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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出墻》第21章
第21章

  懷著對好友的同情, 唐淵在林中狩獵時多放了幾次水, 他正自得於自己摯友情深够義氣,誰知道轉眼間就解了剛才的疑惑。

  答案來自於林呈問他的一個問題,他問自己同姚姑娘是否相熟,剛聽到姚姑娘這三個字時唐淵反應了好一會兒, 等明白林呈口中說的是誰時,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好友。

  沈惟錚騎馬走在一旁, 面色平靜,幷無异樣, 然而作爲從小長到大的玩伴, 他很快察覺了對方隱藏起來的微妙不快。

  這不快情緒的對象,毫無疑問正是身旁意欲向他打聽小表妹情况的林呈。

  所以, 這是突然間出現對手了?唐淵咂舌,真是前狼未驅後虎已至,難怪阿錚心情突然變差。

  有了這番認知, 他再看林呈時心情就複雜多了, 以往也沒發現他是這種人啊, 這算是見色起意還是一見鍾情?

  雖說小表妹已有姝色, 但到底不及圍在林呈身邊的那些美人, 他可是清楚知道永安伯府那位夫人給自家兒子安排了多少漂亮通房的,尤其是在林呈打定主意投軍西北之後。

  他心裡轉著這些念頭,話裡却滴水不漏,關於小表妹的情報沒透出去多少,反而摸清楚了之前所發生的事, 當然,這也和林呈那番自認問心無愧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態度有關。

  等林呈將一切吐露得一乾二淨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疑問未曾得到絲毫解惑,反倒是唐淵,凑過來擠眉弄眼低聲耳語道,「世子,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兒上,我好心多提醒一句,小表妹雖說寄居侯府,只是四房的表親,但很得阿錚看重,當做親妹妹一樣待的,你若是想向人家的妹妹示好,是不是要先得了兄長的首肯?」

  至於沈惟錚會不會答應,唐淵覺得那是完全沒有懸念的問題。

  林呈楞了下,意識到唐淵意有所指,他不免出言爲自己辯駁了一句,「唐兄多慮了,我幷無他意,只是單純想向姚姑娘道個歉而已。」

  還而已?唐淵很想捂臉,無聲感嘆,感情這位是完全沒明白自己的心思,口口聲聲說是道歉,也不知道的是哪門子歉,不過是林中相遇,驚了人家一下,這弄得好似將人給嚇成了失心瘋,要不要這麽鄭重其事?

  他心中腹誹,面上却不露分毫,安慰似的拍了拍林呈的肩膀,神情懇切,「林兄,看在咱們關係近的份兒上,我逾越點多說兩句,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要彌補小表妹,不過這大可不必,你們本就不熟,貿然送禮上門太過鄭重反而不美。」

  「尤其是,」唐淵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引得林呈凑近,「我那位小表妹早已許了人家,因著年紀小還未透出風聲,雖說外人不知道,但我們這些人却是有數的,你一個外男突然示好,難免引來誤會,所以事情還是就此了結。你的心意我會同小表妹說的,至於其他的,就不必了。」

  唐淵一番言語說的林呈怔楞不已,等他明白對方話中含義時,神色中滿是自己未曾察覺得失落,嗓音都有些變了,「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多謝唐兄提醒。」

  「好說,誰讓咱們是朋友呢。」唐淵爽朗一笑,十足十一副掏心掏肺的好朋友模樣,至於真實情况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了,反正,奸詐小人四個字放他身上也受得起。

  心地善良的替好友打發了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情敵,林間休息時,唐淵凑到沈惟錚面前邀功,「怎麽樣,合你心意吧?」

  沈惟錚深深看他一眼,沒說好與不好,神情若有所思。

  等唐淵歪纏了一陣也沒換來誇獎與獎勵後,他有點不服氣了,「阿錚,怎麽說我都幫你辦了一件大好事,要不要這麽不領情?你態度這麽冷淡,會讓我覺得自己以後不太適合插手你的事情啊!」話說到最後,話音裡已然帶了小小的抱怨與不快。

  至此,沈惟錚終於捨得開口回應,他面色淡淡,依舊沒什麽起伏,隻平靜道,「就算你今天不做這些,他也不會有什麽希望。」

  不能算是多此一舉,但真要說起來,也確實沒什麽價值,隻除了讓他的心情看似好上那麽一丁點兒。

  這個答案明顯讓唐淵嫌弃極了,他輕嗤一聲,有些不屑,「我看死鴨子嘴硬說的就是你了,難怪面對小表妹時行-事毫無章法,照你這德性,就算情竇初開,只要不開竅,日後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處也討不了好。」

  這話說得有些武斷,惹來沈惟錚皺眉,唐淵看在眼裡却毫不在乎,隻繼續道,「其實說實話,就算你中意小表妹,我覺得你們也不怎麽合適,你們兩個脾性與心思一個比一個沉,凑到一起怨侶多過佳偶,所以,仔細想想,你們之間的緣分差點兒也好,你去找個性情天真活潑又單純的姑娘,小表妹尋個溫柔坦蕩愛護她的,倒是正好。」

