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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第15章
(十五)

  我知道應該聽秀明的話,我還能想什麼,想他們幾時生孩子麼。

  有一半是為了媽媽,另一半算是為自己,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去相親,這個不成,沒關係,還有下一個,反正,北平有很多很多待字閨中的少女。可惜何小姐有狐臭,劉梅馨太瘦不宜生養……,惡毒嗎,有一點吧,雖然知道不該帶著一股怨氣害人害己,可是,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過得下去。

  因為我真的是個瘋子,因為當我坐在何小姐對面的時候,我真的在想,他們還好嗎,幾時生孩子。

  三六年的秋天,我的四合院依舊平靜,而外面的世界卻更加瘋狂。酒樓上相親的幾個月裡,日本人不斷增兵華北,節節進逼,零星戰事,已經打倒了北平城外。傳來的消息裡似乎總是壞多過好,先是二十九軍撤出了豐台,不久傅左一將軍則在綏遠打了一個小小的勝仗。至於陝北,西北軍東北軍和共產黨的戰事一直在膠著之中,隱約還有傳聞,說東北軍與共黨過從甚密,明打暗談,已經讓中央政府日漸感到了不安。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往年,銀杏樹的葉子一落光,北平城裡就開始蕭索了,今年似乎反而更加熱鬧,大街上不斷地有學生遊行,後來,連唱戲的荀老闆他們,也藉故拒絕了冀東防共自治政府成立週年的慶祝演出。大家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希望能夠國共合作共同抗戰。

  若是爸爸和哥哥能不再打了,他們是否就可以回家了呢。

  十二月,西安突傳驚天變故,戰事頓停,一時間,似乎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當月底那天傳來國共雙方決定停止內戰、合作抗日的消息時,母親不由大哭起來。

  那天,是一個風雪之夜,我剛剛睡下,就隱約聽到遠處大門有響動,突然想起來秀明已經回家待產了,剛來的小丫頭秀言年齡還小,我只好自己笈上鞋,披了大衣,踩著咯咯吱吱的積雪跑去開門。

  黑漆大門打開,門外昏黃的電燈下,站著頭戴軍帽,斗篷上掛滿了積雪的父親,我一時呆住,想想,上次見到爸爸,還是在李各莊那間臨時的辦公室裡,不知不覺已經八個月了。

  爸爸也愣住了,半晌才伸出胳膊摟住我道:「還好你已經回來了,怎麼不寫信告訴我,讓我白白為你們兩個擔心。」

  說來可笑,國共和談,突然之間,我的哥哥和爸爸就不打仗了。這個春節,雖然有日本人在城外駐著,家裡還是出現了少見的快樂,廂房裡重新住進了衛兵馬伕,廊下處處掛了燈籠,媽媽還找人重新油漆了有些剝落的大門,鋪換了堂屋前個別裂縫的青磚。我自然明白媽媽的心情,哪怕趕明兒城破人亡了,也總好過父子相殘,煮豆燃萁吧。

  一天晚上,爸爸沒有出去,媽媽卻被副官夫人請去看戲了。我到書房的時候,爸爸正在寫東西。

  「爸,肖南還有什麼別的消息嗎?」

  爸爸抬頭看著我:「我不是都給你們說了嗎,他很好,聽說已經當了一二五師的師長了。」

  「是嗎,」我嘴裡應聲,眼睛卻執拗地盯著父親,「那你為什麼為我們兩個擔心。」

  爸爸一愣。

  「我什麼時候不是為你們兩個擔心,」爸爸轉而道,「你媽媽看戲快回來了,去接接她吧。」

  「肅托運動還沒有結束嗎?」我道。

  爸爸看著我,眉頭的川字在燈光下益發深刻。

  「爸!」我漸漸有些驚恐。

  爸爸嘆口氣,終於,避開我的眼睛低聲道:

  「劉義勉被捕了。」

  我心裡一鬆,接著又是一緊,驚疑不定不覺低低念了聲阿彌陀佛。

  「肖南倒是沒事兒,還升了半個格兒。」爸爸停停又道:「所以我才會日夜懸心,還好,你已經離開了陝北。」

  爸爸的話說得不連貫,但我已非當日無辜少年,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阿同,你不要太擔心,」看我站著不動,爸爸突然問道:「你相親的事怎樣了?」

