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於是,白髮老太婆緩緩的道:“一大早,我小兒帶了一批當今江湖上的惡魔,來到這天竺寶莊,他並未請所有的人進入這天竺寶莊的客堂上,卻把我兩老引出來,當著大家的面,我的丈夫撕去戴了二十年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當場就使‘飛天蜈蚣’歐陽壯與‘閻王舅’米長風、‘羅剎奶奶’米大娘認出我丈夫,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失蹤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幾個當場一驚,他們發覺當年武林第一高手,如今已是風燭殘年,但他們在聽了林天龍如今在這天竺寶莊每日還在吃齋禮佛,心中更加不解,看著幾人面露不解;我就不再多言,只告訴他們,如果要奪取‘天竺佛’,何不就此上道,因為那‘天竺佛’早一天已由楊剛與大相國寺的兩個大和尚攜回汴梁城了。”老太婆淺飲一口茶,又道:“幾個人當然不信,一定要衝進天竺寶莊,老身當時就對歐陽壯那個魔頭說,天竺寶莊不會消失無形,如果大相國寺沒有‘天竺佛’,你們只管再來,天竺寶莊任你等搜查,於是他們稍作商議,當即調頭而去,這時怕已在數十里之外了。”
錢如土哈哈一笑,道:“論年紀,我錢如土怕也比二位小上個十幾二十歲,說輩份,勉強可以高攀個小弟,恕錢某多言,當年江湖上傳說‘天竺佛’的事,甚囂塵上,那時候小弟四十冒頭,壯年氣盛,還真想動那‘天竺佛’的腦筋,但小弟行走江湖,絕不取一絲非份之財,所以心有意但有力不施,後未聞知‘天竺佛’突然失蹤,連當時煸赫於黑白道上的‘天外一尊’,也隨之消失於江湖,那時候原本是塵湮滾滾的江湖上,也因林兄的消失而漸漸塵埃落定,不過仍有人猜測,林兄可能得到‘天竺佛’而藏匿於深山大澤中練那‘天竺佛’上的絕世武學呢,卻不料……”
這時候林火烈緩步走到錢如土二人面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微微一笑,接道:“當年我們本是住在棗縣,自從家父得到‘天竺佛’以後,立刻改頭換面,領著我們全家,遷居在這渭水河畔的荒僻地方,天竺寶莊,就是那時候建造的,二十年來,家父以偽面示人,而我們做子女的,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此其間,就是為了‘天竺佛’身上所刻的字沒人認得出,所以家父仍以為那必是傳言中的武功絕學與寶藏說明文字,五年前,從西方來了兩個大喇嘛到了長安,家父夜訪二人,出示這‘天竺佛’請釋,兩個大喇嘛細看之下,願出重金收買,但為我父拒絕,而兩個大喇嘛卻指說佛身所刻的字乃是佛家無上心法經文,家父恐受騙,立刻連夜又返回寶莊,自此以後,家父常持此‘天竺佛’,長孜苦思,直到一年前,家母以為家父真的思入魔道,悄悄由我把這‘天竺佛’送到棗陽我舅舅家中,想不到三個月前,家父突然中風,口中仍叨念那‘天竺佛’,這才又奉家母之命,轉回棗陽,為了‘天竺佛’的安全,又商由四方鏢局護送,而我本人也裝成鏢師模樣參與護送,後來不知怎麼的,‘天竺佛’的事從這天竺寶莊中被一個下人傳人江湖,想不到消息走漏的那麼快,由長安到洛陽,又傳到汴梁大相國寺……”
突聽老婆婆道:“物歸原主,老身反倒一身輕鬆!”
喟然一嘆,林火烈又道:“家父思念‘天竺佛’成疾,但也看破一切,因為世上一切,終歸沒有誰能帶走一草一木,人之爭奪不休,世上充滿了勾心鬥角,皆是庸人自找,到頭仍是一場空,因為人人皆是空手而來,自然又是空手而歸,也因此,當我把‘天竺佛’又帶回天竺寶莊的時候,家父淒然落淚,慘然一笑,連看一眼也沒有,每日佛堂唸經懺悔而已。”
大家一起喝了杯中茶,林火烈又道:“三天前,大相國寺的兩位大師父前來,總鏢頭楊剛在家父面前告罪不迭,家父只是無奈的一嘆,把那‘天竺佛’當面又交還大相國寺的至仁大師,當時二位大師不停的致謝,但他們卻不知面前的老者,就是當年縱橫江湖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因為家父戴著人皮面具幾已與真皮溶為一體了。”
這真是一段江湖秘聞,來如風卻聽得如醉如痴,甚感過癮,這時候他似是發覺,聽比說要舒服多了,尤其是細聽這種訴盡衷腸的往事,更令聽者神而往之。
正在這時候,恭立在林天龍身旁的兩個身體壯實,面貌威武的中年人,其中一人沉聲道:“如今事已敞明,天竺寶莊不願再惹江湖是非,還請二位以後不要再來此地。”
錢如土正要開口,突聽另一個也道:“家父行將就木之人,風燭殘年,希望過幾天安靜日子,這次為了‘天竺佛’的事,也是我這個小弟辦事不夠精明,還是把‘飛天蜈蚣’的爪牙引來窺伺。”
他說的當然是指那“撕破天”賀天鵬與“粉面金剛”於上雲二人暗中追來的事。
於是,事情就這麼明朗化了,錢如土對來如風一打招呼,咧嘴一笑,道:“小子,咱們上路吧,如果你想湊熱鬧,咱們這就打道汴梁城。”
來如風皺眉道:“大相國寺也需要咱們去幫忙,要知這大相國寺可是在汴梁城中,他們真敢明目張膽的去搶?”
