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九十九朵紅玫瑰

　　「這不可能是周老的意思。」

　　「你覺得以我爺爺那種保守的審美，是你符合他的標準，還是那位名校畢業有著全球五百强高管資歷的人更討我爺爺的喜歡？」

　　一邊說，周揚塵一邊强忍著，不能讓自己的餅乾渣噴出來。

　　就算沒有人，他也要注意身爲帥哥的形象。

　　「周揚塵，你等著。」

　　洛衍之的聲音咬牙切齒，滿滿低氣壓。

　　通話結束了。

　　周揚塵無所謂地把手機往旁邊一扔，繼續吃餅乾。

　　原本正在洗車的洛衍之立刻跟對方說不洗了，他有急事要走。

　　「先生，還沒衝水呢！」

　　「沒關係，不衝了！」

　　洛衍之立刻上了車，呼啦一下就開出了洗車的地方，一路奔馳。

　　遇上紅燈變綠燈，前面又有新手，半天不開動，洛衍之差點沒頂著對方的車出去。

　　他利落地轉動方向盤，臉上所有的笑意都收了起來。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是一場周老先生精心安排的「相親」。

　　周老一直對人才引進非常在意。

　　但是當初周老招攬他的時候，明明也是暗示過他，只有他進入了睿帆，才能光明正大地和周夏在一起。

　　但是沒想到，周老爺子反過來又安排周夏和別的人相親？

　　周老不是那種有門第觀念的人。

　　以前也許有，但是自從周夏的父親離家出走之後，周老一直在爲這件事情後悔，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在周夏身上犯。

　　到底這是怎麽一回事？

　　周夏現在和那個男人是單獨相處了嗎？

　　又是一個紅燈，洛衍之冷靜了下來，他知道除了他，周夏不會接受別的男人。

　　上一回，周淩玥要硬塞溫徹給周夏，周夏的拒絕非常堅决。面對不喜歡的男人，周夏從來不給對方任何機會。但這一次不同，這一個相親對象畢竟是周老爺子的意思。

　　他真的不希望周老以爺爺的身份又强塞別的人給她。

　　和周老開戰幷非他所願。

　　但他洛衍之也習慣了，撞到頭破血流不回頭。

　　當他來到那個餐廳，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周夏。

　　她撑著下巴，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

　　這個男人戴著黑框眼鏡，襯衫很素淨，侃侃而談，是一個很有涵養的人。

　　周夏時不時點頭，笑著應和對方。

　　洛衍之看得出來，周夏的微笑幷不是禮貌性的，而是真的欣賞對方。

　　宮莫容就坐在周夏的身邊，經常點頭，也會對他們的觀點補充兩句話。

　　這時候，對面的男人抬起手腕，爲周夏倒茶。

　　放下茶杯之後，男人抬了一下自己的眼鏡。

　　洛衍之的眉梢微微揚了起來。

　　他最擅長的就是觀察。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就是對周夏抱有好感。

　　此時的周夏正十分專注於孟杰的研發方向。

　　和業內人士的交流讓她思維開闊。大概是因爲孟杰經常在大學講學的原因，他的聲音很沉厚，很容易吸引周夏的注意力。

　　但是吃晚飯半個小時，周夏就忍不住犯困了。

　　她很想要打哈欠，可是對面的孟杰正在興頭上，她不能讓對方感到自己分心了，只好繼續很認真專注地看著對方。

　　雖然臉上是認真的表情，但是周夏的大腦即將進入當機狀態。

　　她有點想念洛衍之了。

　　如果她在家裡，洛衍之應該會給她做好吃的飯菜。他是主厨，她給他打打鶏蛋，端端盤子。

　　吃晚飯，他們會靠著彼此在沙發上看會兒電視，然後自己會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

　　他大概會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說「難道我是養猪專業戶嗎，你吃了就睡」之類。

　　大概是因爲想他了，連空氣裡都帶起一絲絲洛衍之的味道。

　　清冷的氣息裡有那麽一點點甜的回味。

　　「夏夏，不好意思啊……」

　　洛衍之的聲音響起，周夏仿佛從夢裡醒來，她側過臉，就看見他站在桌子邊上。

　　周夏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是不是睡著了，在夢裡呢。

　　不然怎麽想他，他就來了？

　　「衍之，你來了？」宮莫容站起身來，向對面的孟杰介紹，「這是我們睿帆的情報分析師--洛衍之！」

　　孟杰也站起身來，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請洛衍之坐下。

　　洛衍之還沒開口呢，周夏已經仰著臉，看著他。

　　宮莫容立刻笑了：「男朋友一來，眼睛就挪不開了啊！我現在立刻讓位！」

　　周夏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你剛才說'不好意思'，是什麼不好意思呀？」

　　「我忘記帶鑰匙出門了，你有嗎？」洛衍之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周夏歪著腦袋，看著這個男人的笑臉。

