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轉眼過了年，很快來到了情人節。新年唐明玉到母親那邊去了一趟，給了媽媽一部分錢，給新出生的妹妹一套金飾。他母親不肯要，唐明玉說是自己的錢買的，他已經工作了。

　　這一年他的錢都攢了下來，霍家沒有他用錢的地方。剩下一萬多他全用來給男人買了禮物。

　　情人節好幾天前，他就向男人央求可不可以空出那晚來。霍家銘不以為意：「你要幹嘛？」

　　唐明玉親了親他的臉，送男人出門：「秘密。」

　　兩人在玄關糾纏一會，霍家銘走了。

　　一連幾天唐明玉都很興奮！前一天晚上就做好了草莓慕斯冰藏好，早早訂好了餐廳、準備好禮物，想給男人一個驚喜。

　　晚上，兩人做完愛。唐明玉黏在男人身上，確認時間：「明晚八點，我們常去的那家餐廳，您可以來麼？」

　　男人抽著煙，瞇眼看他：「怎麼？」

　　「就之前和您說的，發工資了，想請您吃頓飯。」

　　男人一笑：「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唐明玉著急：「不，您不是答應我空出一晚麼？」

　　「明天有點事，你自己玩吧。」

　　唐明玉脫口而出：「您有什麼事？」

　　說完他就後悔了，他有什麼資格問呢？果然就見男人皺眉不滿道：「這個你不用知道。」

　　唐明玉嗯了一聲，慢蹭蹭地從男人身上下來，心已經涼了。

　　男人抽完煙，還想再來一次，而唐明玉就像死屍一樣不合作。

　　霍家銘想發火，唐明玉越來越能耐了，他已經不再是從前揉圓搓扁都毫無怨言的時候，自從上次莫名其妙答應他試試看，他就開始「作」起來。並不會明著來，但總會出現些狀況，這些「意外」一點一滴積累著，無形壯大著他的氣勢。先是準時回家的規矩破了，青年著急忙慌地加班回來，使盡了溫柔哄得他沒生氣；然後是和朋友偷著見面，跟著他的人回來報告，妥不了又是一頓懲罰。但他似乎被罰習慣了，摸準了男人的命門，敢和他撒嬌耍賴逃過去；再後來就是三天兩頭折騰，晚上拉著他在陽台看星星，晚飯後出去散步，週末來一次郊遊，這不又要央他一起吃飯……

　　他已經不再是無慾無求等在家裡只為了他摸一摸頭就滿足的孩子，他無形中膨脹著，有了各種各樣的欲望，慢慢脫離他的掌控。

　　而這正是男人最不喜歡看到的。

　　他需要的是原來那個一腔付出不求回報的唐明玉。

　　試試來，讓他擁有了「索求」的勇氣。

　　他想要愛情，而他不能給他。

　　霍家銘不打算慣著他這些壞毛病。

　　晦暗的燈光下，唐明玉先妥協了，百般委屈和渴望望著他，欲語還休。

　　他低低哀求：「就一個晚上好不好，您不是都答應我試試，您不能說話不算話嘛。」

　　「你還威脅起我了？」

　　唐明玉搖頭：「不，我只是想拿自己的錢請您吃一頓飯，好好報答您。」

　　「報答？」

　　「額……」

　　男人壓著他滾在床上，「你還是這麼報答我吧！」

　　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但聽著男人的意思，應該是准了。

　　翌日一早唐明玉就開始準備，臨出門他又囑咐了男人一次，別忘了時間。

　　晚上，他帶著自己做的蛋糕和準備好禮物去了餐廳。

　　情人節的位子很難定，還好他們是這裡的會員，老顧客了。街上男男女女成雙成對很熱鬧，到處兜售玫瑰花的店家，熙熙攘攘的夜市，唐明玉被這氣氛感染，他和男人在一起十幾年了，今晚他有很重要的話想和他說，如果他也可以回應自己，他願意拿一切來交換。

　　他選了靠窗的位置，可以一眼看到男人的車進來，侍生先上了茶點，今天優惠活動，每桌都送了玫瑰花。

　　唐明玉拿起來聞了聞，甜甜的香味，像是愛情的味道。

　　他有些緊張，打開他的禮物看了看，他原本想為男人買一條領帶的，結果只夠買一枚小小的領帶夾。不過，這枚領帶夾也是他自己賺的錢買的，他終於可以靠自己的一點努力，有資格向他說愛。

