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麼？」韓染一口咖啡堵在嗓子眼，硬是忍住噴出去的衝動嚥了下去，因著動作太大，有一股衝到了氣管，嗆得他直咳嗽，接過對面遞來的紙巾，韓染擦了擦嘴角，顧不得道謝，瞪大眼睛又問了一遍：「葉先生剛說的什麼？」

　　葉和澤扶了扶眼鏡，伸手將韓染手邊的咖啡杯拿起來換了個地方，韓染這才注意，杯子放的太近，袖扣沾了咖啡，忙抽了一張紙開始整理衣服，還不忘對葉和澤說：「葉先生請說。」

　　葉和澤招來服務員，要了一包濕紙巾和兩杯檸檬水。

　　「韓先生沒聽錯，可能有些冒昧，但還是希望韓先生能考慮一下結婚的事情。」葉和澤一本正經地說。

　　韓染眨眨眼，看向葉和澤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要不是在公共場所怕是要跳起來罵人了，但對著葉和澤他卻罵不出，作為一個資深顏狗，葉和澤的長相實在太對他胃口了，縱然這人有病，也忍不下心大聲呵斥，略有些尷尬但還是儘量禮貌地說：「葉先生是在說笑？」

　　「韓先生要是不願意，那當成笑話來聽也可以。」葉和澤溫柔地笑了笑。

　　韓染被噎了一下，試圖在葉和澤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可他眼神卻真摯得令韓染心裡一動，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水面，蕩起一陣小小的漣漪。他有些相信葉和澤是認真的了，但還是覺得不踏實，心裡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往出冒，納悶地問道：「葉先生可以解釋一下嗎？嚴格說來我們這是第三次見面，是什麼原因讓你有這樣的提議？說起來，我們其實並不瞭解彼此，甚至是陌生的，」韓染盯著葉和澤的眼睛，一瞬不瞬，「大家都是成年人，相信葉先生也不是衝動的人，一見鍾情這種理由，我想你也不信吧？」

　　葉和澤看著他，笑容不變，手指拿著攪拌棒無意識地攪動已經涼了的咖啡說：「韓先生真是個有趣的人，很有活力。」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我的情況想必韓先生也知道一些，年紀大了，時常覺得寂寞，開心地事情想要有一個可以分享快樂的人，遇到了煩惱也想要傾訴，而韓先生讓我覺得很合拍，兩個人一起搭伙過日子，其實也是幸福。」說完，他笑盈盈地看著韓染，眼神溫柔得能擰出水來，將韓染整個人都溺在其中。

　　韓染突然語噎，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尷尬地摳著指甲。

　　就在這時，放在角落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經紀人程林來電，韓染悄悄鬆了口氣，對葉和澤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說完就按下了接聽鍵。

　　「喂？韓染？」

　　韓染捂著電話說：「程哥有事？」

　　「你現在在哪？趕緊到公司來一趟。」

　　「在城東藝術區，怎麼了程哥？」

　　「好事，你火了！」

　　韓染滿腦子都是問號。

　　「兩年前拍的《呆萌女友腹黑男》還記得嗎？前陣子悄無聲息地在馬鈴薯網站播出了，播了一半，突然網絡爆紅，你演的那個娘娘腔角色熱搜第一，你上網看看，對了，快點給我回公司來！」

　　韓染掛了電話就登錄微博賬號，嚇了一跳，本來只有幾千個粉，突然暴漲到了十五萬，他興奮地手抖，打開搜索一看，熱搜第一是『娘的毫無違和感』，點開話題，廣場上就出現了他所飾演的陳新宇的圖片，幸福來得太突然，韓染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韓先生是有什麼好事嗎？」

　　葉和澤的聲音將韓染從懵逼中拉了出來，他傻乎乎地問葉和澤：「你覺得我娘嗎？」

　　葉和澤笑了笑，把檸檬水推到他跟前，輕聲說：「韓先生怎麼會這麼問？說一個男人『娘』並不是一句好的形容詞，相對說女士『漢子』也一樣，都是對其性別自身魅力的一種不尊重，而且，韓先生很有男性魅力。」

