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酒後亂性這句話真的是騙人的。
方永年忙出了一身汗, 先是去前臺重新開房, 然後用陸一心的手機跟她室友說了一聲, 全部忙完,陸一心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他看著這個不負責任的始作俑者, 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陸一心喂他喝了什麽, 他也當然知道, 喝了酒,意味著什麽。
只是那一刻酒太甜, 那一刻他懷裡的女人太軟。
他揉了揉陸一心的臉,被她咕噥一聲用手拍開,他笑, 站直。
今天晚上他想說的話都還沒有說完,不過,不急。
時間還早,他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陸一心,房間裡壁爐火燒得正旺,她踹掉了一半的被子。
方永年耐耐心心的幫她重新裹成了一顆球, 坐在床邊, 打開了筆記本。
陸一心看問題的方式簡單純粹,她隻關心他會不會開心, 她衡量他選事業的標準,就是開不開心。
原研藥更難,所以她覺得他應該會更喜歡原研藥。
他喜歡的, 她就沒有意見。
也難怪劉米青會覺得心疼,這丫頭真的太純粹了。
也難怪劉米青和陸博遠雖然不想贊成却也不得不贊成,這個世界上能保護陸一心純粹的人,除了他們,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他了。
別的人,理解不了陸一心。
她就是個痴兒。
眼下這個痴兒正不知道爲了什麽原因非要拉著他留宿一宿,他拒絕不了也沒辦法拒絕。
所幸俞含楓推薦的地方很靠譜,住宿的屋子比吃飯的大了一大圈,布置溫馨,裡面的東西一應俱全。
陸一心在床上打了個滾,估計是覺得太熱了,又開始踹被子。
「別踹了,當心感冒。」方永年一邊看資料一邊一心兩用。
陸一心嘟囔了一聲,倒也就真的乖乖的不動了。
方永年嘴角揚了起來。
他發現,這樣,也很好。
有人陪伴,哪怕這個人處在昏睡狀態,屋子裡的溫度也會變得不一樣。
陸一心的呼吸聲,她在床上翻身的時候床單悉悉索索的摩擦聲,這些平時他很少會注意到的事情,等到兩人在深夜獨處的時候,都變得很清晰。
他看資料的速度不自覺得慢了下來,嘴角揚起的弧度却越來越大。
車禍以後第一次,他居然對以後的生活産生了一絲憧憬。
如果往後餘生都是這樣,就挺好的。
或許會比他四肢健全什麽都不懂的時候隨便瞎想的那些畫面還要好一些。
***
陸一心是被熱醒的。
睡夢裡面有個熟悉的聲音一直叮囑她不要踹被子,她被那個溫柔的聲音蠱惑的一動不動。
然後,就醒了。
一頭一臉的汗。
方永年就坐在床邊上,背對著她,端著他到哪都帶著的筆記本,看的很專注。
陸一心抱著被子欣賞了一會,挪了挪上半身,換了個角度又欣賞了一會。
然後偷偷摸摸的摸出手機,找了個角度,哢嚓一聲。
方永年:「……」
他想起了陸一心軍訓時候帶進去的照片。
「拍了不要洗出來。」他現在的要求越來越低了。
「好!」陸一心剛睡醒的聲音奶聲奶氣的,蹭到他身邊,看了一眼他的顯示屏。
然後迅速的閉上眼睛:「我瞎了。」
這滿屏的化學方程式讓她瞬間回到了高三。
方永年被她氣笑,拍拍她的頭:「水在床頭櫃上。」
「好!」陸一心維持著奶聲奶氣的嗓音,又從他身邊挪騰到床頭櫃,坐起來抱著水杯一口氣喝掉半杯水。
「酒醒了?」方永年想掀起陸一心的劉海看看她的額頭還紅不紅,手剛剛伸過去,就想到了陸一心說過,這玩意兒是她的本體。
於是他的手拐了個彎,拿走了她手上的水杯。
「醒了。」陸一心老老實實的。
她注意到了,方永年開房了。
她想起來了,她趁著喝醉了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在方永年跟她說他還沒有準備好之後,她勇敢的逼著方永年開房了。
真的是太有出息了!
