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這個時候，淡泊名利的人很多， 尤其是早幾年受過磨難的文人學者， 膽子都被嚇破了，大多不敢再冒頭。

　　但像林愛青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正是愛出風頭的時候， 名利雙收的事情， 大多是沒有人會不樂意的。

　　臨走的時候， 錢副主編拉著魏延安又是好一通說， 希望魏延安能多勸勸林愛青，錢副主編看得出來，魏延安跟他媳婦不是同類人。

　　他希望魏延安能好好勸勸林愛青。

　　也確實是如錢副主編所見，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擺在魏延安面前， 他肯定會接著，但他雖然功利，但却是個尊重妻子意願的好丈夫，林愛青自己不願意做的事，魏延安不會强迫，更不會勸。

　　錢副主編十分可惜， 林愛青的文筆簡潔， 又帶有她自己的風格， 行文走字別有一番感覺。

　　出版社不是打算做個系列， 擴散到全國們，所以他們這段時間，找過許多人仿寫過， 但明明只是最簡單的科普性質的文章，却完全沒人能寫出林愛青的味道。

　　不過林愛青不願意，他們就只能將就著用別的作者了。

　　完成了心頭一件大事，林愛青的時間一下子富裕了許多，因爲最近一直抱著小猴子到處跑，小猴子都不太樂意在家裡待著了，每天到點就往外頭撲，想出去轉悠。

　　正好昨天夜裡下了場雨，天氣凉爽了一些，林愛青打算邀上許清一塊兒去動物園走走。

　　一家人出游，魏延安還挺期待的，比林愛青可積極得多。

　　先是把魏爺爺的相機借過來，裝上新膠捲兒，再把小猴子要用的東西仔仔細細地收到背包裡，灌好一壺白開水，早上六點就出了門。

　　到動物園的時候，許清已經領著她四歲大的侄女在動物園門口等著了。

　　到了動物園裡，最興奮的居然是兩個男同志和兩個小孩子，林愛青和許清完全是陪游，到了需要照相的時候，出現在鏡頭裡就好。

　　有魏延安在，林愛青特別輕鬆，小猴子穿用的東西都在魏延安背上，孩子也是他一手抱在懷裡，她就用慢悠悠走著，跟許清聊聊天而已。

　　動作園裡有簡單的游樂設施，魏延安抱著小猴子，徐向陽護著許清的侄女，在那裡玩蹺蹺板呢。

　　「愛青，你說我跟徐向陽，有未來麽？」許清和林愛青站在林蔭下，靜靜地看著頂著大太陽，玩得熱火朝天的兩大兩小。

　　林愛青一楞，扭頭看向許清，似乎不明白她爲什麽會這麽問。

　　許清低頭一笑，「你們都是望江公社的知青，我當初發生的事，你們其實都知道吧，包括徐向陽。」

　　徐向陽其實挺傻的，自以爲能瞞得很多，但兩個人在一起後，很多事情又怎麽可能再瞞得住。

　　家庭方面的，還有私人方面的，總會有蛛絲馬迹顯露出來。

　　尤其是去年高考，以前認識的知青，有考上她們學校的專科。

　　正好是許清認識也知道徐向陽的人，知道她跟徐向陽處著對象後，立馬很驚訝地問她，知不知道宋妙言跟徐向陽關係特別好的事。

　　之後很多事，稍用心一點，就都能打聽得到了。

　　說實話，許清當時非常受傷，非常難以接受，好在因爲學業原因，兩人幷不在同一個地方上學，大部分時間都是通過信件來往。

　　有了時間的緩衝，許清能够安靜地思考，她想了很久，最終無法割捨對徐向陽的感情，選擇了沉默。

　　當然，許清幷不否認，她心裡在有背叛感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剛同徐向陽在一起的時候，許清其實心裡很折磨，她也設想過兩個人結婚後的場景，她也因爲不知道怎麽跟徐向陽交待失去純貞而做過無數噩夢。

　　不過她雖然會因此做噩夢，却不懼怕事情真相爆發出來的後果，她早就想過，無論徐向陽能不能接受，她都尊重他的决定。

　　畢竟，早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起，即便知道不是自己的錯，但世情如此，沒有男人會接受不完整的女人，許清也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明白事情的真相後，許清就知道，那件事不會成爲她和徐向陽之間的阻礙。