　　雖然看了很多次了，現在看還是覺得很好看，以及周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懷好意」。

　　你這傢夥，又有什麽歪點子了？

　　「你又沒給過我你家裡的鑰匙。」

　　看你下一句要怎麼接話！

　　「我是沒給你啊，你今天早上自己搶了放進你包裡的。」洛

　　衍之露出有點驚訝，還有點委屈的表情。

　　周夏心裡暗暗叫了一聲「不好」，這傢夥又要撲騰麽蛾子了。

　　宮莫容低頭喝著茶，孟杰也安靜得有點小尷尬。

　　「你胡說呢。」周夏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下。

　　「我沒胡說啊。你自己打開包看一下。」洛衍之揚了揚下巴，順帶還扮了一把可憐，故意低下身揉小腿，「你踢我幹什麽啊，還好你不穿高跟鞋。 」

　　宮莫容被茶水給嗆到了，孟杰的頭壓得更低了。

　　那一刻，周夏覺得洛衍之莫不是被周揚塵給附身了？那委屈吧啦的樣子，特別像自己說不給他煮麻辣燙的樣子。

　　洛衍之伸長了手，拎過了周夏的小挎包，把拉煉拉開，還真的就從裡面勾出了他公寓的那串鑰匙。

　　周夏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對天發誓，自己今天出門……啊，不對，是每天出門，都沒有拿過洛衍之的鑰匙！

　　剛才還想他呢，這會兒，周夏恨得牙癢癢了。

　　「我今天就該穿高跟鞋出門。」

　　踢死你這個騙子。

　　「你哪來的高跟鞋啊。不過你要穿的話，我一會而陪你買。」

　　這樣子，孟杰就不好意思叫你單獨去聊天看電影了。

　　「不，高跟鞋我要自己買。」

　　對付你的武器，我當然是要自己準備。

　　「原來夏夏已經有男朋友了啊。不過也應該，你這麼優秀，性格也可愛。」孟杰開口道。

　　洛衍之眯著眼睛笑著抿了一口茶。

　　周夏看著他那個有點得意的小表情，忽然間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幼稚。

　　洛衍之確實很擅長和人交流，他兩三句話，就化解了餐桌上的尷尬氣氛，和孟杰聊了起來。

　　孟杰觀察洛衍之的談吐，又聽說他是從美國回來的，立刻就問：「那麼洛先生是從哪裡畢業的？」

　　周夏記得洛衍之說過，他沒有名校履歷，雖然知道他不會自卑，但是周夏還是很想要維護他，立刻就說：「他一直是在紐約的一家分析公司工作，經驗很豐富。」

　　「對啊，衍之是沃頓商學院的，我聽周老爺子提起過。」

　　「不過我去年才拿到學位。比不上你們。」洛衍之很「謙虛」地笑了笑。

　　你不是說自己沒有名校履歷嗎？

　　騙子！

　　周夏保持微笑看著孟杰和宮莫容，心裡面已經打爆了洛衍之的騙子狗頭。

　　「各行各業都有精英。我和莫容還有周夏，既然要走研發路綫，就要不斷學習。但是洛先生也很不容易啊，沃頓商學院是非常實踐性的，而且偏愛有經驗的學生。」

　　「對，所以剛到紐約工作的前幾年，我的英語不是很好，對行業也不瞭解。後來好不容易英語流利了，業務也精通了，又沒有時間去學習了。 」洛衍之低下眉笑了笑。

　　周夏在他的眉間看到了一絲無奈。

　　「那後來你怎麼又決定去學習的？」孟杰好奇地說。

　　但是周夏在那一刻，明白了洛衍之選擇學習的原因。

　　「後來，我在工作上出現了重大的失誤，所以離開了核心團隊，負責一些文件和瑣事。我不需要像從前爲了客戶到處飛、到處跑了，於是就决定去給自己充電了。」洛衍之回答。

　　「所以你怎麼平衡你在cac的工作和學業？cac在紐約，沃頓商學院在費城啊。」

　　「我白天學習，課餘時間分析和整理cac的工作。如果有需要，我就會立刻飛回紐約。還好那份工作時間是彈性制的，只要我能完成我的工作，克利文先生是鼓勵他的員工追求學業的。」洛衍之回答。

