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明玉身心疲憊地回家,拉上窗簾,滾上床。每次見完霍家銘,他都要熬過一段抑鬱期。和一個不能回應你感情的人相處,連交流都會很困難。他曾經無數次試探過,哄過、鬧過、裝病、哭,都無濟於事。他曾經白天看到霍家銘帶著一個新人吃飯,他躲在廚房打電話,委委屈屈扮柔弱,「先生,我在廚房扭到腳,動不了了。晚飯會遲一些,您回來吃飯麼?」
霍家銘只聽到最後一句:「不回了。」就把電話掛了。
他抱著手機走到花園,拿一塊石頭砸腳踝,那隻腳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霍家銘回來兩次,給他叫了醫生,嫌家裡吃飯不方便,直接不回來了。
他向霍家銘獲取愛的方式,就是裝乖,懂事,匍匐在他的腳邊,享受他閒時撫摸寵物般的溫馨。
和他鬧的寵物都被第一時間拋棄了。
有一次,他養的情人闖進家裡,對著唐明玉冷嘲熱諷,砸遍了家裡的東西,和霍敏大戰了一場。
後來,聽說那個人就永遠消失在本市了。
唐明玉心有餘悸,不敢和他大鬧,非常難受的時候也小鬧過。
他拒絕晚上的情事,親吻男人的眼睛,央求他:「先生,您只有我一個不夠麼?我會好好做的,做到您滿意。給我一個機會好麼?」
男人陷在情欲裡,掐他的屁股:「別說話。」
唐明玉跨坐在男人身上,引誘著他:「我們好好過日子,我給您做飯,送您上班,照顧好敏敏。我愛您。」
霍家銘揉著他的臀肉只想好好進去肏弄,不耐煩地:「現在不就過得好好的。」
唐明玉吻他的唇,安撫男人的躁動。
「明玉想和您單獨在一起……」
男人沉思,只說:「再說,很晚了。」
唐明玉從男人身上下來,轉過身去。
霍家銘瞧他:「不高興了?」
唐明玉也不說話。
男人俯身過去,摸到一手眼淚。
當晚誰也沒滿意,男人惱怒地上班去了。
那是他和霍家銘唯一一場冷戰。
接連幾天家裡的氣氛都降至冰點,唐明玉如常做著一個寵物該做的一切,拿拖鞋、解領帶、做飯、按摩,只是不說話,臉上沒一個笑臉。甚至拒絕晚上的性事。霍家銘越看越氣,對著他發了很大的火。
凶得狠了,他就哭。揉捏搓扁地都受著,可就是無法撼動他的決心。
最後鬧皮實了,兩人那時又熱乎著,霍家銘想暫時只有他一個也可以。
於是過了半年好日子。那算是唐明玉最輝煌的年代。男人穩定回家,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霍敏還小,他們一家三口過得安穩快樂。
過了半年,霍家銘出差別地,兩人隔著幾千里煲電話粥。男人忽然有一次說想他,唐明玉激動難眠,奔波一夜打飛的過去,看到酒店床上,一個漂亮的男孩從霍家銘身上爬起來,問他是誰?
唐明玉神情自若地退出去,對不起走錯了。
他曾經懷疑霍家銘有親密關係障礙,他通過和不同的人「馴服化」的關係滿足自己。他以前是否有過不去的坎,造成這種「不給自己一絲受傷害的機會」的狀態。
而霍敏給他的信息只有,男人是個工作狂,很早就被父母踢出來創業,父母是知青,經歷過動盪的年代,所以小時候過得很坎坷,從小就很獨立,對家人並不親。
他只喜歡柔弱的,將最柔軟的肚皮奉獻給他的人。
唐明玉用了十年袒露肚皮,試圖融化他。而最終失敗了。
他已經28歲了,感覺心力和精神都不似以前。他已經不再勇敢,他需要一段安全穩定的關係。單親家庭的他嚴重缺乏安全感,男人的忽冷忽熱令他陷入魔咒的惡性循環。他每次因為男人一時心血來潮興奮激動,感覺活過來了。做一大桌子菜,神經質地清理房間,強迫症一遍遍檢查細節,盛大隆重地籌備一番,等男人偶爾一兩句點評。活在害怕他不滿的恐懼陰影裡。
等男人興致消退,他就像被打入冷宮,獨自承受無盡的冰冷與絕望……然後循環往復。
他越來越焦慮,整夜睡不著,他知道不能這樣了,他得自救。
他搬離了霍家,他想試一下也許能重新開始呢。
可是他現在也不開心,每次見完霍家銘,他都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氣忍耐,努力恢復平靜。
以至於他第二天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精神衰弱地遲到了。
唐明玉頂著兩個大黑眼圈上班了,他默默坐到自己位置上。徐慧姐在上面講烤箱的使用方法,小七在下面小講。八卦朱蓉蓉的新男友,昨晚的電視劇追到多少集了,新的口紅色號要不要買……
素素掐她的胳膊,示意徐慧姐已經注意到這邊。大江還能附和她,哇那個洗面奶超好用的,我以為我是油皮呢其實滋潤型的正好用,嚶嚶害我浪費多少化妝品。
外面的陽光鋪瀉進來,打著旋的細小顆粒在陽光下洋洋灑灑。溫馨的奶油香氣充斥著房間每個角落。烤箱散發著焦糖濃縮的氣味。所有的人都踏在原始的正軌上,光鮮亮麗地生活著。唯有他,像披著一張人皮的鬼,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標。
