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電視台和投資人來探班這天，是劇組人最齊的一天，除了已經殺青離組的演員之外，所有人這天都不能請假，沒戲也要化了妝在現場待著。

　　到了晚上，主創人員也早早收工，劉箏早就在影視基地外面的酒樓訂好了包間，一到吃飯的時間，劉箏和劉立冬帶著幾位主演一塊在包間裡陪著電視台來的領導還有投資人吃飯。按理說這種場合韓染是不夠格的，可臨時被通知一塊去，韓染本來不太想去，因為今天葉和澤回國，本來說好了一起吃個飯，沒想到突然來著這麼一遭。

　　飯桌上的韓染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個小時前給葉和澤發的信息到現在還沒回覆，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生氣了。葉和澤看著脾氣頂好，對誰都客客氣氣，但經過幾次接觸，韓染感覺這人骨子裡執拗的很，頗有些說一不二的態度，也就是表達方式比較委婉罷了。而且這麼長時間，葉和澤一直在給他遞橄欖枝，韓染也有些適應了每天兩人抱著手機東扯西聊，試著去接受對方，可就在他剛踏出第一步，主動約了葉和澤之後，就又放了對方的鴿子。

　　這糟心事擱誰都得有點小情緒，韓染摸不清葉和澤脾氣，只是超過一個小時沒回信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瞬間就有些慫了。

　　韓染正出神，被人推了一下，扭過頭一瞧，姚佳怡正舉著酒杯對他擠眉弄眼。韓染立刻跟著舉起了面前的酒杯，險險趕上大夥碰杯。好在他坐在角落，大家光顧著和領導們聊天，沒人注意他。

　　「多謝。」韓染小聲跟姚佳怡道謝。

　　姚佳怡夾了一筷子面前的白灼菜心，放到食碟裡，低著頭看了滿桌的領導說：「客氣什麼，你可別再走神了，剛劉姐和電視台那位副台長看了你好幾眼。」

　　韓染往那邊瞟了一眼，劉箏正和那位副台長挨著頭聊天沒往這邊看，有些心虛地說：「嗯，我知道了。」說完，看著姚佳怡面前的杯子空了，慇勤地給她添了些飲料。

　　姚佳怡是這個劇的女二號，公司力捧的小花旦，漂亮大方，性格大大咧咧地，平日裡和韓染關係不錯。就是剛出社會經驗少了點。

　　酒足飯飽就該續攤了。

　　續攤的地方無外乎ktv、酒吧，而劉箏有創意地帶著一群人一塊去了溫泉山莊。

　　韓染隱隱覺得不該去，但這些人裡沒一個是他得罪的起的，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一塊去了。

　　路過李星引身邊的時候，對方竟然主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提醒說：「你注意一點。」

　　知道這是好意，韓染也不含糊地感激他，順便也多嘴關心了一句：「你也是。」誰知道這個小白眼狼不領情，冷笑一聲就走了。

　　溫泉山莊裡的房間都是提前訂好的，各自結隊泡了澡之後就聚在一塊打牌喝酒。

　　期間李星引和韓染一刻都沒分開，上廁所都結伴去，搞得大家都調笑兩人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副台長是個地中海的矮胖子，臉上除了矚目的大鼻子，另外四官小。眯眯眼看女演員的時候沒什麼，對著男演員的時候就泛光。大家都是圈子裡混的，這樣也都猜得出來什麼事了。而今天所有來的男演員裡也就韓染沒背景，誰都能踩上一腳。

　　李星引親媽是圈裡地位極高的出品人王芸，聽說就是廣電裡也有些人脈，副台長自然不會去招惹這樣的人物。男主角張同遠正是當紅，微博粉絲七千多萬，這樣的人他不會碰，要是出了事那就是大麻煩。剩下的也只有韓染了，籍籍無名的小透明，長得好、有野心就差機會，一般都半推半就地從了。

　　韓染穿著浴衣，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不停地挪動，副台長和劉箏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眼神令他如坐針氈，副台長那小眼神就跟在他身上舔了一遍似得，可把韓染噁心壞了。膈應地他都出錯了牌，正想拿回來重新出，就被姚佳怡攔住了。

