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莫雲被霍家銘瞪了一眼,追求的攻勢反而更猛。經常見陽光帥氣的男孩追著唐明玉死乞白賴地討好,而青年一臉無奈,把他推出前台。男孩一笑,又不屈不撓地撲上去了。一個人守著獵物時,他調戲著玩;當有人和他搶,他瞬間認真起來了。這也許就是一種競爭心理,對方有錢有勢,似乎是一個成功人士,但那又如何,他還年輕。年輕,有的是機會!
何況,在情人節丟下戀人的老男人,能有多少真心?
他一來二去碰上過幾次那人,每次唐明玉下班的時候,那輛車就準時停在了馬路對面。
還想和唐明玉糾纏一會的他,也不得不停步了。
莫雲是左邊酒吧有名的獵手,在這個攻受比例嚴重失衡的年代,他絕佳的顏值和身材都足以稱為最優質的小攻。
然而他玩心大,身邊的人換來換去毫無定性,對待唐明玉也是一時興起,那個晚上,失落的唐明玉彷彿街上茫然無措的一隻小動物,莫雲一眼就看中了他。
之後帶他去酒店,逃跑,重遇,他對這隻小動物越來越感興趣。
他似乎很單純,又似乎極為神秘。而神秘代表著挑戰,莫雲從不缺戀愛對象,但能讓他有心去追的卻寥寥無幾。
然而這次,就算是情場老手也有失手的時候,對方根本不吃他這套。不管他怎麼撩撥、死皮賴臉糾纏,唐明玉都不為所動。一再認真嚴肅地陳述他已經有男朋友了,男朋友還每天都來接他,要他不要浪費時間。
這不,唐明玉逃也似的奔上男人的車,喘息不定:「好、好了,走吧!」
霍家銘的目光在男孩身上一略,這次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走了。
莫雲哼道:「拽什麼拽哦!」
車裡的氣氛陡然變得凝重。最近男人連著三天來接,他連著三天受冷落。當著外人的面,男人強勢地將他圈入懷中,給他一個吻,甜蜜無間;上車後,男人冷淡地放開他,無聲的放置像一記火辣的耳光打在他臉上。
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做錯了,男人陰晴不定的脾氣他一向沒有辦法,以前還會發火懲罰他,現在什麼都沒有,漫長的冷戰令人窒息而無力。
他知道男人討厭什麼,他也很無奈,他總不能和所有人都不說話吧。他無法阻止別人的追求。
這麼多年,從沒有人追求過他。
男人把他嚴嚴實實保護在了玻璃溫室裡,他接觸不到任何人。
莫雲雖然莽撞、衝動又蠻不講理,仍給了他許多新奇的感受。
填補著他乏味的生活。
他實在是太寂寞了。
在男人身邊,無法得到回應的痛苦是漫長的。
到了店裡,卻是一個精彩紛呈的世界。
在這裡,有為他主心骨般撐著的慧姐,活潑可愛的孩子,一群善良的小姐姐還有一個圍著他瘋狂追求的男孩。
偶爾對方不搗亂,好好說話的時候,他還會被男孩生動有趣的表演吸引住。
他強迫自己關注外界來壓抑自己的痛苦。
彷彿在這裡,他就不會受到傷害似的。
兩人沉默著,男人開車,唐明玉先受不了這種冷遇了。
他嘗試著聊天:「您最近工作不忙麼?」
男人皺眉,沒回答他。
唐明玉攥緊了手,鼓足勇氣:「那您週末有沒有空啊?」
「你要幹什麼?」
本以為不會理他的男人忽然回應了,唐明玉一下子來了勁:「我啊,老闆送了我兩張迪士尼的票,想問您去不去,如果——」
「不去。」
唐明玉頓住,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
他咬著唇,竭力讓自己冷靜,繼續道:「如果您沒空,我想還是還給慧姐好了……她好像比較需要……沒關係,下次……」
他說不下去了,眼角被水氣氤氳,轉過了頭看風景。
過了很久,兩人都沒說話。
男人看他無動於衷的樣子,連日來的怒火騰地一下燒得更旺,滾油一般。從第一天起,他就看出了其中隱情。他一直在等,等唐明玉主動坦白,等他解釋。他已經看到了他撒謊,他就應該有所覺悟。
然而唐明玉連著幾天都沒提這件事。
男人終於忍不住道:「他是誰?」
「誰?」
唐明玉驀地回頭,因為男人主動和他說話而欣喜。
霍家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唐明玉恍然醒悟,隨即一臉茫然:「我不知道,我不認識。」
男人反問:「你不認識?」
唐明玉被盯得心都攥緊了,仍然道:「我不認識。」
男人回過頭繼續開車,此後再沒說一句話。
唐明玉對他撒謊。
他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對他撒謊!
