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吃了幾個菜,總算來了個看上去像主食一樣的東西,放在淡青色的像葫蘆一樣的青花瓷餐具裡,打開一看,像青色的蕎麥面,朱墨說:「你餓的話把我這份也吃了吧。」
沈學圻撇了她一眼,語帶雙關:「我都餓了那麼久了,還能跑到日本來跟女人搶飯吃?」
朱墨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做聲了。
小僧裝扮的服務員做了個手勢,示意朱墨把擱一邊盤子裡的調料倒入蕎麥面,攪拌一下再吃,朱墨照做,順便也體貼了一下,拿了筷子幫沈學圻把他面前的麵條拌了拌,說:「吃吧。」沈學圻嗯了一聲,三口吃完,又端了烏龍茶喝著。
等了一會兒,總算上了海鮮,傳說中的金槍魚腹大脂,本來看著淺紅色帶著脂肪的刺身食物很有食欲,想起沈學圻剛剛說,海域輻射嚴重,近海吃啥都不安全這些話,有點沒胃口,但是看沈學圻自己,一點也不膈應的一口吞了。真是個龜毛帝,隻曉得吐槽別人。
正當朱墨拿筷子夾魚的時候,服務員指了指大脂旁邊放著的削了皮的白蘿蔔說,「這個大脂魚得搭配著蘿蔔吃才好。」朱墨看了一眼,蘿蔔生吃沒嘗過呀。但是她看著小哥這回是笑容滿面殷勤的很,只好夾了起來,咬了一口,唔,生白蘿蔔也太難吃了,但吐出來又不禮貌,只好含淚整根吞了下去。
這場景看在沈學圻眼裡,又變了味道,美女紅唇微張,先把小蘿蔔頭在嘴巴裡面舔了一下,然後咬點下來嘗了一口,估計是嫌不好吃,也不嚼了,居然整根都含著吞了下去,看的沈學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回去我們可以含點別的。
晚餐最後以一小碗墨綠色的抹茶結束,其實這麼多道菜,雖然都只有一口兩口的,但是流水席一般的下來,到最後,沈學圻也不說餓了,朱墨更是覺得有點撐。穿著日本傳統和服的主廚夫婦一臉微笑的站在門口鞠躬送客,男的五大三粗像黑道大哥,女的溫柔嫵媚小鳥依人,看上去卻也十分和諧。沈學圻和朱墨微笑著揮手告別了他們。
兩人沿著小路慢慢的走回去,看看時間,差不多九點,便決定回去休息,反正還有兩天,也不去別的城市了,就慢慢轉悠吧。
回了酒店,朱墨先是例行刷了刷彤彤班級的微信群,班主任老師每天都會發孩子的學習生活情況,若是有事情,也會私下單獨交流。孩子的宿舍,伙食以及學習體育娛樂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家長們基本上都屬高級白領,也有不少政府官員,所以總體來說,收費這麼貴的學校還是靠譜的。
朱墨再次感歎,有錢能使磨推鬼啊。
其實來日本之前,朱墨的內心是惴惴不安的,這麼幾天,她不時打電話給劉阿姨,每天晚上跟班主任童老師瞭解情況,多聊一聊,看著一切安好,心漸漸的放下。
那邊女兒的事情暫時放了下來,這邊沈學圻的事情又湧上心頭,浴室裡,她對著鏡子發呆,自己和沈學圻怎麼成這樣了?
兩年前他還是個生人勿進的上司,現在卻變成了枕邊人。好吧,枕邊人這三個字還算客氣的,朱墨想,「炮-友」還是「性-伴-侶」更恰當一點?她能感受到沈學圻對她的好,但是這種好能持續多久呢?特別像他這樣的人。
不過,她也不再去深究的,沒有答案的東西糾結著有意思嗎?