　　「唉，等等，剛好大你，贏了。」姚佳怡飛快地扔了手裡最後一張牌，然後得意地晃著腦袋。

　　「唉，我說，韓染你故意的吧？你已經放姚佳怡贏了好幾局，你們倆是不是商量好了，贏了我回去對半分？」孫倩懊惱地扔了手裡的撲克牌，佯作生氣地埋怨起了韓染。

　　姚佳怡笑嘻嘻地靠過去，半邊臉都快貼到孫倩鼻子上了，親暱地說：「倩倩你可別冤枉韓染了，明明是咱倆贏了他一個人，你瞅瞅他那賭資……」

　　孫倩順著看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韓染面前的零錢，只剩下一塊五毛錢，其他的全被她和姚佳怡贏了過來。

　　韓染陪著乾笑了兩聲，就埋頭洗牌準備無縫對接下一局。

　　這會兒李星引不在，他被張同遠叫去做背部按摩了。劉箏帶著劉立冬和劇組的幾個人陪著領導們聊天喝酒，眼神瞥見韓染那邊剛結束一局，又看向副台長，見著副台長那小眼神時不時地往過溜躂，頓時就了悟了。

　　「韓染，來這兒坐。」劉箏對韓染招了招手，順便拿了一個空酒杯，倒了一杯清酒。

　　韓染洗牌洗了一半，正在那墨跡時間，儘量減低存在感呢，就聽見劉箏又想起他來了，真是罵娘的心都有了。

　　孫倩是逍遙的扮演者，演了好幾部熱播劇的女主角，人氣獎項都不缺。近兩年正準備往電影行業發展，比姚佳怡多混幾年社會，眼力勁比起姚佳怡可要強得多，她主動從韓染手裡接過一疊撲克牌，頗善解人意地說：「你去吧，我和姚佳怡去做spa。」

　　這是把韓染後路都給斷了。

　　韓染看了孫倩一眼，見她一雙杏眼圓溜溜的帶著笑意，心裡拔涼拔涼的，他扭頭又看向姚佳怡，姚佳怡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韓染表情瞬間就冷了，臉上還扯著笑，眼裡卻沒有笑意說：「那行，我去跟領導們嘮嘮。」說完就扶著地板站了起來，因為浴衣中間開叉，動作幅度稍大，露出兩條長腿來，看的那副台長眼都直了。

　　韓染臉上堆著笑往喝酒的那波人走去。

　　劉箏暗地裡拍了一下劉立冬的大腿，讓他往邊上挪一點，自己也抬了抬屁股，給韓染留出了位子。

　　韓染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副台長臉上的肥肉都快耷拉到韓染肩膀上了，忍著厭惡，韓染拿起酒杯敬大家。

　　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紛紛應和，然後心照不宣地瞅機會離席。

　　劉箏喝完酒，見大家酒杯都空了，她不動聲色地把酒瓶挪到韓染跟前，然後笑語嫣然地跟大家介紹韓染，主要還是和副台長介紹說：「這位是韓染，小夥子演戲是真踏實，還是科班畢業，怎麼樣？模樣俊俏吧？」

　　劉立冬沒說話，就是悶不吭聲地喝酒。

　　「俊俏，還別說，你們劇組這樣顏值都是槓槓的。」一位電視台的女性工作人員附和說。

　　在她身邊的一個年輕男人也笑著說：「肯定招小姑娘們喜歡，暑期播出的話收視率應該不錯。」他叫王昊，是劇方投資公司的人。

　　這話說到劉箏心坎上了，她往上拉了拉衣領，高興地說：「王總說的沒錯，這個項目當初立項的時候就是主打青春偶像，演員班底都是按照年輕人市場走向精挑細選的，再加上我們導演的專業度，收視率不破一，我們賠償電視台損失。」她激動地拍著劉立冬的肩膀，劉立冬適時地點了點頭，依舊沒說話。