　　韓染被他誇的老臉一紅說：「沒什麼，謝謝葉先生，我還有些事要先回一趟公司，我們下次再約可以嗎？」

　　葉和澤站起身，坐下的時候不顯，一旦站起來才發現他比韓染身高還高一些，他拿起外套掛在手腕上，抽出兩張鈔票放在桌上，好脾氣地說：「沒關係，韓先生工作要緊。」

　　韓染看他動作，反而不急著走了。

　　「不是要走嗎？」葉和澤問道。

　　韓染目光看向結賬台說：「等一下，還沒找錢。」

　　葉和澤眼中含笑，也站在他旁邊等著。

　　在咖啡廳門外分開之前，葉和澤突然叫住韓染：「韓先生。」將手裡的濕紙巾遞給他，並指了指他的袖口說：「還有一些殘留。」

　　韓染拉起袖口一看，果然還有一團褐色的殘渣，於是接過紙巾道謝。

　　「還請你考慮下我剛剛的提議。」葉和澤誠意十足地說道。

　　韓染被興奮沖昏了頭，突然被這麼一提，一時沒想起來是什麼事，過了會才恍然大悟說：「好的，葉先生，我會仔細考慮，之後會給你回覆。」

　　韓染今年二十五，年紀不大也著實不算小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好幾年，演過的醬油角色已經湊夠了十二星座外加十二屬相，至今還沒混個臉熟，他條件並不差，身高一米八二，腿長，臉也好看，甚至比大部分人起點都高，他十歲的時候出演了一部文藝片的男主角，並且獲得了當年的最佳新人獎和影帝提名，雖然電影沒有公映，但那時確實很風光，可就是運氣不太好。

　　就在那一年，他的父親去世了。

　　韓染的父親原來是文工團的演員，在圈裡有些人脈，所謂人走茶涼，韓染從此也就沒那麼好的機會了，即使頂著神童光環也沒半點用處，再加上他那時太小，怕影響他的成長，韓染的媽媽乾脆就推掉一切的演藝活動，讓他安安心心在家當一個普通的小孩，有一個普通的童年和青春期，可韓染的文化課成績也著實普通，一般的本科能不能考上都很懸，終於在高三那一年，一家人坐在一塊決定讓他參加藝考，學表演，就這樣，韓染以專業課第一，文化課過線的成績考入了戲劇學院表演專業。

　　要說起來他也算是運氣好的，大學二年級就簽了經紀公司，雖然公司規模不大，但也有那麼一兩個拿得出手，叫得上名字的一線，並且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就是資源太虐，簽了七年合同，如今過了五年也只演過一部古裝偶像劇的男三號還被壓劇，另外還有其他男四男五男六號，也大多都沒播，所以不說娛樂版頭條了，至今連個眼熟都沒混出來，要不是他平常演話劇補貼，怕是已經在家摳腳餓死了。

　　可誰也沒想到，就是那麼壓了兩年的一部劇，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網播了，而且韓染演的男三號竟然也賺了一波人氣。

　　韓染把車停好，直接從地下車庫坐電梯上了二十三樓，他的經紀公司——米多文化就在這一層。

　　熟門熟路地到了程林的辦公室門口，門開著，裡面坐著的除了程林還有一個長發的女人，也是程林手下的藝人，名叫崔思琦，比韓染大五歲，去年剛憑藉一部都市生活劇竄到了二線位置，她今天是來和程林談下一部戲的事。

　　雖然在同一個經紀人手底下，可見面的機會卻不多，韓染恭敬地叫了一聲：「崔老師好。」崔思琦年紀大了，最忌諱別人叫姐，但作為後輩，直接稱呼對方姓名又顯得不夠尊敬，後來學著劇組的人直接叫老師。

　　一回身就看見韓染站得筆挺，崔思琦笑著衝他招招手說：「韓染來啦，你可是未來小鮮肉，來來來，坐在我身邊，咱倆自拍一張，我好發個微博蹭蹭你的人氣。」

　　韓染聽話地坐到了她旁邊的椅子上，靦腆地說：「崔老師別開玩笑了，我這比崔老師還差得遠呢，要蹭也是我蹭您的人氣。」說著自覺把頭湊過去。

　　崔思琦的臉在韓染後面，兩人挨得挺近，留出的距離剛好不會讓人想太多，崔思琦長得比較寡淡，自有一種高冷的感覺，而韓染五官深刻，私下裡帶有一點少年氣，兩人自拍看著就像一對姐弟。

