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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鬍子我的圍巾》第114章
第114章

  公司臨時宿舍其實很臨時, 上下鋪加一張辦公桌的面積, 他和陸博遠的這個高級一點,還帶了一個配套的衛生間。

  方永年到宿舍的時候陸一心已經睡著了,抱著他的枕頭,睡在他的床上。

  她睡得毫無防備,他開門關門都雷打不動,一張臉睡得紅撲撲的, 長髮散亂的披在枕頭上,方永年不知道爲什麽, 就覺得屋子裡有點香。

  這個常年都充斥著陸博遠烟味的房間,就因爲陸一心躺在他床上掀開了上衣露出了半截還有些小肉的肚子, 變得有點熱。

  方永年進衛生間洗了個澡。

  刮鬍子的時候, 眯著眼睛想起了陸一心露出的那小半截腰, 她皮膚白,肉肉的,肚臍是很好看的圓形,和她的人一樣, 精緻但不張揚。

  方永年手抖了一下,嘶了一聲。

  下顎被剃鬚刀刮出了一道小小的傷口, 刀片鋒利,傷口一開始只是一道白色痕迹, 慢慢的氤氳出紅色。

  他打開水籠頭,衝洗傷口止了血,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很無奈的笑了笑。

  他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 自從决定無所謂雷池之後,就有點刹不住車了。

  有些東西,不能多想。

  男人始終是侵略性動物,越放在心裡,就越容易蠢蠢欲動。

  他對這種感覺很陌生,和陸一心在一起後的很多感覺都很陌生,他不排斥,甚至還有些喜歡。

  他以前以爲他可能這一輩子都給不了陸一心太激烈的感情,他那個時候,從來不認爲自己居然會有蠢蠢欲動的一天。

  他對男女之事一直沒有太多的興趣,他的生活重心太明確,車禍前就沒太大興趣,車禍後就越發的孤僻了。

  可能陸一心真的是個小妖精。

  一點點的把他拉到活色生香的生活裡,像那個幻肢痛了之後沒有忍住的吻,促進血液循環,喚醒一些他以爲他沒有的溫度。

  他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剛剛劃破的傷口因爲他的動作又滲出了一點點血,方永年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知道爲什麽,覺得十分陌生。

  這是一張鮮活的,帶著欲望的臉。

  這張臉背後藏著的,是他自己曾經都不敢去奢想的人間烟火。

  「方年年?」陸一心穿著他的拖鞋站在洗手間門口,散亂著頭髮揉著眼睛,「你回來了?好晚了……」

  她聲音軟的不可思議,打著哈欠踢踏著拖鞋挪到狹小的衛生間,從後面抱著他,晃晃悠悠的像是站著就要睡著的樣子。

  「吵醒你了?」他知道他的聲音啞的很不對勁。

  「我覺得你在衛生間裡很久了。」陸一心有些奇怪的抬頭,看到他剛剛劃破的那個傷口,「你臉怎麽了?」

  她完全是下意識的踮脚,身體都貼在他身上,手指碰了碰他的傷口:「怎麽弄的?」

  她皺著眉頭,聲音仍然是軟的,可能是宿舍的被子太厚,她脖子有些汗濕,頭髮纏纏繞繞的粘在上面。

  方永年由著她貼著,由著她皺著眉頭翻找醫藥箱,在他下顎貼了一個帶著花紋的創可貼。

  「你們公司創可貼好可愛。」陸一心眯著眼睛笑,折騰了一通,她也醒了。

  「俞含楓的低級趣味。」方永年低著頭,視綫一直沒有離開她。

  「你……怎麽了?」清醒了的陸一心終於發現方永年有些不對勁。

  她被他盯的整個人從脊椎開始就一路的酥酥麻麻的,無緣無故的就紅了臉。

  「沒事。」方永年笑了,舌尖頂了頂上顎。

  向來行動力極强的他,在這件事情上,居然慫了。

  他給自己找藉口。

  這不是在家,這裡畢竟是公司宿舍。

  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萬一陸一心想要有點紀念性的呢?

