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前世墜馬有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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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侯府與郢王府向來沒什麼交集,但楚曜在上京城風頭那樣勁,無雙總是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情。
老郢王去世得早,楚曜是在十一歲時繼承的爵位。
算算年紀,爹爹口中的郢王確實是他無誤。
該不會是她臨死前做了個美夢,只為彌補心中最深的遺憾吧?至於楚曜的亂入,大抵是因為沒能洗刷冤屈,反被他連累送命的不甘?
無雙好歹活了十六年,是夢是真自問還能分清楚。
只是,若真的回到從前,人生重來一次,為何爹爹的事情與前世不同了?
不過,前世她也沒有重生啊。
誰說重來一次,所有的事情都能分毫不差。
想明白了,心情也放鬆下來,無雙靠在娘的懷里美美睡了個午覺。醒來後正好趕上姐姐無瑕與表姐許碧秋從家學下課回來。
「雙雙今天精神好了很多嘛。」無瑕湊到床邊,伸手撓了撓無雙脹鼓鼓的小肚皮。
無雙與無瑕感情最深,見到她比先前見到父親君恕時還要激動,跳起來甜甜地喊著姐姐就往無瑕懷裡撲。
無瑕剛滿十三歲,亭亭玉立,好像三月裡含苞待放的牡丹一樣美麗。不過,既是一朵養在深閨的嬌花,自然沒多大力氣。
她生怕摔著了胖妹妹,雙腿頂住床畔,把無雙抵在床上抱住,親親熱熱地香了香她肉嘟嘟的小臉蛋,然後問:「你的豹貓呢?你給它起名字了嗎?快點讓我開開眼界。」
無雙答道:「我想叫它銅錢呢。」
藤籃就擱在床腳,無雙拉著姐姐的手,小短腿踩著被縟,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床尾去玩貓。
與親密又自在的姐妹倆相比,十四歲的唐碧秋明顯拘束許多。
她微低著頭,規規矩矩地端坐在鼓凳上,唇邊抿著一絲笑,羞怯地從袖袋中取出一件小衣服,對楊氏道:「姨母,前日見雙表妹退熱時發汗濕了衣裳,我想著多些替換的會更好,就做了件肚兜給表妹。」
「你可真是細心。」楊氏誇道,接過展開看,咦了一聲,「這貓?」
五角紅絲布上繡著一隻憨態可掬的貓兒,它高舉左前爪,身上的花紋呈銅錢狀,與君恕帶回來的那隻豹貓一樣。
「上次去西山郊遊的時候,偶然遇到這種豹貓,雙表妹十分喜歡,回來後也時常提起,就繡了上去。」唐碧秋細聲細氣地解釋道。
「真是有心的好孩子。」楊氏道,「咱們這就給雙雙換上。」
說罷,伸手將無雙拖回懷裡,手腳麻利地褪掉她原本穿的那件。
毫無預備地在大夥兒面前袒胸,無雙彆扭地轉身沖牆,用屁股對著床外。
楊氏把她扭回來,捏了捏她嘟嚕嘟嚕的小圓臉,道:「大家都那麼疼你,最幸福就是你了。」
肚兜還沒穿上呢!
無雙連忙弓腰往楊氏懷裡鑽,想要試圖遮擋不該外露的小鮮肉。
「坐好了,別亂動。」楊氏把她提溜起來,「要不然娘怎麼給你穿衣服。你呀,什麼時候能學得像秋表姐一樣懂事,娘就可以放心了。」
唐碧秋維持著乖巧的笑容不變,心中卻有些難過。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那麼懂事。
唐碧秋的生母是楊家庶女,婆家門第自然沒有汝南侯府這樣好。公公是光祿寺少卿,官只五品。夫君中進士後被外放至雲南太和縣任縣令,任期內遇到流民之亂,夫妻兩個皆死於非命。
父母雙亡後,唐碧秋回到京城與祖父一家生活。誰知她模樣生得俊俏,竟讓伯父動了心思,打算送去給上官做妾。
唐碧秋唯有寫信給外祖家求救。
楊家只一嫡一庶兩個女兒,自小感情要好,楊氏便將唐碧秋接到身邊撫養。
寄人籬下,哪裡有資格不懂事?
