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眠眠,你沒跟他走?”宋宗主此刻也顧不得家醜,神色驚異又帶些驚喜地注視夏眠。
“跟誰走?”夏眠根本不知道丈夫在問哪件事,發現空中在盤旋的巨龍不止一頭,她只顧著四下尋找自己的孩子。
她的目光數次從宋麒身上略過,卻片刻沒有停留。
宋宗主抓住她肩膀,讓她面對自己,注視著她急道:“告訴我,眠眠,你何時被封入混沌間隙?”
“別碰她!”少年的一聲戾吼撕裂空氣。
宋宗主轉過身,就見一個白影如箭般沖過來,撞開自己,而後轉身,一把抱住了夏眠。
是那種蜷著身體摟住夏眠腰的姿勢,所以看起來並不怎麼強勢,倒像是小雞崽子護母雞的抱法。
宋麒還是習慣用胳膊環住娘親的腰,這在小時候是很平常的事。
可目前的狀況,是夏眠還沒認出他來,忽然間瞧見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撞開自己的丈夫,毫無顧忌的擁抱“輕薄”自己……
夏眠花容失色,一爪子推向兒子俊秀的小臉!
“眠眠,這是咱們的兒子啊!”被兒子撞開的宋宗主又走回來了。
“放手!什麼兒子!”夏眠柳眉倒豎看向膽大包天的少年。
細看之下,夏眠被他的眉眼驚住了。
五官確實跟兒子有點像。
不過太瘦了,夏眠依舊沒有認出來,茫然看著宋麒喃喃道:“你是……”
宋麒眼尾下垂的漆亮眼眸淚汪汪注視著母親,為了驗明正身,他對著夏眠鼓起腮幫子撅起嘴,重現年幼時的包子臉!
宋宗主歎息著搖搖頭,多年未見,想必妻子如何都無法認出兒子了。
然而……
“寶!”夏眠難以置信地對著宋麒大喊!
“娘!”宋麒滿臉委屈。
一瞬間,母子倆就這麼相認,並抱頭痛哭。
“你怎麼長這麼高了!”夏眠心疼極了:“是不是亂吃南宮家的丹藥了!娘都說了,你不胖,只是奶膘還沒掉,不可以亂吃丹藥的!”
“我沒有亂吃丹藥,娘,你被封進混沌間隙已經快八年了,剛剛才被江世伯放出來,我已經長大了!”
這含糊的解釋,無法讓夏眠明白發生了什麼。
這一代守龍族人還不習慣與飛龍交流,只能請宋麒先安置好飛龍,再邀請江氏與南宮氏進入龍隱山莊。
對守龍族人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倒是不難,難的是對夏眠解釋宋宗主已經有了續弦的事實。
就算她能理解自己憑空消失了近八年,但卻不能理解丈夫在她失蹤後,就立即有了新歡,還有了那麼大的兒子!
更令她崩潰的是,續弦的兒子養得胖嘟嘟白嫩嫩,而她的寶貝阿麒,如今瘦得跟竹竿一樣,活像是被繼父繼母關在籠子裏養大的。
宋麒本來有一肚子狀要給娘親告,可是看著夏眠泣不成聲地問他這些年遭了什麼罪,爹爹是不是待他不好,他就一句苦,都說不出了。
“沒有,娘,我過得挺好,早跟他們分開了,我不想住龍隱山,就去月炎島了,那裏靠海,風景好,江世伯一直照顧我,但我這不是長個子嘛,就瘦了。”他居然對娘親撒謊了。
可他低估了夏眠對他的瞭解。
兒子是怎樣性格,她怎麼會不知道?
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把宋麒逼得寄住在幾乎沒打過交道的江氏家裏。
兒子不說,她心裏只會往更壞了想。
男人是什麼德行,她該早知道的,但還是無法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
夏眠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心情都沒有,冷著臉告訴丈夫,和離吧,她要帶著嫁妝和兒子離開龍隱山。
宋宗主知道妻子在氣頭上,不敢阻攔,只想等她消氣後私下再談。
續弦是段家內鬼,連休書也用不著寫,直接關去了地牢,但活生生的小兒子卻無法忽視,只能讓侍從帶去山腰院子避一避,以免夏眠看著生氣。
龍隱山莊雖然占地廣闊,卻容不下三大仙門的弟子一起住下。
莊子裏成天人擠人,宋宗主半夜求夏眠開門的嗓音,連隔壁院都能聽見,真是聞者尷尬,見者搖頭。
守龍族許多長老對於宗主的低聲下氣十分不滿,他們認為夏眠不過是個妖女,能嫁來龍隱山足以證明宗主對她的感情。
混沌間隙的秘密當年無人知情,宗主痛失愛妻,急於找補,也情有可原,如今段氏已經被踢出族譜,夏眠當著外人的面,不給宗主臉面,實在不像樣子。
江渡雲就住在隔壁院子裏,聽著宋家夫妻鬧得不可開交,他也不能天天裝聾,這種情況下,還是該出面說兩句公道話。
由於月炎島男人懼內的優良傳統,江宗主一開口,就得罪了宋宗主。
他說他當年就不理解宋兄為何剛沒了妻子就續弦,這種事在他看來,簡直匪夷所思,“賢夏氏”生氣,是很有道理的。
守龍族長老們自然非常不滿,覺得江渡雲成家後,已經沒了男人的血性。
長老們只得把期望的目光,投射向江辭風,希望月炎島的少主還留有一些骨氣,說句公道話。
江辭風此刻安靜地坐在角落的圈椅裏,眼眸低垂,注視膝蓋,如同石雕般靜默無聲,不跟任何人發生目光接觸。
這是江家少主多年來的求生秘訣。
他小時候看見爹娘爭執,就盡可能避開,避不開就團成一團,假裝自己是附近的假山,或者其他什麼擺設,總之萬萬不能跟娘親有眼神接觸。
因為一旦有眼神接觸,娘親就會發現他長得有點像江渡雲,就會覺得他也“不是好崽子”,以及“男人都不是東西”,繼而帶著他一起教訓,完了還得罰抄書。
所以這種時候,指望江辭風發聲,那是不可能的。
江家少主已經進入了冬眠狀態,管他親爹賭咒發誓還是跪搓衣板,早習慣了,淡定,等暴風雨過去再蘇醒。
宋宗主已經快被逼瘋了。
夏眠不給他任何機會私下解釋,他硬闖進屋裏,她就喊兒子,兒子接著喊天狼,降雷劈他!