　　這是他全部的心意，為此還拼著男人的責罰加了幾天班。

　　草莓慕斯，他最完美的一次作品，也呈獻給男人。

　　這一次，應該足夠打動他吧？

　　唐明玉緊張地等待著，每看一輛相像的車都要焦急地站起來，後來折騰得侍生都過來問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動。

　　等待變得極為漫長。

　　八點半，他給周閔煒打了個電話。對方說男人開著會，應該很快就結束了。他慶幸地道，沒關係，讓男人先忙，他可以等。

　　九點，他喝了三杯茶，吃了兩塊蛋糕，男人還沒來。他不好再催，只能等下去。侍生過來問他什麼時候上菜，他推了幾次，最後實在不好意思，只好先上菜。

　　周圍幾桌燈光燭影，成對的愛人私聊著，說說笑笑。唯獨他這一桌形影孤單。

　　他暗暗告訴自己，男人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十點，他面對一大桌子盛宴，蛋糕快化了，領帶夾發著幽暗的光芒。

　　那邊男人終於開完會出來，周閔煒迎上去：「唐先生來電話——」

　　男人置若罔聞，招呼著周閔煒跟上：「先送幾位領導回會所休息，叫幾個作陪吃頓飯。」

　　「您還去嗎？」

　　「我待一會，明天再正式請到天苑。這會他們也累了，沒心情折騰。」

　　「好，唐先生……」

　　「讓他等會。」

　　霍家銘不高興道，周閔煒沒再說什麼。

　　十點半，唐明玉趴在桌子上，看著一桌桌的客人結賬離開。

　　他抱著手機，而屏幕一直沒有亮起過。

　　忍不住又給周閔煒打了個電話，那邊周助百忙之中給了他一句話，霍總在忙，抽不開身。

　　唐明玉哦了一聲，掛了電話。

　　侍生過來問是不是上最後的甜點，唐明玉道不用了，結賬吧。

　　十一點，外面的街道上還滿滿都是人，唐明玉提著化了的蛋糕加入人群。

　　這個世界那麼大，那麼熱鬧，而他永遠是孤獨的。

　　他盡量克制自己的失望，可是再怎麼克制，他還是失望了。

　　他明知道他不會回應的，不會的，他還是付出所有，渴望那一點點的可能會有的奇蹟。

　　試試看，男人答應了，但實際上卻沒有任何改變。

　　他只是把他當小孩哄，要糖了哄一哄，但從來不會當真。

　　他也翻看過許多書，找網上的資料，試圖從男人的角度理解他，不能強迫他，循序善誘，哄著他怎麼和自己戀愛，刻意營造獨處的空間交流感情。男人也一點點退讓著，寵愛著他，但每次到最後一步都是不行。

　　他已經嘗試了好幾次，男人一旦察覺到他的用心，就會採取鐵血政策，碾碎一切希望。

　　他不敢硬來，只能用溫柔打動他。

　　今天，他本來準備了好多心意，但一切都沒用了。

　　他連一個機會都不給他。

　　唐明玉遊蕩在街上，不太想回家。人群把他推到一家酒吧門前，以前他都是不敢進去的，男人更是不會讓他接近這種地方。

　　但今晚他想喝點酒。

　　他心不在焉地進了酒吧，裡面震耳欲聾的音樂，狂歡的人群把他嚇住了。

　　今晚酒吧也有活動，舞台上一個穿著女裝的小姐姐跳著舞，音樂動感十足，小蠻腰誘惑地扭動，吸引著男人們赤裸的目光。

　　唐明玉幾乎轉身就想跑，結果客人們一波波地進來，堵住了門口，只能進不能出。

　　他低著頭亂躲，找了個偏僻的角落躲起來。酒保眼尖，過來招呼他。他只好點了一杯酒。

　　舞台上的節目一個接一個，精彩紛呈，他看到舞台上的小姐姐下來，摘掉了帽子，坐在沙發裡嗑瓜子。瞧著她滾動的喉結，他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她也是男的。

