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主婦的逆襲

　　離吃飯還有點時間，程北程南都上樓去了。

　　顧眠給程逸倒了杯茶， 然後在旁邊坐下。

　　程逸感覺到自己完全被顧眠當成了客人， 心裡有些微妙的難受。

　　他喝了口茶， 說：「我怕你忘了，所以告訴你一聲，下個星期六是奶奶八十大壽。我們離婚的事家裡還不知道，所以你還得陪我回去一趟。」

　　顧眠微微楞了一下，「顧眠」腦海裡關於程逸奶奶的記憶立刻跳了出來， 程逸的奶奶是真心喜歡「顧眠」的，「顧眠」懷孕， 程逸媽媽開出了很高的價碼讓她去打掉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奶奶堅持保下了程北。

　　所以「顧眠」一直很感激程逸的奶奶， 也很孝順奶奶，不管是逢年過節也好， 還是各種不被重視的小節日， 她都會打電話回去， 還帶上各種禮物，所以程逸的奶奶也很疼她。

　　再加上這次是程逸奶奶的八十大壽。

　　「好， 我知道了。」顧眠答應下來：「我會去的。」

　　以前這樣的日子， 都是顧眠提醒他的，現在輪到他來提醒顧眠了。

　　程逸心情複雜。

　　到了吃飯的時候，程逸看著顧眠就坐在那兒，等著程北程南給她盛飯。

　　「適當做點家務對他們有好處，免得以後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顧眠見程逸表情有些古怪， 表情淡定的解釋道。

　　「爸爸，我和哥哥現在都會洗碗了！」程南有點驕傲的說道。

　　程南和程北真正是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少爺，「顧眠」什麽家務活都不會讓他們幹，自己一手包辦了。

　　程逸看了顧眠一眼，說：「挺好的。」

　　中午謝淮做的水煮魚因爲分量太多還有半盆，晚上做飯阿姨把它熱了一下，又端上桌來。

　　「哥哥，這是老師煮的水煮魚！你嘗一下，可好吃了！」程南强烈推薦。

　　程逸嘗了一筷子。

　　「好吃吧？」程南立刻追問道。

　　「嗯，還行。這個家教老師不錯啊，學習好，還做得一手好菜。」程逸是看著顧眠說的。

　　「那當然了！老師可厲害了。」說起謝淮來，程南眼神裡滿是崇拜。

　　程逸又看顧眠。

　　顧眠還是那副表情吃飯。

　　程逸說：「那哪天叫上你老師我們一起吃個飯。」

　　「好啊好啊！」程南反應熱烈。

　　吃完飯，程逸沒提走的事，趁著顧眠去洗手間，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客廳沙發裡欣賞挂在客廳裡的畫。

　　「哦，整理東西的時候把這幅畫忘了，你看哪天讓人過來打包帶走吧。不是很貴嗎？」

　　顧眠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程逸有那麽一瞬間懷疑顧眠是不是故意的，簡直就是故意跟他過不去，老是在他心情尚可的時候潑凉水。

　　他扭頭看她。

　　顧眠露出一個善良的笑容：「反正我也看不懂，挂在這裡有點浪費。」

　　「挂在這好端端的，取下來幹什麽。」程逸淡淡的說，頓了頓，說：「奶奶過壽的禮物我會讓秘書準備的，你就不用再另外準備了。」

　　「嗯，好。」顧眠樂得清閒。

　　程逸又試探著問：「我們簽了離婚協議的事情，你告訴你爸媽了嗎？」

　　「沒有。」顧眠說：「不過顧天已經知道了，我已經告訴他，讓他先不要告訴爸爸。」

　　程逸說：「離婚的事情我們暫時還是先不要告訴家裡人吧，免得他們問東問西的麻煩。」

　　顧眠說：「好啊。我也是這麽想的。」

　　程逸心裡輕鬆了一些，目光忽然凝在顧眠臉上。

　　她正側著臉看墻上的畫，細白的脖頸被拉出一條優美纖長的綫條，神情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眼神却是專注的，側臉柔和美好，讓人不忍驚擾，他好像還從沒有這樣仔細的看過她，她長得不算很漂亮，但經得起細看推敲，她五官裡最好看的就是那雙眼睛，裡面天然動蕩著水澤，乾淨又清透，其他無關不算精緻，但也搭配恰當，組成了一幅舒服耐看的面相。

