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兆基說的情真意切。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一家人內鬥內耗，為什麼不努力開闢更大的事業版圖。

　　杜家距離香港首富的位置都還很遠，那首富當奮鬥目標都要許多年，實在沒必要為了家產打得頭破血流。

　　杜兆輝被他給逗笑了，甚至還替他鼓掌：

　　「兆基啊，果然是出國留學的人，眼界大會說話，比大哥強百倍！」

　　兩人立場能一樣嗎？

　　杜兆基是二姨太生的，出生時前面就杵著個杜兆輝，後面還有越來越多的弟妹，平分家產可能是他不摻假的想法。

　　可對杜兆輝來說，他媽是原配，要不是杜琤榮娶了三房姨太太，他是原配獨子。

　　杜家的錢原本全是他的，現在叫他和許多人平分？

　　本來是完整的父愛，他分了。

　　他也不稀罕這點。

　　但杜家的家產他不分，情願丟在水裡聽響，也不會便宜其他三房……所以他自己舉報自家走私生意一點都不遲疑，但要叫他和杜兆基等人平分，一起打理獨家生意？不可能的！社團只能有一個幫派大哥，其他人再厲害也要看大哥臉色討生活。

　　杜兆輝要當「大哥」，不是愛護弟弟妹妹的大哥，而是說一不二，其他人全看他心情那種！

　　一說就同意？

　　杜兆基也不傻，聽出了大哥話中的諷刺意味。

　　杜兆基的確是涵養好，一路當乖仔，又父母雙全，他性格沒有杜兆輝偏激。面對陰陽怪氣的杜兆輝，他亦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大哥好好休養吧，我在公司還有點事要處理。」

　　爹地身體還不錯，香港富豪多有高齡仍在生意一線工作的，要想接班恐怕近幾年都不可能。

　　幾年後，其他姨太的孩子也在長大，到時杜家又是什麼狀況呢？

　　杜兆基搖頭，他和大哥年齡上最佔優勢，本該握手言和，各自在爹地面前用實力說話，趁著其他弟妹沒有長大前多多掌握集團實權才是……大哥急哄哄的，想要拿最大份，又想對其他弟妹趕盡殺絕，這和杜兆基的想法有本質不同。

　　他媽咪雖是二太，嫁給爹地前香港法律都承認的合法關係，杜兆基也不認為自己就該虧欠老大。

　　他小時候很想同大哥玩，那時候杜兆輝還不會掩飾情緒，曾將他推倒在地，說要將他和媽咪趕出杜家。

　　一個人的想法從小到大都沒有變，杜兆基佩服大哥的「堅守」，亦覺得大哥還未長大，手段成熟了，想法還挺幼稚。

　　「二少——」

　　「走吧，回公司，大哥身體看上去並無大礙，我明天再過來。」

　　杜兆基說的雲淡風輕不當一回事，跟在他身邊的人卻腦補了很多刀光劍影的廝殺畫面。

　　香港的狗仔更會腦補，杜兆基去了一趟醫院就被一路跟蹤偷拍。

　　病床的窗簾沒拉上，兩兄弟同框的模糊畫面，還給配上了臺詞。

　　新出的小報還帶著油墨味，杜兆基將報紙扔掉，「以後不要送了，公司是辦公的地方，不用來討論家事。」

　　下班前杜兆基才想起之前問的人。

　　助理恭敬彙報：「是人事部新招的文員，試用期還未過，要給她結算工資走人嗎？」

　　杜兆基也未說要見，只問了對方入職後表現如何。

　　這個助理倒是實話實說，「做事細心，不愛說話，與同事交往不多。」

　　「會英文？」

　　「英文流利。」

　　「調到秘書室工作吧。」

　　啊？

　　不是開除嗎？！

　　助理始終不是管理者思維，以杜兆基的角度去看，一個做事細緻入微，基本能力還不錯的，又隻幹活不多言，這樣的人不正適合當秘書嗎？

　　不是所有員工都要符合老闆的喜好，不符合的人就開除掉，時間久了身邊只剩下一群馬屁精。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處，杜兆基就是這個處事風格。

　　只是隨便提了個人到秘書室，杜兆基也不用太關注，等到第二天上班，匆匆一撇，在秘書室看見一張新面孔。

　　看起來努力把自己收拾過，但還是很寒酸。

　　杜兆基隨口對助理吩咐：「你讓財務預支兩月薪水給她，不用打扮的花枝招展，也不要讓外人覺得公司發不起薪水。」

　　他甚至沒有停下來和葉小瓊說句話。

　　一個小新人，只是引起了杜兆基的點點關注，並不值得杜二少多花費時間。

　　葉小瓊從打雜小妹一舉調入秘書室，雖然還是處理瑣事，職業前景有了提升，葉小瓊自然很引人矚目。

　　二少親自發的話……葉小瓊一下子成了秘書室眾人都防備排斥的對象，寒酸的衣著要受嘲笑，不太標準的粵語也是。

　　這種時候葉小瓊收到財務的通知，預支兩個月薪水給她。

　　二少的助理明言，說她穿的太差丟了公司的臉面。

　　葉小瓊來了香港遭了不少奚落，這話不中聽，卻讓她想起了火車上搭救她，又借錢給她的恩人。

　　世上還是有好人的，她的運氣沒有差到底。

　　有的人滿口甜言蜜語，是為了算計。

　　有人說話硬邦邦，卻心存好心。

　　活到了20多歲才懂這個道理，應該還不太晚吧？

　　……

　　人在壓力下潛能巨大。

　　比如從前沒考上大學那會兒，夏子毓知道自己要不努力就只能留在鄉下當農婦，為了改變這種命運，她只能咬緊牙關學習。

　　說她愛學習嗎？

　　一點都不愛，看見書本都想撕碎。

　　但沒辦法，她不僅要學，還要在安慶一中力爭上游才能叫孫校長喜歡她，才能和王建華處對象，才能離開貧窮的大河村。

　　等到這些目標都完成了，夏子毓又鬆懈了。

　　人的天性就存在懶惰，她都和王建華在一起了，好日子是早晚的事，她也就不急了。

　　後來證明人就不能懶，她不爭上游，就會被夏曉蘭給碾壓。

　　如今為了離開肮髒的九龍寨，為了過上好生活，為了回去找夏曉蘭報仇，夏子毓又開始勤奮了。她學英文，學跳舞，跟著妓女學床上功夫，比當年為了高考還學的認真。

　　今天，她終於被允許離開九龍寨。

　　在九龍寨裡是遇不到杜家人的，她需要一個乾淨的環境，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

　　夏子毓一件東西都沒帶走。

　　九龍寨根本都不值得她留戀。

　　她要到杜兆輝讓人安排的地方去工作，街頭的報攤上擺著各種小報，其中就有杜兆基去醫院探病的新聞。

　　照片上的杜二少穿著體面，杜琤榮二姨太年輕時也頗有美貌才被娶進門。

　　要單論外型，杜兆基真的比杜兆輝出眾。

　　夏子毓抓起報紙，看著杜兆基的照片出了會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