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來了。
陳旺達就知道,湯宏恩這樣的人,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把包括他在內的一群人留在劉芬家,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徹底解決這場鬧劇。田老大看不懂形勢,跑來找陳旺達要個說法,其實還是來逼劉家人。
村裡的矛盾,村裡解決,是七井村多年的傳統了。
可陳旺達被湯宏恩普了一下午法,自己都是有苦難。湯宏恩很尊重老同志,也很關心農村基層工作,拉著陳旺達一直說,田老大一頭撞上來,陳旺達也很有表述欲:
“自己解決啥,田虎乾了啥缺德事兒,你自己心裡有數。全家都跑白溪寺,村裡就找不到人了是吧,指使田小燕一個小丫頭在雪地裡跪著,是要欺負誰?”
陳旺達話音剛落,村裡人都七嘴八舌接話。
全是指責田家心狠的,大雪天一個小姑娘,就算不凍死,凍出點毛病算誰的?
“就是欺負人!”
“想要讓勇哥心軟嘛……”
田老大表情有點不自然,“老三說小燕身體不舒服,不想去白溪寺,我們咋曉得她要來劉家跪著。”
不知道?
主意或許是田虎出的,田老大絕對是默許了,要不咋可能全家冒雪去白溪寺廟會。
別的錢一毛錢都不花,吃素齋是5毛錢一個人,田家上上下下總有20多口人,哪裡捨得花這冤枉錢。
劉勇站出來嘆氣,“孩子可憐,小燕拿著錐子比著自己脖子,我要不同意田虎跟著去打工,小燕就在雪地裡跪著不起來。也不曉得你們平時教孩子些啥東西,能讓她幹出這種事。今天我能答應田虎去鵬城,明天你們田家再有個不順心,小燕又指不定要跪到誰家大門口,這行為太不對了嘛!”
被劉勇這樣一說,其他人才悚然一驚。
劉勇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之前都答應了要帶田老三去鵬城。
這次的事若就這樣過去,以後田家想爭別人的田,想占別人的房,想借別人的錢不還,是不是都能用這辦法?
指責田家的聲音又大了些。
“達叔,田虎沒管好女兒,回去我們好好教那孩子,就這點小事,您也不能讓公安來抓他吧?”
田虎是在白溪寺廟會上被帶走的,公安直接把田虎按到了地上,問了姓名和戶籍地址就給抓了,一句廢話都沒說,白溪寺廟會人山人海的,哪能不遇見幾個認識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好多人都在說田虎犯了事兒,田家人在廟會上就被指指點點的,田老大老臉都丟光,灰溜溜又拖家帶口回來。
“報案是我報的,你找陳村長也沒用。”
湯宏恩一說話,村裡人都給讓出了個道。田老大見是一張生面孔,說的還是普通話,一看就是個外地人。喲,這是來給劉家出頭了?
他還沒說話挑釁,陳旺達叫幾個人先攔住了:
“在領導面前,說話注意點態度!”
是個啥領導啊?
別說田老大好奇,在場的眾人誰不好奇,就是陳旺達也不知道湯宏恩現在到底是什麼領導。
湯宏恩其實不必要和田老大這樣的人親自說話,一個沒見識的農民,平時也擠不到湯宏恩身邊去。但他今天已經打定主意高調到底,還要有理有據的高調,也就無所謂了:
“怎麼管孩子,是父母的事,但虐待孩子就是國家的事。不達到目的就讓孩子在雪地裡跪著不許起來,這可是大夥兒都聽到的。除了虐待兒童,還有騷擾婦女的流氓罪,這位同志,你說公安抓田虎,應不應該?”
湯宏恩說話聲音又不大,也沒罵他,田家人卻不敢反駁。
什麼話從湯宏恩嘴裡過一遍,旁邊人都要認真聽著,這是他自身帶的氣度。
當然還有身份的加持,陳旺達都說是領導,田家人摸不清是啥領導,田老大也不敢瞎說話。
田二嫂眼珠子一轉,仗著自己是女的,說錯話也能耍賴:
“什麼領導,還不是站在劉家那邊拉偏架,跪著不起來是小燕自己偷偷乾的,我家小叔子是想入贅到劉家,又沒動手動腳,咋算耍流氓!”
田二嫂覺得自己說話特別聰明,要沒有伶牙俐齒的夏曉蘭出頭,她平時就乾媒婆的活兒,當然能說會道。
可不知為啥,她洋洋得意把湯宏恩反駁了,村裡人看她的眼神卻一難盡。
田二嫂心裡發毛,湯宏恩卻沒生氣,反而和氣問她:
“這位女同志,你知道我姓什麼嗎?”
田二嫂搖頭,“我咋知道……”
姓啥很了不起,聽到姓就知道是大人物,田家人都很疑惑。
陳旺達想,田家要自己作死,攔也攔不住,他能有啥辦法。
湯宏恩悠悠道:
“你看,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我只認識劉家人,我拉偏架不是應該的嗎?”
繼“女同志煮飯、男同志洗碗”和“以結婚為目的交往”的雙重暴擊後,湯宏恩又出經典語錄——只認識劉家人,所以拉偏架是應該的!
小王已經麻木了。
他跟在領導身邊四五年,自以為是心腹,其實壓根兒不了解領導吧?
一重又一重的暴擊,小王已經別無選擇,只能被動接受領導的新形象。
李鳳梅在屋裡豎著耳朵聽,要不說人家就是當領導的呢,說話就是中聽!別說湯宏恩是國家幹部,就算是個鄉下農民,這麼會說話,還怕找不到再婚對象?
李鳳梅覺得小姑子劉芬離開夏家後,運氣好到擋不住。
女兒有出息,還被湯市長給看上,二婚就不能找到好男人?劉芬可能就是有好命!
劉芬愁啊,湯先生這樣說,會不會影響他的名聲。
夏曉蘭和村裡其他人一樣,被湯宏恩理直氣壯的說法給驚呆了,就湯宏恩的城府,稍微把心思用在追求女人身上,她媽能抵抗多久?!
好幾輛小車停在了村口,瞧著已經被雪蓋住車頂的大吉普,這些人就知道沒找錯。踩著積雪進了村,就瞧見夏曉蘭家門口圍著那麼多人。
再定眼一看,站在哪裡的,正是湯市長啊。
走在最前面的人情緒激動:
“老領導,您回了豫南,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這人是誰,沒人認識。
陳旺達打眼望去,認識跟在最後面的一個,是安慶的方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