　　而這間酒吧大部分都是男人，交頭接耳，貼身磨蹭。他無意闖進了一間gay吧。

　　他慚愧地想找地方出去，這墜入獵場的小動物慌不擇路橫衝直撞，早已經引起了獵手們的注意。

　　莫雲也是其中一個，他出手快，攔下了唐明玉的出路：「你想走？」

　　唐明玉忙點頭：「請問，還有沒有別的門……」

　　「跟我走。」

　　莫雲拉著他的手往後台去，走街串巷，沒一會就來到大街上。

　　「謝謝你！」

　　「沒什麼。」

　　莫雲火辣的眼光盯著他。

　　唐明玉抱著蛋糕盒轉身走了。

　　「喂！你就這麼走了？」

　　「怎麼了？」

　　唐明玉疑惑道。

　　莫雲痞痞地笑：「今晚你有安排嗎？」

　　唐明玉失意地道：「本來是有的，不過他沒來……」

　　「那我來陪你啊。」

　　「啊？」

　　男孩拉著他往附近的酒店走：「我只做top，你沒問題吧？」

　　「啊？？」

　　男孩都帶著他到酒店了，拍下身份證：「你的？」

　　唐明玉瞪大眼，甩開男孩的手慌不擇路地跑了。

　　莫雲撓撓頭，難道他不做受？

　　唐明玉一口氣跑回家，他嚇懵了。

　　徐媽招呼著他進來，唐明玉問先生呢？

　　徐媽道：「先生還沒回來呢。」

　　說著就聽到外面的車響，男人回來了。

　　唐明玉把蛋糕放進冰箱，禮物收起來，驚魂未定地去開門。

　　霍家銘忙到很晚才從會所出來，周閔煒問他：「還去唐先生那嗎？」

　　霍家銘看了看錶：「直接回家。」

　　周閔煒沒說什麼，直接往家裡開。

　　接近凌晨，外面街上還燈火輝煌，人群沒散。

　　霍家銘問：「今天是什麼節日？」

　　周閔煒笑道：「情人節啊，霍總，您忙忘了。」

　　情人節？

　　他從來不過任何節日，就連過年也是徐媽包頓餃子完事。

　　在他的記憶裡，完全沒有情人節這回事。怪不得家裡的人……

　　「開快點。」

　　「好。」

　　霍家銘急急往家走，正撞上來開門的青年，目光相觸，男人頗有些不自在。

　　「你在家？」

　　「嗯。」

　　唐明玉側身讓開，如常地伺候他換衣服。霍家銘從那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

　　他原本以為唐明玉會鬧一鬧，他會怎麼應對，如果鬧狠了，他絕對不會再慣著他……然而，什麼都沒有。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唐明玉將衣服掛起來，問道：「您吃宵夜嗎？」

　　霍家銘瞧著青年的神色：「不用。」

　　「要沐浴嗎？」

　　「嗯。」

　　唐明玉轉身上樓了。

　　唐明玉不鬧了，氣氛卻詭異起來。

　　霍家銘跟著上樓，浴室裡唐明玉放水、試溫度，末了撩了一下被水汽沾濕的頭髮。

　　男人心裡一動，從身後抱住了唐明玉。

　　唐明玉嚇了一跳：「放好了，您洗吧。」

　　男人低頭想吻，粗暴地安慰一下。

　　唐明玉撤身躲開：「不、別鬧。」

　　說著，青年逃脫了男人的桎梏，關上了浴室門。

　　唐明玉逃開男人的懷抱，他太累了，支撐了一天心力交瘁。男人的一切，他都不再想去應對。盡責地做完自己的工作，他躺在床上，原以為這一夜肯定是很難熬，然而沒有，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男人洗完澡，刻意刮乾淨了鬍子，身上沒有了外面的酒氣。想著待會好好抱一抱青年，補償一下他。奈何進房一看，唐明玉已經睡著了。

　　青年蜷縮在床的一側，給他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霍家銘一看心裡就不是滋味。兩人蓋一床被，隔著遠遠的距離，一向是唐明玉湊過來黏他，這下他不黏了，男人卻放不下架子過去。看了一會書，製造了一些噪音，也沒等到青年回頭。男人把燈一關，也睡了。

　　黑暗裡，一聲幽幽的嘆息，唐明玉閉緊了眼睛。

　　翌日和往常一樣，不過唐明玉淡淡的，霍家銘也淡淡的，誰也不提昨晚的事。

　　臨走的時候，霍家銘照例俯身親吻，唐明玉緊張地一撤身，男人皺眉，轉身走了。

　　唐明玉心緊成一團，他覺得累，這些年的堅持一次次失望、消耗，最後變成頹壁殘垣的現在。

　　他使盡了方法，也不能拉得男人的心靠近一點。

　　這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已經不滿足了，他再不能像以前男人給顆糖就可以開心很久，他渴望他的真心，渴望他的愛。