　　他以前覺得顧眠看起來寡然無味，現在却覺得她清新乾淨。

　　她的頭髮隨意的挽在腦後，有幾縷散發散落纏繞在雪白的頸側，程逸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把那幾縷頭髮撥弄開來，粗糲的指尖觸碰到顧眠頸側的皮膚，他心裡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顧眠被他觸碰，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隨即目光調轉過來，略帶疑惑地看著他。

　　程逸的手上頓時一空，尷尬的伸在半空中，他收回手，臉上罕見的有些發熱，輕咳一聲：「頭髮絲掉下來了。」

　　顧眠摸了下脖子，沒有多大反應，平淡的說聲謝謝，然後起身送客：「我送你下去吧。」

　　程逸不想走，但又找不到別的理由留下來，只能起身。

　　緩慢下行的電梯裡，兩人都沉默著。

　　程逸却從剛才開始心跳就一直跳得有點快，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爲什麽，難道就是因爲碰到了顧眠的脖子？以前更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顧眠隨意一句叮囑的話，程逸就覺得胸口暖洋洋的，語氣也前所未有的溫柔：「好，我知道了。你上樓吧。」

　　顧眠聞言，點了下頭，就直接轉身走了。

　　程逸站在原地，看著顧眠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暖洋洋的胸膛裡灌進了一股冷風。

　　程逸拉開車門坐進車裡，想到顧眠對他忽冷忽熱的態度，一半是難受，一半却是隱秘又難以遏制的興奮。

　　程南正坐在床上拿著手機給謝淮發微信。

　　——老師，你到學校了嗎？

　　謝淮回的很快：

　　——到了。

　　程南迫不及待的發過去：

　　——老師，我爸爸說想請你吃飯呢！

　　謝淮看到這條微信的時候楞了一下，想了想，發過去：

　　——你爸爸？

　　程南晃蕩著雙腿，毫無察覺得發出了謝淮想知道的信息：

　　——對啊，今天爸爸在家裡吃飯，然後我就說起了老師，爸爸就說要請你吃飯。

　　謝淮看到程南回復的這條微信，久久沒有動作。

　　他還記得顧眠前夫的樣子。

　　西裝革履，氣場强大。

　　甚至，他還查過他。

　　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闆，身價上億。

　　顧眠現在所享受到的，都是他賦予的。

　　他呢？他可以給顧眠什麽？

　　大概是因爲他久未回復，程南又發了微信過來：

　　——老師？你幹嘛去啦？怎麽不回我微信了？

　　謝淮冷靜的回復：

　　——你爸爸走了嗎？

　　程南還不知道程逸被顧眠送走了，回道：

　　——還沒有，在樓下跟媽媽聊天呢。

　　謝淮按滅了手機。

　　顧眠敏感的察覺到謝淮在回避她，一開始她還以爲是因爲昨天中午的那個吻，但是很快她就發覺幷不是，他看起來像是因爲某件事情在生她的氣。

　　顧眠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午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因爲她握了下他的手還臉紅了，今天一見面，她就感覺到了謝淮對她的回避，都不給她單獨和他說話的機會。

　　吃過晚飯，謝淮就說要走。

　　和程南程北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的肖羽連忙背起書包準備和謝淮一起走，眼睛還眼巴巴的盯著電視。

　　顧眠走過來笑著揉了下他的腦袋：「不著急，你先把這集看完吧，我讓王司機送完老師再送你。」

　　程北往這邊看了一眼，目光盯著顧眠那隻揉肖羽腦袋的手，冷冷的移開了視綫。

　　肖羽歡呼了一聲，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走吧老師，我送你下去。」顧眠眼尾掃了謝淮一眼，徑直往外走去。

　　謝淮沉默著跟上去。

　　「又生什麽悶氣了？」進了電梯，顧眠就直接站到他面前，仰起臉，直勾勾的盯著他問。

　　「沒有。」他淡淡的說，眼睛却不看她，而是盯著逐層遞减的紅色樓層數字。

　　謝淮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個鬧彆扭的小孩。

　　「因爲我昨天沒經過你同意就親你？」顧眠故意問道。

　　謝淮下意識低下頭看著顧眠的眼睛否認：「不是。」話音一落地，他的臉就紅了，目光不自然的避開顧眠的視綫。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謝淮先提步走出去。

　　顧眠跟著出去，一直走出大廳才接著追問道：「那是因爲什麽？」

　　謝淮停下脚步，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沒有生你的氣。」

　　他只是第一次因爲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因爲這自卑，讓他對自己感到失望從而對自己生氣。