「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她終於又說出了那句經典臺詞。
方永年面無表情的看了她半分鐘:「你妝花了。」
徹底花了。
然後他繼續低頭啃他的資料:「先去洗澡,東西都買好了放在衛生間裡。」
「你什麽時候買的?」陸一心果然迅速的被轉移了注意力。
衛生間裡放了一個挺大的塑料袋。
「網上外賣的。」方永年重新打開筆記本。
「你……」陸一心拎著一袋子的衣物,「還給我買了內衣褲?」
「一次性內褲。」方永年糾正。
陸一心咽了一口口水:「爲什麽那麽多。」
「我不知道你的尺碼,也不知道一次性內褲的尺碼。」方永年面不改色,「所以我都買了。」
五個尺碼,一個不漏。
……
所以難怪裡面會有XXL的……
陸一心吸了口氣:「那爲什麽內衣只有一件。」
還是半截小背心,S號的。
方永年這回沒說話,他只是抬頭,看了陸一心一眼。
「好的,是我自取其辱。」陸一心悲憤的扭動著塑料袋,氣乎乎的進了衛生間。
「裡面有睡衣。」方永年補了一句,「均碼的。」
「你走開!」陸一心氣哼哼的又探出了半個腦袋,久違的衝他做了個人畜不分的鬼臉。
「爲什麽我們的對話都不甜蜜。」陸一心刷著牙又從衛生間裡探出了頭。
「我覺得挺好。」那些資料剛剛看到最關鍵的部分,一心二用的方永年頭都沒抬。
「甜嗎?」陸一心擰著眉。
「嗯。」方永年應了一聲。
陸一心刷著牙又縮了回去。
很甜。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會容光煥發,她覺得她現在何止是容光煥發,她都快要變成探照燈了。
方永年買了很多東西,洗澡用的旅行套裝,護膚用的旅行套裝,甚至還有卸妝水。
都不是特別貴的牌子,但是難爲的是,他記得。
他們聊的內容和風花雪月也沒什麽關係,方永年喜歡面無表情的吐槽她,這一點戀愛之前爲了避嫌他已經很久沒做了,戀愛之後,又一點點的變了回來。
他們是男女朋友,因爲多了快十年的糾纏,多了一點別的情侶沒有的親昵和信賴。
只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哪怕什麽都不做,都是甜的。
「方年年。」陸一心在洗澡前又探出了腦袋。
「嗯?」方永年還在研究方程式,這次答得有點心不在焉。
「一會洗澡的時候,會有水聲,」陸一心笑嘻嘻的,「你要不要腦補?」
方永年:「……」
「那我洗了!」她快樂的關上了門。
一分鐘之後,果然就有了水聲。
本來真的什麽都沒想的方永年面無表情的瞪著衛生間的門。
成年人的民宿,衛生間的門是毛玻璃做的,陸一心在裡面開著浴霸,所以……
他迅速的別轉頭。
媽的……
差點又著了她的道。
她就是衝著他無論如何都得要把持得住,所以肆無忌憚的越來越欠揍。
只可惜,現在揍她,算家暴。
他皺著眉又一次打開了一份新的資料,這次選了法文的。
他在把這些寶貴的醫藥資料當成清心咒在看……
真是……
***
陸一心洗完澡吹幹頭發出來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方永年剛剛挂斷了電話。
「你覺不覺得我現在聞起來就像是花露水加上風油精的混合體。」陸一心吸著鼻子,收回剛才在衛生間裡的感動。
直男買東西真的就是隨便亂買的,只看包裝其他全部憑感覺,她長那麽大從來沒用過味道那麽奇怪的洗髮水。
「這味道醒酒。」方永年放下手機。
「誰的電話?」陸一心顛顛的跑過來,帶著一身醒酒的味道。
「我哥。」方永年揉揉眉心。
陸一心坐到他邊上,覺得坐的遠了,又往他那裡使勁擠了擠,貼的密密實實:「怎麽了?」
她覺得方永年有點不開心,不像剛才她進浴室前那麽放鬆。
「我在想你媽媽那天晚上說的那些話。」凑得近了才發現陸一心頭髮上的花露水味道有多重,他微微皺眉,「這個牌子洗髮水以後不要買了。」
他看著包裝挺簡潔,沒想到內容那麽花裡胡哨。
「我媽那天晚上說了好多話。」陸一心嘿嘿笑,故意晃頭晃腦,晃得方永年滿鼻子的花露水風油精味道。
「關於我的經歷。」方永年大手摁住她的腦袋,「關於我的那些經歷可能會對你帶來的影響。」
陸一心不晃腦袋了。
這個話題有些嚴肅,這幾天她沉浸在父母默認的喜悅中,幷沒有再去回想那天晚上她偷聽到的她媽媽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其實有很多都是氣話。」陸一心有些急切,「我媽媽那天晚上真的是氣壞了。」