這段時間,他明顯感覺唐明玉的心不在家裡了,他迫不及待想逃離這個家、逃離他。
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每天討厭地跟在他身後,死皮賴臉,昭然若揭,而青年明明和他打得火熱,卻還敢瞞著他?
霍家銘想是不是給他太多權力了。
他想要工作,他給了他工作。
他想要自由,他給了他自由。
而青年卻利用他一而再的仁慈和忍讓背叛他!
也許,是時候收回一點了。
男人確立了目標,隱忍不發,先將那個敢挑釁他的小子查了個底朝天。
家裡的冷遇進行地越久,唐明玉在店裡停留的時間越長。
他在櫃檯上發呆,莫雲如今已是店裡的夥計,動機不純到天下皆知。而唐明玉無心應對他。
莫雲給客人結完帳,懟了他一下:「哎,週末去迪士尼吧。」
「不去。」
「為什麼啊,老闆娘給你兩張票哎!」
「我還給慧姐了。」
「什麼!」
莫雲如喪考妣,計劃全被打亂,拉著他訂票。
「不行,你一定要和我去。」
「我不去啊。」
唐明玉抽出胳膊,繞過他躲到後面。莫雲跟上去:「為什麼不去啊?」
「不想去。」
「那你前幾天還說想去呢。」
「現在不想去了,哎呀你怎麼這麼煩,我不是說……」
「好好,不追你,做朋友還不行?」
唐明玉懷疑地望了他一眼,兩人爭執不下,徐慧聽到聲音過來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兩張票,我還給你們好了。」
「老闆娘萬歲!」
「不用,慧姐,我不去的。」
莫雲拚命使眼色,徐慧笑道:「仔仔也想去,要不我們一起去怎麼樣?」
仔仔是徐慧那個寶貝兒子,眨巴著眼睛看唐明玉,唐明玉不得不投降了:「可是票只有兩張啊。」
「哎,我那還有,這個你不用操心了。」
徐慧本來想留著和兒子單獨去的,這下成全莫雲了。
四人計劃好,週六一早在店裡集合,一起出發去迪士尼。
唐明玉內心忐忑地回家報告,沒想到男人沒說什麼,意外放行了。
他心裡有些失落,這是不是代表男人不再需要他了。
懷著對未來的焦慮不安,唐明玉開始了第一次單獨的旅程。
遊樂園正值假期,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各種卡通人物的cosplay、一趟趟來回表演的觀光車、巍峨聳立的童話城堡,氣球飛揚、人聲鼎沸,在遊玩項目前排起的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唐明玉明顯有些發怵,他沒來過這麼多人的地方。仔仔嚷嚷著要鋼鐵俠的面具,六歲大的孩子綁著肩帶仍然像脫韁的野馬,一會往東一會往西。徐慧卻像是有三頭六臂,指哪打哪,應付起孩子從容不迫。他有時候很敬佩徐慧的魄力,自己帶孩子,自己拼事業,在流言蜚語中一路往前從不低頭,她不比任何雙親家庭的母親差,甚至做得更好。當然,她也有軟弱的時候。當朋友介紹的對象因為她帶著孩子而退卻的時候,她會喝點酒,發發牢騷,第二天又精神滿滿來上班。她永遠樂觀積極,充滿活力,她是真正熱愛生活的人。相反,他自己呢?他好像只熱愛一個人,專注一件事,對於生活裡其他的美好,是不是太疏忽了。徐慧總和他講做這一行要用心,由心而發地感受生活,他也要拋棄一切用心一次試試!
唐明玉放開了膽子,既然來了,就不能怕,盡情享受遊玩的樂趣吧!