　　顧眠微微楞了一下。

　　謝淮又接著說道：「對不起，我不該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有在意你的感受，我不是故意的。」

　　他垂著眸看她，長而濃密的睫毛覆下來，神情有些低落，語氣却無比認真。

　　即便他真的犯了錯，他這樣脆弱又帶著幾分迷茫的神情足以讓人原諒他的所有過錯。

　　顧眠忽的往前一步，踮起脚，嘴唇在他唇角輕輕貼了一下，然後脚跟落地，仰著臉看他：「這樣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謝淮楞了半晌，紅著臉點了下頭。

　　顧眠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走吧。」

　　謝淮快走兩步跟上她，然後放慢步子，和她幷肩走在一起，垂在身側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試探著靠近，輕輕地牽起她的手，慢慢地握在手心裡，低沉灰暗了一天的眼睛隨著心跳一點一點重新亮了起來。

　　自打那天顧眠一個沒忍住親了謝淮之後，小動作就開始多了起來。

　　比如送水果進程南房間，謝淮主動來端的時候，她就故意摸一下他的手，謝淮會立刻抬起眼睛看她，還有點慌，有時她就站在旁邊看謝淮給程南講題，桌子下她却偷偷牽住謝淮的手，謝淮緊張的題都不會講了，耳朵紅透了，却又不會把手抽開，就任由顧眠握著，定一定神才繼續講題。

　　這種隱秘的小動作，每次都能讓謝淮心跳加快，面紅耳赤。

　　顧眠樂此不疲。

　　也沒忘了告訴謝淮，周末她們要出門，讓他不要白跑一趟。

　　周末是個雨天。

　　程逸開車過來接上了顧眠和程南程北。

　　程逸轉過頭來看著車後座的程北程南，不放心的說道：「媽媽告訴你們了吧？我和媽媽離婚的事情要對爺爺奶奶他們保密。」

　　「出門前我已經交代他們了。」顧眠說。

　　「那就好。」程逸發動了車子。

　　老太太的八十大壽是在a市最好的酒店辦。

　　酒店門口就有恭賀的橫幅。

　　車子直接停到酒店門口，酒店門童上前來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謝謝。」顧眠淺笑著道謝。

　　程北程南接著下車。

　　程逸把車停到停車場，也沒撑傘，冒著雨小跑著過來：「走吧。」

　　前臺就有指示牌，壽宴在三樓宴會廳。

　　程家財大氣粗，直接包下了整層，這會兒時間還早，賓客還不多。

　　「小北！南南！快來讓奶奶看看！」程逸媽媽穿了一條藍色旗袍配小坎肩，一見到程北程南就喜笑顔開。

　　程北程南乖巧的過去讓她抱在懷裡揉搓了一陣。

　　「去找你們成哥哥玩兒去吧！」程逸媽媽滿臉的笑意在見到顧眠的時候就打了個折扣，先是打量了眼顧眠的穿著，讓她驚訝的是，今天顧眠的穿衣打扮倒是很得體，頭髮也弄得精神，挑不出錯來：「怎麽來的那麽晚？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來做客的呢，每次出個門都是磨磨蹭蹭的。」她嘴上說的是你們，可那臉色却只是給顧眠一個人看的。

　　林雅十幾年前就堅决反對顧眠嫁進來，這些年雖然對兩個孫子孫女疼愛有加，但是對顧眠始終親近不起來，每次見了，總要多多少少給她點臉色看。

　　程逸下意識看了眼顧眠，見顧眠神情微冷，心裡就是一抽，不禁皺了下眉，不悅道：「我們本來就是做客的，再說是我出門晚了，你怪她幹什麽？」

　　林雅頓時一噎，目光看向程逸，神色間還有幾絲不敢置信。

　　「走了，我們去看看奶奶。」程逸說著，直接摟了顧眠的肩就往後邊走了。

　　林雅被冷落在原地，半天也回不過神來。

　　這程逸，吃錯藥了不成？！

　　程逸奶奶是個極慈祥的面相，一見就容易讓人心生親近。

　　她正握著程南的手在和她說話，一見了顧眠，立刻鬆開程南的手，招手讓她過去：「顧眠，快過來奶奶這兒來！」

　　顧眠快走幾步過去。

　　程逸摟著她肩的手頓時無處安放，只能放了下來，跟著走過去。

　　「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了，和小逸還好吧？」奶奶托了顧眠的手笑著問道。

　　顧眠還沒回答，程逸就走過來摟了她的腰：「奶奶，我和顧眠挺好的，您不用記挂。」

　　顧眠也抿唇一笑。

　　奶奶意味深長的看了程逸一眼，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

　　林雅從外邊走進來，就看到程逸摟著顧眠的腰，頓時表情有些古怪，程逸和顧眠雖然是夫妻，但是一直挺疏遠，從來不會在他們面前對顧眠做出什麽親密舉動來，別說摟腰了，基本上連待都不待在一塊兒，話也說的少，上次兩人一起回家，連走都不是一起走的。