錢如土冷笑道:“認真說來,‘天竺佛’並非是大相國寺之物,相傳‘天竺佛’是西天取經的聖僧唐三藏,由西天回來時帶回的寶物,如果物歸原主,也應該把那‘天竺佛’送回大雁塔附近的廟裡,因為大雁塔是聖僧佛身所在!”
突見“天外一尊”林天龍對錢如土含笑點頭……
錢如土似是得到了鼓勵一般,當即站起身來深施一禮,轉身向莊門外走去。
林火烈隨在後面,道:“二位何不吃過中飯再上路?”
來如風一笑,道:“趕著辦正事要緊,林兄不必客氣了。”
秋陽依舊熱烘烘的照下來,照得路上行旅人困馬乏……
錢如土與來如風策馬沿著渭水河的官道東行,漸漸的,長安城的城牆在地平線上消失,天竺寶莊的莊中大樹,也與蒼林一片而不分彼此了……
騎馬奔馳在官道上,錢如土對來如風道:“小子,你可知那‘天外一尊’林天龍,當年是何等的英雄,真的是怒聲一吼,風雲色變,那時候誰人不知他居心正直,無所愧作,任俠好義,調解江湖紛爭不遺餘力,但誰會想得到,竟然會為了一尊‘天竺佛’,而喪心喪志,昧著良心據為己有二十年!”
來如風一笑道:“他擁有‘天竺佛’二十年,但他也痛苦了二十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錢如土道:“世上之人爭名奪利,只有大智若愚者與慧根靈秀之人,才能窺破塵上之物不乾淨,爭名奪利終成空的道理。”
來如風笑道:“所以我才改行收養一群吃閒飯的小娃兒,我這個做他們叔叔的,有機會我只對他們說一句話!”
錢如土馬上問道:“有機會才說一句話,什麼話?”
來如風哈哈笑道:“小子告訴他們,將來長大了,如果當壞人,叔叔就敲爛他的腦袋。”
二人一路東行,曉馳夜宿,東出潼關,走洛陽而直入汴梁城,巳是第四日的黃昏了……
那汴梁城乃是中原第一大城,單就城牆,周圍四十里,城北黃沙漫天蓋地,如遇大風,滿城風沙,所以有人稱為沙城。
若論這汴梁城,風景古蹟自不輸於西京長安,南門外的禹王台,風景奇佳秀麗,北城內的潘楊湖沿岸楊柳絲絲,湖面寬廣,就中一條柳蔭大道由午朝門直上龍廷,城西北又有十三層高鐵塔,附近常年遊人如織,熱鬧非凡。
當然這一切風景只供人們撩起思古情懷,如果真正談到莊嚴而又熱鬧,怕要數城中的大相國寺了……
這大相國寺是一進五院大廟堂,廟中神像,高大莊嚴,殿內雕樑畫棟,人物生動,栩栩如生,尤其大殿上一段段以人物形象反映的歷史典故,更能使香客遊人遐思如在夢中一般。
大相國寺主持至空禪師,乃當今有道高僧,他的兩個師弟至仁至善,任大相國寺護法,寺內一百二十名僧侶,各有所職,共同經營這大相國寺。
本來大相國寺正殿大門,長年不關,隨時供人進入上香朝拜,但自從大相國寺於多年前連連失竊寺內寶物以後,才決定入夜以後,二更一到,即關閉各殿大門,時至今日,已有二十年了。
如今,大相國寺在多年查巡下,總算又把兩件最為貴重的寶物?羅漢神珠與‘天竺佛’,相繼尋獲,對於主持至空老禪師而言,這是最令他高興的事了。
原來至善至仁兩位大師,在鯉魚灣從錢如土手中接過羅漢神珠以後,連夜隨同楊剛,三人轉回開封大相國寺,但由於至善至仁兩位大師身負有傷,所以並未馬上趕往長安附近的天竺寶莊去向林天龍索討,直到最近二人傷勢痊癒,才又在楊剛的陪同下,找上天竺寶莊。
對於四方鏢局總鏢頭楊剛而言,他為了“天竺佛”的事,而毅然關了四方鏢局,但林火烈心裡明白,直正把“天竺佛”的事傳揚到江湖上的,卻仍然是他們天竺寶莊的人,至於何人,為此他與石副總鏢頭轉投入石頭堡,卻不料一行到了天竺寶莊之後,那“天竺佛”早一天已被大相國寺的人取討而去,東西已物歸原主,林火烈也沒有必要去探知是如何把“天竺佛”消息傳揚江湖的事。