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當然拿不出100萬。
改革開放有人發了財。
特別是搞鄉鎮企業的一部分,幾十萬身家的真不少。
但要說誰能拿出100萬現金,這樣的人,鄭淑琴還真沒接觸過。100萬,整個省建院的職工發工資,也要不了100萬啊。個人的財富,還能把整個省建院都養活?
這數字,是兩口子都沒法想象的。
就是因為太沒有真實性,鄭淑琴情願相信夏曉蘭是在吹牛,不願承認夏曉蘭有這麼多錢。哼,牛皮倒是吹得挺大,都把老爺子唬住了,看看將來怎麼收場!
這個100萬,讓鄭淑琴談興大失。
她沒有再討論夏曉蘭開公司的事,這樣的事太虛無縹緲了,不如談論一點實際的,比如六樓客廳裡那一堆東西。
鄭淑琴使勁推了茅國勝一把:
“小夏孝敬那麼多東西,老爺子兩個吃得了嗎?他們本來就很摳門,別把東西放爛了也不吃,多浪費!還有茅台酒和中華煙,茅國勝你在省建院乾了這麼多年,都沒混到享受這些特供品的待遇,你這個當女婿的沒出息,我在娘家也沒面子。我不管,你去要兩瓶酒和兩條煙下來,讓我也孝敬下孩子姥爺……你這樣看我做什麼,你要想喝想抽,就多要點!反正你不要,說不定也便宜了其他人。”
鄭淑琴意有所指,說的是茅康山其他兒女。
憑啥她和茅國勝要近距離照顧老人,好處卻讓其他人拿走?
公婆平時摳門,其實正中鄭淑琴下懷。
人老了花那麼多錢幹什麼,就該攢起來,以後都是她和國勝的。
反正她和國勝就住在樓下,誰要是從公婆家裡拿一根針走,都瞞不過鄭淑琴的眼睛!
茅國勝這回卻沒說話。
他還在想夏曉蘭說要給二老換房子的事。
茅國勝除了知道小夏是華清建築系的學生,小夏家是什麼背景,他卻一無所知。
小夏說的那麼隨意,是真不認識省建院的領導嗎?
一個隨隨便便把100萬放在嘴上的年輕女孩,又豈會簡單!
除了好奇,茅國勝還有點敬畏。
甚至有點羞愧。
任憑鄭淑琴嘮叨個不停,他這回都沒鬆口要去六樓討東西。
夏曉蘭那些話,仿佛有魔力一樣,一直在茅國勝腦子裡迴盪,抽的他臉皮發燙。
三樓,鄭淑琴沒有達到目的,兩口子鬧了不愉快。
與此同時,六樓。
茅康山和宋大娘也在說夏曉蘭的事兒。
宋大娘首先檢討了自己:
“老茅,我今天犯了糊塗,不該答應跟著小夏出遠門,是不讓你為難了?”
宋大娘挺不安的。
她和茅康山是包辦婚姻,她沒文化,認識的字還是茅康山結婚後慢慢教的。
生養了五個孩子,一輩子都在忙家裡的事,也沒有工作過。
茅康山卻是建築圈裡的泰斗人物,別說建築相關的專業知識,茅康山還會俄語懂英文,讓宋大娘仰望了一輩子。
茅康山脾氣還急。
夫妻間相處,兩個都硬邦邦日子就沒法過,茅康山脾氣急,宋大娘就軟和唄。
她是習慣處處讓著茅康山的,看待丈夫的眼神充滿仰望。
茅康山要罵人,宋大娘不敢勸。
茅康山要節儉,宋大娘心疼他吃白水煮麵條。
自己呢?
她覺得自己已經過得夠好了。
茅康山將宋大娘的表情看在眼裡,再火爆的脾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他能指責宋大娘犯迷糊被夏曉蘭甜蜜語哄了?茅康山尚有良心,他說不出口。
“無事,我們正好去看看小夏在鵬城做什麼,她要開公司我答應把她找關係,但也不能讓她打著我的招牌在外面亂來。你答應的正好,我們親自去鵬城看看就放心了!”
茅康山盡量說的輕鬆,宋大娘果然高興起來:
“那我們還真要去鵬城?明天我拿家裡存摺取點錢出來,總不好真的叫小夏花錢。”
宋大娘長得非常和氣,人一高興,臉上不多的皺紋都撫平了。
瞧見老伴兒高興,茅康山也挺自責。
夏曉蘭有一句話說對了,趁著他和老伴兒現在還能動彈,就該出門走走。
他現在懷疑自己存錢的策略有問題。
現在吃白水煮麵條存錢,將來把錢給老太婆留著,她牙都掉光了又吃得下什麼好東西?
或許,他搞錯了!
他的工資應該花一半存一半……不,花三分之一,存三分之二吧。當了好幾年鐵公雞,茅康山一時還改不過來節儉的習慣。
宋大娘說去取錢,茅康山沒反對,嘴上卻不服輸:
“取什麼錢,師傅走到哪裡,當然是當徒弟的孝敬。”
宋大娘沒和茅康山在口舌上較量,反而指著屋裡一堆東西:
“老三媳婦在屋裡打了半天主意,這些東西怎麼分,你要拿個章程出來。煙酒不給你動,水果和其他吃的呢,是不是要給孩子們散一散?”
茅康山哼了一聲:
“國勝他媳婦簡直上不了檯面,國勝的膽子也小,只敢問你要東西,有本事他們親自來問我要。我告訴你,東西不許分,小夏說孝敬給你補身體的,你是該好好補一補。那什麼紅棗,還有蜂王漿,你明天就開始吃起來!”
宋大娘發愁。
她跟著茅康山一輩子,沒想到臨老了會因為好東西太多發愁。
老茅說的就是氣話,就算其他東西不給,水果能久放
一箱瓜和一箱梨子,只有她和老茅吃,大半個月都吃不完。何況馬上要去鵬城,那就更沒時間吃掉了。算了,家裡老頭子在氣頭上,誰讓中午吃飯時候,鄭淑琴拖著國勝過來,偏偏還沒眼色,惹老茅生氣呢。
……
茅家說了半宿話,省建院家屬樓藏不了秘密。
家家都在討論茅家的稀罕事,鐵公雞拔毛不算什麼,又臭又硬的茅康山,腦子居然轉過彎了,肯收人禮物,還收了個關門弟子。
大夥兒說的最多的,還是夏曉蘭的來歷。
包括省建院的鐘副院長,聽家裡人說了半天,鐘院長沒太在意:
“茅老願意收徒弟,關咱們什麼事呢?有人牽制住他的精力正好,免得茅老上了年紀還到處罵人。”
鐘院長以為不管自己的事,第二天一大早,他還沒出門上班,就有人敲他家的門。
打開門,是個年輕男人,抱著兩箱東西,叫著鐘院長的名字,把東西丟下就要走。
鐘院長哪敢收啊!
“回來,你這人幹什麼呢,怎麼能亂丟東西。”
年輕男人給鐘院長敬煙:“不是亂丟東西,是有事兒想麻煩您,給您送點不值錢的土特產。就是省建院的茅國勝同志,我想幫他請個假,有點事要麻煩他……可能十天,可能大半月,麻煩鐘院長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