  女孩子是不是都比較喜歡浪漫,他聽他們公司那幫小年輕私下議論的,大多都是紅酒燭光什麽的。

  而且……也沒有保護措施。

  而且……他沒有在宿舍裡準備拐杖或者輪椅,脫了義肢行動不便。

  而且……

  他低頭。

  他可能還是,有點怕。

  真正親密無間的那一刻,真正碰觸到陸一心的那一刻,他可能還是……

  「你先去睡,我馬上來。」他拍了拍陸一心的頭,表情自然。

  陸一心一步一回頭的看他,他關上衛生間的門,又用冷水給自己洗了個臉。

  那些他奢求的人間烟火就在一步之遙,只要他願意從頭到尾卸下鎧甲。

  可是有些鎧甲穿的太久太久,已經刻到皮肉裡面,撕開了太痛,他不想在陸一心面前露出那些醜陋的東西。

  他知道陸一心不介意,但是他也知道,他仍然介意。

  在一起快四年,陸一心從來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逼過他,他自己也沒逼過他自己。

  再等等吧。

  他終於冷靜下來。

  再逼逼自己,再做一陣子心理建設。

  他打開衛生間的門,看到陸一心半躺在床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怎麽還不睡?」他拿毛巾擦乾濕嗒嗒的頭髮,翻身上床,「我義肢沒摘,當心碰到。」

  那東西硬邦邦的,他怕她磕到腿。

  陸一心很熟練的鑽到他懷裡,給兩個人都蓋好了被子。

  「你怎麽又洗臉了。」她嘟囔著碰他剛剛貼上去的創口貼。

  「睡吧。」擔心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可能又會被撩撥起來的方永年親了親她的額頭,關燈,「晚安。」

  他覺得他有點落荒而逃,像是以前她求追猛打的時候那樣,梗著脖子假裝沒事發生。

  那時候都被陸一心看出來了,現在想隱藏似乎更難。

  他在黑暗中翻了個身,背對著陸一心,想要遮住今天晚上不知道爲什麽就突然汹涌起來的感情。

  陸一心很是安靜了一會,時間很久,久到他以爲她可能又一次睡著了。

  他剛剛想要放鬆閉上眼睛,就感覺到背後的陸一心很輕很輕的嘆了口氣。

  他又一次瞬間綳緊。

  陸一心悉悉索索的的靠過來,從後面環抱住他,然後很直接的就把手放在了他一直隱藏的地方。

  「已經很明顯了……你剛才走過來的時候簡直讓我都沒辦法忽略……」陸一心聲音都不知道是在嘆氣還是在害羞。

  她發現方永年真的挺幼稚的,他就打算這樣關燈背過身然後就沒事發生麽……

  她都看到了呀,在衛生間裡就看到了呀……

  「這是在宿舍。」方永年已經有四年多沒用這樣長輩的語氣了,簡直有些惡狠狠的。

  「你……怎麽了嘛?」陸一心又問了一遍剛才在衛生間裡他沒有回答的問題,只是這次,手裡拿著不該拿的東西,尾音加了個語氣助詞。

  上揚的,軟聲軟氣的。

  方永年握著她的手轉身。

  黑暗中,陸一心的眼睛亮晶晶的。

  方永年把她那隻作亂的手拿開,放到了自己義肢接受腔的地方,聲音很啞,說的很輕:「我……害怕了。」

  剛才用來說服自己的藉口一個都沒有用上。

  他愛得太深,等所有的一切都觸手可及的時候他突然就推不開那扇門。

  近鄉情怯。

  和陸一心在一起之後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兩人的差距,對父母,對外人,對所有其他的旁觀者,他都挺直著腰,厚著臉皮假裝自己很鎮定。

  陸一心家人沒有提到殘缺,他們認爲這不是大問題。

  他們家裡的人把差距放到了雙方父母身上,絮絮叨叨的也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們最親最近的人,都沒有把這件事攤上檯面,所以訂婚的時候,那些人只能欲言又止眼神交流。

  那是來自親人的善意,但是他不能厚著臉皮真的假裝這一切就能那麽雲淡風輕的過去。

  他在逞强,這種逞强又何嘗不是一種自卑。

  他假裝自己仍然是四肢健全的樣子,爲了讓自己看起來强大,這幾年他做了一個製藥研究員可能要六七年才能做完的試驗,他終於快要靠近成功,可是臨門一脚,真正肌膚相親的時候,他仍然會有切膚之痛。

  他……害怕了。

  他就這樣在黑暗中看著他的姑娘,無助的把她的手放在他右腿的截斷面,膝蓋以下十公分,他還能留有膝蓋,所以適應義肢可以比較快,所以走路的時候,可以更加完美的假裝自己是正常人。