楊氏這幾日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生病的女兒身上,家中積下了許多事情等她這個主母做主。此時見無雙好了許多,便決定抽時間做些事情。於是叫了無雙的奶娘李媽媽過來,把無雙抱回西廂她自己的房間去,又讓無瑕與唐碧秋一起過去做伴。
無雙與姐姐最親近,一直貼在無瑕身邊,看她與唐碧秋動手做送給君恕的中秋節節禮。
唐碧秋準備的是赭色的香囊,她將同色與暗金的繡線兩股擰在一起,正在香囊上繡一匹駿馬。她繡工極好,雖將將才繡了馬頭出來,卻已能看出馬兒長鬃飛揚的美姿。
無瑕做了個扇套,同樣也是赭色,顯然兩姐妹商量過要配成一套,只是她手藝沒有唐碧秋好,於是選了本身帶祥雲暗紋的布料,沒再往上繡花。
如此一來,無瑕完工自然比較快。
扇套收進針線簍,她挑挑揀揀地翻著碎布,忽地偏頭問無雙道:「反正時間還多,不如也給大哥做一個,雙雙說好不好?」
無雙笑著點了點頭。
無瑕口中的大哥是君恕弟弟君念的獨子君珩。前世直到無雙出事時,君珩都是汝南侯府裡唯一的男丁。
因此,當楊氏去世,君恕又傷重難愈時,君珩理所當然地被過繼到大房,並最終承繼了侯府的爵位。
「不如我們還是一人做一個,配成一套吧。」無瑕向唐碧秋提議。
唐碧秋手上一頓,臉孔漲紅,神情忸怩地反對道:「我送香囊給他,那像什麼話。」
無瑕笑嘻嘻道:「有什麼不行的?我大哥不就是你大哥,心正不怕影子斜,還是其心不正,偷偷想著要做我大嫂?」
無雙噗嗤一聲笑了。
前世唐碧秋後來還真嫁了君珩。
唐碧秋見無瑕姐妹兩個一起笑她,又羞又惱,抱了針線簍站起來要走。
無瑕勾著她手臂將人拖回來,嬉笑道:「說笑幾句,還真惱啊?大嫂。」
無雙緊跟姐姐腳步,也叫了一聲:「大嫂坐,站著累。」
唐碧秋氣得丟開針線簍,伸手去呵她們癢,三人在臨窗大榻上鬧成一團。
直到三人鬧夠了,氣喘吁吁地坐起來,才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穿寶藍褙子的少女,一手挎著藍布包袱,一手挽著青黃的竹籃,倚門而立。
「乞巧,你回來了。」無雙認得這是自己的丫鬟,卻記不得她這幅模樣是打哪兒來。
無瑕知道妹妹還不解事,自動代她問:「這麼快回來了,難得回去,怎麼不在家裡多待幾天?」
乞巧年紀小,心裡藏不住事兒,忍不住訴苦道:「那家裡也沒什麼好待的,當初揭不開鍋,就把我這個賠錢貨賣了。現如今用我每月送去的錢給哥哥娶了嫂子,成親的時候我回去住幾天,竟然嫌棄我吃得多浪費糧食。氣得我今早走的時候把院子裡那兩棵櫻桃樹上新結的果子全摘了,一個也不給那群沒良心的留,都給疼惜我的大姑娘、三姑娘和夫人帶回來嘗鮮。」
無雙屋裡的另一個丫鬟花朝接過竹籃出去,很快就端了一盤子清洗好的櫻桃回來。櫻桃比平常市面上賣的個頭小些,黃中帶紅,咬一口甜裡帶酸,十分爽口。
「乞巧不生氣,等將來我給你找個有良心的好丈夫。」無雙怕酸,眯著眼睛向乞巧許諾,「也給花朝找。」
花朝和乞巧都是七八歲大就買進來跟著無雙的,前世無雙出事時她們已二十三四年紀,還尚未嫁人。那時無雙本打算得好,等自己嫁了,在夫家給她們尋對象,三個人還能在一塊兒。
誰想得到,她還沒嫁就死了,也不知後來她們的命運如何。
花朝靦腆道謝,乞巧性子活潑,敢於提出要求:「三姑娘,你得把我嫁給離你夫家近些,這樣我才能不跟你分開。」
無雙滿口答應。
無瑕卻想起另外一樁事,偏頭問唐碧秋:「前些天果兒不是叫家裡人接走成親去了,她什麼時候回來,你房裡要不要添人手?」
唐碧秋搖頭:「不回來了。她的親事是她爹娘定下的,婆家跟她娘家一樣是雲南本地人。我念她對我一直盡心竭力,就把身契還了她,又給她五十兩當嫁妝,讓她好好過日子,別跟夫君兩地分離。人手的事情倒是不急,反正我那兒還有妙兒和常媽媽,所以便沒提。」
無瑕感慨道:「你倒是心善,回頭我叫娘把銀子補給你,再給你買兩個伶俐的小丫頭。」
「哪有這樣的,我自己要給的,與姨母無關。」唐碧秋反對,「添人的事等府裡需要買人時再說吧,別單為了我一個人折騰。」