他有些羨慕小七,女孩子是不是會格外熱愛生活?一個口紅色號也能討論很久。而他總是很難愛上什麼事物。
他喜歡聽他們說話,小七嘮叨,素素與她互懟,大江搔首弄姿賣萌也很可愛。他們的生活豐富多彩,他像一個無知的孩子在遠處觀望他們。小七懟了他一下:「不開心啊?」
他聽著這個小組的交響樂,單純拿它當背景,卻從未想過要加入他們。
「沒有啊。」
「開心點嘛,和我們聊天啊。一天都不見你說什麼話。」
他困窘地微笑,「你做的蛋糕很漂亮。」
「啊哈哈哈,素素他說我做的蛋糕漂亮。」
素素翻著白眼,拎出她扔到垃圾桶的半成品,慘不忍睹。
「唐明玉你確定她的比較好看?」
唐明玉尷尬。
大江抱著他那桶永遠都打不出泡泡的蛋白過來,對唐明玉的焦糖布丁評價:「嗯,怪不得慧姐最寵明玉,人家畢竟是有兩把刷子的。」
「那是,人家可以拿出去賣了,你那還是受精卵呢。要不你蹲下來孵一下吧,真的。沒準真能發酵!」
「哈哈哈哈。」
大江追著小七揍,徐慧不在,這間烘培室就洋溢著歡聲笑語。
蛋清和奶油糊了滿臉。
唐明玉望著他們打鬧,臉上掛著一抹迷茫的笑意。
中午,小七他們約唐明玉去吃飯。一行人在前面走,他慢吞吞跟著。
霍敏給他發來短信:「哥,晚上來接我嘛?我好怕回家哦。」
他看完,沒回覆,收起了手機。
如果要離開霍家,他連霍敏也要割捨。
沒有了霍敏,他便徹底失去了活著的目的。心情頓時非常糟糕。
小七招呼著他坐下,「唐明玉你吃什麼?」
「啊?」
「你吃什麼啊?這邊的香菇雞塊超好吃。素素你今天吃牛柳的,我吃雞塊的,待會咱倆換著吃。」
「那我吃什麼?」大江委屈臉。
「隨便咯,什麼豬蹄、牛雜、牛肚飯隨便吃嘛。」
唐明玉握著筷子在他們中間一言不發,時間久了,大家也遺忘了他的存在。
他默默吃著一碗雞蛋面,清湯寡水,毫無滋味。
時間變得格外漫長,白天好一點,他掩藏在庸庸碌碌的人群中,做著簡單又忙碌的工作。
晚上,心情就變得焦躁,精神活躍得像時刻背著兩捆炸藥包,足以創作世界。
他開始頻繁失眠,不知道希望在哪,不知道活著做什麼。
而霍家銘正被常小年折騰得焦頭爛額。常小年和一群富二代在山頂飆車,剛好就被警察抓住,半夜給霍家銘打電話。
「霍叔,來救救我,救救我呀。」
霍家銘被電話吵醒,本來就有氣,聽到那邊吵吵嚷嚷和著少年的哭聲,頭疼欲裂。
「你在哪?」
男人沉聲問道。
少年聽到他的聲音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那邊富二代趾高氣揚和警察吵架,揚言他爸來了讓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哭什麼!在哪,說!」
男人煩躁地抓頭髮,踢著拖鞋叫人。
常小年抽抽噎噎停不下來,「在秀水街公安局……」
男人啪得掛掉電話,沒再聽他多哭一聲。
霍家銘深更半夜開車到秀水街的時候,常小年正怯怯懦糯蹲在牆角,富二代們早被家長接走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給這些毫無根底的小跟班們。
幾個小男孩和嘰嘰喳喳露著大腿的女模特在牆角嘮嗑。
常小年獨自蹲在牆角,手腕被拷在椅子上。蹲久了也不能坐,他只能稍微撐起來一點,透口氣又覺得疼。眼淚默默流下來,警察叔叔還在教育他:「蹲好!這麼大男人了還哭!人家交個錢就走了,留下你們這些小蝦米。以為自己也有個有權有勢的爹呢?都得給我關上幾天!有前科行為,和構成其他犯罪的,就依法給予更嚴重的處罰!」
常小年嚇得哆哆嗦嗦,幾個慣犯笑嘻嘻的。
「牆角那個蹲著的,就說你,露個大腿拋媚眼的,你學校在哪?電話多少?叫你們家長來!」
「警察叔叔,我沒有家長。我有金主,金主剛走了,你不也看到了嘛?我們吃這碗飯的也不容易,就饒了這次唄!」
那姑娘甜膩膩地撒嬌,警察叔叔根本不吃這套。
「別給我蹬鼻子上臉的,今晚哪個都不許走!」
常小年眼淚哭乾了,他苦苦求了警察打電話給霍家銘,但他心裡沒底,並不能保證霍家銘一定來。
他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父母離婚了不會管他,他只能求救霍家銘。
依霍家銘的性子,對包養的人極度缺乏耐心。能來的希望極為渺茫,不怪他給他惹麻煩就算好的了。
在這個淒涼的夜晚,他第一次嘗到了現實的殘酷,人情冷暖。他深刻地認識到他只是一個消遣的玩物,沒人管他的死活,他與真正的上流社會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即便他開著豪車、拿著金卡,在那些富家子弟面前也根本什麼都不是!