　　之前那位女工作人員笑著說：「劉總說的話我們信，而且根據你們之前做的項目來看，收視率和品質都是有保障的，這樣的合作方我們台也喜歡。」她想了想，不經意地看了副台長一眼，繼續說道，「至於採購的事情，雖然是我和崔副台長來做前期，但是還需要回去申請報備走流程，至於收視率保障的事情，我們到時候在合同後附加一份關於收視率的合同，如果全劇的平均收視率不達標，在尾款中扣除一部分……當然這只是個大概，具體的條款還需要雙方商議進行，我現在只是想把這個事情靠住，回去好跟台裡匯報這個事情。」她說了一大段話，到這裡停了停，看劉箏和王昊的反應。

　　這是個大事，劉箏不敢自己攬了，她悄悄給王昊遞眼色，王昊喝著酒，一臉沉思的樣子。

　　看見大家沒什麼反應，女工作人員也不催，她笑著把一隻手放在小茶几上，慢慢地說：「當然這是大事，如果劉總和王總今天不能決定，那回去想一想，我和崔副台長明天就回去了，大家可以電話郵件聯絡。」

　　韓染一邊忍受著崔台長赤裸裸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給他倒酒，一邊聽著這幾個人說話，默默在心裡咋舌，這年頭什麼活都不好幹啊。

　　劉箏是個油滑的人，她也不多說，對著那位女工作人員說：「咱們也跟著去做個spa？聊一聊女人之間的話題，讓他們這些男人喝酒吧。」

　　女工作人員點點頭，順著話往下說：「好，走走走，我也拯救一下自己的臉，不說跟女明星比，怎麼也不能總輸給男明星。」說著就搭著劉箏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兩人親密地跟親姐妹似得，相攜去找同樣做spa的孫倩和姚佳怡了。

　　王昊也極有眼色地找了藉口拉了劉立冬離開，整個包間裡只剩下韓染和那位崔副台長了。

　　韓染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

　　崔副台長伸出肥手抓住了韓染斟酒的手，有意無意地撫摸了一下，韓染跟見了鬼似得躲開，酒瓶裡的酒都撒了大半。

　　韓染趕忙放下酒瓶，趁機起身去拿紙巾，離得崔副台長遠了些，無辜地說：「真不好意思，最近拍戲累了點，胳膊腿痠疼。」

　　他這麼一解釋，崔副台長找到台階下，臉色才好了點，看著韓染俊秀的眉眼，擺擺手說：「不礙事，你們做演員的就是辛苦，小韓你還年輕，往後的路啊，可長著呢。」說著就伸手過來往韓染的大腿上摸。

　　韓染生硬地避開，果然見崔副台長的臉黑了。

　　「路也是自己一步步走的，還不是得努力工作嘛。」他不著邊際地說，然後自己一個人笑了起來。

　　崔副台長的小眼睛眯了一眼，就移開了眼神，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說：「年輕人很少有你這麼踏實的了，就是缺點機會……」話到這裡已經很明顯了，要是韓染答應，他會給機會。

　　可韓染不知真傻還是假傻，撓著後腦勺，憨笑說：「謝謝崔副台長誇獎，我們公司其實對我挺好的，機會也都給我，還是怪我自己不爭氣。」說道後面，他的語氣有些惋惜。

　　崔副台長看著他，哼笑一聲，隨即不在意地說：「嗯，知足是好事。」然後自顧自地撐著地，站了起來，一個人走了出去。

　　包間裡只剩下韓染一個人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快癱了，心有餘悸地想著可能就這樣通關了，然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滿屏的信息提示還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葉和澤的。

　　韓染趕緊打了一個過去，剛響了兩下，那邊就接通了。

　　「怎麼了？沒什麼事吧？」葉和澤的生硬聽上去有些焦急，語氣裡的關切令韓染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沒事，吃了飯和劇組同事還有電視台的人來溫泉山莊了，手機靜音沒看到。」韓染解釋道。

　　葉和澤沉默片刻問道：「哪個溫泉山莊？我去接你。」

　　韓染沒有拒絕，報了地址，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拿著手機準備出去找李星引他們。還沒等他出包間，劉箏就來了。

　　劉箏笑的像個媒婆，把一張房卡塞到韓染手裡，跟個老鴇似得語重心長地交代：「要好好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