周閔煒夾在擁擠的人流中,為自己老闆左攔右擋開路,沒一會就大汗淋漓。這人山人海的地方,如果不盯緊點,轉眼間就會沒了人影。他們穿著正裝,剛從會議中心過來,與周圍的遊客是那麼格格不入。而男人冷著臉,依然嚴謹自律的模樣,視若無睹地穿越人群跟上前面的四人。
一個女人抱著孩子提議要去坐海盜船,旁邊拿著冰激凌的青年還沒說話,已經被他身邊的男孩一把攬過去:「好呀好呀,慧姐照顧仔仔,我負責保護明玉!」
女人笑了笑,由著他們胡鬧。青年推開男孩的懷抱,繞到前面去。男孩跟上,手不自覺又搭上去。青年再推,男孩又跟上。
兩人繞著女人轉了一大圈,又追又跑,打打鬧鬧玩得不亦樂乎。
周閔煒看到自家老闆的臉又冷了幾分,周圍的人都退避三舍。他無奈地笑笑,心想唐明玉的膽子也太大了。
他本以為男人在抓到他的那刻就立刻動手,然而跟了這麼半天,男人也沒什麼動靜。
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總是很可怕的。
唐明玉最終和莫雲登上了海盜船,隔著遙遠的距離,霍家銘沉默地望著船上驚叫和歡笑的人群。
在那裡,模模糊糊有一張臉,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也震驚又興奮地叫了出來。
一個大大的笑容,幾乎從沒在他臉上看過的燦爛無比的笑容,隔著重重人海,印刻在了男人的腦海裡。
周閔煒遲疑地問了一聲:「時間差不多了,霍總我們要不要先走?」
霍家銘望著船上的人沒說話,心裡彷彿燒著了一般。
他到底有哪裡不滿意?
在他身邊,就那麼讓他痛苦嗎?
讓他不惜一切逃離他,和別人玩得那麼開心?
他想要跑,這是一個事實。
霍家銘轉身就走:「這邊結束不要讓他離開,帶到清鄉來。」
「是。」
周閔煒應了一聲,送著男人出去上車。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消失在人群裡。
清鄉。清鄉的問題已經拖到不能再拖了,當地民眾因為長期斷電斷水開始上訪,市委門口全家老小拉著橫幅搬著馬扎一坐就是大半天。張蓮花一家鬧得是最狠的,帶頭鬧,而且頗有謀略,分兩路作戰。一路坐火車去省裡上訪,一路堵市委門口,看見個幹部就哭叫連天。
張蓮花他兒媳婦八個月身孕,挺著大肚子將縣長堵傳達室裡。張蓮花指著兒媳婦的肚子:「我這可是三代單傳!誰敢碰著我家這個寶貝,我就和他豁上了!劉縣長,我就問你,什麼時候給我們這些人接上水電!」
周圍一群姑嫂妯娌一擁而上,一個個橫眉怒目,膀大腰圓,把他堵在門裡:「說吧,我們的房子什麼時候量!我們也不是佔著地方混賴,但是一輩子的心血才換三萬塊錢,租房子都不夠你讓鄉親們怎麼活!你們賣的地呢?賺的錢呢?都讓你們吃了嗎?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答覆,我們堅決不走!」
張蓮花跳到桌子上:「呸!給我錢我也不走!多少錢都不賣!我一輩子就長在這塊地上,誰敢趕我走!鄉親們,別聽他們忽悠,先拿下這個縣長再說!」
本來劉縣長一個勁在勸說安撫民眾的情緒,就是說破了嘴也沒人聽。結果張蓮花一煽動,更是火上加油,直接引發了暴動,鬧得人仰馬翻。等公安警察來的時候,劉縣長已經頭破血流送醫院了。
霍家銘來到清鄉的第一天,就又是一場轟動全市的流血事件。
這對霍氏無疑是雪上加霜。
清鄉這塊地他是買了,然而當地的民眾矛盾非常激烈,清鄉,地處偏僻,民風保守,老百姓們一輩子土生土長的地兒,就算拿千金來換也不一定會走。何況是地方上施壓,鬧得民不聊生。
這怎麼說都是一門賠本買賣,當時他買下這塊地,也只是不想它落入別人的口袋。
這,終究是他的故鄉。
第一天,霍家銘就帶著東西慰問縣長去了。這爛攤子最後還得他自己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