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白蓮花VS白蓮花

　　顧少棠關上門，然後把托盤放在桌上。

　　顧眠過來看了一眼：「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少棠哥哥你不吃嗎？」

　　那碗西米露賣相極佳，顯然是蘇韶涵花了不少心思準備的。

　　「我不喜歡吃甜食。」大概是顧眠望向那碗西米露的眼神太過眼巴巴了，顧少棠頓了頓，問：「你想吃嗎？」

　　顧眠抬起頭看他，眨巴眨巴眼，漂亮的眼瞳濕潤潤的。

　　顧少棠突然想起鄉下老家養的那隻小猫向他討食的時候。

　　「吃吧。」他說。

　　顧眠點了點頭，然後又害羞的抿了抿唇：「我想坐在沙發上吃可以嗎？」

　　顧少棠楞了一下，然後走過來彎腰把她從輪椅上抱起來。

　　顧眠近距離看著顧少棠的下顎角，感慨他真是難得的無死角的好看，這麽刁鑽的角度都那麽順眼。

　　怪不得「顧眠」和蘇韶涵都芳心暗許。

　　顧眠被放在沙發上，就規規矩矩的坐好。

　　顧少棠把勺子放進碗裡，把托盤推向她這邊：「吃吧。」

　　顧眠先是對他抿了個笑，然後才彎下腰去吃，吃了兩口，驚喜的揚起眉：「唔，好好吃！」抬頭看著半蹲在那兒的顧少棠：「少棠哥哥，你要不要嘗一口？」

　　「不用了，你吃吧。」顧少棠淡淡的說，說完就準備起身去繼續看書。

　　顧眠却已經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了他面前，濕潤潤的眼珠子巴巴的看著他：「嘗一口嘛，好不好？姐姐特地端上來給你吃的，一點都不甜的，真的。」她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軟糯清甜，帶著幾分誘哄的味道。

　　顧少棠起身的動作頓住，不知道爲什麽，拒絕的話明明已經涌到嗓子，却怎麽也說不出口，反應過來時，身子已經往前傾，含住了勺子，他微微一頓，看了眼顧眠，身體後撤，喉結一滾，就咽了下去。

　　「好吃吧？」顧眠漂亮的眼睛彎成了一道可愛的彎月。

　　明明沒有嘗出什麽味道，但顧少棠還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顧眠又用同一把勺子在碗裡舀了一勺送進自己嘴裡。

　　她膚色極白，頭髮却烏黑，大部分都被攏在耳後，只是隨著她微微低頭的動作，臉頰兩側垂下來兩縷，更襯得她臉蛋猶如瓷器一般細白，她的唇却是紅的，不是淡淡的粉紅，而是惑人的紅，紅艶的唇被潤濕裹上一層濕潤的水澤，紅艶水潤的唇瓣微微張開，把勺子含進嘴裡。

　　顧少棠瞳孔忽然擴張，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剛才和顧眠用了一個勺子，而現在，那被他含過的勺子又被她含在了嘴裡......

　　臉上的燥熱來的突然却凶猛，耳根已經罕見的悄然泛紅。

　　他猛地起身，引來顧眠詫异的視綫。

　　他喉嚨一哽，只是一頓，就別開視綫，依舊鎮定地說：「你慢慢吃，我去看書。」然後就徑直走向了書桌。

　　顧眠把勺子從嘴裡抽出來，看著顧少棠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抿了個意味深長的笑。

　　書翻了好幾頁，臉上的熱度也逐漸散去，莫名躁動的心神慢慢鎮定下來，又再次沉進了書裡。

　　等到顧少棠想起自己房裡還有個人，墻上的挂鐘的分針已經走了整整一圈半。

　　他起身去看。

　　顧眠已經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穿著棉質的小碎花裙，身材嬌小，裸露出來的四肢纖細，雙手交叠著收在胸口，膝蓋也彎曲著，蜷縮成小小一團，似乎這樣能讓她多一些安全感。

　　顧少棠心裡莫名的驀地軟了一軟。

　　本來想叫醒她，忽然轉了念頭，先走過去把門打開，然後折返回來，彎下腰去，動作溫柔的把她抱起來。

　　像是被突然騰空驚醒，顧眠醒來了一瞬，半睜了眼看他一眼，迷迷糊糊的對他笑了一下，蹭了蹭，又閉上眼沉沉睡去，這一瞬間展現出來的毫無防備的依賴讓顧少棠微微怔住。

　　他十五歲被接到顧家。

　　第一次見顧眠的時候，她才十歲，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站在樓梯上打量他，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和矜貴。

　　他從那時起就知道，她是和他不一樣的人。

　　他們一起長大，但是却更像是兩個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不是顧家人，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外人。

　　這是顧少棠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定位。

　　顧眠大概也是這樣認爲的。

　　他這樣想。

　　直到顧眠雙腿受傷以後，她和顧振華要求他來照顧她。

　　他雖然驚訝，但是也接受了這個安排。

　　但是兩人幷沒有因爲這個而變得親近，相反，即便同處一室，兩人也沒什麽話說。

　　在她失憶的這段時間裡，是他們那麽多年來，最親近的時候。

　　他從沒想過，顧眠會這樣親近他依賴他。

　　大概是他是她蘇醒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像是雛鳥情節，所以她才會對他有種特別的依賴。

　　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幷不討厭。

　　大概是失憶後的顧眠常常會讓他想起老家鄉下被他從山裡撿來的小野猫，總是會跳到他腿上，或者在他脚邊蹭來蹭去。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身邊就只有那隻小猫爲伴。