　　把照片美顏一番，發到了微博上，崔思琦滿意地說：「看你這臉小的，放在前面還比我小一圈，我是不是要去打個瘦臉針？」

　　程林一直看著沒吱聲，他心情很好，自己手底下帶了三個藝人，三個都有成績，這是給他履歷鍍金的事兒。聽見崔思琦說要打針，端詳了崔思琦半天說：「去吧，離進組還有一個多月，順便微調一下，剛好趁著沒事兒在家休養。」

　　崔思琦想了想，覺得也對便拎起手包，攏了攏長發說：「那我就先走了，對了韓染，晚上有沒有事情？」

　　「沒有，怎麼了？」

　　崔思琦半彎下腰，扒著椅背，笑的像一個妖精說：「晚上我開生日趴，你要有空也過來一起玩。」

　　韓染點頭答應下來，崔思琦這才扭著腰走了，出去時還沒忘記順手關上門。

　　等她走遠了，程林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劇本遞給韓染說：「這個劇本你看看，男主是米明哲，簽約的時候打包了一個名額，男四號的角色，我看著人設不錯，製作班底也靠譜就給你爭取來了。」

　　韓染拿著劇本看了看《天網》，看名字像是正劇，講的是男主角臥底一個走私集團收集證據，最終與警方裡應外合，一舉搗毀了這個走私集團的故事。這是一個標準的警匪劇，導演是知名的正劇導演任西華，團隊則是他自己的團隊，而編劇是國家一級編劇劉沛，能在這個劇裡打醬油都是逼格，更何況還是男四號，有台詞能露臉的角色。

　　韓染激動地手都抖了，合上劇本就對程林說：「謝謝程哥，真的太謝謝了。」

　　程林擺擺手，打住他接下來的話說：「先別急著謝，雖然是打包簽約，但還是要試戲，不然導演和團隊不認可，我這邊就是再使勁都沒用，你今天好好熟悉一下劇本，明天我親自帶你去見導演，約好了後天上午十一點，」他看了看韓染，指了指他的頭髮說，「等會先去做個頭髮，全染黑，弄個看著氣質好點的髮型，記得別穿得太休閒，嗯，這個角色是個標準的海歸小少爺，你回去揣摩一下，儘量把自己弄得貼近角色就行。」

　　韓染忙點頭說好。

　　見他這樣子，程林放心不少，韓染算是聽話的藝人，業務能力過硬，就是運氣不太好，前些年本來有一個好機會能一炮而紅，但不知怎麼了，就在簽約前一週，突然爆出約會女粉絲的緋聞，沒兩天那個女粉絲因為涉嫌賣淫而成為熱點，韓染也就這麼被扒了出來，從緋聞變成了醜聞，那個角色也就這麼黃了換成了他手下的李晨清，而李晨清也因為這個角色成功擠入小鮮肉行列，正是當紅的時候，不過那孩子的野心太大，心眼也多，不好管。

　　「你最近安分點，別給我整幺蛾子，今天在藝術區是干嘛去了？」作為經紀人，程林有必要多問一句，生怕韓染幹點什麼自毀前程的事。

　　韓染親自起身給程林沖了一杯熱咖啡，放到他的面前，潤了潤嗓子說：「相親……」

　　程林端著咖啡店的手一抖，熱咖啡濺在了手背上，瞬間就紅了一片，趕緊放下杯子，抽了幾張紙擦乾淨問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什麼情況？上升期！事業上升期連談戀愛都不行，你竟然跑去相親！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韓染被罵的屁都不敢放一個，唯唯諾諾地解釋說：「那不是之前介紹的嘛，誰知道我會突然有好資源……」

　　程林氣的想砸東西，忍著脾氣，眼神凌厲地看著他問：「對方是什麼人？誰介紹的？」

　　韓染說：「就一個普通白領，是我媽朋友的兒子，你放心，不會亂說的。」

　　程林一聽，還是個男的，氣的扔了手裡的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是不是傻？和一個男人相親？你知道就算同性婚姻合法化，十對領證的新人裡有一對是同性，但也沒有藝人敢公開出櫃的！你……你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韓染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也沒敢擦，心想還好沒老實交代，對方已經考慮結婚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