　　這突然是怎麽了？一進門就爲了顧眠頂撞她，這會兒還摟上腰了？

　　剛巧程志勉從外面進來：「幹嘛呢？眼睛直勾勾的？」

　　「你看。」林雅示意他往那邊看。

　　程志勉往那邊看了一眼：「哦，程逸顧眠過來了。」

　　林雅刮了他一眼，提醒道：「你看程逸的手——」

　　程志勉這才注意到程逸摟著顧眠的腰，頓時也有些稀奇：「這小子，難道突然發現顧眠的好了？」

　　林雅又刮了他一眼：「好？好什麽了？」

　　程志勉知道她一直爲著當年顧眠進門進的不光彩而對顧眠很有意見，也不和她爭，說道：「今天是媽生日，你注意著點，別讓媽不高興。」眼見著林燕臉色一變，程志勉連忙補充了句：「我去看看老陳來了沒有！」然後立刻走開了。

　　程逸的心情很久都沒有那麽好過了，摟著顧眠的腰站在奶奶面前，笑看著顧眠和奶奶說話。

　　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兩人的談話內容上，滿腦子想得都是：顧眠的腰以前就那麽細嗎？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能感覺到明顯的弧度。

　　她今天真好看，掐腰的杏粉色連衣裙，頭髮簡簡單單的挽在腦後，有種讓人賞心悅目的輕盈感，開車接她的時候，他恍惚覺得她真的還只有二十幾歲，在車上的時候忍不住照了照鏡子。

　　她是不是噴了香水？不然身上怎麽會香噴噴的？

　　直到程逸被父親叫去前面招待客人，程逸第一次想留在顧眠身邊，主動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後才念念不捨的鬆開她去了前廳。

　　程逸一走，奶奶就笑成了一朵花，在顧眠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笑著說：「你看，奶奶說的沒錯吧？只要日子一長，他自然會發現你的好的。」

　　顧眠含蓄的笑了一笑。

　　老太太的八十大壽，來的賓客不少，都是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

　　顧眠沒有跟在程逸邊上，反倒是跟在林雅身邊幫忙招待客人。

　　林雅倒是對顧眠有點刮目相看，顧眠不善於交際，見了生人就往後縮，畏畏縮縮的上不了檯面，每次在她邊上待一會兒她就看不下去，把她打發去後面照看孩子，今天倒是不一樣了，顧眠落落大方的站在邊上，雖然話不多，但是臉上一直挂著笑，讓人看了心裡就舒服。

　　林雅心情也不錯了，抽了空問：「最近你和程逸挺好的？」

　　顧眠微微一笑：「挺好的。」

　　林雅有些訝异的看了她一眼，以前說起這個，顧眠總是緊張的支支吾吾的，語氣稍微重了，她眼眶就紅了，好像她欺負了她似的，這顧眠，難道真改了性不成？

　　還是和程逸關係好了，所以在她面前底氣也足了？

　　正想著，程逸往這邊走了過來，直接牽了顧眠的手：「走吧，盈科張總的夫人想見見你。」

　　然後就直接把顧眠從林雅身邊帶走了。

　　然而根本就沒有什麽張總的夫人想見她。

　　程逸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面前這個一直在跟他說話的女人身上，一直忍不住留意著顧眠，看到顧眠一直跟著林雅，雖然顧眠臉上一直帶著笑，但是他知道顧眠一直怕他媽，心裡肯定備受煎熬，幾乎想也不想的走了過來，從林雅面前帶走了顧眠。

　　他把顧眠帶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然後用一種類似求表揚的表情看著顧眠。

　　顧眠疑惑的看著他。

　　程逸只能乾咳一聲：「咳。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媽待在一起，那就跟著我吧。」

　　顧眠微微一笑：「我去看看程北程南怎麽樣了。」然後徑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