　　但是周夏却知道，那段時間洛衍之要平衡兩者之間的關係，一定非常辛苦。

　　更重要的，是不讓失落和失敗打垮自己，洛衍之必須很堅強。

　　周夏在桌子下面輕輕扣住了洛衍之的手。

　　他是她的一千零一夜，她以爲自己已經完全瞭解他了，但是他仍舊有很多故事可以說給她聽。

　　洛衍之很快就和孟杰聊開了。兩人天南地北，什麽樣的話題都能聊的很深，而且都是觀點獨特的人，周夏都能看出來孟杰對洛衍之惺惺相惜。

　　因爲孟杰和洛衍之也有著相似的經歷，從低谷中爬起來，沒有別人的幫助，完全靠自己走到今天的位置。

　　宮莫容笑了：「早知道你跟衍之更聊得來，我就不帶周夏過來了，叫上衍之就好了啊。」

　　周夏也跟著笑了，心想，宮師兄你太不瞭解洛衍之了。這傢夥最擅長的就是騙取別人的信任。

　　但是洛衍之的眉梢却不動聲色地抬了一下。

　　看來這幷不是一場相親，而是兩個校友前後夾擊孟杰啊。老爺子的目的，應該是把孟杰拉進睿帆。

　　「你又在鬼笑什麼？」周夏眯著眼睛靠近洛衍之。

　　「沒。我在想回頭怎麽收拾周揚塵。」洛衍之摸了摸周夏的腦袋。

　　「他又怎麽你了？」周夏一想，不對啊，周揚塵差洛衍之好幾個段位呢，通常情况下都是洛衍之「怎麽了」周揚塵。

　　「他涉嫌傳播虛假信息，混淆視聽。」

　　這頓飯也吃的差不多，孟杰和他們三個人都很談的來，加上宮莫容一直苦口婆心地勸他，他從德國回來，帶著先進的經驗和觀念，應該回到本土車企來發揚光大，孟杰確實心動了。

　　離開之前，周夏去了一趟洗手間。

　　她剛從隔間裡出來，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洗手台前。

　　那個女人穿著優雅的裙子，看起來是精心打扮過的，但是此刻她的臉頰上有淚水。

　　她用手抹開，然後調整自己的心情，開始補妝。

　　那是周夏的小姑姑，周淩玥。

　　周夏向後退了一步，她知道周淩玥一直自尊心很强，絕對不會想她看見她落寞的樣子。

　　等到周淩玥離開了，周夏才走出了洗手間，回到了餐桌邊。

　　她靠向洛衍之，低聲說：「小姑姑也在這間餐廳吃飯。我剛才看見她在洗手間裡，情緒挺失落的。」

　　洛衍之轉過身去，環顧整個餐廳，「她在對面的那張餐桌吃飯。」

　　周夏看過去的同時，宮莫容也跟著看了過去。

　　周淩玥正在和一個男人吃飯，男人的身邊坐著另一個女人。男人正在給那個女人剝蝦，而那個女人保養的很好，臉上是炫耀自己很幸福的表情。

　　「那男人……應該是她的前夫曾洲吧。」宮莫容回過頭來，「曾洲和你小姑姑離婚之後，就找了一個海外集團的經理結了婚，去了英國。」

　　周夏皺了皺眉，不解地說：「那小姑姑怎麽還會和他一起吃飯？我記得小姑姑當時是流産了，這個男人又在睿帆裡犯了錯，被爺爺降職了，不要臉地扔下了小姑姑跑了。」

　　周淩玥愛憎分明，按道理背叛過她的男人，她不會再想和對方有任何接觸了才對啊。

　　「因為你小姑姑對那個男人還抱有期待。有期待，才會想要知道他有沒有浪子回頭的可能。誰知道，這是人家夫妻倆秀恩愛的前排邀請。既然來了，就算氣得要掀桌子，也只能强忍著看完。」