她還從來沒見過她媽媽那麽失望那麽生氣的樣子。
「我知道。」方永年拍拍她的頭。
這丫頭是擔心他會記仇吧。
「但是她的擔心,其實也是我的擔心。」他嘆了口氣,把已經開始有些不安的陸一心摟到懷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們兩個只要在私密空間裡,就習慣這樣摟著。
肌膚相親。
互相都覺得安心。
「不管你爸媽說什麽,我都不會往心裡去的。」他先安慰她,「更何况你爸媽已經是很講理的人了,他們說的那些話,都是有道理的。」
「剛才我哥打電話給我,說那天晚上那夥流氓已經立案了。」他親了親陸一心的頭頂,「只靠那天晚上做的那些事,這些人隻够拘留幾天,但是我覺得這樣不行。」
「所以這幾天,我哥收集了那夥人之前做的一些事,再加上那天晚上的尋釁滋事罪,這次應該可以入獄。」
「還有那個教唆他們鬧事的女孩子。」方永年頓了頓,「她退學了,但是不是因爲你們這件事,而是因爲考生入學程序有問題再加上她自己曾經有過一些校園霸淩的歷史。」
陸一心半張著嘴巴。
「事情都是真的,但是如果這些人那天晚上沒有這樣對你,他們的下場不至於會變成這樣,或者說,不至於現在就變成這樣。」方永年說的很慢,「所以挂了電話之後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已經習慣睚眦必報了。」
對於那些社會渣滓,對於那些得罪了他的人,他是不是已經習慣死咬不放,非得要對方得到應有的懲罰才會覺得安心。
「有時候爲了睚眦必報,我用的手段也幷不是光明正大的。」
他習慣用一些極端的方式,讓對方自己入套。
「我防心很重,所有的朋友都是從小就認識的,對接交新的朋友沒有任何興趣。」
現在沒有,以後估計也不會有。
「工作上面就像你說的,我喜歡難一點的,有挑戰一點的,但是其實我很少會去考慮我做的這件事,會造成多大的社會效益,會給多少人帶來幫助。」
「所以你媽媽的擔心,我也有。」
「我倒是幷不擔心你會變得和我一樣暮氣沉沉,我只是擔心,我這樣極端的處事方式會影響到你。」
陸一心還是半張著嘴,呆呆的。
要不是她額頭已經恢復白晰,方永年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醒酒。
「就像你以前把我當成偶像的時候……」方永年清了清嗓子,這樣的話從他自己嘴巴裡說出來,終歸有些羞耻,「我會很刻意的在你面前隻展現好的那一面,那些背地裡陰暗的東西,我會藏起來。」
「但是現在戀愛了,這些東西是藏不住的,我擔心這些東西會影響到你。」他耐耐心心的,用以前輔導她功課的架勢,把事情用淺顯易懂的方式再說了一遍。
陸一心這回有反應了,她合上了嘴。
「那個……」她揉了揉鼻子,「你知不知道在女孩子的世界裡,上等男人就應該是你這種。」
方永年:「?」
「就是,你和這個世界爲敵,但是你隻喜歡我。」陸一心捧著心,「你對其他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你只對我有興趣,我就是你的唯一。」
「我有工作。」方永年凉凉的提醒她。
「這不重要。」陸一心揮揮手,「在愛情裡面,你這樣的,通常都是主角!」
方永年:「……」
「所以你剛才那些話太不要臉了。」陸一心捂住了自己的臉,「哪有這樣誇自己的。」
方永年:「?」
「我怎麽可能會被你影響。」她捂住了自己的臉之後覺得不够過癮,伸長了爪子開始去捂方永年的臉,「我哪有那樣的腦子。」
這個世界上只有方永年能做得到。
把單純的流氓尋釁滋事鬧大,讓他們罪有應得。
把始作俑者趕回她原來的地方,怕她打擊報復還特意用了其他的方法。
她怎麽可能有這種腦子。
她的腦子隻够能够理解方永年做這一切事情背後的暖意,隻够理解她的男人,到底有多完美。
她掐住方永年的臉,堆起來往中間擠,對著方永年的嘴吧唧親了一口。
然後她鬆開方永年的臉,摟住了他的脖子。
「我頭髮是不是很難聞。」她又把話題繞回了原點。
「亂買東西!」她氣哼哼的又甩了甩頭髮。
一屋子的花露水味道,聞得久了,甚至變成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