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一更
聶清嬰是個只看現在、不看過去、也不問未來的人。
她只看周明。
看他俯眼,濃長黑睫輕輕刷過, 眼睛撩她一下。那一眼中的情深義重, 讓艶陽天下, 她原本滿心清凉,忽一瞬感到燥熱。聶清嬰怔楞,但不及多想, 他的手摩挲著她的後頸,唇已經壓住了她,反復碾轉——
其實之前親過一次。但他才壓過來,她又驚又怒,將他踹下了床。他嬉皮笑臉,却也再沒有後續。
然後,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唇齒交融,相濡以沫……
聶清嬰的手指緊緊摳著皮椅, 粉紅指甲一遍遍勾劃, 指節用力得發白。她身體僵硬,面色僵硬, 車窗外還有前男友看著。她太緊張了……周明察覺, 手便輕輕按壓著她的後頸,吻得愈發小心而珍重。他使勁手段,竭盡所能給她好的體驗,不要嚇著她。
太過情深,唇齒間的情緒可以傳遞。
那烈火在霜上燒、那梁燕在檐下飛, 那春風拂來、那夏日微醺……那唇與唇相挨的親昵和溫柔。漸漸的,聶清嬰僵硬的身體緩和了,她肩膀放鬆了,開始投入周明的親吻。
車中男女吻得難捨難分。
即便有作秀之態,難說幾多情真。車外幾步,徐白楊猛地刹步,臉色慘變。樹葉光影斑駁,如水中池藻,倒映在車窗上搖晃。在那一片片濃鬱的斑斕顔色下,他隱約看到了將聶清嬰擁在懷中親吻的周明。
一貫的强勢,一貫的勝利。
徐白楊失神,心如坐電梯一下,轟的一下電梯在半空中失重,他栽到了地下層。
他想到了高中時的一些片段。
想到自己那時是優等生,同桌周明不過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差生。雖然調皮搗蛋,但大部分時候周明都不會違反校規。然有段時間,周明天天翻墻出學校。他們學校的隔壁是一所藝術院校的附屬高中,周明天天翻墻,便是去隔壁學校晃。
周明換了個人一樣,開始從圖書館借書,一個理科生,他跑去翻徐志摩,翻泰戈爾,然後絞盡腦汁寫情書。
徐白楊看到他的每封情書,開頭都是「聶mm」「清嬰妹妹」「聶清嬰同學」之類的。之後周明就抓耳撓腮,腹無文墨,情書都寫不下去。那是徐白楊第一次知道聶清嬰這個名字。
他最開始喜歡聶清嬰,是喜歡周明眼中的那個聶清嬰。
徐白楊抱著優等生自帶的矜傲,冷眼看周明挖空心思討好隔壁學校的校花。每次敗興而歸,周明嘿笑——「總有一天,我要讓她做我女朋友。」
緣分真是不可說。
聶清嬰居然真的嫁給了周明,那麽高冷的女生,會乖乖坐在車裡被周明親吻。
倒像是和他的這些年,走了錯路一樣。
身後梁曉白柔聲:「白楊,別看了……」
徐白楊狼狽無比地扭頭,躲避身後的洪水猛獸一樣,快步離開。他失魂落魄,傷心欲絕。他茫茫然想如果聶清嬰還是喜歡了周明,那自己這些年,是不是錯得離譜……他徹底失去她了吧?
黃昏下的劇院,青年越走越快。車水馬龍,美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得到的不珍惜,珍惜的犯了錯,犯錯的永失去,失去的,再也得不到。
梁曉白眼神複雜,左右各看一眼,還是去追在徐白楊身後,靜靜地陪他了。他徹底失戀,正是她的機會。她還是很喜歡他的,雖然她已經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好選擇了。
徐白楊走後,車中擁吻的男女仍沉浸其中,幷沒有發現。過了一會兒,察覺周明的手開始不老實地在她腰間揉磨,聶清嬰掙了下,周明回過神,向後微微退開,看著女神被親吻後透著潮紅的面頰。
聶小姐鼻尖有汗,貼在臉頰上的髮絲微亂,紅唇水潤輕抿。她胸口微微起伏,不與周明對視。聶清嬰專注地低著頭,手仍摳著皮椅。
周明莞爾。
他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裝出體貼模樣,可是周三少就是忍不住要皮一下:「感覺好麽?」
聶清嬰聲音極輕:「嗯。」
周明逗她:「嗯是什麽意思?好還是,不好?小姐姐,問你話呢,和人說話時,與人對視不是禮貌嗎?你低著頭看什麽?」
聶清嬰果然好騙。她在人際交往上經驗空白,但別人如果告訴她這樣不對,她就會努力改。所以周明一說「不禮貌」,聶清嬰就紅著臉,睫毛飛顫,眼神微虛,却忍羞抬頭看他,輕聲:「好。」周三少一怔,側過臉向另一邊的窗外,輕輕咳了一下。
聶小姐真是太可愛了。
周三少回過頭來,爲緩解聶清嬰的無措,他轉動車鑰匙,緩緩將車開出了停車場。車入正軌,同時,周明大肆誇她:「老婆,你真漂亮。剛才挨那麽近,我看你皮膚這麽嫩這麽白……」
周明磕絆了一下,因爲確實沒什麽文藝細胞,想誇人好看他也想不出什麽形容詞。