　　洛衍之嘆了一口氣。

　　「這又是何苦啊。」宮莫容低下頭來。

　　「也不算啊。我還記得她想把你塞給溫徹的仇呢。就讓她好好忍一忍吧。」

　　洛衍之壞笑著凑到周夏的耳邊輕聲道。

　　身爲局外人的孟杰咳嗽了一下，他真的不好意思看他們一直撒狗糧。

　　「這樣吧，改日我去睿帆參觀……」

　　「不用改日啊，就明日吧。」洛衍之馬上把話接下來，「宮大哥親自去接你。」

　　孟杰大概是感覺到了滿滿的誠意，沒有拒絕洛衍之的邀請。

　　孟杰本來就開了車，他也知道周淩玥是周夏的家裡人，估計他們要說什麽自己不方便聽，於是就先告辭了。

　　宮莫容正要拿出錢夾來買單，洛衍之却瞧了瞧桌面：「宮大哥，你好像一直和周夏的小姑姑不是很合。」

　　「這也沒什麼，工作上的立場問題。並不是深仇大恨。」

　　「你覺得不是深仇大恨，也許小姑姑會覺得你在針對她呢？」

　　洛衍之撐著下巴，瞇著眼睛笑。

　　周夏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你又在盤算什麼呢？」

　　「盤算怎樣讓宮大哥和小姑姑化干戈爲玉帛啊。小姑姑的性格是愛憎分明的。你讓她感覺到了威脅，她就會竪起鎧甲來自衛。但是你對她好，她也會加倍來回報。」

　　「那……我要怎麼做？」宮莫容問。

　　「看到外面的花店了嗎？」洛衍之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看見了。」宮莫容點了點頭。

　　「你現在過去買一束花，紅玫瑰，九十九朵那種。」

　　周夏立刻就明白了洛衍之想幹什麽。他是要宮莫容去「解救」周淩玥，讓周淩玥有面子地離開她前夫的「恩愛秀」。

　　「我……這不合適吧？我比她小了四歲呢！」宮莫容也明白洛衍之什麼意思，很為難地說。

　　「小四歲好啊！你比周淩玥小的話，說明她有魅力啊！宮大哥，你可是'小鮮肉'啊。小鮮肉一出馬，一定讓秀恩愛那兩個人享受吃了蒼蠅屎的感覺。」

　　洛衍之向後靠著椅背，又慵懶，又蔫壞。

　　周夏側過臉看了一眼，周淩玥的手指扣著椅子的邊緣，很明顯是在忍。

　　周夏也知道周淩玥的過去，那次流産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爺爺也說過，她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會在周夏回來之後，她急著要把周夏嫁出去。

　　周夏嘆了口氣，老實說看著小姑姑這樣忍耐前夫，她想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她也知道爺爺雖然嘴上不說，卻一直放心不下這個女兒。

　　「宮大哥，你就去吧。如果是我去拉她走，小姑姑肯定面子放不下。洛衍之一看年紀就不對，我們這裡就你適合去演戲了。」

　　宮莫容第一次露出了爲難的表情，抓了抓後腦勺：「可我就是買了花兒，我站到他們面前……我說什麽啊？」

　　洛衍之又問：「宮大哥，你記性好不好？」

　　「還行……」

　　「那你先出去買花。我發條短信到你手機上，你抱著花，背熟了到小姑姑那兒一口氣說完。」

　　「有台詞的啊？」宮莫容驚訝臉。

　　「對啊，有台詞的。」洛衍之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你演不演。演完了，說不定以後真的化干戈爲玉帛，小姑姑在睿帆不會跟著陳放擠兌你了。 」

　　宮莫容痛下決心，站起身來：「本來那個曾洲，離婚了就離婚了，還帶著現任老婆約前妻出來吃飯，就不是個男人。我去買花兒……」

　　宮莫容出門去了，洛衍之低下頭來編輯短信。

　　周夏凑著腦袋，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看。

　　「你這都是什麼啊，怎麼那麼土？」周夏嫌弃地說。

　　「土才好啊。土才發自內心，真心誠意。而且你看咱們宮大哥，適合上去念莎士比亞嗎？」

　　「……好像也有道理。不過，你怎麼會想到幫我小姑姑？」

　　「因爲我希望，通過這件事讓她明白，你不是她的敵人，是她的家人。」洛衍之側過臉，他的鼻尖在周夏的鼻尖上碰了一下。

　　雖然這不是接吻，但周夏却覺得甜甜的。

　　沒過多久，就看見宮莫容抱著一大束玫瑰花，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走向周淩玥那桌。

　　餐廳裡其他人都看了過去。

　　宮莫容的臉紅得够嗆，周夏都擔心他會結巴到說不出話來。

　　「你發了那麽長一大段，宮師兄他這麽快就記下來了？」周夏很擔心。

　　「你以爲人家怎麽坐到技術總監的位置？一直都是擅長學習的好學生，一段台詞總比高中古文默寫容易吧？」

　　這時候，宮莫容已經來到了周淩玥的身邊。

　　曾洲夫婦停下了互相剝蝦互相喂的舉動，一起抬起頭來看向宮莫容。

　　周淩玥從驚訝轉爲驚慌，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宮莫容。

　　他們在睿帆裡不對盤，周淩玥做財務副總監的時候，沒有少在研發經費上卡宮莫容。

　　宮莫容忽然出現，還看見她和前夫以及前夫的現任妻子一起吃飯，難道他是來奚落自己的？

　　周淩玥握緊了自己的手指，很緊張，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

　　剛側過臉，就看見餐廳對面靠窗的位置，洛衍之正乘著下巴，對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