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五月的一天,綿雨淋漓,A市石榴花紅艶似海。
省歌舞劇院近期沒有演出,各劇各團都在訓練。A省歌舞劇院有60餘年的歷史,是國有大型藝術劇院,以古典舞享譽國內外。劇團中,又以歌舞團、歌劇團、古典藝術團三團名氣最大。早上十點,古典藝術團練舞中場休息時,團員坐在一起聊天,三三兩兩。
中分一條綫,男女各一邊。排練廳外淅淅瀝瀝下著雨,劇團的首席舞者梁曉白正被幾個姑娘簇擁著說話。一個姑娘突然說:
「你們聽說了麽?我們團要轉來一個新人,聽說是從首都大劇院過來的。」
「以前還拿過國家獎。不知道爲什麽調來我們這邊。」
另有一姑娘怯而興奮道:「我知道!我今天早上去辦公樓給團長交資料時,在他辦公室見到一個特漂亮特有氣質的姑娘。」
「好像叫聶清嬰。」
一下子,舞蹈團聚在一起,討論起聶清嬰。據說聶清嬰在原來的工作單位風頭大盛,不知道爲什麽突然銷聲匿迹,現在又來了她們劇團。姑娘們討論著,又猶猶豫豫的:「劉老師專程領人去找團長辦入職,肯定看重她。聶清嬰一來,咱們團裡的位置會變吧……」
她們偷偷摸摸地看梁曉白,因現今首席舞者正是梁曉白。不知道聶清嬰能否威脅到梁曉白?梁曉白低著頭,「嘟嘟嘟」地用舞鞋敲地板。看她這樣,大家的議論聲低了些。排練廳的門却突然被推開,一個氣質出衆的中年女老師領著一個女孩走進來。她拍手示意大家安靜,讓身後的姑娘站出來:
「大家靜一靜,咱們團來新人了。聶清嬰以前在首都工作,因爲腿受傷休息了一年,現在調到咱們團裡,大家要好好相處。」
說起「腿受傷」,衆人都了然,跳舞這行,受傷是家常便飯。練舞房中,或坐或立的男女舞者們,都看向劉老師身後走進來的女孩。高跟鞋踩在實木地板上,名叫「聶清嬰」的美女走進室內。四面大鏡照著美人,這些二十幾歲的男女,已經將她全身打量一圈。
進來的美女有舞蹈演員才有的好身材,十分挺拔修長。她剛從室外來,外面下雨,她在白襯衫外罩了一件最新款的中長綠風衣。風衣腰帶托腰,再配一雙銀白色細高跟,襯得她腰肢纖細。細高跟上露出一段霜白小腿,那漆黑貼腿的小脚褲濕漉漉,向下蜿蜒滴水。
滴答水聲中,時間似悄然凝固。
……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古典藝術團來了個大美人的消息傳遍了劇團上下。
下午工作時,不知多少人在古典藝術團的訓練師外晃來晃去,爲了一觀美女芳容。聶清嬰沒有受這些影響,她換了練舞服後,將長髮盤起,和同事們一起訓練。古典藝術團中的許多人心裡泛起了嘀咕,也到處打聽這個聶清嬰是什麽來頭。
一天工作結束,幾個交好的姑娘一起在換衣室換舞服,便討論起聶清嬰:
「我打聽清楚了。她啊,根本沒有參加什麽面試考試。她都辭職一年了,還能來咱們團,是她男朋友幫的忙。她男朋友你們知道是誰麽?是徐白楊啊!前兩天還上過電視,『十佳青年』之一。徐少他爸可是咱們省的……徐少居然是她男朋友,她運氣可真好。對了,她還不跟咱們一起住宿舍。」
「那是不是和徐白楊同居啊?」
「誰知道使了什麽手段,勾搭上徐少。」
坐在長椅上換舞鞋的梁曉白原本面色寡然,對她們的八卦不感興趣。但姑娘們提起「徐白楊」,梁曉白眉骨輕輕一跳。她抬頭想要聽更多時,那幾個說話的女孩忽然閉嘴。身後的門「吱呀」一聲,姑娘們手足無措的,看到聶清嬰脚步曼然地走了進來。
聶清嬰散了長髮,面頰微汗,立在門口夕陽光下,她烏黑淡漠的眼睛看向換衣室內的姑娘。容色秀美,神情冷漠。聶清嬰聲音平靜:「問啊。」
姑娘們尷尬而茫然:「問、問……什麽?」
聶清嬰仍在站在門口,站姿修長。她淡聲:「問我使了什麽手段,勾搭上徐少。」
衆人更尷尬了:「……」
聶清嬰等了兩秒,但她表情匱乏,也沒露出嘲諷神色。
換衣室內氣氛僵硬而靜謐,聶清嬰安靜地打開櫃子開始換衣服。聶清嬰換好衣服要走時,一個姑娘爲緩解尷尬和她搭話:「聶清嬰,你第一天來,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麽?」