　　許清自嘲地笑笑，「如果一開始，徐向陽就是以知情者的身份出現，要給我一個交待，我即便生氣，大概也是會接受的。」

　　畢竟一份沒有感情的平淡婚姻，和將來隨時要爆炸的不穩定感情，許清覺得前者也未嘗不可，何况徐向陽人品很不錯，想必會是個負責任的人。

　　可偏偏徐向陽先給了她感情和期待，再知道這件事後，許清就有些不知道如何抉擇了。

　　哪怕選擇了沉默，她的心裡也永遠是不確定信，而且有一段時間她總是不自覺地會對徐向陽産生懷疑。

　　「那不是你的錯。」林愛青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輕聲道。

　　許清揚唇一笑，她也從來不認爲那是自己的錯，但同爲女同志，林愛青確實是少有的，不認爲是她的錯，沒有半點异樣的眼光看著她的人。

　　這件事瞞得還算好，但同個知青點，她夜不歸宿，大清早狼狽不堪地回來，都是有人看到的，那些人會猜，甚至會在私底下傳播，還有幫著許清渡過那段時間好朋友，也是知道的。

　　無論是全憑猜測，還是知情的朋友，她們完全不會在她面前提這件事，但看她的目光總是帶著深切的同情，不管是眼神還是表情，都寫滿了你這輩子都完了的意思。

　　「其實這件事裡，他也沒有錯，他也是受害者。」許清看著徐向陽，徐向陽正好也看過來，衝她高舉著手臂揮手，許清衝他微微一笑。

　　正是因爲知道徐向陽也是受害者，許清覺得他傻的同時，也不知道要怎麽同他開誠布公地談這件事。

　　「他多少對我是有點感情的吧。」許清微微笑起來，她有那個自信，徐向陽會因爲想彌補而追她，肯定也會因爲瞭解而對她産生好感。

　　但畢竟只是自信而已，許清幷不確信。

　　林愛青看向蹺蹺板上笑著比孩子還歡的兩個大男人，「他喜不喜歡你，你應該都有感覺得。」

　　許清點點頭，有的。

　　她只是不知道，徐向陽對她的感情是，是喜歡多一些，還是同情和愧疚想要彌補的情緒更多一些而已。

　　「你是在擔心他的父母那邊嗎？」林愛青大概也猜得到，許清最擔心的是什麽。

　　許清點頭，去年過年她是不知道，徐向陽也是騙她說父母會來京市過年，但這次暑假前，她已經想方設法，勸徐向陽回家去了。

　　但根本沒有用。

　　從徐向陽的决定她也能看得出來，徐家有多反對她和徐向陽在一起。

　　徐向陽是用最蠢的方式在跟家裡做對抗，許清知道，却不知道怎麽勸他，一旦開口直接勸，她知曉一切的事情，徐向陽就都知道了。

　　大概面對感情，每個人都會變得不像自己，許清不知道，她爲什麽不想讓徐向陽知道她已經知道他接近她的真相。

　　可能是自私吧，捨不得徐向陽全心全意的付出，也害怕因此兩人無法再面對對方？

　　但很快他們就要畢業了，許清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次暑假讓徐向陽見她的父母，許清一方面是想給徐向陽一點安全感，另一方面，其實也是想逼著徐向陽跟她坦白。

　　能說開最好，說不開，許清心底抽痛，但很快安慰自己，她以後未必就不能遇到能够完全接受她的全部的男人。

　　徐向陽的父母，林愛青輕嘆一口氣，徐副廠長她沒有打過交道，但顧美芝，確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這件事，在顧美芝那裡，其實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林愛青都不知道要怎麽跟許清開口。

　　好在許清也不是非要從她這裡要一個答案，就是眼前的畫面太美，許清忍不住心裡的情緒，壓抑得太久，迫切地想找個人說說而已。

　　「愛青，拜托你不要跟徐向陽提起這事。」說完，情緒緩和下來，許清再度看向林愛青。

　　林愛青還沒來得及應聲，徐向陽和魏延安就帶著孩子過來了，林愛青趕緊迎上去，把水分別遞給徐向陽和魏延安。

　　徐向陽楞了楞，沒想到林愛青會遞水給他。

　　「趕緊、立刻、馬上坦白！」林愛青小聲衝著徐向陽，表情嚴肅得有些嚇人。

　　匆匆說完，林愛青就走向魏延安和小猴子了，默默在心裡念了聲對不住，心道，她剛剛可沒答應許清，而且她也沒說許清已經知道這事，隻讓徐向陽坦白，嗯，她們平時也是這樣勸徐向陽的。

　　「你看你們，玩得滿頭大汗。」林愛青衝魏延安擠擠眼睛，回頭看向被徐向陽牽著的許然，「然然，跟阿姨一起去買冰棍來吃好不好？」

　　聽到有冰棍，許然立馬撒開了徐向陽的手，上前牽住林愛青的手。

　　魏延安雖然不知道林愛青是要幹嘛，但肯定是要把空間留給徐向陽和許清的，抱著兒子也不往樹蔭下去了，拐脚就要跟上林愛青。

　　林愛青覺得自己高估了她和魏延安之間的默契，「把孩子給徐向陽抱著去，太陽這麽大，曬著孩子了怎麽辦。」

　　有個孩子，多少應該能够緩和氣氛吧，許然到底是四歲了，不適合留在他們中間，萬一聽到什麽，回家學給大人聽，就不好了。

　　魏延安被林愛青凶了一句，臉臭臭地把兒子塞到徐向陽的懷裡，大步跟上林愛青。

　　「怎麽回事？」魏延安走過來時，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林愛青看了眼許然，小姑娘眼睛盯著遠處撑著彩色大遮陽傘的小賣部，只想著冰棍呢，才極小聲地跟魏延安說了個情况。

　　魏延安了然地點了點頭，買完冰棍乾脆也不回去了，一把將許然抱在懷裡，一手牽著林愛青，慢悠悠地看動物去了。

　　至於小猴子，反正有徐向陽看著呢，魏延安放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