他殘忍又冷酷地鞭撻著自己,一雙皮鞋走到了他面前。
一個神情暴躁的中年男人,還擁有著成熟風度與某種權力威勢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走吧。」
男人一路上無話,新買的跑車已經摔得七零八落,送修了。他們現在往男人的別院去。
常小年克制著自己,克制著,沒克制住哭了起來。
霍家銘頭疼得要發火。
常小年哭得稀里嘩啦:「老公,對不起!」
常小年哭了一路,他有點感動,但更多是為了孤獨飄零的自己。他不能只需要錢了,他需要更多,權勢、資本、或者足以讓他在這個社會立足的本事。
到時誰也不會瞧不起他,誰也不會把他踩在泥地裡。
他佯裝哭著,聲淚俱下,瞧著男人到了發火的邊緣,又生生忍住,可憐兮兮地。
「老公,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凶,不給我飯吃,還把我拷在椅子腿上,我的胳膊都酸了。還必須蹲老實了,伸伸腿都不行!滿清十大酷刑都沒這樣的!嗚嗚……」
他投入地哭著,頗有一分滑稽的可憐。
霍家銘停了車,進入他的別院,專門用來金屋藏嬌的住所。
常小年還跟著哭。
霍家銘猛地停住,如山一般堵在他面前。
「再哭一聲就給我滾蛋!」
常小年不哭了,笑嘻嘻地:「老公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做唄?」
「閉嘴。」
常小年乖乖地給男人鋪床倒茶,小丫頭般伺候著。
男人瞧著他沒事人一般搔首弄姿,臉上白一道灰一道很是可憐,褲子卻緊緊蹦著圓滾的屁股,一扭一扭。
霍家銘越想越氣,直接把他扔上床狠狠幹了一場。
他對常小年沒有家裡那位那麼客氣,怎麼高興怎麼來。
常小年被幹得嗷嗷直叫,小腿被折疊著抽筋似的疼,只顧著喊他:「老公,老公!」
霍家銘嫌他聒噪。
「給我閉嘴。」
常小年只能忍著,怎麼著都是賺錢唄,疼也得忍著。
一番酣暢淋漓的性事下來,常小年癱在床頭,有氣進沒氣出。
趁著男人發洩後的愉悅,他提出要求:「老公,送我去英國讀書唄?」
「嗯?」
霍家銘抽著煙,思維有些懶得動彈。常小年濕滑的身體纏到他身上,綿軟性感的聲音:「送我出去讀嘛,在國內能學出什麼樣啊?等我回來,我就給你做助理。你想帶我去哪裡就去哪裡,一輩子不離開你怎麼樣?」
霍家銘笑了一聲,這小鬼頭的胃口越來越大,慾壑難填。像一條冰冷的蛇,這是要賴上他了。
「你去上學,我怎麼辦?」
「現在網絡那麼發達,我們可以視頻呀!你可以來看我嘛,我寒暑假都回來,大不了我就打飛的來,你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常小年興致勃勃地勾畫著未來,他才不信霍家銘會離不開他,說不定轉頭就找新人了。
保不準現在就有,同時擁有幾個情人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小菜一碟。
而在他沒被拋棄之前,總得想好退路。
霍家銘推開他,一身黏膩的汗,他忽然待不慣這冷冰冰的別院。
「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想好再和我說。」
常小年笑道:「好咧。」
霍家銘開車回家,常小年這個人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