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二更

　　寥寥雲笑道：「今天還是隻賣套餐， 螞蟻上樹， 配麻婆豆腐。四百一份，帶一碗飯。」

　　張瀟瀟不接道：「這是什麽搭配？有特殊的道理嗎？」

　　「沒什麽搭配。都要剁肉末， 就一起做了唄。」寥寥雲眨了下眼，狡黠道：「綁定賣可以弄套餐，開價高嘛。」

　　張瀟瀟也笑了起來。

　　寥寥雲問：「有問題嗎？」

　　攝像嘿嘿笑道：「沒問題，我特別喜歡吃麻婆豆腐！這世上只有腸胃不好的人， 和喜歡吃麻婆豆腐的人。」

　　「你這話我不能贊同。」張瀟瀟說， 「腸胃不好的人是不能吃，不是不喜歡吃。」

　　攝像大手一揮：「那就兩份套餐，反正組裡報銷！」

　　如果不是因爲報銷限制名額，他們整個組的人都想跑過來做採訪。現在連司機都只能待在車裡。

　　張瀟瀟兩手交握， 耐心等待。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麻婆豆腐的模樣，那味道也變得越加真切，口水就開始分泌，有點迫不及待起來。

　　閉上眼，連豆腐鮮嫩軟滑的口感都出來了。

　　寥寥雲手邊正好炒完了一大鍋，直接給他們上來了。

　　「螞蟻上樹， 二位請先墊墊肚子。」

　　麻婆豆腐跟螞蟻上樹都是川菜，只是相比起來， 螞蟻上樹的口味要更清淡很多， 不喜歡吃辣的人也能選擇少辣甚至不放辣椒，做起來也方便。雖然那賣相可能就不那麽好看了。

　　這本來就是一道家常菜，味道看個人喜好就好。

　　寥寥雲給的分量只有一小碗， 盤在很有年代感的青花瓷碗裡。看上去真的是墊墊肚子而已。張瀟瀟這樣的女生可能都只能吃到三分飽。

　　她捧在手裡觀察，旁邊的攝像已經夾起一大筷子，忙不迭地送到嘴裡，還提醒道：「螞蟻上樹要趁熱吃啊，不然就不好吃了！」

　　張瀟瀟無奈，享受之前就不能矜持一點嗎？

　　她吞了口口水，也拿過筷子，將粉絲卷成一團，開始享用。

　　豆瓣醬炒出的紅油，加上醬汁上色，這盤螞蟻上樹色澤紅亮，粉絲滑嫩。寥寥雲往裡面加的是猪肉高湯，那味道就變得更加鮮美，被炒進每一根粉絲裡。

　　粉絲炒得不幹不濕，湯汁收到恰到好處，肉末粘在粉絲上，一起送進嘴裡，各種味道繽紛綻放……

　　你可能想不出用一個多麽驚艶的詞去贊美它，它所代表的似乎也只是恰到好處的稀疏平常。但它絕對是記憶中不可或缺的一種味道，奇奇怪怪地能讓人感到舒心。

　　「太少了，隻開了個胃。」

　　攝像很難受，「我現在好餓啊老闆。麻婆豆腐上了嗎？」

　　那個碗被他吃得乾乾淨淨，每一粒肉末都用筷子夾出來了，如果不是場合不允許，他還可以往裡加點飯在把剩下的醬汁也擦乾淨。

　　寥寥雲說：「你要細嚼慢咽啊，有利於胃部健康。先等一下嘛。」

　　攝像趴在桌子上，跟她閒聊。主要還是單方面拍彩虹屁。

　　「小老闆你做的飯真的是太治愈了。你是從哪兒學的手藝啊？這已經是極致了吧？比起吃星級飯店，我果然還是喜歡來你這裡吃個接地氣。」

　　張瀟瀟也放下碗，聞言問道：「你喜歡去星級飯店嗎？」

　　攝像哼哼：「反正不去，還不能比對一下？」

　　寥寥雲笑道：「麻婆豆腐跟白米飯，來咯！」

　　攝像直接拿起調羹，在半粘稠的大碗裡舀起一大勺麻婆豆腐，直接忍著滾燙，吃了進去。

　　鮮紅的辣油伴著入口即化的豆腐，在口中展現出强烈的衝擊力，直衝他的腦門，叫他整個人精神一震。

　　「好吃……啊，真的，當年不好好讀書，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他捂住自己的腦殼，搖了下頭：「好辣！嘶——太燙了。」

　　麻婆豆腐，它的精魂就在於麻、辣、鹹、燙。

　　它的用料其實很簡單。豆腐是一種便宜又方便的食材，猪肉也算不上是主角。但是這次寥寥雲倒是放了不少猪肉，因爲在她這裡，猪肉是永遠的主角。

　　麻婆豆腐中最突出的，就是那股香辣味，簡直讓人欲罷不能。你無法想像它跟豆腐爲什麽能契合出那麽完美的味道，即使舌頭被燙得呲呲抽氣，還是無法停止向它伸去的筷子，然後理智不斷在麻辣味跟鹹鮮味之中交織，最後丟兵卸甲，失去反抗的能力。

　　攝像跟張瀟瀟都不算太會吃辣的人，這碗麻婆豆腐吃得他們滿頭大汗，嘴唇也慢慢開始發紅髮腫。兩人隨手扯了一張紙巾，一邊擦嘴擤鼻涕，一邊繼續不停地拌飯用餐。感覺舌頭都大了一圈，

