章
第六十八章狼少年

  趕去醫院墊付了醫藥費,又在派出所做了登記,白凝終於見到梁佐。

  男孩子新染了暗紫色的頭髮,穿著件深灰色的連帽衫,胸前印著鮮紅的骷髏頭,袖口處被什麽利器劃了好幾道,下身搭了條黑

  色的工裝褲,脚踩短靴,表情又臭又拽,一副普天之下皆你媽的欠揍模樣。

  幾個流裡流氣的男生也被家人領出來,站在派出所門口繼續向他挑釁:「小子,你以爲甩張黑色的卡就能冒充鑽石王老五?這

  年頭裝逼的成本怎麽越來越低啦?」

  領頭的那一個眼睛不大老實,一個勁兒地往白凝大腿和胸前瞄,邪笑道:「家裡藏這麽個寶貝兒,却非要跟我們哥幾個爭一隻

  野鶏,兄弟你口味很獨特啊!妹子,要不要考慮跟哥哥玩……」

  「我操你媽!」梁佐立刻炸了毛,掄起拳頭就往對面衝。

  「梁佐!」白凝深感頭痛,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別鬧了!」

  對方人多勢衆,他衝過去能討得了什麽好?

  再說了,他們還站在派出所門口呢,這孩子沒有腦子的嗎?

  果不其然,一個面容嚴肅的民警聞聲走出來,呵斥道:「吵什麽吵?不想回家就給我去號子裡繼續蹲著!」

  對方人馬立刻偃旗息鼓,紛紛散去。

  梁佐黑著臉往大路上走,走出十幾步,意識到她沒跟上去,頓住脚步回頭看。

  「走啊!」他的情緒處於爆發邊緣,給點火星子就要炸。

  白凝嘆了口氣,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走過去,從手包裡拿出二百塊錢遞給他:「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要回家了。」

  梁佐冷笑:「白老師,有你的啊,什麽溫柔知性春風化雨,原來都是面子功夫,做戲給別人看的吧?哪個老師會在大半夜把學

  生扔在大街上?」

  「你也知道是大半夜麽?」白凝也不生氣,語調仍然輕輕柔柔的,說出的話却字字犀利,「梁佐,我半夜趕過來幫你收拾爛攤

  子,做爲老師,已經仁至義盡。你是個成年人,應該學會爲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你看看你自己,又是去酒吧,又是找小姐,

  還和別人因爲這種事打起來,哪有一點像學生的樣子?你爸媽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失望?」

  被她這麽不客氣地教訓,梁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配上嘴角微微腫起的傷口,更是异彩紛呈。

  他任性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你可想好了,是你把我從派出所領出來的,我要是出了什麽事,第一責任人就是你!」

  白凝對他的胡攪蠻纏十分無語:「梁佐,你能不能成熟一點?要不這樣,你把你父母的電話給我,我和他們溝通,讓他

  們……」

  「你他媽能不能別提他們!」猶如被踩到逆鱗,梁佐立刻變了表情,暴躁地來回走了幾步,握緊拳頭,抬脚踹向旁邊的梧桐

  樹。

  白凝也來了脾氣,聲音轉冷:「那你到底想怎麽樣?張口閉口駡髒話,怎麽,不裝你的好學生了?這也不好那也不行,脾氣可

  真大。」

  見男孩子又對著樹狠狠踹了幾脚,幷不接話,她喪失耐心,轉身就走。

  車子停在路邊,她剛剛開了鎖,梁佐又追過來,擋住駕駛座這邊的車門,苦大仇深地瞪著她。

  白凝雙手抱肩回視,靜靜看著他發瘋。

  好半天過去,梁佐終於泄了氣,身體倚靠著車門緩緩滑落,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猝然開口:「我沒媽。」

  白凝楞了一下,低頭看向他蜷縮在一起的少年身影,惻隱之心微動:「抱歉,我不知道。」

  面對外人時永遠驕傲自負的狼崽子,受傷難過的時候,從來都是偷偷躲起來,自己給自己舔舐傷口。

  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心聲,所以講述起來,幷不流暢。

  「我……六歲生日的時候,我媽帶著我去逛街,給我買了好多新衣服和玩具,還買了我一直想要的衝鋒玩具槍,我那天特

  別……開心。」他把臉埋在膝蓋上,身形微顫,「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後去喊我媽,發現她……已經死了。」

  「是吃安眠藥自殺的,吃了一百多片。」他深吸一口氣,企圖從微冷的風裡汲取回憶童年傷痛的力量,「你知道嗎?那種死法

  一點兒也不輕鬆,反而十分痛苦,我記得很清楚,她的臉特別特別白,表情扭曲,身下大小便失禁……」

  他哽咽幾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下去:「後來我才知道,因爲我爸頻繁的出軌和家暴,她早就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一直背著

  我吃藥,可最終還是崩潰了……」

  「我經常會想,要是前一天晚上,我沒有因爲小男孩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拒絕和她在一個房間睡覺,是不是她就不會死?如果

  我不要那些衣服和玩具了,衝鋒槍我也不要,能不能把她的命換回來?哪怕她和我爸離婚也好,哪怕我們家窮得叮噹響也好,

  還有什麽,比人活著更重要呢?」他揉了揉臉,抹掉眼角滲出的濕意。

  白凝遞給他一包紙巾,柔聲安慰:「別難過了,那不是你的錯,你媽媽在天有靈的話,一定希望你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等他情緒穩定下來,白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給你找家賓館先住下,一切等明天再說。」

  哭過一場,梁佐渾身的刺暫時收了回去,神情有些蔫蔫的,無精打採地靠著副駕駛的車窗發呆。

  快到學校的時候,他忽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很輕,把他藏起來的另一個秘密剖開給她看:「白老師,我其實是有意接近你的,

  也是故意挂的科,我……」

  他似是羞於啓齒,頓了頓才把剩下的話說完:「我跟幾個朋友打了個賭。」

  賭約是什麽,不言而喻。

  白凝了然,也不生氣,淡淡地笑了笑:「胡鬧。」

  她始終拿他當小孩子看待。

  梁佐心裡一陣氣悶,彆扭地將頭又轉回去:「反正我已經輸了,白老師以後不用再提防我。」

  終於知曉了他的用心,白凝著實鬆了一口氣。

  將梁佐安排在學校門口的賓館裡,她在前臺和他道別:「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白老師!」梁佐叫住她,認認真真對她鞠了一個躬,「我的卡丟在酒吧了,等明天找我爸要了錢,馬上把你墊的那些還給

  你!還有,謝謝你這麽晚過來接我!」

  白凝不以爲意,態度也比以前軟和許多:「沒關係。」

  或許女人都是感性動物,面對別人的示弱,總是會不自覺地降低戒心。

  然而白凝忘了,不管狼崽子看起來多麽的頽喪單純,它的本性,依然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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