　　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貪婪了呢？當他發現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又無法得到滿足的時候，他陷入了矛盾的掙扎中。

　　在這之前，還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在男人那邊無法得到回應的唐明玉，將心力轉移到了工作中。

　　如果自己能變得好一點，再好一點，或許男人會喜歡他也說不定。

　　唐明玉開始拚命工作，因為閒出來這部分精力變得幹勁十足。徐慧基本把自己所會的都教給了他，至於他成就什麼樣就要看他自己了。

　　一天，徐慧帶著唐明玉採購食材，兩人一邊逛一邊討論翌日的工作，小七他們學了個半途而廢都散了，唯有剩下個唐明玉，徐慧也很無奈。

　　兩人正選著水果，對面一個男人忽然打招呼道：「嘿！」

　　唐明玉愣住：「你！」

　　莫雲笑：「就是我，上次你幹嘛跑了啊……喂、喂！」

　　唐明玉如同面對洪水猛獸，拉著徐慧就走。

　　莫雲三兩步攔住，苦笑：「要不要這麼討厭我啊……」

　　唐明玉束手無策，徐慧道：「你朋友啊？」

　　「不……」

　　「對！」

　　莫雲搶答道：「我是他朋友，您是？」

　　應該不是女朋友那麼巧吧？

　　徐慧遞給莫雲一張名片：「我是這家店的老闆，他是我員工。」

　　「哦～」

　　莫雲答應著，將卡片收起來。

　　莫雲對著唐明玉笑道：「原來你是糕點師啊。」

　　唐明玉躲開男孩的目光，急道：「慧姐，我們走吧。」

　　徐慧雲裡霧裡被拉走，莫雲還在後面叫：「下次再見哦！」

　　莫雲說下次見，果然就又一次碰面了。

　　他成了店裡的常客，三天兩頭過來。他是大三學生，不打算考研，時間多得很。碰上了唐明玉這隻小動物，就想逗逗他。

　　結果唐明玉一看到他就跑，搞得他也很無奈。

　　於是他就來店裡堵，過來搭訕、逗弄一下青年，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就很有趣。

　　這不，帥哥在前台伸長了脖子講笑話，動不動撩一下他。而唐明玉卻如臨大敵，往後一個勁躲。

　　男孩強大的氣息侵襲而來，伸手想捏一下他的臉。唐明玉瞪大了眼，被這毫不尊重的行為氣懵了。

　　「你別胡鬧！」

　　「偏要胡鬧。」

　　「你再這樣就出去吧，別打擾我們做生意。」

　　「偏不。」

　　唐明玉求救徐慧，徐慧笑道：「小朋友，別擋我們門口，不然我真的要轟你走了。」

　　莫雲不情不願地坐下了，但他的眼睛卻停留在唐明玉身上。

　　唐明玉被他熱辣的目光看著，渾身不自在。

　　一下班他就往外跑，然而莫雲比他跑得更快。

　　「幹嘛躲我啊？」

　　陽光朝氣的男孩無所畏懼，追人都追得死皮賴臉。

　　「你別纏著我了，我不會和你……那個！」

　　莫雲笑：「哪個？」

　　「反正不可能，我有男朋友了。」

　　「哦？情人節甩了你的那個？」

　　唐明玉語塞。

　　「他對你又不好，幹嘛拒絕我啊？也許試一試，你也覺得不錯呢？」

　　莫雲逼近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來，帶著年輕身體的青草氣息。

　　唐明玉躲開他往前走：「不關你的事，不要再纏著我了。」

　　他往前跑兩步，男人的車忽然出現在馬路對面。他往熟悉的身影奔去，霍家銘開了車門，望著遠處那個背著籃球包的身影。

　　「那是誰？」

　　唐明玉逃到車上，撒謊：「沒啊，不認識。您怎麼來了？」

　　男人的目光在遠處頓了頓，回頭看驚魂未定的青年：「接你去吃飯。」

　　明明什麼都寫在臉上，還敢撒謊？但他不準備發作，兩人如今的關係經不起折騰。

　　男人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在對方的注視下傾身吻了吻唐明玉的臉。唐明玉愣住，傻傻地看向男人。

　　「乖。」

　　難得的溫柔，來自男人的警告，目光交鋒，汽車劃過一條弧線，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