　　後來傳來母親生病的消息。

　　再後來，他被接到了顧家。

　　他很清楚，一個寄人籬下的人，是沒有資格養「寵物」的。

　　他把它送給了一個喜歡猫的女同學，然後來了顧家。

　　顧少棠從房間裡退出去，門被緩緩關上，走廊上傾瀉進來的光綫也隨之隔斷，房間裡再次陷入黑暗。

　　一室漆黑中，顧眠睜開了眼。

　　她剛才的確睡著了，只是常年東躲西藏的生活讓她練就了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能一秒入睡的技能，但是也極爲淺眠，一點點异常的動靜就能讓她從睡夢中被驚醒，所以顧少棠起身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只是沒有睜開眼睛。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的讓顧少棠習慣她的親近和依賴。

　　但是她現在有些疑惑。

　　在「顧眠」的記憶裡，第一次發現顧少棠和蘇韶涵的端倪，就是在三個月後。

　　但是現在就她觀察的情形來看，顧少棠對蘇韶涵的態度可以說是十分冷淡，對蘇韶涵花樣百出的種種示好手段也表現的不爲所動。

　　那麽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催化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呢？

　　顧眠的腦海裡突然跳出顧少棠書桌上的那本書來。

　　——《投資學精要》

　　顧眠腦子裡再度靈光一閃。

　　忽然想起「顧眠」的一段記憶。

　　這三個月裡，的確發生了一件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事。

　　就在「顧眠」落水事件發生後的一個月後，蘇韶涵說服了顧振華，讓顧少棠進入顧家公司工作。

　　那時候因爲「顧眠」落水後污蔑蘇韶涵，已經徹底失去了顧振華對她的信任，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聽她說什麽了。

　　顧少棠幷沒有立刻同意顧振華的安排。

　　而是表示如果顧眠需要他，他會留在家裡照顧她。

　　只是當時的「顧眠」冷冷的表示他幷非不可替代。

　　於是顧少棠去顧家的公司工作，也開始徹底展露出了他的商業天賦，只用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破格提升當了經理，又憑藉著敏銳的商業嗅覺影響顧振華做了幾個重要的商業决策，一舉成爲顧振華在公司最信任的人，僅僅只是一年的時間，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回憶到「顧眠」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終於開始展現出鋒芒的顧少棠，想到那本被顧少棠撲在書桌上的《投資學精要》，終於發現契機的顧眠微微笑了。

　　......原來如此啊。

　　顧眠一雙漂亮的淺色瞳仁在黑暗中散發出幽亮的光澤。

　　她翻了個身，在柔軟的枕頭上蹭了蹭，嘴角帶著笑安穩的睡去。

　　「少棠哥，昨晚上的西米露好吃嗎？」在厨房裡看到托盤和空碗的蘇韶涵在走廊「碰巧」遇到顧少棠的時候，滿心期待的問道。

　　西米露三個字像是某種觸發機制。

　　腦海中突然跳出昨晚上顧眠含著勺子的畫面，顧少棠臉上却不起一絲波瀾，只是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淡淡的丟下一句，「哦，顧眠很喜歡。」就從蘇韶涵身側擦身走過，徑直朝顧眠的房間方向走去。

　　蘇韶涵僵立在走廊裡，方才一臉春風含笑的臉色頓時變了。

　　顧眠對此一無所知。

　　顧少棠敲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從床上坐起來，睡了一晚略有些淩亂的烏黑長髮散落在胸口肩頭，反而有種淩亂的美感，窄袖鬆鬆垮垮的垂落在肩膀上，露出白晰圓潤的肩頭，幾縷烏髮垂落，更襯得她膚白似雪，她看起來還沒睡醒，頂著一頭淩亂的烏髮略顯茫然的看著顧少棠，一點紅唇也茫然的微嘟著，絲毫不知自己此時有多誘人犯罪。

　　「少棠哥哥早啊。」顧眠抿出了一個笑。

　　「早。」顧少棠對這誘惑似乎視而不見，目不斜視的走過去把墻邊的輪椅推過來，然後走進衣帽間把顧眠今天穿的裙子拿出來放在床上，然後出去房間等待，等顧眠換好衣服召喚他，他才又推門進來。

　　顧眠已經換好裙子，坐在床邊。

　　顧少棠走過來，把她從床上抱起來放在輪椅上安置好，然後在她面前單膝下蹲，給她穿鞋。

　　顧眠低頭看他。

　　顧少棠的頭髮全都一絲不苟的往後梳，露出開闊飽滿的額頭、濃黑的眉毛，高挺鼻梁，專注低垂著覆蓋住眼瞼的濃密睫毛，甚至是正托起她沒有感覺得脚穿鞋的那隻修長手掌，都好看的無可挑剔。

　　顧眠再次在內心感嘆，顧少棠生的真好。

　　什麽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兒就已經足够賞心悅目，讓人心情愉快。

　　更何况他還不僅僅只是有這一副好皮囊。

　　怪不得「顧眠」、蘇韶涵一個兩個都爲他成痴。

　　想必就算是在學校裡，也有不少女同學偷偷暗戀他。

　　如果顧少棠愛上她，又會是怎樣一番面孔？

　　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鎮定從容，好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顧眠的嘴角微微往上一翹。

　　十天後，是「顧眠」十八歲的生日。

　　在那天，她要送給顧少棠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