「你總是這樣見外,娘都說了,接你過來,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相處,你也要當她是親娘一樣。」無瑕不滿道。
抱怨歸抱怨,第二天小姐倆還是手牽手一起來陪無雙打發時間。
不過,唐碧秋手上繡的香囊變成了紫檀色,無瑕則搗鼓著在做同色的扇套。
「秋表姐,你在給大哥哥做香囊嗎?」無雙發現了,故作一派天真地問,「給我爹爹的那個還沒做好呢。」
唐碧秋覷她一眼,道:「別亂說,這就是給姨丈做的。」
無雙圓溜溜的小腦袋湊過去,水汪汪的大眼幾乎貼到布料上,觀察了半晌,鼓著腮幫子嘟囔道:「顏色明明和昨天不一樣,秋表姐,別以為我小就不懂嘛。」
無瑕把無雙抱在懷裡,好聲好氣地幫忙解釋:「顏色是換了,不過還是給爹的沒錯。先前選赭色,是為了配合爹的那匹汗血寶馬,可是今天一早,馬倌發現那匹馬……暴斃了。你是不知道,爹爹可寶貝它了,連吃飼料都是單獨一槽另配,和旁的馬大不一樣呢。我們怕他睹物傷懷,才決定換個顏色,秋表姐繡的圖案也換成了梅竹。」
無雙聽得腦子裡嗡嗡直響。
馬兒暴斃了……
難道說,前世爹爹墜馬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因為馬出了問題?
第 4 章 借力打力找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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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馬兒怎麼會死的?爹爹,爹爹……」無雙白胖白胖的小手緊緊攥著無瑕的衣襟,因為太用力,指節都泛白了,身體也在不可抑制地發抖。
無瑕以為她嚇著了,緊緊摟住妹妹的小圓身子,暗自懊惱一時嘴快說了那麼可怕的事情給妹妹聽。
「雙雙不怕,爹爹沒事的。」她不停地安慰道。
唐碧秋放下手中的香囊,摸了摸無雙的小腦袋,輕聲道:「雙表妹別怕,既然是早上發現的,表明事發在半夜,姨丈福大命大,半點沒受牽連。」
像汝南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向來規矩嚴謹,但凡家中出了不好的事,都會瞞住未成年的姑娘們,不讓烏七八糟的話污了她們的耳朵。
然而事關親爹,無瑕不可能不派人打探,所以她知道的稍多一些。
「聽說馬倌檢查時發現馬肚子裡有數支銀針,我叫仲秋找二嬸身邊的良辰姐姐問的,她不是嫁了馬房管事老袁的侄子麼,不過她也只知道這麼多,那針是打哪兒來的還在查,爹爹也不准下人們亂傳話。」
二嬸的丫鬟是馬房管事的侄媳婦,爹爹的馬被人餵了銀針,爹爹墜馬重傷以至早亡……
幾件事串在一起,由不得無雙不多想。
前世家中一直流傳「塞翁得馬,焉知非禍」這個說法。大宛馬產自西域,可以日行千里,速度驚人,是千金難求的寶馬。因為流出的汗水顏色像血一樣,故而得名汗血寶馬。君恕偶然得了一匹,萬般珍愛自不在話下。可偏偏就是這匹馬,將他送上了死亡之路。
每個人都知道侯爺是死在為三姑娘捕獵豹貓的途中,無形中便成了一種暗示——君恕的死是因為無雙。
二嬸更是話裡話外不停提起無雙乃剋死雙親的討債鬼、掃把星。
年幼的無雙長年生活在自責與委屈的情緒中,長大後性情自不像姐姐無瑕那樣溫柔平和,她格外倔強,防備心也很重,就像一朵帶刺的玫瑰。
現在整件事變得完全不一樣。
銀針隨血脈而走,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戳穿腸胃血管致死。不管爹爹去哪兒,只要事發時正好騎在馬上,總是逃不掉意外受傷。
是誰做的?
會是二嬸嗎?
賊喊捉賊,從來不是新鮮事。
何況,大哥哥繼承了爹爹的爵位,二嬸也是受益人。
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無雙揮舞著小拳頭立下決心。
然而,攤開手掌,一看到手背骨節處那幾個屬於孩童的小肉渦,滿滿的心氣兒立刻洩掉一半——就她現在這個樣子,能查什麼?