聶清嬰走到門口的脚步停頓了一下,說話時語氣依然很淡,却沒有剛才那麽疏離:「明晚吧。我今晚要參加一個宴會。」
姑娘們一下子心動,有人大膽問:「徐少的宴?」
梁曉白心裡一顫,抬頭。
聶清嬰回了頭,面向她們時,眉目間溫情一閃而逝。她輕聲:「……嗯。」
在聶清嬰走後,姑娘們鬆了口氣,三三兩兩地開始出去。梁曉白抓著自己的手機,她臉色冷寒,手指在屏幕上撥動兩下,却發了一條甜膩的撒嬌般的消息——「白楊,我見到你的心肝寶貝了,果然好漂亮。難怪你喜歡她這麽多年呢【親親】!」
……
下午時雨就停了,晚上的鶏尾酒宴便仍然按照計劃,露天舉行。只是一個小酒宴,A市政界、商界的年輕人們收到請帖後,都給主人幾分面子,來酒宴上玩。夜深後,交響樂奏起,一時間燈紅酒綠,舞池中美女帥哥如雲。
觥籌交錯時,酒宴中來了一個青年。和宴席上西裝革履、彬彬有禮的男人不同,他穿著一件墨黑色風衣,頭髮梳得十分有型。男人一米八三的高個,寬肩長腿,眉眼輪廓深邃。他立在人群外眯著眼,雙脚微叉,氣勢强悍。
音樂聲停,跳舞的人被絆了一下。退出舞池,在酒宴上徘徊的美女們心神不寧:「周三少!好久不見,三少回國了啊?」
幾個正調戲美女的年輕男人立刻迎了過去:「你小子,好久不見,回國了也不跟哥們兒招呼一聲?不够朋友啊。」
周明面無表情,躲開好友之一拍在他肩上的鹹猪手。他眼底有熬夜後遺留的紅血絲,神色略微疲憊。他扯了扯嘴角,語調微懶散:「周建國弄的?大型相親會?」
好好的鶏尾酒會,被他一說,頓時充滿了城鄉結合部的土味。兩三個朋友圍著周少爺,他的朋友韓達持之以恒地繼續把手肘搭在周明肩上,訕訕的:「你爸不是著急抱孫子嘛。你周三少還怕這種地方?」
周明:「我怕這浮華蒙蔽了我的眼,怕我一不小心,睡了周建國的小情人。」
他的朋友們:「……」三少還是這麽神經病。
耍幾句嘴皮子後,周明被人圍著入了場坐下,他翹著腿,在喝彩中,直接吹了一瓶酒。周圍朋友的誇張哨聲,將氣氛一下子點燃——
「三少!三少!」
有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女伴臉紅心跳,不時向那群人中的肆意青年看去。那人帥得張揚,他翹著二郎腿,手中晃著酒杯,眼睛微微上揚。明明是喝酒作樂,美女環繞,他却像是一隻蟄伏的黑豹般,眼睛清明冷靜,幽幽地旁觀一切。
有人打聽:「他是誰?」
「周少嘛。他爸是咱們A市首富。他媽和他爸離婚,他有兩個同父异母的姐,他爸又娶了小老婆,小老婆也有孩子,再和他爸……暈了吧?總之他們家家庭結構非常複雜!」
家庭結構複雜的周三少被好友們擁著喝酒,他手緩緩地揉著額頭。忽然間,醉眼迷離,周明看到一個穿橘色露肩晚禮服的美女提著裙子被人領進來。美女肩膀瘦削,長髮披肩,露在外面的肌膚,白如霜雪。
她側臉在燈光下,被照得流光溢彩,明艶無比。
周明盯著那美女,發出一聲嗤笑。
他的好友們跟他一起看去,聽周三少晃著手指點評:「是她吧?周建國安排的相親對象?他這次還真上心,查了不少資料啊。連我初戀情人都查出來了……那臉蛋,那身材,嘖嘖,還真像老子的初戀情人。」
醉醺醺的衆人瞪大眼睛一起看。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周明已經刷地揚起風衣。周明幾步走到那向四周顧盼的美女身邊,戲弄地在人肩上一搭,他懶洋洋:「美女勤工儉學?」
身後追來的人醉了:……誰來這裡勤工儉學啊!
周明攔住的美女轉過來了臉,眼神微微遲疑。
周明猛然一滯,原本的漫不經心收起。他肩膀面孔全都僵硬起來,他綳著臉,臉頰肌肉顫抖,眸中神情激烈驟縮——聶清嬰!
2018年5月21日,周明和聶清嬰重逢。周明呆立半天,他的朋友們才追上:「這、這……你剛回來,我們還沒來得及提醒你,聶小姐回來了。」
你的初戀情人回來了。但……她好像已經不認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