如果現在這個關係是友好的繼續的,那就繼續吧,對孑然一身的她來說,其實並不吃虧的。
朱墨告誡自己,我要做的就是守心,不沉淪。若是有一天要抽身離開,得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她在浴室洗了把臉出來,看見陳夜夜的微信,讓她幫忙帶點東西。朱墨還以為是什麼化妝品包包之類的,仔細一瞧,清單上全部是生活用品,諸如眼藥水、日本赤砂糖、咖喱塊等等。夜夜說,這裡很多生活用品很好用啊,現在匯率也不高,你若行李箱空的話都幫我帶一點回來吧。
真是誇張,太崇洋媚外了。朱墨翻了個白眼,很想一口回絕,可是誰叫是閨蜜呢?帶唄。反正自己再過兩天也要回去了,得買點東西帶回去給同事,還得帶吃的玩的東西給彤彤。
她想起回來的時候隔壁有家大超市,於是敲了敲陽臺的門,沈學圻皺著眉頭在打電話,她說:「我去一下隔壁超市買點東西。」
陽臺門開了,沈學圻探出腦袋,捂著話筒說:「等我一下,一起去。」
到了大堂,朱墨發現忘記帶手機,從沈學圻手中拿了卡,去房間取。折返回大堂,看到他在大堂裡坐在沙發裡跟一個男人聊天,似乎是熟人。朱墨想了半天,只覺得這個男人挺眼熟,但就想不起是誰,沈學圻對他的態度不像一般熟人,有些恭敬,又有些疏離。她猶豫了一下,從大堂的後門轉了出去,沒叫沈學圻,也沒有上前打招呼。
朱墨在四季酒店門口等了一會兒,沒看見他出來,於是打電話給他:「我在門口了。」
沈學圻回了一聲:「就來。」
遠遠的看見他依然是T恤牛仔,晚上溫度降了,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鞋子也沒穿,汲了一雙人字拖,自由散漫的模樣就像當地人晚上出來放風,特別隨意。他見朱墨一個人站著,上前搭著朱墨的肩膀,問:「你去哪裡了?等了你半天不見人。」
「我看見你有熟人,就不打攪你們了。從後面的通道出去。」她笑了笑,挽起他的手,說:「走啦。」
超市在酒店後門,步行大約十多分鐘的路程。晚上快十點了,行人稀少。兩人一前一後的走,朱墨感歎於這個城市的古味,有人說京都是最有日本味道的城市,她深以為然,沿途走來,街道不那麼寬闊,腳下踩的都是石板鋪成的路面,周圍無一高樓,全是低矮的民居,各家門口都有一方小匾額刻著主人的姓氏,往裡頭一看,小巧的庭院裡載滿了花和盆栽,奇趣風流。
晚上十點,四周黑越越的一片,只有昏暗的路燈勉強照的前方的路,此情此景,有幾分像穿越回小時候,在楓城那個江南小鎮,與奶奶住在低矮的小落地房一樣,有些溫暖又有些傷感。
沈學圻見她走的慢,停下腳步等了等,又見她皺眉若有所思,問:「怎麼了?」
「沒事。」朱墨笑笑,抓起他的手:「走吧,還要買好多東西呢。」
去超市逛了半個來小時,朱墨把陳夜夜清單裡的貨都備齊,也給彤彤買了好多吃的,不可免俗的抱了好多個保暖杯回來,沈學圻笑她:「老土。」
兩人的手上都提了好多東西,沉甸甸的。朱墨走在沈學圻前面,昏暗的路燈將人影拉的老長,朱墨童心大發,一路拿腳丫子踩他的影子,好好的一段直線距離被她走的歪歪扭扭。
回到酒店。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城市,沈學圻肯定不會浪費酒店這麼大的浴缸,這麼柔軟的床鋪和這麼私密的空間,他是乾渴已久,不知滿足,朱墨是在半推半就中逐漸體會到些許美好,她沒有意識到也不敢讓自己意識到,女人的身體其實是早於靈魂慢慢的向他靠攏的。
快要回去的前一天,兩人起了個大早,因為入住的時候酒店大堂工作人員特意向他們介紹過,離這裡不遠的京都博物館有一場特展,是和中國的某個知名的藝術家協會共同舉辦的,機會挺難得的,雖說兩位都是中國人,可是這種特展在中國可能看不到,建議去參觀一下。
朱墨拿了宣傳單,點頭稱好。問了問沈學圻的意見,他無異議的點頭,京都城的著名景點都去的差不多了,他說:「我們簡直就是日本寺廟遊。」
朱墨想了想也覺得好笑,真的是寺廟三日游啊,清水寺、金閣寺、銀閣寺、南禪寺,掰著指頭點了一下,除了去看了下藝伎表演,其餘幾天不是在寺廟裡,就是在去寺廟的路上。
沈學圻說:「就要回去了,是得換換口味。不過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特展的名字叫中國歷代書畫名家作品展。
沈學圻並不懂這些,在他看來,這些寫在大宣紙上的方塊字,筆走游龍,龍飛鳳舞,逼格太高,跟他這個理工男頻道完全不對,他基本看不懂也沒興趣看,但是你是陪人家朱墨來的,只能耐著性子。
特展設在舊館,看得出來是個國際性的交流活動,橫幅啊易拉寶啊展架啊滾動液晶屏啊都用中日兩種語言細緻的表明。規模挺大,因此工作人員到比遊客還多。旁邊一個大嬸聽著他們倆講的中文,說:「你們來的時間好,昨天剛開始的展覽,正巧今天有電視臺來採訪,可以看現場表演。」指了指展覽後面的工作處,那裡工作人員圍成一個圈。朱墨一抬頭,看見攝影機對著一個穿著棕灰色和服,頭髮鬍鬚皆白的老頭拍攝,老頭嚴肅認真,拿著大狼豪,龍飛鳳舞的,一會兒就寫完幾行字。他身邊的有一個藍衣女子畢恭畢敬的將筆從老頭手上接走,置於筆架上,並且在一片掌聲中將整幅字帖拉開,展示給周圍的觀眾們欣賞。
朱墨拉著沈學圻湊了進去。
沒想到頭一抬,那藍衣女子卻衝著她笑。朱墨愣了一下,定睛一看,這藍衣女子居然是……孫舒文。朱墨想起傳單上寫的,這個合作的知名藝術家協會的名譽會長是孫舒文的爸爸。怪不得。
這世界實在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