  若說之前的話帶著些提點之意,那後面的聽起來就有些刺耳了,至少沈惟錚一時間很是不快,勉强聽完了唐淵這番高見,不待他繼續說下去,騎著馬就去了別處,顯見是忠言逆耳了。

  被冷落無視的唐淵無奈的聳聳肩,任由好友任性遠去,誰讓這年頭,大家都不愛聽實話呢。

  ***

  沈惟錚同唐淵回到別莊時已是傍晚,莊子裡大家早已用過晚飯,點了燈籠正在凉亭裡玩葉子戲,遠遠的就能聽到沈奕的大呼小叫。

  亭中站了幾個丫頭和小厮,沈蕾、沈奕、聞程、唐珍珍幾人目光專注在石桌中心,神情各有不同,氣氛略微有些緊張,顯然是正沉迷其中,單獨坐在一旁的姚青低頭烹茶,時不時同親密相依的李明蘭說上兩句話。

  總之,實在是一副其樂融融的美好景象,唐淵看著,有些牙酸,「我們在外面忙了一天,他們倒是快活。」

  沈惟錚目光深深的看著專注於烹茶的小姑娘,想起白日裡她負氣離開的景象,脚步不自覺慢了下。

  他大約明白那時她的情緒是針對他的,可能是因爲那支箭,也可能是和那株野桃樹有關,總之不論爲何,她現在是越發有理由對他甩臉色了。

  有時候想想,他同她之間其實也挺莫名其妙的,說不上是怎麽回事,就這麽一來一往的牽扯住了,然後有了那麽點兒曖昧旖旎。

  當然,這可能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她對他更多的是敬而遠之不假辭色。

  莫名的,他有些意興闌珊,覺得自己這番姿態這些想法讓人膩味。

  兩人進了凉亭,得了衆人問好與關心,唐淵說起白日裡的辛苦,有些感嘆,「幸虧你們沒跟著去,後來我們遇到瑛王和寧王殿下,臨時跟著辦了件差事,一整天下來其實也沒怎麽放鬆,還不如在莊子裡跟你們待在一處呢。」

  向來懶得光明正大的唐淵這會兒仍舊是往日裡那副嫌麻煩的姿態,隨口抱怨了兩句就攆了沈奕到一旁,理直氣壯的占據了少年的位子準備大展身手,「來來來,你們陪我好好玩一局,消遣消遣,哥哥賞你們些零花錢。」

  沈奕癟了癟嘴,却沒人搭理,只能憋屈且喪氣的坐到一旁安靜旁觀,分外希望姐姐能大展神威,「姐姐加油,爭取掏空淵哥的荷包!」

  他還不忘朝聞程擠眉弄眼,顯然是希望這個朋友有點眼色,給自家姐姐便利。

  聞程哈哈一笑,擺出大展身手的姿態,氣勢壓人,「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唐珍珍在一旁摩拳擦掌,凑到沈蕾耳邊嘀嘀咕咕,看著自家堂-哥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看樣子也心有成算,打算興風作浪。

  因爲唐淵的歸來,凉亭中氣氛轉瞬間熱烈起來,就連性情靦腆的李明蘭都激動不已,神情興奮的換個了好位置準備圍觀。

  一時間,衆人都沉浸其中,唯有沈惟錚同姚青兩人不受影響。

  姚青安靜的將衆人茶杯換過,添上新茶,對面沈惟錚沉穩安靜的坐著,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眉心微微舒緩些許。

  眼角餘光看著她平靜眉目,沈惟錚心頭像是被風拂過,微微發-癢,手上不由得捏緊了杯子。

  清透的白瓷杯中,淺綠色的茶水燈光下波光盈盈,就像之前那些經她手的東西一樣,甚合他心意。

  不得不說,他之所以總是這麽注意她,這點兒特殊功不可沒,畢竟,他幷非那麽容易被討好。

  黯淡下來的天色裡,身旁是親人與友人們的喧囂與歡鬧,他獨自坐在一旁,手中一杯清茶,對面還有個不討厭的她,也算是不錯的消遣與放鬆了。

  比起總愛呼朋引伴享受喧囂熱鬧的唐淵,他更願意這樣安靜的自己待著,只不過比起從前的空虛,如今多了幾分愜意。

  晚風拂過,燈火微微晃動,小姑娘的眉目間多了些陰影,大概是她垂眉斂目的姿態過於冷清,猛然間入眼一看,竟多了幾分難言的陰翳可怖,讓沈惟錚心口一跳。

  心頭像是被蟄了下,讓他差點端不穩手中茶杯,腦袋和心口那一瞬間襲來的疼痛莫名其妙且悍然劇烈。

  錯亂的呼吸隻持續了短暫功夫,等沈惟錚壓下那些不妥之時,對面人也投來了含-著幾分疑惑的打量目光。

  看著沈惟錚略微有些异樣的神色,姚青動了動嘴唇,本想勉强自己開口,到最後却沒能說出些什麽,隻將泡好的茶朝對面推了推。

  很多時候,她幷不想面對沈惟錚,只有自己一個人背負諸多過往記憶的滋味幷不好,因爲無論你什麽心情,對方都不會理解幷知曉。

  偶爾,她會覺得自己從骨子裡透出一種難言的疲憊,揭開她重生歸來後給自己立下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表皮,淤積在心底的,有很多難以釋懷。