　　冬天積鬱在身體裡的那股寒氣，瞬間被驅逐出去，從內到外都是火辣溫暖的。

　　周圍也全是呲呲的吸氣聲，張瀟瀟跟攝像對視一眼，露出一種心照不宣的微笑來。

　　放下碗筷的時候，他們已經飽了，但還是不免生出一種可惜的心情。

　　「滿足了。」

　　張瀟瀟靠在椅背上說，「冬天果然還是要吃點辣的。」

　　「好吃，豆腐好吃，肉也好吃。這裡的肉末特別有質感，還非常入味。」攝像舔著嘴唇道，「老闆，是因爲這肉末是手切的，然後比肉糜要粗嗎？」

　　寥寥雲說：「差不多。」

　　攝像撫摸著自己的工具，嘆道：「怎麽辦，不想幹活了。」

　　太沒出息了。人家君王不早朝需要一個絕世美女，他一份混搭套餐就可以。

　　張瀟瀟被辣得眼睛濕潤。她用手擦了把臉，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面前的餐盤已經被人收走了。

　　這效率可真高啊，可是她還沒拍到魚群表演呢。

　　張瀟瀟扭頭，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兩人四目相對，然後紛紛楞住。

　　張瀟瀟剛吃飽的腦子有一點遲鈍，她眨了下眼睛，飛速檢索自己的記憶庫，最後終於想起來，定格在一個道士的形象上。

　　對！

　　這位先生是a市有名的道觀的道長，自己以前做「我幫你打假」的時候，曾經採訪過他。

　　她還記得，這位道長非常難請，在a市跟不少達官貴人都有交情，那次也是機緣巧合才碰見，幫助他們拆穿了一群江湖騙子。

　　他本人幷沒有在節目上宣傳什麽玄學的力量，反而告訴觀衆，道家的魅力在修身養性，有興趣的人可以瞭解一下道教的內涵，不一定非要信仰道教。還說其實風水也是有一定科學依據的，但是大家千萬不要迷信所謂的批命算命、來生轉世，甚至是妖魔鬼神。

　　給張瀟瀟的感覺是海納百川，一個真正的隱士高人。

　　……隱士高人在端盤子？

　　張瀟瀟一瞬間腦子抽搐：「張道長？是你嗎張道長？」

　　「噓——」道長說道，「你吃完了吧？別在這裡叫我道長，讓人家聽到影響不好。」

　　張瀟瀟窒息道：「您在這裡做服務生？！」

　　張道長說：「體驗生活而已嘛。」

　　「老闆你到底哪裡找來的人？」張瀟瀟都要瘋魔了，轉頭找寥寥雲：「你是用什麽辦法？開了什麽價格啊？」

　　「額……」寥寥雲振振有詞道，「是緣分讓我們相聚！」

　　張道長點頭：「不錯。我們不收錢的。」隻吃飯。

　　張瀟瀟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扶著桌子勉强穩住，重新打量店裡的另外幾位服務生。

　　果然，氣質都很不尋常，而且年紀有老有少。

　　也就是說，店裡跟店門外的這幾位，也可能是全國各地的知名道士。

　　高深的形象刹那間碎裂。

　　這是怎麽了？道門開展的新活動嗎？不帶一起出來玩的吧？

　　張瀟瀟說：「我看貴觀的生意不錯啊。」

　　「那是當然，我們也不是爲了錢啊。」張道長說，「謔，搶這個名額可不容易。」

　　還要搶？！

　　張瀟瀟忐忑問：「這家店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張道長小聲說：「這家店有哪裡不特別嗎？」

　　張瀟瀟無法反駁。

　　張道長笑說：「這有什麽奇怪的？你們來道觀是爲瞭解惑，爲了祈福，爲了安心。我們也有自己的追求嘛。」

　　張瀟瀟：「您的境界我不理解。」

　　張道長：「還是歡迎你來給我們上香的。」

　　張瀟瀟楞楞點頭。

　　果然高人看中的東西他們普通人是無法理解的吧？也許是……爲了體驗生活？

　　張瀟瀟渾渾噩噩地站起來，去旁邊等待金龍魚的魚群表演，等拍攝完畢之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一群和尚聚在一起討論。

　　「你們有沒有覺得，最近隔壁那群道士特別奇怪？」

　　「何止是奇怪？簡直是性情大變！整天神神秘秘的，掖著藏著不讓我們知道。上次有個小道士看見我立馬就跑了。所以到底是怎麽了？」

　　「最近也沒來惹事了，前段時間我跟他們說話，楞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最後就給我露出一個噁心人的微笑。看不懂啊，他們什麽時候這麽有定性了？」

　　「也沒見那道觀生意好起來啊，是搭上了什麽綫嗎？」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啊？」

　　「我悄悄告訴你們，我觀察他們很久了。就這幾天，天黑以後，每天都會有道士跑後山去。真是奇怪了，你說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山上去幹什麽？回來的時候還特別興奮呢。」

　　「何止是性情大變啊？根本就是神經病！」

　　一和尚舉著平板轉過來道，「看！這是什麽？他們其實是偷偷端盤子去了！」

　　衆人對著屏幕裡播放的畫面陷入死寂。用力盯了許久，都不敢相信。

　　一和尚信誓旦旦道：「這個剪影，我絕對不會認錯的。不是那欠揍的牛鼻子老道還能是誰？」

　　道觀經營……竟然已經困難至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