  但是,他終究不是個正常人。

  他被卡在半毀的轎車裡,右脚被鋼板刺穿,五臟六腑都痛得像是被挪了位置,他清醒的聽到施救人員告訴他:先生,您的右腿已經壞死,必須截肢。

  他從來沒有聽過那麽荒謬的告知,因爲在告知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鋸子。

  他幷沒有從那場噩夢中走出來,再光鮮亮麗的履歷也沒有辦法把他從那場噩夢中拉出來,也許這一輩子都很難。

  他知道他自己的手在發抖,截斷面開始瘋了一樣的疼痛,他呼吸粗重,額頭開始出汗。

  陸一心翻身坐起來,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嘴唇。

  她一點點的幫他把冷汗擦乾淨,黑暗中,已經長得很有女人味的圓眼睛微微的彎起。

  「我也很怕。」她聲音小小的,貼著他的耳朵。

  「我們一直都在找藉口。」她嬌嬌軟軟的,一邊說一邊親吻他的嘴唇。

  他們真的一直都在找藉口,他的行動力那麽强,陸一心那麽橫衝直撞,但是就衝著劉米青在訂婚宴上的要求,他們兩個居然老老實實的遵守了。

  兩個連輩分都顧不上就相戀在一起的人,居然就聽話了。

  「我怕好多東西……」陸一心用咕噥的音量,「我怕你突然就自卑了然後就站起來走掉……」

  這是她想到的最可能會出現的畫面。

  方永年嘴角扯了一下,他剛才確實有這個打算……

  「我怕脫了以後你會突然幻肢痛,然後我們就變成現在這樣。」她皺著眉頭,皺著臉。

  方永年苦笑,拍拍她的頭。

  「我其實還怕過更具體的……」陸一心把頭埋在他頸窩裡,「比如……姿勢什麽的……」

  她是紙上的將軍,這方面的求知欲從來沒有不旺盛過。

  方永年對著黑漆漆的夜色嘆了口氣。

  「情侶真的會有默契……」他一言難盡。

  「……你也想過哦?」陸一心紅著臉抬起了一半的眼睛。

  「……嗯。」他行動力那麽强,自然也考慮過。

  「還痛麽?」陸一心有點蠢蠢欲動。

  方永年額頭上的冷汗少了很多,他聲音聽起來正常了很多,她覺得他現在應該不會跑路了。

  方永年:「……」

  他在算,陸一心剛才統共說了幾句話,就讓他從一塌糊塗的噩夢中走到現在這種荒謬的境地的。

  甚至連他在衛生間裡被激起來的衝動都還沒有完全消下去。

  「要不……」哪怕在黑暗中,他也能聽出她的蠢蠢欲動。

  「這裡是宿舍。」他簡直快無奈了,「我……沒有保護措施。」

  「我們可以一步步來。」陸一心在黑暗中徹底克服了臉這件事。

  方永年:「……」

  「其實我們之前已經走過第一步了,爲什麽後面又縮回去了。」陸一心開始手脚閒不住。

  「我那天喝了酒。」方永年開始有點喘。

  「那要不要再喝一點?」陸一心悉悉索索的,「我覺得我爸爸會在衣櫃裡藏酒。」

  「……不用。」方永年的聲音,隔了一會,有點懊惱的警告她,「這種時候不要提你爸爸……」

  陸一心吃吃的笑,床有點小,她做起來的時候還撞到了上鋪的床板。

  「痛不痛?」方永年有些懊惱又有些喘。

  這丫頭弄得他不上不下的,他有點騎虎難下了。

  「我是不是大了……」驍勇善戰如陸一心的,很快就又回到了正題。

  「嗯……」方永年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在這種時候還要回答她這種問題。

  「我是不是……不說話會比較好。」陸一心聲音也開始啞。

  她就知道!男人都是無師自通的!

  「緊張?」方永年的聲音在黑暗中帶著笑意帶著沙啞,還有一點點陸一心也說不出來的,撩得她背後鶏皮疙瘩細細密密起了一身的語調。

  「嗯……」陸一心不說話了,她拽著方永年的衣服,微微的縮起了脚趾。

  那天晚上,其實幷不是特殊的日子,和節日和紀念日都沒什麽關係。

  那天晚上,他們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之後的第二步,關著燈,在單人上下鋪,動起來的時候還會咯吱作響。

  但是,他們更近了一步。

  他們彼此都不敢不忍說出口的那一步。

  陸一心在方永年在她身後低喘的喊她名字的時候,蜷起了脚趾。

  她在最後那一刻,迷迷糊糊的想,方永年健身的效果真好啊……

  摸起來太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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