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決定攤牌,說出八年前發生的那件醜事。
當年,夏眠並非突然失蹤。
他清楚的記得,夏眠失蹤前一天,他們夫妻倆陪同客人在山裏打獵,而他被瑣事纏身,先回山莊。
事情發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客人們還沒回來。
因為突然一場暴風雪,宋宗主擔心妻子跟狩獵隊伍走散,便親自下山尋找。
通過馬車留下的印記,來到一處昏暗的山洞——
他親眼目睹妻子跟客人中的一個青年才俊,正在洞中纏綿。
宋明昌險些出手當場殺了那野男人,但見妻子擋在那男人身前哭泣求饒,他怒火更勝,卻終是下不去手。
“永遠別讓我再見到你。”宋明昌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對慌忙穿衣的男女,低低說了句:“給我滾。”
聽到腳步聲繞過自己,沖出洞外,宋明昌沒等到妻子半句解釋和道歉。
睜開眼,他搖搖晃晃走出山洞,洞外的白雪忽然刺得他頭痛欲裂……
宋明昌昏倒了,再醒來後,已經被巡山的弟子抬回莊中。
自那以後,他的妻子就不見了。
與妻子苟合的那男青年,也失蹤了。
宋明昌陷入了巨大的恥辱與恍惚之中。
他不敢去追查妻子下落,也不敢跟客人挑明醜事,滿心憤怒又遮遮掩掩,只說妻子在雪暴中意外喪生,匆忙舉行了葬禮,便成天躲在山莊裏喝酒。
不久後,段家的人來說媒,宋明昌毫不猶豫就答應續弦。
其實是心虛,怕有人發現他妻子跟男人跑了,病急亂投醫,隨便娶一個。
宋明昌把壓抑多年的恥辱說了出來,沒想到,夏眠非但沒有內疚之色,反而更加憤怒,還哽咽著質問他,為什麼要污蔑她。
夏眠陷入長眠之前,確實跟丈夫一起陪客人狩獵,但哪來的什麼青年才俊跟她苟合?
丈夫離開不久,山裏下起了大雪,馬夫立即把她送回山莊。
就在回去的路上,她在馬車裏打盹,而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夫妻兩人各執一詞,在場的人都懵了。
江渡雲也不再偏向夏眠。
哪個男人會拿這種醜事撒謊辯解?
更何況宋明昌對這妖女的感情人盡皆知,當年為了娶她,被父母打得剩半口氣都不鬆口,確實沒道理莫名其妙的絕情。
“家門不幸,奇恥大辱!”一個白須長老怒不可遏地站起來,似乎是想當面指責夏眠,可剛上前幾步,就被宋麒冷冷擋住了去路。
“我沒有!我對天發誓!”夏眠也慌了,她萬萬沒想到夫君居然不顧臉面撒這種謊,滿眼委屈地看向夫君:“宋明昌!你怎麼可以這樣污蔑我!”
“娘……”宋麒急忙轉過身。
雖然他不想替人渣父親辯解,但這如果不說出來,別人一定會以為他娘真做出那種醜事了,只能冷靜的解釋:“宋宗主可能是中了逆魂陣,是那個前朝皇子的陰謀,我也曾在他的幻境中見過你,我們都被他騙了。”
“什麼?”宋明昌驚愕地走上前,看向兒子:“逆魂陣裏怎麼可能見著人形?”
“凌子逸好像是利用了段家先祖私生子的血液,製造了與真人無異的幻象。”
江辭風此刻終於從“冬眠”中醒來,一股幫宋家小胖子解釋清楚的責任感喚醒了他,義正言辭地告訴宋明昌:“我上回來龍隱山時也中招了,是以假亂真的幻覺,若非被宋麒神覺喚醒,我差點死在逆魂陣裏。”
宋明昌滿面驚愕,倒退兩步,被江渡雲趕忙扶住,坐進圈椅裏。
怔愣許久,他喃喃開口:“那前朝皇子為什麼要製造這樣的幻境羞辱我?”
“他不是想羞辱您。”江辭風解釋道:“凌子逸應該是想讓您妻子合理消失,如果直接殺害宋夫人,您一定會追根究底,而製造幻象,卻會讓您逃避現實,趁機讓段家那內鬼嫁來龍隱山,也好讓段家更瞭解龍隱山密室的內情。”
真相徹底揭開了。
宋明昌看向夏眠和兒子,已經說不出辯解的話語。
夏眠也不再多言,看都不看丈夫一眼,轉頭捏了捏兒子的臉頰,溫聲道:“跟娘下山,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