乞巧端著新洗的水果進來放到榻桌上,紅澄澄的櫻桃堆滿瑩潤的龍泉梅子青瓷盤裡,無雙見了雙眼一亮。
不能自己查,可以讓旁人疑心主動查,借力也是力。
她端起盤子就要下床,臨到床邊看到地面,才記起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下床的難度不亞於及笄的淑女爬牆。
無雙重重嘆氣,蹲下來把櫻桃盤擺在一旁,然後轉身爬著倒退,雙腳先探出去,兩隻小胳膊牢牢扒住床板,雙腿用力往下夠,可惜怎麼也構不著地面……
無瑕看妹妹實在費勁,好心幫了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在地上,問:「你要去哪兒?想去方便?讓李媽媽抱你去好不好?」
「我想給祖母送櫻桃。」無雙撅著小屁股把那盤子櫻桃端起來,扭頭就跑。
「小祖宗,慢點跑,小心門檻,別摔著……」李媽媽反應最快,第一個喊著追出去。
無雙只做聽不見,邁著小短腿吧嗒吧嗒跑得歡。
難為李媽媽帶著乞巧和花朝,一行人在後面追得氣喘吁吁。
來到老夫人葉氏住的福佑居時,正巧君恕與君念兄弟兩也都在。
君念五官臉型與兄長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只是人較瘦弱,個子也沒君恕高。
無雙看看父親,又看看二叔,轉了轉烏溜溜地大眼睛,一鼓作氣衝到祖母面前,把盤子舉過頭頂,嗲聲嗲氣撒嬌道:「祖母,無雙覺得櫻桃好吃,就給祖母送來了。」
老夫人早上起來聽說了大宛馬的事,頭一個想法就是家裡出了賊,這是敗家之兆,現在凶手沒找到,禍根沒查清,她連飯都吃不香,更沒有心情吃零嘴兒了。
可是無雙一對大眼精靈又清澈,濕漉漉地望著她,那懇切的小模樣別提多惹人疼了。老夫人不想拒絕孫女的好意,讓她傷了心,接過盤子放在桌上,又把無雙抱在腿上坐好,和藹道:「好孩子,好吃你就多吃點。」
無雙依偎在祖母懷裡,心中五味雜陳。
前世母親過世後,是祖母把她帶在身邊照顧,可祖母年紀大了,後來又經歷了喪子之痛,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在無雙十二歲那年也走了。
失去父母時她還不甚解事,祖母歸天時她卻已長大,那種傷痛,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心裡永遠缺少一塊再也拼不起來似的。
無雙吸了吸鼻子,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找出想害爹爹的人,保證一家平安,屆時祖母也能開開心心地多活幾年。
「祖母吃,酸酸甜甜的,可開胃了。」無雙舉著小胖手把櫻桃送到祖母嘴邊。
老夫人只好張嘴吃了,味道確實像無雙說的那樣酸酸甜甜,格外可口。
「無雙送來的櫻桃,比我從前吃過的都好吃。」老夫人誇獎道。
無雙順桿爬得快,笑眯眯地獻寶道:「是乞巧家樹上結的果子,下次乞巧回家還叫她給老祖宗摘。」
「好,難得無雙小小年紀就知道孝順祖母。」老夫人揉了揉無雙頭頂的苞苞髻,轉頭對君恕兄弟兩個埋怨道,「不像你們兩個,三十幾歲人了,還整天讓我擔驚受怕。」
君恕低頭道:「母親教訓得是。」
君念卻辯解道:「母親,大哥被人算計,錯怎麼也算不到我們自己頭上啊。」
老夫人剛要再說話,無雙卻搶了先,攀住祖母的脖子問:「祖母,你怎麼不問我乞巧為什麼回家去?」
小孩子嘛,哪有不黏人的,都希望大人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老夫人養過兩個兒子,又有一個孫子四個孫女,再明白不過。
她耐心地順著無雙的話打趣道:「乞巧為什麼回家?是你太調皮,她不願意陪你,才跑回家的?」
無雙扭動著小圓身不依道:「我很乖的!乞巧哥哥成親,她才回家去的。祖母,成親好玩嗎?無雙也要成親。」
「真是孩子話,你才幾歲就想成親。」老夫人笑道。
無雙故作不解:「可是最近咱們家裡好多人都玩成親,乞巧哥哥成親,秋表姐的丫鬟成親,還有二嬸嬸的丫鬟也成親。」
其實她根本不記得良辰什麼時候嫁的,這樣說不過是想引起祖母注意而已。
老夫人果然問君念:「你們房裡哪個丫鬟成親了?沒聽你媳婦提起啊。」
君念也是一頭霧水:「沒有啊。」
「有的。」無雙嘟著嘴,彷彿很生氣二叔說謊似的,「良辰姐姐嫁了馬房管事,好多人找她打聽馬房裡的事呢!」