結果聶清嬰以爲他誇完了,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好讓車中氣氛不那麽尷尬。聶清嬰說:「因爲每天用護膚品,皮膚才好。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推薦牌子給你。」
周明:「……」
他俊容忍笑忍得辛苦,肩膀都在抖:「我就喜歡老婆你這麽實誠。」
聶清嬰唇輕輕抿了一下,看起來有點高興。
正這時,周明的手機響了。逗老婆正逗得開心的周明頓了下,暗自懊惱:世上爲什麽要有車載藍牙這種東西?如果沒有的話他不就可以讓聶清嬰幫他接電話麽?聶清嬰摸他手機時隔著衣服,不就能在他身上亂摸呢?結果現在,聶清嬰安靜地坐著,等著看他用車載藍牙接電話……周三少戴著耳機,想裝自己車上沒這系統都晚了。
周明鬱悶地接了電話,「嗯」了幾聲後,車在路邊停下。他和聶清嬰商量:「臨時任務,我晚上要加班。今晚我不回家了。我先送你回去,你自己隨便吃點,晚上關好門窗自己睡啊。」
聶清嬰看他一眼:「我本來就是自己睡。」
周明:「……我在關心你你聽不出來麽?」
聶清嬰恍然大悟,說了聲「謝謝」,然後她停頓一下,善解人意道:「你加班的話,肯定很著急吧。要不我下車打的回去,你直接去公司吧。」
周明遲疑一下,因公司和家,確實是兩個相反方向。他點了頭,親自送老婆上了的士,和司機說好路綫,再給車號拍了照,他才目送的士開走。周明的控制欲微妙地露出一個頭,聶清嬰沒察覺,他已經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坐在車上,司機師傅和美女乘客感嘆:「你老公真厲害,也是真疼你。」
聶清嬰沒懂司機誇的點在哪裡,便禮貌微笑,沉默不語。車窗外景如水,在她雪白面頰上拂過,而她眉目清冷,巋然不動。
司機想:……這姑娘可真高冷。
而回到自己車上,周明慢慢地向公司開去。聶清嬰不在車上,他有些不適應,爲緩解這種男人都懂的寂寞,周明把電臺打開,調到交通廣播fm。因爲之前女神坐過他的車,還和他接過吻,周三少的心情非常不錯。他哼著小調,連電臺裡的廣告都聽得津津有味。
也許是心情太好,當電臺節目要和觀衆互動時,周三少愉快地撥了電話,回答問題。大概今天周明的運氣真的不錯,十個問題他全部答對,成爲了幸運聽衆。男女主持誇張地恭喜他,這個電臺基本是a市司機專聽的廣播電臺,幾乎是整個a市的的士司機,都聽到了周三少在聽到男女主持人的誇獎後,輕笑了一聲。
笑聲低醇,女聽衆的耳朵悄悄紅了。
女主持人聽他笑聲,知道這位幸運聽衆心情很好,就抓住機會:「這位先生拿到我們的獎就這麽開心啊?一看就是我們節目的忠實粉絲了。」
周三少:「那倒不是。我高興是有別的事兒,和你們的獎無關。」
女主持人一僵,然後禮貌笑:「那請問先生能和大家分享一下麽?」
周明嘖了一聲,似猶豫一下:「這事吧,其實我老婆挺不喜歡我到處宣傳的,覺得我嘴巴大。」
主持人:「那……」
主持人正想說「算了」,誰知周三少話鋒一轉:「但反正我老婆不在,她也不知道,我就跟你們分享一下吧。」周明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嚨:「我要跟你們分享一個美好的吻,發生在我和我老婆之間。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吻,那是當著我老婆前男友的面啪啪啪打臉的一個吻。那也不是專門打臉的吻,這是我們結婚後,第一次用心的吻。」
「哎,我跟你們分享分享這背後的故事啊……」
巴拉巴拉,周三少侃侃而談。
男女主持人齊齊僵硬:「……」
全a市在聽這個電臺的男女聽衆目瞪口呆:「……」
……
在的士上,因爲漂亮的女乘客太安靜,一直不說話,司機有點窘迫,隨手把電臺打開了。然後電臺在播一個幸運聽衆廢話連篇鶏零狗碎的日常分享:「這個吻啊,細節我不能說,但是我得說我老婆的美,世上沒有一個女的比得上……」
後座的聶清嬰一怔:「……」
然後才褪了紅色的臉,刷地一下再次漲紅了。
她和窘窘的司機,一起聽這個幸運聽衆巴拉巴拉說了十幾分鐘的話,男女主持人想插話都插不進去。司機納悶:「這男的有病吧?還是他老婆是有多好,他就這麽喜歡?」
聶清嬰默默地埋下臉,想把她老公再次拖入黑名單。
短短一個月,她將周三少拖入黑名單的次數,比和徐白楊交往快十年的次數還多。
好不容易,幸運的男聽衆歇口氣的時候,男主持人抓住機會插入話:「原來先生和你老婆感情這麽好啊,好的我們都知道了。爲了感謝先生對我們節目的支持,我們會多送一份小禮物。請問先生怎麽稱呼?」
聶清嬰手慢慢地蓋住臉:這是丟人,要丟到全世界都知道了麽……
那位幸運聽衆沉默了一下,說:「叫我尼古拉斯•趙四,就好。」
所有人醉醉的:「……」
周三少他是有病,不是蠢。當天下午六點,尼古拉斯•趙四的傳說,風靡a市的交通廣播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