  我一驚,疑惑地看他。

  爸爸頓了頓,放下手中毛筆,站起來搓搓手方道:「肖南我是指望不上了,爸爸抱孫子的事就靠你了。」

  我悄無聲息放下心來,轉身拿了門後的大衣遞給爸爸,笑道:「我該去接媽媽了,順便問問李副官的太太,有沒有什麼最新的小姐出爐。」

  第二天一早,我便要出門,地上的雪還沒有化,但院子裡早已經掃乾淨了,角落處留著半人高變成了灰色的雪堆,只有牆頭和屋頂的積雪還是白色的,整齊地勾出青磚灰瓦、小巧飛簷的曲線來。媽正在大門口指揮著秀言貼春聯兒,秀言跐著門檻兒,小臉凍的紅撲撲的,見我過去,笑著叫我道:

  「小少爺,你看這聯子貼得好不好。」

  我抬頭,黑漆門上醒目處端端正正貼著兩個四方聯,紅底黑字,是爸爸剛硬俊拔的顏體:

  「壯志難消,唯願乘長風收我千里江山

  親情自遣,得閒掛征袍細品萬金家書」

  我點頭說好,笑著看媽媽,只有我們明白這聯中家書所指。爸爸表面上冷峻,實際上是個紙老虎,暗地裡,不知把那張模糊的照片看了幾回。

  姆媽突然抓住我的手,仔細看著我道:

  「阿同,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不舒服嗎?」

  「姆媽,你眼花了吧。」我拽出手來哈氣,掩飾地豎起大衣的領子,腦子裡卻不覺閃過了凌晨時的噩夢,像在上海時那樣,我又夢見他死了。

  「是嗎。」姆媽問,「這麼早,你要去哪裡?」

  「去朋友家逛逛。」

  「哦,去吧,也別老悶在家裡。」

  已經走了,媽媽在後面又趕著道,「阿同,順路的話,去湖廣會館讓他們留出後天晚上的包廂來,是荀老闆的戲,你陪媽一起去。」

  我一聽便明白有什麼事,八成是為了那個同遠書社黃老闆的二小姐。這種事我本來早已經習慣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早晨,心裡突然感到沮喪起來,如果說頭兩個月還能強打心思,現在,卻連強打的心也沒了。

  走路去劉義勉家,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站在那熟悉的門口,我稍稍有點緊張,雕花的鐵門舊了很多,大致還是老樣子。

  開門的是個中等個子的老人,穿著乾淨的長衫,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但還算禮貌,後來他聽到我說要找綺真便笑了。

  「我想起您來了,您不記得我了,李少爺?」

  我仔細看看他,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

  「小時候,您和肖少爺常常來找我們大公子,還去過鋪子裡。」

  原來老人姓周,是劉家的老朋友,一直在劉家當經理,劉家去了上海以後,他便暫時租了這房子。周先生告訴我說劉家人已經轉手了北京的生意,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再回來了。

  我點點頭打算離開,周先生卻說讓我等等,轉身進去,不一會兒拿了幾封信出來。

  「這是最近兩個月寄給他們的信,估計也沒有什麼著急的,李先生若是能見到二小姐,不如就拿了去。」

  我想了想接過來。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

  我抬頭,周先生困惑地撓了撓頭道:

  「頭一陣子,有一個月了吧,有人去鋪子裡來找我,說是大公子小時候的朋友,問了我好多關於大公子的事,我還跟他們提到了肖少爺,後來……我覺得有點奇怪,既然是大公子的老朋友,怎麼他們好像不認得肖少爺。」

  我一驚,問道:「他們看起來什麼樣子。」

  「說不上來,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有一個說東北話,不過……看起來不太光明正大的樣子,說話的時候似乎……猶猶豫豫的。」

  我點點頭,見再問不出其他,便彎腰告辭,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那兩個人,是哪裡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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