「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君念道,「再說她嫁的是老袁的侄子。」
他沒當做一回事,老夫人卻不然。
她對二兒媳賀氏素來有些不滿。賀氏是忠勇伯嫡次女,與身為嫡次子的君念正正好門當戶對。老夫人當初覺得君念性情軟弱,賀氏則很有主心骨,兩人正好互補,所以選她做兒媳。誰知自從七年前忠勇伯嫡次子,也就是賀氏的二哥尚了大公主後,賀氏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事事掐尖要強,甚至口口聲聲地叫囂大房無子,要把兒子過繼過去,擺明想爭一爭爵位。
這一層,無雙自然知道。
前世君恕受傷後,賀氏一直鬧騰著要將君珩過繼給大房,正正觸了家裡霉頭,惹得老夫人大發雷霆,硬將她送去家廟幾年,直到君珩襲了爵位才接回來。
那時無雙已經九歲,又常年跟在祖母身邊,當然瞭解得清楚明白。
果見老夫人沉吟片刻,便沉聲吩咐兩個兒子:「不光要查馬房的人,和他們沾親帶故的都得查,府裡府外,主子下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聯繫前面說的話,傻子也聽得懂她懷疑了賀氏。
君念知道妻子一直惦記著爵位,卻並不覺得一個女子能心狠到謀害大伯,試圖為她辯解:「母親……」
話才開了個頭,就被老夫人打斷:「有什麼話,查清楚了,咱們再說。」
桂山居
賀氏坐在次間桌前翻賬冊。
最近開銷總是很多,入不敷出,她又不願拿嫁妝來填補,難免有些發愁。
她揉了揉額角,覺得額上的抹額綁得太緊,生生捆得人頭疼,索性摘了丟在桌上。
君念大步流星走進來時,賀氏詫異地挑眉看了他一眼,裝模作樣地看看窗外:「喲,今兒太陽竟然從西邊出來了。」
君念沒搭理她的嘲諷,逕自榻上坐了。
賀氏也沒管他,仍舊趴在那兒看賬冊,手中算盤撥的啪啪響。
君念接過丫鬟遞上的茶盞,呷一口,不由自主地打量妻子。
女人到了三十歲,容貌沒有不走下坡的,饒是賀氏這樣的貴婦,養尊處優,保養極好,也能看出歲月的痕跡來。
不過,若真論起顏色,賀氏倒比姨娘方氏還好些,可惜脾氣越來越讓人受不了,一點事就橫挑鼻子豎挑眼,氣鼓鼓的像只癩.蛤.蟆,再美也讓人討厭,更襯得方氏溫柔小意,討人喜歡。
賀氏餘光瞥見他坐得四平八穩,沒有要走的意思,眼珠子一轉,就念叨起來:「總是入不敷出,無悔翻年四歲了,我想給她請個西席開蒙,左算右算也挪不出錢來,你說怎麼辦好?」
「不夠錢就去公中支,難不成家裡還能有人故意剋扣你不成?」君念心裡氣不順,說出的話來自然不好聽。
「你吃了炮仗了?」賀氏立刻反唇相譏,「我還能不知道去公中支銀子麼,可是家學裡請著西席,我要給無悔單請一個,只怕大嫂不樂意。」
君念向母親請了命,準備親自盤問賀氏,此時正在心中醞釀如何開口,並沒打算立刻發作,強壓怒氣道:「大嫂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何況你也知道姐妹幾個都在家學裡上課,為什麼無悔偏要特殊。」
賀氏自有道理:「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當然要多為她考慮,那一個先生已經教了三個人,而且大的大,小的小,明年雙姐兒恐怕也要去讀書了,他哪裡還顧得上咱們無悔。」跟著又抱怨道,「總之錢都不在自己手上,處處受制肘……」
君念不是個城府深的人,聽到這裡忍不住爆發出來,拍著桌子大吼道:「就為了把錢都攥在自己手裡,你就要害大哥性命?」
賀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君念是什麼意思,氣得一摔賬冊,與他對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憑什麼那寶貝馬死了就說是我害的?證據呢?」
「全家誰不知道你的丫鬟嫁到馬房管事家裡去。」君念道。
賀氏氣得笑了:「就這樣啊,那你的心肝寶貝方如蘭也把丫鬟配了馬倌呢,你怎麼不找她問話去。換了是你,會聽侄媳婦的話,還是自己媳婦的?哦,我忘了,你只聽方如蘭那個小賤皮子的,恐怕巴不得讓我擔了罪名,好休了我把她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