  如果她沒回京,和沈惟錚之間隔得遠遠的,或許時間與距離帶來的新生活會讓她慢慢看淡幷釋然,雖然是被迫的,但只要安然以對,走出去幷不難。

  可惜的是,她只有回京這一條路走,她最想要的最渴望的在這裡,離不了捨不下,與之相對的,她也要付出代價,去面對自己最想逃避與疏遠的。

  重生後的日子一天天的過,一切像是在改變,但是種種的似曾相識又似乎在重走老路,不可避免的,她心裡多了些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的沉鬱與難過。

  姚青托著下巴,看著茶杯中沉沉浮浮的綠色葉片,眼神幽遠。

  她發現,真正的自己和想像中的自己有很多不同,比如她想要以全新的姿態去應對她這一世的人生,想要雲淡風輕的看輕過往的一切,想走出曾經沈惟錚對她的影響,她以爲自己這麽想,就真的能這麽做到。

  但實際上呢,想像中的清明與順利全然不再,她笨拙得厲害,尤其在面對沈惟錚時。

  面對他,她易怒易燥,心緒那麽容易被牽引,總是牽扯出一些只有她才知道的舊情與舊事,就像是心底裡藏了個發酵好的罎子,一旦開啓逸出的都是怨懟與乖戾。

  所以,真正的她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輕鬆與雲淡風輕。

  更甚者,她是惱恨他的,惱恨沈惟錚。

  她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去根本絲毫不曾釋懷,同他一起生活的那些年裡層層叠叠積攢下的諸多心思與情緒早就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她惦記她再也不能相見的兩個孩子,對她死後發生的一切都留有執念。

  這短短兩日裡發生的諸多事情像是一隻又一隻任性的手,毫不留情的掀開了那個她想要死死密封的罎子,將能示人的不能示人的種種全部翻開來擺到她面前,强迫她一點一點的看清自己真正的內心。

  這種感覺糟糕極了,姚青想,認清自己其實幷沒有那麽堅强寬容善良,會怨恨,會遷怒,活得甚至有些失敗……

  她抬頭看向對面恢復了沉穩從容的沈惟錚,莫名一笑,她曾經的夫君,孩子們的父親,現在被她遷怒怨懟惱恨的對象。

  真可悲,她對自己說,長大後的晚晚是這麽可悲,連帶著,她都快要毀了現在新晚晚的人生。

  「你怎麽了?」沈惟錚帶著些驚訝的聲音響起。

  回過神來,姚青才發現自己臉頰邊多了一條帕子,對方動作輕柔的擦去落下的眼泪,一副不想驚動其他人却又有些擔心的模樣。

  她眨眨眼,帶著熱度的眼泪沾濕帕子,姚青面色平靜,甚至有心情笑了笑,「有東西吹到眼裡了,多謝。」

  如果撇去沈惟錚這個身份,現在眼前這個滿目擔憂却細心爲她擦眼泪的少年其實幷沒有那麽討厭,姚青想起過去,却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不太記得他是否爲自己擦過眼泪了。

  有些事情,她覺得忘記更好。

  帕子被姚青接過去後,沈惟錚收回有些僵硬的手指,沒再探究,不管她是因爲什麽落泪,既然她不想說,那他最好不要深究。

  壓下心底那些紛繁蕪雜的猜測,他遲疑了下,終於想到了一件能讓她改換心情的事。

  沈惟錚朝身後的小厮低聲吩咐了兩句,轉身對姚青道,「今天回來的時候,郡主專門讓人爲你們備了禮物,都是年輕姑娘喜歡的衣裙首飾,你挑挑看有哪些喜歡的。」

  姚青低頭喝了口茶滋潤有些乾澀的喉嚨,再抬頭時已然換了副大方得體的面孔與姿態,她面上含笑,語氣柔和,「謝謝大公子,也多謝郡主好意了。」

  沈惟錚輕應一聲,不再說什麽。

  在一個有些尷尬的時間與地方突然間就剖析了自己的內心,姚青在短暫的沉重與不適過後,倏忽間心情與身體都輕鬆不少,似乎能更加坦然理智的面對自己的內心以及未來要走的路。

  如果說之前她心有枷鎖,那現在才算是真正卸下了鐐銬,日後能好好生活。

  心情一時之間喜憂參半,但總體而言,喜多於憂,輕鬆多過於沉重,那點兒外放的自在怡然就連沈惟錚都不免側目。

  然而,這短暫的輕鬆愉快很快消失在那個捧著郡主賞賜出現的丫頭身上。

  清脆的白瓷碎裂聲中,姚青面色突然黑沉下來,一雙沾過泪水的眼睛映著風中燭火,似乎有火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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